只是六个月,人生就已改变。当事人知道事情的内幕,可是关切的她们不知。
齐姐说:傻丫头,这事儿你可想好了,一走就是那么远,去了再回来又不知道是哪一年了。
梁悦说:虎妞儿,你可别拿自己一辈子开玩笑,咱们姐妹可心疼。
方若雅说:丫不值得你寻死觅活的,你别干那傻事。
只有于娉婷紧紧握住顾盼盼的手,泪水默默长流。
面对大家的顾虑,顾盼盼笑着说:“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吧,我就等你们日后羡慕我。我才不会那么傻呢,老子说爱就爱,说忘就忘,才不会为了个男人毁掉自己的生活。当演员也不一定能赚钱,我这么过去了就是总经理夫人,多棒!”
银色的波音飞机就这样带她去了大洋中的岛屿,再回来时,她依然年轻漂亮。大波浪的发丝时尚雍容,全身的衣服都是出自名家名店,只是眼角的忧伤让人看着心疼。
梁悦把她用力抱在怀里,一边听着伤感的音乐,一边泪如江水汹涌而出。
七年,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光就因为变质的爱情改变了色彩。
九年,自己最美好的回忆也因为爱情变了太多的味道。
“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慨,就想起当天的时光……”
哀伤的音乐还在鼓着耳膜回响,几个人的眼神开始涣散,嘻嘻哈哈的她们连哭带笑,不断有来来回回的人用好奇打量的目光偷窥过来。这里坐的五个人概括了女人的全部类型,善良娴淑,精明干练,温婉淡然,从容优雅,霸气张扬。可是硬是没有一个男人有胆量敢坐过来,甚至连眼光也不敢大大方方的。
临近午夜时分,齐姐的手机突然响起,淡笑的她有些含糊不清的回答对方的问话:“嗯,喝酒了,一会儿我就让她们送我回去!她们?她们也喝了。别,你千万别过来,不用你接……”
于娉婷的手机也在此刻响起,她躲躲闪闪猫着腰,在沙发内侧低声说:“我一会儿把她们送回去就回家,你不用担心。我?当然没喝。什么,你要过来?不用了,今天晚上外面有点冷……”
方若雅不甘示弱也拨通一个电话号码 :“喂,快点过来接我,我又喝多了,车子开不回去了,不来不行。”
顾盼盼刚苦笑着挂断丈夫打来的询问电话,愧疚说:“他说他一会儿过来接我。”
坐在包厢最里面的梁悦突然心冰如水。闪动的七彩灯光照耀着她们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唯独她自己,静静的坐着,手机也很安静。
他说过的:你敢晚回家,我就打你屁股。
他说过的:如果回不了家,我让司机去接你。
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恋人,丈夫,她一直游走在中间的刀锋上,寸步为难,带着甜蜜的回忆面对冰冷的现实,是怎样的心痛难当?
可惜,无人理解。
各有心事的几个人把杯子里的酒干光后,互相拉扯互相拽着,笑着走到门口,一身警服的英挺男子就站在不远处看向这里,快走几步的齐姐回身羞涩的笑笑,伸手介绍:“盼盼,他就是老冯。”
盼盼连忙走上去与高大的警察叔叔狠狠握手:“姐夫,我姐这么多年吃了不少了,你可要对她好点儿,我虽然离她们远,可我心都惦记呢!”喝多了的她说到这里突然触及心事放声痛哭,旁边的几个人眼眶也都红了
他笑笑:“你放心吧,我比你还金贵她,肯定不会让她吃亏的。”
后面几个也都走过来和他们一一道别,他扶着齐姐的腰送上去,才转到左边进车。
坐在车里的齐姐朝大家摆摆手,笑着告别。大家勉强拉住失态的顾盼盼,强笑着回别。
于娉婷的暧昧男友也出现了,听说是某大学的教授,虽然才三十多岁,但是所授专业是北京市稀缺专业,非常受到院系的重视,而且听说他们的婚期也不远了,更让大家高兴。将来于娉婷注定是个贤惠淡然地教授夫人,一辈子安稳在家相夫教子。
最后,顾盼盼还是和洋丈夫走了,就像他们背影给路人的甜蜜感觉那样,连走路时的窃窃私语在其他人看来也是甜蜜幸福的。没有人知道美满婚姻背后的灰白色,包括知情的几个姐妹们。
眼看着该走的都已经走了,方若雅拉拽着梁悦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晃动,几个人当中酒量最差的就是她,每次喝多了都会倒在床上昏迷不醒,唯独这次她异常的清醒,她瞪大眼睛惊叫道:“梁悦,你看你身后。”
梁悦也是一惊,赶忙回头,黑暗的街道对面站立着熟悉的他。
中间是两条车道,和五年的距离。
她曾想过无数次重逢后解释的话语,甚至连那些情景也排练过几次。她知道,受伤的他不会原谅自己,她知道,他们俩这一生再也没有可能走到一起,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无数次在白日夜里想他念他,无法放弃。
韩离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惊异的看着伫立在街道两边的男女。
方若雅看见他,赶忙向对面推了一把梁悦,不管是否起到撮合的作用,自己已经跑上韩离的车子,刚刚坐稳就一头栽倒在副驾驶座上迷糊过去。无奈的韩离只有在此时才能露出苦笑,每次求救,她一定会打给自己,醒来后又是冷言冷语转身离去。两个人分手已经三年了,他却不能做到真的不理她,因为,看见她糟践自己心很疼。
轻轻俯身亲吻她光洁的额头,熟悉的芳香依然如故,他叹口气起身,按声喇叭示意梁悦。看她木然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逃不过这场情劫。谁说的来着,不管男人女人,遇见爱情都是智商为负一百八的傻瓜。哪怕,是锱铢必争的律师。
响亮的喇叭声回荡在巷子里,震醒了两个人麻痹的神智。梁悦回过神,用最快速度颤抖着手努力在手袋里寻找车钥匙,手袋太大,钥匙又躲了起来,越是慌乱,越找不到,着急的她一个用力,手袋脱手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洒了满地,她晃悠悠蹲下气恼自己真不中用,慌乱手脚捡着四散的东西。
视线所及,黑色西装的主人已经蹲下,也无声帮她捡东西,用了多少年的钢笔是第一次应聘成功他送的礼物,还有最幼稚的蓝色文件夹也是他买给她的,多少过去的东西顷刻之间全部都在他的眼前呈现,她茫然无措的站起,尴尬望着他用修长的手指没有迟疑的把这些东西全部捡起,拍拍灰尘后,他直视她苍白的脸,低低的问了一句:“五年不见,你还好吗?”
铭记难忘的爱
五年。只不过就是一个文件夹的距离。
多少年后,他们再次相见,他的手指和自己的手指隔着文件夹再次碰触。
扫过手指的温度很低,仿佛在说明他的心境,也让她的心不住的颤抖。昔日恋人再见面原来也不过如此现实,没有久别重逢后的热泪盈眶,也没有满腔伤感肆意宣泄,更没有谁负了谁的互相埋怨。
一切平静的犹如寻常朋友多年后的相见,没有半分激动。
想来唯一的好处就是她终于可以在如此近的距离看看思念中的他。他的肩膀依然如记忆般宽阔,他的眉眼依然如记忆般浓重,唯独嘴角处已经没有当初对她宠爱的笑容,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平静无波,了无生趣。
她忽而笑了一下,也保持平静面容回答:“一切还不错,至少我还活着。”
他曾经用一张A4纸写了四个硕大的黑字,用签字笔一划划勾勒出复杂的祝你幸福。绝望中的触目惊心她永远记的,就像记得自己究竟做过哪些错事一样刻骨铭心。
回忆中的梁跃突然觉得鼻子发堵,连忙低头翻自己的手袋,来遮掩自己粗重的呼吸,总也找不到,嘴里无奈小声嘀咕着:“钥匙呢?我记得在这里的。”
他轻轻走到她的身边,右臂横过她的肩膀,摘掉手袋的带子,拎过来放在腿上,修长的手指把包的背面口袋拉锁用力拽开,伸到里面摸索片刻,黑柄的车钥匙带出一大串啰嗦的物件就被拉了出来。
他看着她,又看看手中的钥匙,微笑说:“找到了,你一向喜欢放在这里的。”
躲避他若有所思的视线,她红着脸庞讪讪的笑着:“是啊,总是不长记性,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是当年他对自己的硬性规定,梁跃当然记得。
被赞为唐僧的他,总是不厌其烦的让她在每天出门时必须先确定自己包包里的钥匙,钱包,月票以及傻乎乎的自己,忘记一次,她就必须亲他一次。
条件反射培养出良好的习惯是硬道理。
所以,没有他的这五年,她莫名多了严重的强迫症。每次出门,她都会无数次下意识按按钥匙和钱包所在的地方,虽然总被方若雅嘲笑是更年期提前的预兆,但多年来养成习惯的毛病怎么也改不掉。也正是因为这个习惯,她再也没有被关在房门外,也再没有因为钱包不在而饿肚子。
梁悦发现他的目光没有什么变化,连丝波澜都没有。
他也许早已忘记自己定下的那些左右她生活的规矩,所以她也没必要把自己弄成被抛弃的哀怨模样,哭泣也罢,心痛也罢,有生之年再见面,他和她都不过如此,强求不来其他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此已经和他无缘,冰冷刺痛的感觉一下子爬上心头,晕乎乎的梁跃突然很想笑,于是低了身子蹲在车子旁,扶着轮胎垂首发笑。
皱眉的钟磊无声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梁悦,她比五年前瘦了许多。那时候她最懊恼的大象腿如今也瘦成了芦柴棒,华贵缠绕而上的金色鞋带几乎勒断了她纤细的脚踝。他无意识的伸出手,拽起她的胳膊,低声说:“醉了就别开车,我送你回家。”
被动抬起呆滞双眼,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她微微笑着,为了他又表现出从前对自己的体贴和关切。
是啊,她认识他九年,总共喝醉过两次。
那个时候他刚刚结束繁琐的总办工作,幸运的进入投资银行,能离开原来那些没有前途的繁琐工作,继而调入到公司人人羡慕的股权融资部,对于不过二十四岁的他来说,已经太过难得。
所以他兴奋好久,准备用自己三个月的工资请部门一些同事吃饭,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分管自己的老总和总助。
同样满心雀跃的还有已经挤进严规的梁悦。早些迈入社会的她当然知道这顿饭是进入投行最难得的公关机会,所以就算是拼尽了全力也要打理周全,给他的上司留下最好的印象。
那天,一桌子的男人,笑谈间都是她听不甚懂的经济理论,唯独在举杯喝酒时,她定要表示出自己无比的热情来调节餐桌气氛,他在桌子下因为心疼狠狠按住她的手,却没有阻拦她一次次站起与老总兴奋的撞杯。
两个人的酒令换了一个又一个,谁都不肯放弃。两边的同事们也都因为他们的热闹纷纷加油助威。她嫣然的从左到右,五十多度的白酒一杯接一杯的喝,来者不拒。
他趁大家不注意时悄悄替她的杯子里换了白开水,可是她含笑又用白开水把他的酒杯偷偷换下。他刚刚体检,说是有些肝脏虚弱,她怎么会让他用身体去冒险?
最后的结果总算是和“酒精考验”的老总握手言和,酒足饭饱的他们走出酒店时,她的手脚早已冰凉,强压制粗重的呼吸,任由半高的鞋跟在脚下左右打晃。但是梁跃用最灿烂的笑容坚持着,期望可以做到最完美的女主人该有的风范。
那天,他的胳膊也像今天这样用力,稳当当的搀扶住她的腰,直到所有的人都开车离去。当车子都消失不见后,她绷紧的身子一下瘫软在他的怀里。
她很想随他的步子走到公共汽车站回家,可两只脚已经不听使唤。
昏黄的路灯,热闹的马路旁,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模糊的双眼根本看不清旁边的路基,几乎一头磕下去。虽然耳边就是他急切的声音,但无论如何也无法用力支撑起瘫软的身子。
那次她真的喝醉了,却是醉的那样幸福。她在为自己的男人做最好的后盾,甘心成为贤良的背后女人。所以,她没感觉到痛苦。
终于来了车,她踉跄的背拖上公交,又迷迷糊糊的被他抱下车,到家后他手忙脚乱的为她换上睡衣,又弄来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见没有反应后他贴在她的脸颊旁叹气,说:“傻丫头。”
他疼惜的气息传入她无意识的耳中,透过五年的时光留在心底。
好像,他一直在抱着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蜷在车旁的她突然胃里一阵发呕,翻江倒海的酸意涌上嗓子,连眼泪也趁机会滑落,簌簌两行。
傻丫头是说给那时的梁悦,而不是给现在的她。
在她说分手的那刻起,早已划断了所有的联系。
念头刚起,心中唏嘘不已。其实一切都已过去,可笑醉了的她还以为自己是停留在记忆中的那刻,不舍得起来。
没有机会了,永远都不可能了,空留所有的记忆当成遗憾吧。
搜刮肠肚的吐完后,她才勉强笑着对他说:“我自己来。实在不行我叫所儿里的司机过来接我。”可惜拒绝的太过无力。
红了眼圈的女人在夜色里总能勾出男人的保护欲,所以他才会被诱惑,是吗?他不知道。可是他分明听见自己温柔的声音说“还是我来吧。今天我终于有车了,你也给个机会送你一次。”
梁悦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再次被紧紧钳制,只为了,他的话。
那次醉后,他曾无数次懊恼的说,如果那天自己也有车就不会让她栽倒在公车站旁,那个不许左转弯的酒店门口极难叫到出租车,所以在最冷的寒冬,他抱着她等了近半个小时的公共汽车,眼看怀里冷到颤抖的女人无能为力。
那个时候,他和她正挣扎在最艰难的时候,手里的钱也是习惯一分一角的斤斤计较。
她虚软身子斜靠在车门边看向街对面,黑色的BENTLEY车确实切合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年少时的梦想如今已经实现,就像他想得到的必定会得到。
所以,她不想再坚持。因为那不过是徒劳。
在他的搀扶下,她拖着手袋勉强走到车前,手在前后门把手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坐在副驾驶的座位。
软皮的座椅真的很舒服,坐垫喧软,更是酒醉人梦寐以求的良床。胃里的辣意迅速传到脑中,夺走了她仅剩的意识。接下来眼皮是牙签撑不起来的沉重,鼻尖上的热感来源于他披过来的西装外套。
呼吸多少年的气息突然没有预料的再次降临,将她严严实实的包围,暖洋洋的感觉催人泪下。朦胧中的她突然抽了一下鼻子,拿手指拭了眼角有些湿润的地方,享有久违的熟悉和温暖。
怎么会离开?
在她如此不舍的心念下?
那笑着撕掉的信纸是他穿越海洋送到身边的爱,那笑着挂断的是他用彻夜不眠才能等到她上班打来的紧张。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往日深情挚爱。仿佛陪伴他的三年不过就是一场心软施舍。于是在他知道她所有电话的前提下,断绝了所有与她的联系。笑着喂她饭的那个男孩子终于如愿变成记忆中模糊的身影,在历经她最冰冷的残忍后,成功离开。
连头都没回。
这一梦睡地好甜,酣畅的梁悦几乎忘记了时间。在许久许久以后她才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根本没有说过,自己家到底在哪里。
这一惊,让她猛然坐起身,原来不知不觉中车早已停在光毓园。四周万籁俱静,两束车灯的光芒随马达的轰鸣声传出很远,他靠在车门,望着她家的门口黯然出神。
就像她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