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甘琳还记得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你干么拿东西给它吃啦?看,它都不走了!」安玖熯耐不住频频回头看著狗仔,一边忍不住直发牢骚。
「是你先救它的欸,我想让它吃饱,它就会走了嘛,谁知道它会紧跟著我们不肯走?」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可是预估出现误差,又不是她的错。
「那你带它回去养!」安玖熯多看了小狗两眼,心都软了。
「才不要呢!」看出他对狗仔的不忍,蔚甘琳甩开头否决。「要养你自己养,好人做到底喽,除非你不是好人。」她故意拿话激他。 「我当然是好人!」白痴才承认自己是坏人,他不是白痴,自然就著了她的道。
「好啊,那你就把它带回去养啊!」蔚甘琳一副不相信他的模样,高高地仰起下巴。「就怕你说得到做不到!」未了,还用鼻孔哼了声。
「为什么做不到?」他一愣,猜不透她的意思。
「安爸啊,他不是最讨厌狗的吗?他要让你养才怪!」她太了解安玖熯三分钟热度的性格,除非踩住他的弱点,不然这条狗仔的前途还是不乐观。
「我说养就养,关我老爸屁事!」安玖熯被她激得失了理智,马上上了第二个当。
「好啊,我就看你养不养得成它。」
结果安爸果然不答应,当时为了留下还是小狗的「安分」,安玖熯竟然以离家出走做为要胁;最後,「安分」终於得以在安家立足。
其实最主要的理由,是因为「安分」抓到潜进安家的小偷立了汗马功劳,不过那是後来才发生的事,当初安玖熯的确曾为了「安分」引起一场小小的家庭革命。
「也还好甘琳又哭又闹地缠著你把「安分」带回家养,不然我们家搞不好被偷仔偷个精光,也说不定伤了这儿那的也说不定。」将两个小辈的「眉来眼去」尽收眼底,安蔡兰气定神闲暍光杯里的茶。「说来说去,我们一家老小现在还能这么平安地坐在这里下棋、喝茶、聊天,全都是甘琳的功劳。」
「有没有搞错!这样转也行?」安玖熯忍不住翻个大白眼。
怎么「大小汉」差这么多?错都错在他,对的好的全都是蔚甘琳的功劳,他到底是不是安家亲生的儿子? 蔚甘琳忍不住在一旁偷笑,这几乎是必然的结论,她笑安玖熯每回都学不乖。
「你这孩子从小到大不知闯了多少祸,要不是有甘琳在一旁看著你,我都怀疑你能不能安安稳稳地长这么大。」安蔡兰就是喜欢蔚甘琳,所有的好都是她带给安家的。
「拜托!」他简直为之气结。
「淑憩啊,我看他们俩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要找个时间让他们定下来?」不顾安玖熯的长吁短叹,安蔡兰迳自拉著郝淑憩决定婚期。
「妈!」安玖熯一颗心提到喉头,他才开始交了个女朋友,老妈可不要坏了他的大好姻缘!「你别又来了!」
这个天才老妈只要去喝趟喜酒,他就好一阵子耳根不清静,总要不断推托才能获得「缓刑」。
「这么说起来,甘琳也有二十七了吧?」郝淑憩同样把安玖熯的话当成马耳东风,自顾自地问起自家女儿。
蔚甘琳的眼黯了下,没敢答腔地点了头。她知道,安玖熯又要发火了,只要一提到他俩的婚事,他就会气得好几天不跟自己说话。
「那玖熯就二十八喽?」甘琳是年头,玖熯大了她三、四个月,正好差了个过年,因此安玖膜勉强算大上蔚甘琳一岁。「那今年好,明年玖叹就二十九了,不好不好。」
中国人的习俗是,男子二十九岁和三十一岁不宜娶妻,因此安蔡兰才会说不好。
「我不要那么早婚!」什么二十九、三十?他跟胡莉菁的感情还没稳定,他才不要那么早决定自己的未来!
蔚甘琳暗自叹了口气。她真的不明白安玖熯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点头答允两人的婚期,反正类似的情况下断发生,她都已经可以预见那必然的结果,为什么妈和安妈就是不死心?
除非玖熯自己想定下来,不然她只有再等下去了。
「还早?你爸在你这年纪时,你都五岁了!」安蔡兰实在搞不懂他的坚持。
「你们那时兴早婚嘛!时代不同了!」他多的是理由可以反驳。
「你能等,甘琳可不能,她都二十七了。」再等下去可变成老姑婆,万一生不出孩子可怎么得了?
「这是我跟她的事,你们让我们自己决定行不行?」历年来的经验告诉他,硬碰硬是没好下场的,因此他学乖了,改采软性诉求。
「「你们」自己决定?」安蔡兰和郝淑憩同时挑高了眉,叠声问道。
好现象,已经由「我和甘琳」改称为「我们」,这样听起来很有希望,大大的有希望。
「是,我们自己决定。」安玖熯哪听得出那两个老女人的弦外之音,以为自己争取到缓刑空间,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奸,下个礼拜给我们答案。」两个做妈的又异口同声地决定。
让他们小俩口商量商量也好,但黄道吉日还是得先翻黄历选好,免得到时手忙脚乱挑下到好日子可就麻烦了。
「那我们现在可以离开吗?」安玖熯松了口气,一心想逃离战场,免得那两个妈字辈的女人又反悔,联合批斗他。
「到哪儿去?」
「去散步!」
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
拉著蔚甘琳火速离家,安玖熯漫无目的地走上小时候他们常去的小山坡,沿途不发一语;蔚甘琳乖乖跟上他狂乱的脚步,她也很安静,因为她知道他不高兴。
站在山坡顶端,任由夜风吹乱两人的发,诡谲凝滞的氛围环绕著并肩而立的两人,只听见风的声音在耳边窜过。
「你不会同意如此儿戏的未来吧?」没有预期地,安玖熯开口了。
蔚甘琳咬了咬下唇,选择缄默。
这是头一次,他没有因家里的催促而跟她冷战数日,也因如此,她更感无措和下安,想先听听他的意见。
「先说好,我不会答应的。」等下到她的回答,他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为什么?」忍了又忍,她还是忍无可忍。
「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他蓦然笑了,笑得好生怪异。「没道理因为我们是邻居,又从小一起长大,就该被制式化的绑在一起一辈子。」他的声音大了许多。
「这又没什么不好。」她就觉得这样很好啊!他们熟悉彼此的性情、想法,还有生活习惯,这样不是更容易生活在一起,为什么他的反应偏偏与她如此不同? 「不好!当然不好!」这女人怎么笨成这个样子?让人操控的滋味,她吃了二十二年还不够吗?如果她喜欢这种感觉,她自个儿尝就是,何苦拉他下水?「我们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那你想怎么样嘛?」莫名的,她想起一支钻石广告里的对话,跟他们现在所讲的一模一样,如果扣除之前几句的话。
他会不会也突然拿出一颗钻戒向她求婚?如果真是这样,她一定会快乐得飞上天!
只是……
「从现在开始,我们各自为政。」由鼻腔里喷出口气,他说著残忍的言辞。
「什么是「各自为政」?」她不懂,也不想懂。
「你白痴啊?」他倏地转身面对她。「我都说这么白了你还不懂?」他瞪她,狠狠地瞪她。
「我本来就不聪明。」不然不会考不上大学,但她绝对不是白痴。
「不是不聪明,是很笨!」他鼻翼翕张,脸庞在月光下忽明忽暗,让她看得不很真切。「笨女人!」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二十几年了,可不可以换一句?」鼻头有点酸,她希望可以转移话题。
「不行!」他凶恶地吐了两个字,然後深吸口气。「我不想再这么下去,我想交女朋友。」不知怎地,看著她低垂的发线,他的心情,很闷。
「我可以当你的女朋友。」仰起头,她天真地提议。
「不要!」藉著月光看她略显苍白的小脸,一定是月光反射造成的错觉。「我认识一个女孩,我很喜欢她。」既然起了头,就一次把话说清楚,不准再如此暧昧不清下去了。
蔚甘琳微微一震,猛地闭上眼。
「干么?眼睛不舒服?」不是他的关系,他所认识的蔚甘琳一向活力充沛,绝对不会因这一点「小事」而难过;安玖熯自我安慰地想著,自动为她想了另一种解释。
睁开眼,她努力弯起嘴角轻笑。「很喜欢很喜欢吗?」
她想问的不是这个,她想问他喜欢那个女孩比自己多吗?已经喜欢到愿意为那个女孩定下来了吗?
难怪他总是躲避著她的吻,避谈他们的婚事,原来全都其来有自,只是她一直看不清。
直到现在,她才看清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嗯,很喜欢很喜欢。」忽然飘过一朵云遮住浅亮的光线,极自然的,他只看见她扬起的唇角,彻底忽略了她眸底的心伤。
盯著他发亮的眼,即使没有月色的照拂依旧闪闪发光。
他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那个她不曾见过的女孩……
「你呢?也该认真交个男朋友了。」看他多有良心啊,自己心有所属,也希望像哥儿们的她有交往的对象。
「暂……暂时、没这打算。」她需要时间收回自己二十二年来的感情,一段浮夸不实、镜花水月般的感情。
「是吗?」看著山坡下的万家灯火,他的心情好极了。「不需要我帮你介绍?」
喉中梗了一大块硬物,她木然地摇了摇头。
他果真送她一个特别的礼物,不是钻石,而是幻灭,她开始懂得「幻灭是成长的开始」这句话,只是到了二十七岁才懂,似乎太迟了些。
「是你自己不要的,别说我不够意思哦!」总算解决了二十二年来的麻烦,他开怀地眉开眼笑。
「我们……还可以跟以前……一样吗?」一样那么好、那么亲昵? 「当然,我们是好朋友嘛!」不假思索,他立刻回答。「可是你不能再乱亲我喽,我怕我女朋友会吃醋!」耶耶耶!终於可以摆脱这个口水女了!
说不出的苦涩在心头漾开,她霍然感觉庆幸,庆幸今天的月不是那么亮,让她可以独自啜饮自己的心伤,藏起来不让他看见——
第四章
交女朋友对安玖熯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他也不是很清楚该怎么对待所谓的「女朋友」,很自然的,他便成了「有求必应」的「万应公」。
为了让胡莉菁展开笑颜,他简直可以用「火山孝子」来形容;只要胡莉菁开口,不管再难,他都会想办法为她办到。
「熯,今晚我们去看「魔戒」好不好?」
「好。」
「那买好票之後,我们先到电影院旁的那家法国餐厅吃饭好吗?」
「没问题。」
「还有,我最近看上一套指甲修容组,还搭配好多好漂亮的指甲油,你可不可以陪我去看看?」
「嗯。」
千篇一律,对於胡莉菁的要求,安玖熯往往不假思索便同意了,每天让她拉著东买西逛,几乎清一色全是高档的消费场所和物品,他竟也不以为苦,喜孜孜地在爱情的世界里沉浮。
爱情果真令人盲目。
吃完大餐、看完电影,最後还买了那套价值不菲的指甲修容组,胡莉菁总算「恩准」安玖熯送她回家——到她家楼下的铁门前。
「谢谢你,熯,人家今天真快乐。」她柔弱无骨地瘫向安玖熯,顺手接过他拎在手上的购物袋,瞬间浓重的香水味盈满他的鼻尖。
「你高兴就好。」他蹙起眉,不太习惯这种令人头昏脑胀的香气。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狐媚地抛了记媚眼,勾著购物袋的双臂环上他的脖子。「熯,你还没给人家晚安吻呢!」
晚安吻?安玖熯愣住,心脏微微狂跳了下。
天!他从没试过跟别的女人有过牵手以上的接触,除了蔚甘琳。而他,今天终於可以「开荤」了!
胡莉菁抬高下颚,水眸微合,就在安玖熯心慌意乱地贴近她之际,她陡地转开头,只让他的唇落在她的颊侧,沾了满口的人工粉块。
「好了,那我进去喽。」她移开脸,双臂跟著离开他的脖子,摇晃著手上的纸袋,她愉悦地开门进入,然後「砰」地一声,铁门在他发直的眼前关上。
就这样?这就是她所谓的晚安吻!?
安玖熯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心情豁然开朗。
没错,他们之间才开始交往,想必她是因为矜持,所以才让他吻了脸颊就回家了。
抹去唇上的香粉,他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杵在胡莉菁家楼下笑了。
啊,果然还是保有传统矜持观念的女人较有吸引力,至少这代表了她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不像某人——
粗枝大叶、大而化之,一点都没考虑人家的心情就乱吻一通,不仅随便,还没有节操观念,实在太轻浮了!
没错,就是太轻浮了!
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
走到便利店买个包子、咖啡当早餐,何佑纬没来由地被蔚甘琳的落寞神情狠吓了跳。
「甘琳,你……没睡好吗?」怎么才几天不见,她就像全身的精力被抽光了似的?
两颗又黑又沉的黑眼圈,无神的双眼镌在看似黑洞的眼圈里,活像千年不死的活僵尸由墓穴里跑出来吓人;何佑纬拍了拍胸口,整条命被她吓丢了大半条。
「没有啊,我睡得很好。」扯开无力的笑,蔚甘琳看起来病恹恹的。
「睡得很好?」他才不信!「你睡了多久?」
「我每天都睡满十二个小时啊。」晚上九点睡到早上九点,还强迫自己赖在床上一个小时,这样的睡眠时间够惊人了吧? 何佑纬摇了摇头。「可惜品质很差。」一定有什么事困住她了,不然不会脸色其差无比。
「是喔?」难怪她觉得越睡越累。「我也觉得怪怪的,老是腰酸背痛,感觉不太舒服。」她捏了捏肩膀,经他这么一提,仿佛浑身上下更酸痛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职业本能,他迅速作了联想。
「心事?」她顿了下,嘴角微微抽搐。「没,我哪有什么心事?」发白的脸让眼眶变得更黑、更深,但她毫无所觉。
「甘琳,我们是朋友,我不介意当你的听众。」事实上,他早习惯听取病人的心声,尤其她算是他的同学,他当真不介意为她「免费义诊」。
「你真是爱说笑!」蔚甘琳不是看不出他的认真,只是这让她更觉难堪。「可能最近气血不顺,你知道,去抓两帖中药吃吃就好了。」她僵笑著找了个烂到底的理由。
「喔,月事吗?」没想到何佑纬没什么打趣的细胞,当真认为她的经期来了。「那的确会让身体变得较虚,记得完了以後多喝两帖四物汤。」
受不了!这个男人有没有神经啊?讲那么白做什么!?蔚甘琳因他的不识相而胀红了脸,反倒让略嫌苍白的脸色红润不少。
「不用不好意思,这是正常生理状况。」什么情况他都见过,根本没把生理期划分性别,不然医生是当假的吗?
「噢!」蔚甘琳掩著脸呻吟出声,心情却吊诡地转好,有了想笑的冲动。
「相信我,跟我谈谈绝对有效,瞧你这样笑不是挺好的吗?」何佑纬由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放在台面上推到她面前。「这是我的联络电话,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如果你想抒发情绪或需要找人谈谈,别忘了我是个很好的对象。」
她笑了吗?蔚甘琳伸手摸了摸嘴角,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踟蹰地拿起台上的名片。
「……随时都可以?」看著他诚恳的眼,她竟不再觉得那么绝对了。
「嗯。」看了看表,何佑纬惊叫了起来。「完了,我快迟到了,甘琳,我先走了!」他拔开腿就想跑,却有股拉力直揪著他的袖子,让他跑不开。
「你干么拉著我?」不是讲好了可以打电话跟他约时间吗?难道她现在就想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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