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娘,叶姑娘!”
过了稍顷,只见叶楚冰微微开了一线眼睛,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殷葬花忙以真力输入她的心脉,急问:“什么?”
叶楚冰嘴唇一开一盍,他俯下身去,只听得“……我、我不成了……洞口在……在东边,你……你自行去吧……”这一句话。
“不行,无论如何我要救你。”他一字一字斩钉截铁的回答,语气虽淡然,却不容置辩。
叶楚冰不说话,似乎在慢慢积攒着力量。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急促的道:“不……我……吐血散功后再、再强行施展……天魔解体大法,已无药……可救,你……你何必要坚持……带我的尸体一起走?”
殷葬花一惊:天魔解体大法!这种邪教的武功本为北冥派绝技,施展者在运功时,可陡然使自己的武功增加数倍,可施展过后,却对自身造成极大的损伤。一般的武林高手在运功之后,也要休息半年之久,何况叶楚冰是在吐血散功之后强行施用!
他说不出一句话,只反复喃喃道:“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叶楚冰凄然一笑,喘息着:“连……连我也救不了我自己了,你又……又怎能……”一句话未说完,她声音突然一顿,头侧向一边,又失去了知觉。
殷葬花大惊失色,忙又为她推血过宫,他手忙脚乱的推拿了一阵,叶楚冰居然真的又缓过气来,缓缓苦笑:“何苦……何苦呢?你自己……在救治中……也留下了隐患,今后……你身体将会……很差,……咳咳,……对了,你去紫岚谷……找我妹妹……要神农阁的钥匙……她会找出……医治你的法子。”她微弱的说着,声音已细不可闻。
殷葬花问:“神农阁里有医治我的医书?”
“对。那儿……集天下医术……之大成,没有……治不好的病。”叶楚冰一边咳嗽一边回答,“去吧……去吧,你……是个好人……我也总算……死的值了……”她用手轻推殷葬花的手背,面色渐渐青紫。
“我……好像看见……孩子了。”她微微一笑,“到了那边,没人……没人再来伤害我们……了。”她的手缓缓从他手背上滑落,头轻轻一侧,一头秀发盖住了她半边脸颊。
“叶楚冰!”殷葬花失声惊呼,伸手一探她的鼻息,已停止了!她死了。她死了!
殷葬花握着她已冰冷的手,不由缓缓跪了下去,凝视着她惨白的脸。“叶楚冰……”他有些茫然地望着她微带笑意的脸,心中莫名地痛苦彻心!
这个女子从死神手中救回了她,毫无所求地为他治伤,又为救他牺牲了自己。可她这一生中,被人骗,被人遗弃,又失去了刚出世的孩子……她这一生,从未好好体会过生命的乐趣,却在青春岁月中离开了人世——这公平么!
“叶楚冰!”他突然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从石上抬起她的头放在自己怀中,失声痛哭!就是在众叛亲离,被人像条狗一样凌辱取笑的时候,他也从不曾感到过这样的悲痛。
他紧紧拥着她冰冷的身体,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这毫无生气的身子。他的悲痛,不是来源于她救了自己的感激,也不是来自对这个女子不幸的同情,而是因为——他爱她!
他在灵魂最深处全心全意的尊敬她、怜惜她、爱她——因为她身上那种世上已没有的善良与坚强。她救了他,可她却死了!来不及等他夺回霸权,重新成为武林至尊后,好好地用一切回报她,让她一生幸福,她已撒手人间,化为清风而去。
薛兰情对他的背叛,曾让他心痛失望,却让他以为世上女人都是美丽如同罂粟;而叶楚冰对他的帮助,却让他真正认识到了世上那一种高洁而又自爱的灵魂。可惜,他却得不到……
甚至他也来不及告诉叶楚冰他爱她,真正的爱她——可是,他相信她心里一定明白,而且也一定很高兴。因为她最后的几句话,已依稀孕育深情。
殷葬花默默为她整理好衣饰发髻,横抱着她出了洞。
外边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溪水上泛着万点波光,金色绚丽,笼着叶楚冰静静卧在草地上的尸身,有一种不染尘埃的美。
殷葬花怔怔地看着她没入火中,心中一阵撕裂似的痛。突然大呼一声,冲入了火堆,冒着大火抢出了她的尸身。
他不愿叶楚冰化为片片飞灰、根根枯骨!
叶楚冰的衣衫已着了火,一头秀发也急速地卷曲。“你……要留下!”殷葬花冲到溪边,把她浸入水中。一阵黑烟之后,火熄了。他缓缓抬手,掬起一捧溪水,洗去她脸上的黑烟,洗出了她苍白而又秀丽的容颜。
“对不起……又是火,又是水……让你身后还不安宁……”殷葬花神色有些恍惚,“可……我实在不想……”他说不下去了,剧烈的咳嗽,一口血喷在了水中。风很冷。
他从水中抱出了叶楚冰,为她拂去脸上的乱发。突然,他的手僵住了,全身都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正看到——一行紫血正从叶楚冰惨白的嘴角缓缓沁出!
一行紫血从她嘴角流下!
死人当然不会在流血,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还活着!这么简单的道理,常人一想就会明白,可殷葬花的思维却是一片混乱。
这一整天来,他只是怔怔地想:“待我葬了她后,去干什么?去紫岚谷求医?我要什么?——去杀了金承俊、薛兰情么?又为了什么?——重新入主鼎剑阁?又有什么意义!”
他只是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漫无边际的问题,只觉得越来越是心灰意冷,什么也无足轻重。他怔怔地看着这一行紫血从叶楚冰的嘴角沁出,竟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嗒”,轻轻一声响,那滴紫血滴在了他冰冷的手上。血是温热的。这一滴热血,却仿佛烫穿了他冷如冰雪的心。
他用颤抖的手,试探着沾了一些血——不错,血是热的!“叶楚冰!”他颤声低呼,不敢相信的探了探她的鼻息——一丝丝的气息触到了他的皮肤!
“你还活着!”他一字一字的下断言,目中蓦然闪过了泪光,一把把她从地上扶起,急急以内力输入她体内。可她却毫无反应。
突然间,她喉中轻轻一响,身子向前一倾,一大口紫血咯在草地上,中间杂着许多黑色的血块!殷葬花心知她已吐尽了体内的淤血,心中一阵狂喜。
叶楚冰面色渐渐由青转白,呼吸也开始平顺,可始终不见她醒转。“叶楚冰,你一定要活下去!”他在心中一遍遍地说。
蓦地——“神农阁中集医术之大成,没有治不好的病”——叶楚冰的话在他耳边清清楚楚地响起,让他极为混乱的头脑突然冷静下来。——
“我要带你回紫岚谷白云宫!”
(待续)
PS:说是什么待序,其实这个坑是俺两年前挖的,一直都没有填上过,看来后来也不会填——各位看官,就委屈些当作本文就到这里结束了……嘻嘻
碧 城
说明:
“碧城”是古时对于修道之人所住地方的称呼,李商隐就写有《碧城》三首,描述女冠之事。
最近看李商隐看昏了头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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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卧新春白跲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
外面是深山清晨的淡淡雾气,山风吹来木叶清冷的香气。幽僻的山中,居然有一座白墙黑瓦的小小道观,仿佛苍翠山中点缀着的一粒小小的露珠。
红漆已经剥落了大半的山门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白云宫”三个字。
碧纱窗下,一个素衣束发的女子对着窗外的山色,沉吟了了许久。蘸满了墨的紫毫轻轻接触着雪白的纸,洇开了大朵墨色的花。而道装束发的女子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怔怔的出神,半个时辰下来,雪白的小笺上才堪堪写了两行。
毕竟已经到了深秋,室内虽然升起了炉火熏香,然而指尖依旧感到了寒意。
碧城山上向来清寂,今年的冬天,想来又会很冷罢?
临窗的女子方当韶龄,明眸皓齿,然而却穿着道家的长袍,一袭素衣片尘不染,漆黑的长发绾于玉冠内,案上放着一卷李义山的《玉豀诗集》。素手执笔,举止幽静从容,有旷然的林下之风,一望而知出身不凡。
此时正当晚唐时分,朝中崇尚道教,王族贵家女子自请出家为女冠之风颇盛,公主丐为道士、筑观在外的也大有人在。然而一般即使出家,那些金枝玉叶的女冠也都停留在皇城附近,酬唱来往的都是风流蕴藉的文人雅士。
——而小小碧城山白云宫,既不属于名山大川、也不是什么古庙名寺,冷僻的位于浙东深山,平日没有什么香火。这里居然也有这样的贵家出身的女冠,却是让人惊讶。
道装束发的年轻女冠对着深山上暮秋的景色出了一会儿神,方才想要把李义山那首《春雨》继续写下去,却听到了门外急促的脚步声。
难得的一刻宁静又被打破,执笔的素衣女子叹了口气,随便扯过一本《玉皇心印妙经》盖住案上的玉豀诗集,将写了两句的信笺收入怀中。刚搁下了紫毫,转过头来,便看见了几个站在门槛外惶惶不安的师妹。
那些同样道装的束发少女虽然一脸的焦急,却知道二师姐华璎平日的脾气,不敢随便开口叫嚷,只好在外面等着。
“唉……这么急,又有什么事情么?”那个叫华璎的女子低了眉头,问。
“二、二师姐!不好了……掌门师姐和六师妹她们今日下山碰上了风神会的人,结果六师妹沉不住气和他们动起手来最后就被他们掳走了——”说话的是三师妹华云,她脾气本来就急,此时变故一来心下更慌,说话简直快的惊人。
“又是风神会的人?”有些不耐的,华璎蹙了蹙眉头——这些天来,天天听说风神会的人要来对白云宫不利,宫里上下个个如临大敌。然而,半途跟着师傅出家修道的她,却不知道这个小小世外道观和那个江湖中神秘组织的恩怨由何而来。
自从七年前那个大雨之夜,还是宦家千金的她跪求云游至此的师傅渡化,静冥师傅慨然应承,携她入山。此后的七年,师傅虽然对她很好,却从未和她说过这个白云宫以往的事情。
自然,她也是没有在意那些江湖间的恩怨。
——她束发皈依青灯黄卷,只是为了心灵的永久宁静。
有时候看着壁间的剑,在灯下看着束之高阁的玉豀诗集,手中翻着着悟真篇,她也会想:如果当日就知道白云宫并不是个普通的道观、而静冥道长也不是一般的女道姑,她还会不会那样苦苦哀求着要随师傅束发入山学道?
这样,挣脱了一重罗网,是不是又陷入了另外一个呢?
然而她也知道,当日的自己,并无其他的路可以走。后来想想也是,如果静冥师傅是一般的道姑,又哪里敢真的收留她这样的女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去和师傅说了么?”沉吟了一会,她问同门。
“师傅在天心阁闭关静坐,吩咐了不可打扰——师傅的话谁敢违背?所以我们才急啊!二师姐你说怎么办好?听说这次风神会来的那个人是组织里最厉害一个!又凶下手又狠,我担心掌门师姐会不会被他们杀了?”
华璎不过问了一句,华云却一口气将所能说的都说了出来。
“最厉害的?”这才微微一惊,华璎站了起身,手指在案上不自禁的拂过,却碰落了笔架上那支湖州紫毫,“那么说,是风神双骑中的风涧月亲自来了?!”
“哎呀,不是风老大——虽然他是风神会的龙头,但是最厉害的却不是他呀!”华云见二师姐到了此时还一副懵懂的神色,完全不同于掌门师姐对于江湖中事那样明了决断,也不禁急了起来,“二师姐你怎么还这么糊涂?你压根把师傅再三要我们小心的那个人忘了么?”
“啊,是那个‘惊神一剑’!”终于华璎记了起来,脱口道。
虽然在白云宫七年,她道学和武学的修为已经是同门之冠,然而对于江湖中的掌故和恩怨,官宦人家出身的她却从心里有些不在意,对于那些拗口之极的名号更是记忆淡漠。
然而尽管这样,她还是记得这个名字——深山中潜心静修的女冠并不知道这个名字在江湖中的神秘和份量,她只是记住了师傅闭关之前的再三交代:如果有风神会的人来白云宫生事,那么务必要小心那个被江湖中称为“惊神一剑”的年轻人。
江湖啊……这个所谓的江湖武林,看起来似乎和自己费尽了力气才脱离的原来世界大不相同,然而,等了解了,却发觉原来是一样的,那是另外一张罗网而已。
华璎叹了口气,掌门大师姐华清出了事情,白云宫中以她为长,这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脱了——而她虽然平日淡漠闲散,华清与她之间也多有嫌隙,但是大事临头,她却知道自己的重任所在。
“他们在哪里扣住了大师姐和六师妹?”她站起了身,转到屏风后,换下了宽大的道袍,玄白两色的劲装衣服映得她柔美的脸陡然间多了几分英气。
一边问,她一边抬手取下了壁间挂着的长剑,微微一抖腕,“呛”的一声白光如同游龙般掠出,在她指间游走不定。拔剑在手,华璎低首凝视剑锋上那一缕浅碧,眉目间有肃然之色,气度从容沉静。
众位师妹都屏声敛气的看着二师姐,眼神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凝碧剑是白云宫的三宝之一,也是师傅随身不离的佩剑,甚至大师姐华清都没有被允许碰过。然而在一年前的月夜,华璎修习剑法满五年,按照宫中的惯例、与师傅在天心阁内,坐在蒲团之上,各以两柱檀香为剑,切磋剑道。
檀香的氤氲的烟气与那一星火光,在黯淡的房间内以惊人的速度盘旋回击,画出另旁观师姐妹们目眩的图案。
所有观看的人,包括身为掌门师姐的华清只能勉强看出二师妹和师傅之间用极其迅速和巧妙的剑法在相互试探,瞬息流走万变,却看不出每一招每一式的走向。光线阴暗的房间里,只能看见漫天的红光流转。
天心阁里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所有人都汗湿重衣,一眨不眨的看着红红的黯淡光点在以惊人的速度游弋——虽然是同门,但是旁观者没人能想象,同样是本门的白云千幻剑法,居然能达到这样的凌厉而神妙的境地。
一刻钟后,如同风一般、师傅手中拿着的檀香从空门中刺入,直刺二师姐眉心,然而华璎师姐却眉目不动。
那一柱香,直点入华璎秀丽的眉间。
众师姐妹惊而上前,却看见一向严厉肃穆的师傅蓦然微笑起来,将手中的香扔到了蒲团上——香已灭,灰已冷。有些怔怔的看了地上的残香半晌,师傅感慨地开口:“华璎,你居然胜了为师!”一语出,周围皆惊。
“师傅在上,徒儿不敢言胜。”依然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