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性命开玩笑?”
“我没疯!我不是开玩笑!”再也忍不住、少年爆发似的大喊,用力挣脱她的手,“别总是把我当孩子!我二十了,我不是孩子了!我喜欢你,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那么,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的。”没有被那样激烈的语气所撼动,谢鸿影放开了少年的手,但是同时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脱,淡淡然回答,“十岁的时候你还小,你眼里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我——那是错觉。”
“我自己的感觉、不用你来替我判断!”魔宫少主眼睛又变成了深碧色,用力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挣脱,然而语气却是坚定如铁,仿佛什么都不顾了,“姐姐,你嫁给我吧!喜欢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怎么可能……”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谢鸿影摇摇头,仿佛不知对这个执拗的少年说什么好,“我比你大了八岁啊,我记忆中的小玠、一直都是个十岁的孩子呢……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那样的回答、让魔宫少主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仿佛被无形的利剑切割着,枫叶纷纷落下,然而一飞近他身侧三尺、陡然被搅得粉碎!
“是不是…是不是沈洵?是不是因为沈洵!”魔宫少主的眼睛里有可怕的亮光,冷笑着,“十年前他从大哥这里抢走了你、十年后还要把你从我这里抢走!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那家伙、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眼睛里的碧色已经越来越深,然而少年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大笑着,说着这样凌厉的话,他的手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魔宫少主有些惊惧地用左手压住右手,然而越抖越厉害,“叮”地一声,右手居然握不住灭魂剑,掉落在地。
“小玠?”看到少年眼里奇异的碧色似乎失去了控制,谢鸿影心知不妙——忽然想起来,方才少年的左右两只手、一只寒冷如冰而另一只却是滚烫如火!心下陡然有中不祥的感觉。但是不等她近前,方玠却陡然踉跄着退了一步,仿佛有什么在撕裂他的身体,神色可怖。
“小玠。小玠!”她看见那个少年脸上的痛苦神色,不自禁的奔过去,然而在她抱住他之前他已经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半边冰冷,而另外半边滚烫。
“小谢、小谢姐姐……”因为苦痛、他在最后神志恍惚的瞬间不自禁的抓住他所能抓住的东西,用力地。嘴里喃喃叫着她的名字,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我要死了。”
“你不会死,不会死的。”他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抓出道道血痕,然而谢鸿影反而抓住了少年的手,反复安慰,然而,感觉到怀中少年的身体冰火交煎,她的眼里也渐渐有了担忧之意——
“我看见他坐在冰河里运气练剑,显然有入魔的迹象了:半边身子上冰雪堆积,而另半边身上的河水却在微微起泡沸腾——冰火两相煎。看来多半是修习内功之时,误入了歧途。”
沈洵描述的方柳原死前情状再度回响在耳侧,谢鸿影手一颤、迅速将方玠的头从怀中托起,手指分别按在他左右太阳穴上——太阳穴下的血脉突突跳着,似乎要冲破皮肤爆裂开来。那样冰冷和炽热的对比,让她暗自心惊。想来,是日前连番剧斗、引发了少年体内潜伏已久的病症。
“小谢姐姐,小谢姐姐……”似乎丝毫没有担心自己如今的情况、会被身边的敌方女子趁虚而入,魔宫少主的声音因为苦痛而断续,然而手却是深切地抓着她的手腕,不肯稍微放松一丝一毫,“我要死了。”
“别乱说话,”谢鸿影费力腾出一只手,按在他后心,眉心有红影一现、暗自运起天人诀,“你会没事的,小玠。先别说话。”
枫树下,乱红凋落如雨,闻声赶来的火翼冰鳞两大护法、只震惊的看到树下相偎而坐的两人。少主脸色青白不定,仿佛睡着一般、靠在带着面纱的女子怀里,静静睡去。
―七、 道有今生泪
房间里沉静而窒息,谢鸿影看着榻上疗伤中的少年,脸色关切。旁边火翼冰鳞两位护法神色慎重,眼睛牢牢盯着在旁作为外人的她,显然如临大敌。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去,指尖流出的黑血越来越少,魔宫少主神色渐渐舒展开来,手指一抖,咬着他的灵蛇仿佛也饱胀,懒洋洋松开了口,啪的一声落回鼎中,两位护法随即上前,迅速盖上了木鼎,退了下去。
“你师傅怎么会教你这样的武功?”看到如此邪异的疗伤过程,谢鸿影忍不住脱口问,“这是第几次了?这样每一次的蛇毒都会留在你体内吧?你这是在饮鸩止渴啊!”
“过得一天是一天……”有些疲惫地,少年睁开了眼睛,眼里拿诡异的碧色已经消退了,漆黑的瞳仁看不到底,完全不像一个才二十岁的人,微微笑了一下,想撑着下地,“师傅说,如果我要胜过沈洵,非要这样练天魔大法不可——姐姐,你以为我是如何才在十年间、练到这个地步的?我终归不是你和大哥那样的天才。”
“小玠。”看着一身白衣的少年那样单薄的身子和那样固执的眼神,谢鸿影倒抽了一口气,轻轻唤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你不能再练下去了——柳原…你哥哥就是这样死的,你知道么?”
“胡说!我哥哥是沈洵杀的!”魔宫少主身子一颤,厉声反驳。
谢鸿影看着他,微微摇头:“不,他也是这样走火入魔死的——沈洵那时候想救他、却没有成功。我不骗你,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哥死前几日的景况、是否也和你如今类似?你师傅好狠的心,要你们练这种拿命来换的功夫!”
“胡说……胡说!”少年反驳,然而语气虽然强硬,眸子里神色却开始动摇,“哥哥那么厉害,怎么会走火入魔而死?一定是沈洵……一定是沈洵杀了他!”
“沈洵和我一样、都不是趁人之危的人。”素衣女子淡淡看着少年,开口,“我入江湖十几年,阅人也算不少,他是难得的几个称得上‘侠’之一字的男人了。”
“呵,呵呵……”听得谢鸿影这般的盛赞,低着头,魔宫少主忽然冷冷笑了起来,笑得邪异,蓦的抬头,看着素衣女子,“侠?笑死我了——小谢姐姐,你知不知道他瞒了你多少事啊!你知道他……”
仿佛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下,少年眉间有烦乱的神色,用力将玉枕摔碎在地下:“妈的!师傅不许我说这事!——小谢姐姐,我只问你,对于十年之前的他,你知道多少?”
谢鸿影心中一动,竟然一时间回不出话来。
魔宫少主更是冷笑,眼里有掩不住的恨意:“还说什么大侠!当年他是怎样离间你和我哥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哥怎么会被天下人看不起;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方家后来也不会弄到被仇家追杀灭门的地步!——这种人、根本不该让他活着!”
“什么?”第一次听到十年前消失于江湖的方家的消息,谢鸿影忍不住脸上色变,惊问,“你们家后来……”
“哥被你打败以后,变得像废人一样。”方玠的脸色是苍白的,看着谢鸿影,眼里有积聚了太久的悲哀和痛苦,这种神情让他再也不像一个才二十岁的少年,“哥以前结下的仇家趁机找上门来,我们全家只好逃到塞外去——最后还是逃不过,爹、娘、大娘、伯伯、妹妹,一个一个被杀了……”
“啊?”谢鸿影倒抽了一口气,脸色也是雪白——十年前在比剑中击败方柳原后,她也是心丧如死的过了一段时间,等恢复过来,已经没了方家的消息——不料,当年她一个恍惚之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变故。
如果……如果她当年肯稍微留意一下身外之事,而不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如果她稍微问一下、方家之后情况如何地话——她怎么会任由方家被仇家这样追杀而无动于衷?
方大伯、方伯母,小玠,小珏……虽然和柳原决裂,但是这些始终是她在意的人啊。
魔宫少主低着头,手指在榻边的英雄剑上游移,神色却是苦涩的:“最后一个死的是爹,他为了护住我和大哥,被仇家砍成了碎块……那时候我以为一切都要完了,一直都痴痴呆呆的大哥在看到爹的血溅出来时、却终于拔剑而起!”
“那一天的雪好大啊……我很冷,怔怔地看着哥哥恍如疯了一样的将那些仇家一个个大卸八块——但是,有什么用呢?爹娘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哥哥那时候的表情好像疯了一样……但是他看着我,对我从来没有那么重视过,对我说:方家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无论如何都要回去找沈洵那个混蛋报仇!”
“后来我们在雪地里迷了路,我又冷又饿,昏了过去。哥哥让我将定魂灵珠含在嘴里,保住心脉。我知道、只要有大哥在,他没有什么作不到的,我决不会死——等醒过来,就发现哥哥已带着我来到了大光明宫。那时候,他已经拜了天尊宫主为师。”
谢鸿影怔怔地听着那样的叙述从少年嘴里吐出,眼前仿佛又浮现方柳原的脸,那样少年英俊、意气风发,深情无限的看着自己。她身子一颤,不由自主的踉跄着后退,坐入椅中,说不出话来。
“那个天尊宫主说,只要把这门天魔大法练成,就能胜过沈洵——大哥疯了一样的练,每天把自己泡在在冰河里……结果,还没等他练成就死在了沈洵手上!”魔宫少主的眼睛再度变成了碧色,杀气腾腾的漫出来,“宫主自从二十年前被中原那帮人打败后,就不能再习武,所以他一开始把希望寄托在我哥身上。我哥死了后,他很失望——但是我抢上去说,还有我啊!你收我为徒吧!我年纪小,全心练一定会比我哥更厉害的!”
魔宫少主抬起头来,看着面如死灰的谢鸿影,笑了一下,那笑容里隐约有惨酷的光:“小谢姐姐,现在你也看见了——我是不是比我哥还厉害了?现在,我要按我哥和师傅的吩咐,去杀了那个沈洵……你说,他会不会是我英雄剑和天魔大法的对手呢?”
“小玠……”看到他那样苍白清秀的脸,看到他失去血色的唇角那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谢鸿影脱口低低唤了一句,伸出手去轻轻触摸少年的鬓发,忽然说不出话来。
魔宫少主抬起眼睛看着她,这个素衣女子罩着面纱,头发轻轻垂下来。不知怎的,她身上总有一种很清淡很温暖的感觉,让人不知不觉就很渴望能靠上去。
他本来也该恨这个背叛了大哥的女子……但是,从幼年第一眼看见她开始,他就永远无法再恨她了。
“小谢姐姐。”她的手指触摸到他的头发,少年充满了血腥味和惨酷的眼神忽然就黯淡了,垂下眼帘,轻轻道,“如果我杀了沈洵,你会不会很伤心?——你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他呢?我哥哥难道不好么?”
“小玠。”谢鸿影的手顿了顿,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我把十年前的事告诉你吧!……本来一直不想对你说的,但是你已经长大了,我想你应该可以有自己的判断力、来审视当年我们三个人之间发生的事了。”
―――这一次峨嵋派遭到攻击时,江湖盟众人终于能在魔宫撤走之前赶到。一场血战下来,总算没有让峨嵋如黄山华山诸派一样遭到灭顶之灾。
虽然随后赶到的江湖盟众人将峨嵋剩余弟子解救了出来,沈洵还杀了魔宫的右护法冰鳞,然而峨嵋掌门妙绝师太已被魔宫少主俘走,生死不明。
“这样下去可不行。”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混和着清仪和峨嵋弟子们的哭声。看着眼前诸位血污满面的江湖盟子弟,沈洵将长剑收入鞘中,低低叹息般的说了一句:“十大门派在明、大光明宫在暗,我们如果这样四处奔走救援,迟早要被拖垮。”
“但是,江湖盟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这几个月来连番恶战,严累老盟主也疲倦的快要撑不住了,严灵儿在一边为爷爷捶着背,老人咳嗽着无奈摇头,“沈贤侄,你说还有什么法子!魔宫中人行动快如鬼魅,一击即走,神出鬼没,我们除了四处救火还能如何?”
“直接灭了火源!”沈洵低头,眼里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奇异,“我去找方玠——他此次带领魔宫重回中原,记恨最多的恐怕就是我了。我和他决战,一对一把事情做个了结,说不定可以把这次的死伤降到最低。”
“哎呀!他的武功那么惊人,万一……”严灵儿听得这样的话,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然而严老盟主阻止了孙女儿这样不吉利的预测,眼睛只是沉重的看着沈洵,叹气:“沈贤侄,你不是江湖盟中人,也不愿接任盟主之位——却要你这般舍命维护,老朽怎么过意得去啊……”
“严老伯,别这么说。”白衣男子俯下身来,看着老人,眼神是关切的,然而眼角也已经出现了细微的皱纹,“你也知道为什么我不答应接任盟主——十年来你帮我守着那个秘密,让我在中原武林容身,我欠您大恩未报,这次的难题、就让我为您化解了吧!”
“沈贤侄……”严老盟主一时间竟然有些哽咽,顿了顿,手指颤巍巍地握住了白衣男子的手臂,“但是谢姑娘还在魔宫手里,你手边又没有和英雄剑匹敌的利刃……掣肘到如此,你、你有几成把握,可以胜过那个少主啊?”
“有一成把握,也要尽到十成努力。”沈洵的眼神依然云淡风清,浑不以生死为意,拍拍老人的手背,眼神却是冷定如磬石,“严老盟主,请您替我发出江湖令,召告天下,说:沈洵挑战西域大光明宫少主方玠,下个月十五日、一人一剑在临安湛碧楼等他,到时所有恩仇一起了结!”
顿了顿,白衣男子嘴角稍微动了动,缓缓加了一句:“如果他不敢来、那么就等于在天下人面前败给了我——他大哥方柳原十年前已经在天下人面前丢过脸了,希望这次他不会让方家再丢一次脸!……麻烦您把我这句话加在战书里。”
惊讶于一直温雅清淡的沈洵居然说出如此冷锐的话来,然而不等严累老盟主开口,仿佛疲惫到无以复加,沈洵闭上眼睛摇摇头,做出了一个“不必多问”的手势,离开了这一群江湖盟中的人,静静一个人去独坐。
“爷爷!你看沈哥哥今天是不是很奇怪?”严灵儿担忧地看着沈洵独自离去,隐约感觉到了他身上疲惫沉重的味道,摇着爷爷,问,“爷爷,他说你帮他守了十年的秘密,所以今日要报答你——到底是什么秘密啊?”
然而严累老盟主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却是黯然无奈的光,呆呆把目光投向外面灰白色的下着雨的天空,丝毫不理睬一向钟爱的孙女的娇嗔问话。
怔怔听了半晌的雨,仿佛不知回顾了多少往日的恩怨,老人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悲欢离合总无情……悲欢离合总无情!”
同样是下着雨的院落,另一场叙述却是在素衣女子和青衣少年之间平静而淡然的进行着,温婉的语声和零落的雨声一起在空气中缓缓响起——
小玠,你哥哥的确是百年一见的奇才。可惜,从学剑的天赋来说,他还是比我略逊一筹。
十八岁时他遇到了我,那时候我们剑术上还不分上下,彼此都相互欣赏和爱慕,少年意气,不甘平庸,为了证明自己的优秀,我们分别去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