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然而,却听见墓道外的人群忽然起了巨大的骚动。金柝声响彻内外,跑动声、叫喊声,乱成一片。头部还能转动,她费力的看向墓外,忽然怔住了。
无数的雪白羽翼从天而降,落在墓外的广场上,一落地就和燮国的守卫军队展开了激战。当先一位男子,收敛了背上漆黑的双翅,用剑杀出一条血路,从沿着墓道奔了过来。
“暗羽……?”花蕊夫人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越奔越近的人,却仿佛象是在做梦。那个人在片刻间奔到了她身边,越过明堂上的水池,过来一把拉起了她:“馥雅,快走!”
她笑了,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他的手触碰到她的手腕,看着他在瞬间因为震惊而僵住。
“是转生咒……没有用了。暗羽…暗羽哥哥。”她终于抬眼看他,轻声回答。她的双手冰冷如玉石,在他的手中保持着僵硬的形态。暗羽惊住,看了她片刻,忽然俯下身,想把半石化的她、连同玉石的莲花座一起抱起。
然而,玉石的台基连着陵墓地基的岩石,丝毫不动。
“馥雅……”叹息了一声,他抱紧了她。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犹如石雕。他知道,她是将要被永久的封印在这里了……千百万年,化为石像伫立。
……………………
“哎呀!父王,有个哥哥在前面!”
“哥哥,你娘死啦!……去很远的地方了。不过没关系,雅儿可以陪你玩啊。”
“暗羽……怎么会?你、你竟然会不爱我?你竟不爱我吗!……” 记忆中那个被娇宠坏了的、粉妆玉琢的小公主。在血誓失败以后,曾那样无法置信的望着自己。
“暗羽将军,除非你能从敌人手中救出被遗留下来的族人,不然我是不会和你回昶国的——如果他们被遗留在燮国,那么我也要留在这里,尽我所能的保护他们。”
“簪子,请转赠舞霓。”
然而,十年后她所说的话,竟然已经是如此的不同。
这中间,她又经历过怎样大起大落。
“馥雅,对不起……”忽然间明白了她经受过的痛苦和煎熬,他再也忍不住地对这个昔日的刁蛮公主从内心感到了怜惜和敬意。原来,十年以来,她也一直在为了昶国战斗,和他一起。
一直挣扎于自己肩头的责任和道义,他却忘记了在彼岸她的努力。
花蕊夫人笑了起来——麻木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然而挣扎着,她笑着回答:“暗羽……对于一直在战斗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停下来,深深喘了口气,断断续续道:“如果……如果觉得抱歉,那么,请答应我一件、一件事情吧……”
“说吧。”看见她苍白的脸色,暗羽简短的回答。
花蕊夫人轻轻笑了,看着遥远的天那一边:“请、请一定要……活着返回昶国去和舞霓团聚……”她看着他、看着他颔首,仿佛看着三十年前风雪中的那个少年。
她终于发现自己不再如此执著——有些东西只存在于特定的时间内,过了那段时间就没有它存在的意义了……在记忆中美好的东西,就让它只存在于记忆中吧。
她终于可以解脱。
视线都已经渐渐模糊,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天际那个空无一物的角落,哪一颗才是她已经黯淡的司命星辰?她微微苦笑——忽然,不知道是奇迹还是幻觉,她看见那个角落的某一处闪出了亮光,然后,有一颗星星拖着长长的光,坠落了下来——
“暗羽,暗羽,你看!那是、那是我的星星……”用尽最后的力气,她微弱的笑了起来。
暗羽抬头看着墓道外面的天空:那些象征着命运的漫天星斗,冰冷的俯视着大地,不知道哪一颗才是馥雅所说的星辰。
忽然,他不敢再低头。
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彻底的寂静了。
那一瞬间,他的泪水落在石像冰冷的额头。
“大哥,大哥!快出来!”混战中,封墓石缓缓落下,外面传来了羽扬焦急的呼唤。他竟然也不做声的跟着过来了吗?
暗羽站了起来,不再低头看怀中的石像,却将一直揣着的那支玳瑁簪,轻轻插在她的发间。然后,离去。不再回头。
万斤重的封墓石擦着他身形落地,炽热的铜汁灌了进来,浇铸严密了每一条石隙。………………
所谓的天人永隔,大概就是如此吧。
繁华喧闹的街市,到处是人们的欢声笑语。
在车船来往频繁的金水桥上,一个披着青色斗篷的人却仿佛不受任何外物的影响,安安静静的倚着栏杆、看着夜空中的漫天星斗。
没有人知道,这位年轻人就是大燮最出色的星相者、西门也静。
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他的目光停留在东北角,那一片空无一物的角落。那里没有一颗星辰……应该有一颗,不过也在十年前消亡了。人的命运与天上的星辰一一对应,星辰不能偏离其轨道,命运也不能超越其流程——然而,为什么黯了星辰,却延续着生命。做为占星者的他,又如何回答。
看着那一处的也空,西门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纤长的手指间夹起了算筹。
然而,还没有等他估算好此刻南斗附近所有的星野位置,在那一处漆黑的夜空中,陡然凭空闪现出了耀眼的光!所有街市上的人诧然回头,回首之间,只看见一颗银色的流星划过了苍穹。
星辰坠落了……黯淡了十年之后,终于坠落了吗?
那十年的挣扎,牵绊的又是什么?
“哥哥,好漂亮的流星!”耳边忽然有清脆的童声,占星者回头,看见两个孩子趴在桥边的石雕栏杆上,兴高采烈的欢叫。那些新的生命,似乎对于死亡毫无意识呢。
“那不是流星。”
忽然,两个孩子看见旁边那位穿青色斗篷的少年转过头来,淡淡的微笑,映着漫天的星辰,眸子璀璨的犹如钻石。孩子们在瞬间竟仿佛被吸住一样,移不开眼睛。
“孩子,那是战士的灵魂——
“是那些在星空下某一处、
“为了自己的信念在战斗的,孤独的灵魂。” '完'
仰望苍穹
华山。石窟的深处。
十多个装束各异的武林人士聚集在这里,紧张的等待。然而,更漏中的沙子渐渐少下去,要等的人还没有到来。
“盟主,孟堂主怎么还不来?叫这么多人等,他的架子倒是大的很啊!”在等待了几个时辰之后,有一个人终于忍不住的不满出声。被称为“盟主”的这人四十左右年纪,目蕴神光,显然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在大部分人都流露出不耐情绪的时候,只有他仍然气定神闲。他沉吟着,回答:“光明教管束森严,孟堂主每次出来接头都不容易啊……我宁可每次多等他一会儿,也不要他万一因为匆促而暴露了身份。”石洞中的空气忽然凝滞了,武林联盟中的人回想起了日前刚刚接到的、曹香主被光明教查出身份后受尽酷刑扔下蛇窟的消息,心中都不由一寒。一百多年来,武林中正邪两派的势力一直保持着基本的对等——然而光明教第十二任教主的接任打破了这局面。自从二十二年前,武林白道第一高手、武当派的太玄子与光明教主决战身亡以后,光明教扩张的势头简直是锐不可当。而十年前,虽然光明教主开始闭关、不直接过问教务,可教中另外却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位年轻的绝世高手。那两个人被并称为日月双圣,日帝与月后——据说,是光明教主从小亲手调教出的弟子,武功惊人,在光明教中,地位仅次于被称之为“神”的教主。一神一帝一后。
仅仅是这三位魔教的顶级高手,就已经让疲弱已久的武林正道人马喘不过气来,更何况,光明教中,还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位护法,和金木水火土风六旗的人马。他们培养的弟子,从另一个意义上,完全是一群冷酷的杀手,以杀人作为自己对教主的忠心凭证,在厮杀中往往完全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安危——以至于在和他们交战的十几年中,正道人士几乎没有活着抓到过一个光明教徒!在长久的相持中,武林名门正道的实力渐渐削弱,很多小一些的门派已经无法独立维持,而不得已放弃了原来的地盘而移来归附江湖盟。现任的武林盟主,是青城掌门顾奕之,精于剑法,号称中原五十年来的第一剑客。但就算是有这样领导者,唯一保存着实力的江湖盟,也无法抵制魔教咄咄逼人的扩张,于一年前不得不把总舵转入了地下。-------
忽然,洞外守卫的人发出了急切的报告:“孟堂主到了!”“盟主,快、快走!魔教的人就要攻进来了!”那个奔入的人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仿佛被什么击中了胸口,迅速的委顿下去,瘫倒在门槛上。“孟堂主,怎么了?”堂中的顾盟主看见如此,连忙上去扶起他。孟堂主全身没有一处伤,也没有打斗过的迹象,但他用手烦躁的抓着胸口,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嘶叫,手指用力得似乎要撕开自己的胸膛。盟主连忙按住他的手,扶起他,急急问:“怎么了?魔教那边的情况如何?”“啊……已经、已经来了!”痛苦的呻吟着,孟堂主却更加用力的抓着已经血肉模糊的胸口,仿佛要把自己的胸膛活生生的挖开一样!“快叫大夫过来!”盟主看见属下痛苦的表情,连忙回身唤人,同时运气为他护住心脉,这是一个由江湖盟秘密派出、仅有的几个能在光明教中成功卧底的人,如今看见他这样的情况,看来光明教已经觉察出了什么。“什么?魔教的人已经来了?到哪里了?”惊于情势的恶劣,顾不上属下的痛苦,盟主仍强自问话。孟堂主的脸色却越发诡异的苍白起来,白的仿佛透明,然后,痛苦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挣扎着抓着自己的胸口,嘶声回答:“这……这里!就在这里!”“什么?”看着属下的十指都已抓入血肉,昏了过去,顾奕之对于他最后那句话仍惊异不已,用力抓住他的肩摇晃,厉声追问:“醒醒!究竟魔教那边如何了?他们派了什么人来?已经到哪里了?”大夫此时已经到了,看了一眼昏过去人的气色就呆住了,然后颤声大呼:“盟主,快放手,快放手!危险!”已经迟了……那一瞬间,躺在顾奕之怀中的孟堂主陡然一震,睁开了茫然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用尽全力一掌击在顾盟主胸口!顾奕之终究不愧是白道中第一的人物,在猝及不防受袭时,虽然还没有明白过来,但是胸口的肌肉反射般的往下微陷,卸去了一部分掌力——然而尽管如此,孟家那天下闻名的五明掌,还是重重的印上了他胸口,震的他往后退出三尺,吐出一口血来。“原来这家伙投靠了魔教!”所有人都掠了过来,扶住受伤的盟主,将孟堂主围在了中间,看着这个忽然背叛的盟中故人,愤怒而吃惊的大骂。面对大家的指责唾骂,孟堂主却只是阴沉的站着,也不继续攻击,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大家小心!——看样子,孟堂主是被魔教的傀儡血虫操纵了!”秦神医第一个叫了起来,提醒众人。听到傀儡血虫这个名字,所有人眼睛都冷了一下,然后看向孟堂主的神色里,都带了悲悯而决然的表情。已经完了……必须要杀掉这个同伴。
“杀了孟子光!……他、他已经不再是他自己,只是行尸走肉而已!”断断续续地,顾奕之在旁人的搀扶下命令,眼中有痛心的神色。“他的练门是在脑后的玉枕穴。”旁边的“霜天一剑”骆燕池回答,对于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他了解的十分透彻。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睛中含着泪水。慢慢拔出了剑,对木然立在一边的孟子光点头,静静道:“孟兄,我不会让你多受魔教折辱……请上路吧。”
“哈哈哈……还自称什么正道,你们对付自己人的手段,也是毒辣的紧哪。”
洞外忽然有放纵的大笑,然后,一袭青衣飘了进来,将手中的东西扔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的,竟然是守卫在外的弟子人头。一个十七八岁的俊逸青衣少年站在洞口,冷冷的看着里面的一众高手,目光冷漠而充满了杀气。所有人齐齐变色——虽然守卫弟子的武功还称不上一流,但是在洞外连杀数人而洞中毫无发觉,这个青衣少年的武功也已是相当的惊人!
“魔教妖孽!”终于,骆燕池再也忍不住的怒吼出来,“是不是你下的血虫?快把解药交出来!”“解药?能服用血虫是荣幸——我教中,只有深受日帝月后重用的人才有资格获赐!”青衣少年冷冷笑着,看了旁边呆滞听命的孟子光一眼,忽然叱道,“你这个废物,连让你杀个人都办不好,快给我自己了断!”“住手!”秦神医面色大变,然而阻止也是无用,听到少年的吩咐,僵硬的孟堂主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一掌反拍在自己天灵盖上,脑浆四溅!江湖盟中人脱口惊呼,而青衣少年却只是冷笑,清俊的眉宇间全是不屑和冷漠:“光明教风旗副旗主卫怀风,奉月后之命,前来除去尔等。”他举手一引,洞外青衣闪动,已有大批人手待命。“快传第二洞天众人前来!”看到对方的人马,负伤的顾盟主立刻低声吩咐身边,一名老者手指轻弹,一道焰火尖啸着飞上天空。然而,对面却没有发出相应的讯号。众人不由迟疑。卫怀风根本没有阻止,只是冷眼看着对方的疑惑,忽然纵声大笑:“哈哈——居然还指望有人支援?不想想,月后大人是怎样的人物!告诉你,我教的玄武护法,早就奉命去收拾他们了!”连顾奕之都惊住——光明教这次,居然出动了四护法中的黑衣护法玄武!这个据说是月后座下最受重用的光明教第一杀手!看来,这次光明教的行动,是志在必得。而他们这一方面,却居然对这一次大袭击没有丝毫的预知。已经来不及懊悔,看着冲过来的光明教杀手,所有江湖盟中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迎了上去。--
卫怀风的剑还没有刺到对手的咽喉,而顾奕之的剑已经逼近了他的心脏。孤傲的青衣少年眼神中有不甘的神色,然而,却丝毫没有对于死亡的恐惧。他只是尽了所有力气刺出自己的最后一剑,就算这个江湖盟的盟主先一步杀了自己,他也要在临死前刺上对手一剑!顾奕之看着这个光明教中年轻的杀手,眼睛里也有震惊的意味——难道,每一个光明教徒都是如此不顾生死的吗?究竟是为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他的“中原擎天”长剑已经刺中了这个魔教年轻教徒的胸口。而卫怀风眼中却没有恐惧和哀怜。忽然,劲风从左侧呼啸而来!
那样凌厉的剑气,竟似乎不在顾奕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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