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当是没听见管家的话般,直接往厢房而去,推门进了公谨先生的卧房内,先入眼的是一方小客厅,右边一个书房,一排排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册,他往前走了几步,进入了书房,书案上放了一副文房四宝,他想象着主人埋首疾书的样子,嘴角略为上扬,伸手抚摸了那已是退漆的书案,可见主人经常俯案苦读。书案的左边是一盆兰花,菊兰!好一个幽静的菊堂!
绕了一圈书房后,他又穿过客厅,来到左边的内厅,一道屏风隔开了内厅的风情,他绕过了屏风,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道小小的婴儿睡床,上面的小被褥已被收了起来,只留了一个布的小兔在上面。好一双巧手和新奇的心思,居然用几块锦布便制出了如此可爱的小东西,只是年月经久,那布制的小兔已有些褪色。
他走了过去,把那挂在床栏的小兔解下来,轻轻的抚摸了一番,贴在脸边,隐约还能嗅到那股奶香味。他的眼中泛出了一股湿意,将小兔放入自己的怀中后,转身走向床塌,青帐被放了下来。他神手歇开了青帐,弯身躺了上去,一阵清幽的菊香在他的鼻间散了开来,那青色的绣枕上还隐约能见着睡过的痕迹。他把自己的头埋入了绣枕间,嗅着那清幽独特的香味,他的眼角划下了一滴水滴,迅速消失在枕间。
过了片刻后,他起了身,将青帐重新遮了回去,来到了镜台前,上面没什么首饰,倒是有把玉梳,上面还留了几丝青丝,他拿起了玉梳,将上面的那几丝青丝拿了下来,打开了挂腰间的香囊,把青丝放了进去。
略为调整了心情后,他才走出了这间卧房又往一旁的卧房走去,欲上前来阻止的管家被那两个随从拦了住,不得上来,他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扑鼻而来的是一阵西府海棠混合着松香的香味,可见这房的主人时刻带着有这香味的香囊,长年累月的积累,才会人去楼空了,香味却不散,他的嘴角动了动,隐隐传来一声呼唤,“宇儿!”
这间厢房和之前那间略为不同,不见客厅和书房,整个卧房只用一道屏风隔开,外厅正对门的墙上,挂了一张行体对联,字体刚劲有力,如若不是下方的印章上写了子宇二字,怎么也看不出是出自一个才十岁的孩童,他念了出来,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读完后,他那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天下终于有个能和他共通的知音了,堂堂七尺男儿自是应当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雄心壮志。细看了眼,才发现又联的下方的有行新写了上去的小字,如不细看,还真的认不出那鹅黄色的字,他读了后,大笑了出来,“会当一举绝风尘,翠盖菊堂临一春。”好一句“又一春”,他摇了摇头,看着那不同的笔迹,想来是他人后来私自加了上去,后者的字迹婉畅流美却又不会过于浮华,写字的文底应比起宇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靠向右边有一方书案,他走了过去,上面放的都是行军布阵的兵书,还有几副临摹他人的地形图,他心想道,看来他没料错,这个少年中郎将是有高人栽培,才得以如此的多才多艺,墙上挂了两把弓,一把大抵是子宇年幼的金羽小弓,另一把更为大气些,他又走向屏风,穿过屏风,看到的便是床塌,上面的被褥已被收了起来,看来子宇和这个厢房已尘缘已尽,这方菊堂关不住一个胸怀大志的热血少年。
他出了这个卧房,将门合了上,又推门走进旁边那间卧房,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张断了一边扶手的椅子,可见这个房主是个闲不住的主,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副西府海棠图,下面提了一首小诗,“明月松风天然调,抱得琴来不用弹”,好一个天然去雕饰自然美的西府海棠!小诗下面是一个用羊毫小笔写出来的狂草,好一个叛逆的主,他非要用来写小楷的温和的羊毫来写狂草,那潦草的字迹里,隐约能读出是“韩卓”二字,他心想了想,这便是柏青所见的那个少年么?他和子宇是什么关系?子宇房中那副对联后加上的那“又一春”鹅黄色的字体,想来必是这个少年后来加了上去。走向书房,墙上挂了一把古琴和一支竹萧,他娶出了竹萧,缓缓的吹起了凤求凰,在外面的管家听了后,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这不就是前些时日,二少爷离去京城前和夫人和奏的曲子么?就连管家这个不懂音律的人,也能听出曲中的缠绵凄苦,哀怨……
一曲罢了,他又把竹萧挂了回去,走向书案,上面放着一本夹了张书签的史记,看来主人个健忘的人,临走前,连书都忘了合上,他将书合了上去,弹去了上面的灰尘。书案的另一边,放着一朵不知那里来的野花,如今已成干花。绕到内厅,屏风山上还挂着一件青色镶边月牙长袍,可见这个主人走的时候匆忙,连衣束都忘了收起来。床的被褥平放着,似乎卧房的主人只是短游,几日内便可回来般。转了一圈后,他出了内厅,随着管家回到了原先的大厅,看着管家一问三不知的样子,那男子也失了耐心,甩了甩了衣袖,率先走了出去。
终于菊堂大门被打了开来,先出来的是管家,他躬身一副恭敬送客的样子,接着跨出来的是一双黑色的军靴,再接着是黑色锦缎的修长双腿的主人,他身着黑色的长袍,长发束在黑玉冠中,原是苍白如玉的脸,大抵经过了长途跋涉,略显疲倦且染上了丝古铜色,一双美丽的单凤眼里一片深沉,紧抿着唇让人窥不出一丝的情绪,接着再出来的是两个随从模样的人也出了来,皇上利落的先上了马,迅速急骋而去,其中一个随从模样的人也跨马急骋跟上,另一个反而牵了马跟着管家进了菊堂,我摇了摇头,这倒也是他一贯的作风,狠而不留余地。
看他们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怕是从京城一路直到了钱塘,就连军营也不曾去。我付了茶钱,出了茶馆,看了眼菊堂后,便头也不回的往灵寺方向而去,一路轻松悠闲,人生难得忙里偷得半丝闲,还哼了几句小曲。
两匹肥壮的千里马,在官道上飞速的驰骋着,最后在钱塘郡外的军营前停了下来,随皇上一起南下几个先到的亲军,看了是皇上,连忙上来扶稳马头,让皇上下马,也不跪拜就好象见的不是皇上般,逸王爷随着通报的军士一起迎了出来,逸王爷对皇上只是点了点头,皇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后,随逸王爷回了主帅的帐篷里。
谴退了众人后,逸王爷道,“皇兄这一路可是顺利?何以你提前赶到了钱塘?”
皇上背着手,对逸王爷道,“以后你自会知道,你先去把那个少年中郎将从阜州宣过来,朕想见他。”
逸王爷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但马上就又恢复了一片清明,“皇兄,来得正是时候,他此时善留在这边,本是明日回阜州去,你是要现在见他么?”
皇上那张冷清毫无情绪的脸,终于闪过了一丝激动,他本是想开口说,“马上宣见!”却不想过于激动,以至于吐出的是不成句的几个零落的词,最后索性朝逸王爷点了点头。
逸王爷的眼里也涌上了一股湿意,走过去抱了抱皇上,才转身退出了帐篷。皇上背过了身,背对着帐篷的门帘,抬起了头,勉强把那阵鼻酸给硬逼了下去。过了片刻帐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帐帘被掀了起来,进来了个身着红色中郎将战甲的少年,他没看清背对着他的人,习惯性的躬身道,“王爷,找莫将可有何吩咐?”
皇上转过了身,看着低着头的子宇,子宇看半天无人回应,抬起了头看向皇上,当场呆立在哪。皇上心想到,宇儿,朕错过了九年,如今终于可以真真切切的看到你了么!朕的宇儿,分离时,你还是父皇能单手举起的婴儿,如今你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父皇错过的不是单单九年,而是你的成长,海棠你真的这么不愿原谅我么?用了这世间最残酷的方法来惩罚我。
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就这样对视着,那两双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单凤眼,此刻都盈满了水气,子宇晃过了神,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出声,皇上淡淡的道,“宇儿,父皇在河南县收着你的香囊后,便直接用快马追出了城,不想却终究追不上你。”
一颗豆大的泪珠划过子宇那清秀美丽的脸,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度,最终落在地上,他扑了上去钻入皇上的怀中的,哭了出来,到后来已是放声大哭,子宇时刻还记着这个怀抱,这曾经陪伴过他一年多的坚实的怀抱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暖,坚定,只有此刻子宇才像个十岁的少年。
皇上的眼角也湿了大片,他揉了揉低出他半个多头的头,拍了拍他的背,把他脸上的泪擦干,皇上的喉咙间一阵哽咽,他抬起了头,把泪逼了下去。子宇终于把梦里叫了几千遍,几万遍的那句话,“父皇!父皇!”
皇上那刚逼下去的泪,被这两声父皇又给叫了出来,一串冰透的泪珠划过他的脸,循着一个弧度,落在了衣袍上,父子子两又重新抱在了一起,正在此时,门外却想起了一阵脚步声,逸王爷进了来,脸上带了抹欣慰皆看好戏的笑,后面还跟了两个人,他让那两人在外面稍等片刻后,自己独自进了帐篷,咳了声后,道,“皇兄,那个柏青从京城送来了个人,不知道你要不要见?”
子宇退出了皇上的怀抱,背过身用手背狠命的擦着眼泪,却不想那泪却像不老泉,不停的涌上来,皇上楞了楞后,道,“让他进来。”
逸王爷退了出去,对那候着的其中一个少年道,“你进去吧。”
帐帘再次被掀了起来,进来的是个面如冠玉的少年,他的眼角眉梢都闪着好奇,看着帐内立了两个男子,一个背对着他,肩膀可疑的抽动着,一个是一脸激动深情的望着他,子都扑磁一声笑了出来,那风情和当年的海棠是一模一样,让皇上看痴了去,如若不是身形相差甚多,以及子都眼中那时刻闪着的狡黠的笑,还真让人误认为是海棠。皇上自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傻傻的看着一个人,其实应该是通过子都的脸在看海棠,满脸的痴恋和思念,子都被看得莫名其妙,脸上闪过了一丝无措,皇上脸上那翻滚的深情,确实让子都震了一下,片刻后,子都的脸上换了一抹娇笑,兰花指翘了起来,用袖子半遮了嘴,吃吃的笑了起来,妙目半垂,欲拒还迎的看着皇上,和当年海棠第一次摔进皇上怀抱的神情如出一辄,皇上才干的眼角又涌上了湿意,内心的相思要把他整个人吞没般,忍不住叫了出来,“海棠!”
一边背着身的子宇,听到这声叫喊后,转过了身,看向皇上,不想眼角带到了许久不见的子都,不禁又喜又怒,喜的是得以见到子都,怒的是子都又在做些有失男子气概的无聊举动,转念一想,子都应该和娘在钱塘县,而且刚刚父皇叫了声海棠,难道父皇找来这前,已见过娘?只是如若父皇已见过娘,何以一副不识得子都的样子。
子宇一脸疑惑的看向子都,子都感受到注视的目光,满脸娇笑的看向另一人,不想是自己的兄长,赶忙收起了那顽皮的神情,一脸正经的看着子宇道,“我想那人硬把我带回钱塘所为何事,原来是你要见我。只是你区区一个中郎将何时连宫廷里都安插了人?再说了,你若想见我捎封家书即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子宇被子都这么一说,弄得破涕而笑,子都似乎此时才发现子宇之前在哭泣,如发现什么重大事件般,大喊了起来,“大哥,你何时也如此的多愁善感,看了我便哭成这般模样。”
一边的皇上听到了那声“大哥”震了一下,他迅速看了一眼子宇后,细看了子都,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对兄弟,到更像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他心想到,难道海棠和孤独世家真的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子宇瞪了子都一眼,示意他住嘴,问道“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不是我,而是他,娘呢?她怎么不和你在一起?”
子都扬了扬眉,看向皇上,对子宇道,“这说来话长,这位是谁啊?我怎么觉得他长得和你似乎甚为相似,是你爹寻来了么?”
子宇恨不得过去,捶子都一拳,咬牙切齿的道,“我爹不就是你爹吗?”
皇上听了后,倒抽了口气,一脸不解的看向子宇,子宇正要说什么,子都抢先道,“你确定么?你有何证据?那时你也不过是个抱在手中的伢儿,何来你什么都知道得比我清楚?”
子宇终于忍无可忍走过去,打了他几拳道,“就凭我是你大哥,正所谓长兄如父,我说什么你都得给我乖乖的听着,不得忤逆懂了吗?”
子都被打了一顿后,也不见气恼,拍平被子宇抓皱的长袍,一脸神清气爽,看来起来不像被打的人,反倒像是个看戏的人,子宇撇过了头,不想再看这让人生气的脸一眼,子都朝皇上做了个伊道,“在下是钱塘人士,姓韩,名子都,字卓。你可直接称呼我的名子都,不知你是?”
皇上僵硬的脸上扯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道,“在下姓韦,名旭,京城人士。”
子都想了想道,“这韦姓可是皇家之姓,旭是当今皇上的名,难不成你便是那个让我大哥喜欢得愿舍性命博君一笑的皇上么?”
子宇被子都的话羞红了脸,恨不得再上前,把子都的嘴给撕烂了。
皇上笑了笑,看着子宇,道,“正是。”
听了对面站的是皇上,不见子都惊慌,也不见子都跪拜,反倒转想子宇道,“大哥,我发觉了一件怪事,你想我们姓韩,韩字一半就是韦,爹(娘)的名是日,菊堂建立至今恰好是九年,这九字含日,不就是旭字,这样我们爹的名字不就是韦旭了么?”
子宇脸上闪过了一抹惊异,心想到,他倒不曾细想娘的心思,难不成娘早就知道九年后,我们父子便能相见?还是她早就猜出父皇会在九年后攻打麒麟国,她在钱塘郡住了下来,便是在等父皇么?
第21章
子宇想到,难道娘一开始便设了这个局等着父皇,算到了父皇九年内必定攻打麒麟国,住在龙国攻打麒麟国必经地,她在赌父皇是否在乎她,是否愿意为她舍弃江山,陪她自由遨游天下?
子都不曾想到自己一个小小推测却在在场的另两个人心里投入了一柱火药般,炸得他们的心湖澎湃,皇上第一次听了韩日这个名字时,便是做了此推测,子都的一番话,让他更为确信海棠和韩日定是同一人,此时他想明白的便是子都到底是何许人。
皇上看向子宇问道,“宇儿,子都可是你的亲兄弟?”
“父皇,我也知晓有个如此顽劣的弟弟,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是脸上无光,不过他确是我的胞弟,母后当年出宫时便已有了子都。”子宇一脸认真的道。
皇上听到这里时,诧异的看向子都,脸上闪过无数种情绪,最终留了一脸感叹,他心想到,海棠你害得朕的心好苦,好苦!你如何忍得下心欺瞒朕这么多年,让朕错失了两个皇儿的成长,他们都是如此出类拔萃,让我这个做父皇的引以为傲,过去的几年,我以为今生是不得子嗣了,连立逸为皇帝的圣旨都草拟好,等到龙国大定时,我便让位,随了海棠和宇儿西去,却不想海棠和子宇善在人世,如今还有个子都,这个在酒家里能将《海棠词》的曲改得那样豪迈的抚琴人,这个能写出“又一春”这样幽默的词句的少年,还是该说面前这个能一针见血指出“韩日”这个玄机的九岁孩童,子都!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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