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吻化为纠缠。在床被间掀起惊涛骇浪的姿态,沉沦得近似罪恶,却无力自拔。缤纷的爱情颜色中,必有魔法来当原料,催动两心荡漾,两情狂放。即使是再冷静的人,也会在此中焚烧为灰烬。
老天……!
在理智崩陷的前一刻,他由她颈项中抬起头。
“不行,我没有准备保险套!”
“放心,这九天都是安全期……”她拉下他的头,再度以热情湮没他的意志与冷静。
而她的低吟。像是一连串美好的期许,在在表示着允诺——
四年前来不及进行的爱恋,就由今夜衔接而上,不再任其散落失去——不再徒留遗憾……
***
疲惫而餍足的身躯并无法吸引睡神造访。
凌晨四点,在身边的方笙陷入舒适的睡眠之后,他看了她好半晌,才为她盖好被子,起身走向书房。
他一直知道方笙是特别的女子。她外表纤弱美丽得彷佛是不堪一碰的水晶玻璃娃娃;是典型千金闺秀的长相,犹如温室中被刻意培植成不知人间有险恶的纯真百合。但那只是她的外表。在那样的面孔之下,她前卫、独立自主,勇于夺取自己所要的。太聪明、太圆滑。却也有属于她的纯真与执着。致使她永远有一双不染杂质的黑白分明眼眸。
在商埸上与人交锋,谁会胜得了她呵?扮猪吃老虎的哲学怕是没有人比她更能掌握其中精髓了!连他也都要不禁俯首称臣了。
随时开着的电脑萤幕上突然出现一排英文字,拉回他的心神,沉郁的心情却怎么也移转不了。
“锺,你在吗?”
锺适立即在键盘上敲了一些字母回应。
“汤,有事?”
“嘿!今日上机的时间比平常晚,是不是那老头又把你当超人在操?”这一排字出现完后,浮出一张刻薄的面孔,好巧不巧。正以简单的几笔勾轨出传神的锺重阳Q版画像。不仅头顶长角,还露出尖尖的犬齿与蝙蝠翅膀。可见电脑另一端的人对此人有多么感冒。
“没,私人的事。油井开采的进度如何?”没有打屁的心情,他直接问着正事。
“如你所料,上回探测到的反应并非来自一些残渣原油所致,事实上,我们可能要成为石油大亨。这一回,即使油井中蕴含的原油有限,也足以令阿拉伯大公国的各领导人对我们刮目相看了。”
“干得好,汤,辛苦了!”锺适仅是舒展眉心,并没有如对方的欣喜若狂。
电脑另一头又键入了许多进度上的问题,正好符合他需要移转注意力的心情。此刻他万分感谢伙伴传送来的大量工作,使他得以全心全意的投注其中,暂时可以忘却他的烦闷与他屋内的女子。
方笙啊!一个注定要使他的生活掀起浪涛的女子!他衷心希望……永远不会有伤害她的一天。即使他终究无法回报她的感情——而,他知道,那即是方笙要的。
在事业上,锺适除了是“华康集团”里永远有能力而无实权的特助之外,谁也不会料到他尚能在令人喘不过气的成山公事中,游刃有余的经营起自己真正有兴趣的事业。
也幸好他十五年前在英国贵族学校求学时,认识了汤森.艾普克,一个身分特殊的混血儿。其父是阿拉伯大公国中某一小柄的贵族,而其母则是英国人。
阿拉伯世界中,不仅护己排外,更是依照自己的规范去治理一切,全然不若其他国家依附着白人定的规则去遵循,尤其以自大的美国人马首是瞻。任何一个女子嫁入阿拉伯世界中,依然永远无法入籍为阿拉伯人,顶多给予永久居留权罢了!所享的福利也是有所保留的。但其子女倒不致于受太多不平等待遇,混血儿的汤森虽是棕发白肤,但依然被视为阿拉伯人,之所以他们组成的石油公司得以顺利的进入阿拉伯世界中探戡开采,而不受太多刁难。
在五年前再度联络上之后,他们一直以这种方式做公事上的沟通,有时汤森会来香港—
—约莫一年六次,渡假兼讨论公司营运,再不然也就是锺适前往各国出差时,事先约定会面地点。居然五年来都维系良好,也在二年前公司开始有利润呈现,这是挺不可思议的合作方式。
如果锺适有更充裕的时间去经营,那么他们共组的石油公司不会以“牛步”(生性急躁的汤森形容词)的方式成长,直到近年来才见一点点红。
可是他没有时间。锺重阳是个多疑又严苛的上司,他防着有能力的人,又想同时榨光其百分之百的能力贡献在他的事业王国中。如果他认定锺适可以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而不累倒。那他就会彻底把十六个小时的工作量压在锺适身上;更别说同时要他负责许多公司的业务成长责任了。
还能分出时间扎实建立自己的事业,实属不易。尤其成功的瞒住锺重阳那只老狐狸,应也要算上锺适的成就之一。
如果他有野心,也不是用在贪图他人财物之上。
这一点,锺重阳是不会懂的。毕竟他老人家一生所图的,就是不属于他名下的财富,又那会相信有人一旦位高权重之后,却无所求呢?
直到与汤森讨论完公事,已是香港的早晨六点半了。由他这方窗口看出去,大潭湾的水泽正迎向朝阳的灿亮,汤成一波又一波的潋滟波光。他关上电脑,上双眸,倍感疲累的精神与身躯并不能教他沉入睡眠中。
拜锺老爷所赐,他养成了少许睡眠的习性,不过在香港这个快节奏的城市,若是有太充裕的睡眠未免显得浪费。
“锺适?”门框被敲了两下,传来方笙略带睡意的声音。她站在书房门口,等待他的邀请,并不莽撞的闯入他人办公处而以为理所当然。即使书房的门没有关,但她仍是有所自律。
他起身看她。
“醒了?要不要再睡一会?十点左右再陪你去笔架山的别墅拿回衣物。我会替你买好机票。”他走到门口,克制自己必须与她有所距离,不能再失控的碰她——而这几乎耗尽了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她脸色微变,锺适仍是决意丢她回台湾。当成两人之间什么也不曾有过吗?
如果她会顺着他的心,那么她大可不必来了,只要她活着的一天,他休想娶她以外的女人。看来锺适还不明白一个女人的固执,可以坚定到什么地步,老实说,她有点气他了。
“你可以送我回笔架山,与那群色狼公子们为伍,但你没资格命令我回台湾。对不起,你的权利只有把我丢出你的公寓而已。”漫不经心的转身而去,打算换上她的礼服,回何公子的别墅后再从长计议。显然她大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以为重拾旧情便可以让他决定不去牺牲他的爱情,不去与没感情的千金小姐成亲。但锺适这人比她所能理解的更加有容忍性,甚至伟大到容忍把自己的一生交付在毫无幸福可言的婚姻中。
或者对他而言,爱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沉思中的她因被锺适攫住而打断了思绪。她看着自己被抓牢的左腕,再看向他阴郁的眼眸。
他沉声道:
“你故意气我是吗?如果你以为——”
她打断他:
“对不起,我不会作太自以为是的“以为”。我更不会因为昨夜拖你上床就认为你会突然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毕竟与你上床的女人不止我一个,我可不敢因此而大作白日梦。”
如果她是存心气他,那她该死的成功了!锺适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禁不起撩拨,似乎只要她来上几句尖刻的话,他便会在瞬间成为全世界最暴躁的人。
老天!她怎么办到的?
他锺适可是香港商界公认的冷静魔鬼呀!
此刻他却连掩饰怒气的能力也没有!
“方笙!我警告你,你最好乖乖回台湾去!”他咬牙。
“不要。”她很干脆的丢给他一句拒绝。说真的,要在他这种撒旦面孔下故作镇静,可不是简单的事哩。要不是算准了他不会伤害她,她早就抱头鼠窜了!瞧他的俊脸铁青成什么样子!
他被她的任性惊得差点忘了呼吸!然后又被涌上的怒火烧得七窍生烟!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任性而为,就算是企图操控他一生的锺重阳也深谙笑脸相迎的道理,不宜以高压手段逼迫他就范,否则只会弄巧成拙。更别说其他人了!而这个小丫头居然……居然无视于他的怒气,直接挑。
要不是他太生气的话,他一定会为她的勇气拍手叫好!丙然是标准的初生之犊,是吃定他对她没辙吗?
丢她回台湾的方法至少有一百种,但都会令她哭……
懊死!她究竟要什么?他身上没有她要的东西,“我要你爱我,我不要你娶别人。”
方笙由他眼中读到了问号,缓缓低喃。
他放开她,躲开她的注视,
“我不要你。”他回答得残忍。“如果我必须和每一个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女人相爱,排队等候的女人大概会由香港岛排到九龙去。我没有仙女棒去实现你的梦想。”
她移动身躯到他视线范围。
“你不要爱情?”不理会他话意中刻意的伤害。她只要从他身上探知更多有利于自己可掌握的讯息。
“我不要。”他冷淡的回应。
“你不要我?”她又问。
他低头看她的美颜,不掩情欲波涌。
“我要。但决不容许女人以身体当索爱的筹码。”
她微笑。
“原来我用错了方式,在你眼中成了企图用身体来勒索爱情的女子之一。真是老套,难怪惹你厌恶,我会改进。”不问了。她这回坚决的走回客房,换衣服去也。
锺适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隔了一扇门,虽知门没锁,而他们早已同床共枕过,但他仍不会大刺剌的直冲了进去,觑看佳人更衣。
“方笙,你不会与那些公子哥儿住一起吧?”他坚持要得到允诺。即使他们不算“有什么”。他仍不会眼巴巴看纤弱闺秀入狼坑,给一票色狼有机可乘。除非他死。
“我会住饭店。”她回道。
“你不是说房间都被订光了?”
“那就要运用阁下的人脉了。听说你与“丽晶酒店”的总经理是大学同学,可以代我租一间贵宾房吗?”
她怎么知道的?锺适盯着白色门板皱眉。是锺迅说的吧?
“好,我替你安排。”
转身去打电话时,他心中暗自叹息。这样划下句点,应该算是好结果了吧?
此刻他并不能肯定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许多许多年以前,他的“需求”已被搁置在最不重要的角落。常是他去完成别人的需求,而非自己的想望。突然间要自问“要”与“不要”,已是太困难的事了。
他是个不必有需求的男人,从他被人收养那一刻起已然注定。
***
锺适是个行事很低调的人。除了他在商场上别有一股狠劲之外。私底下,他不太与人有来住,也从不麻烦他人为他做事。但这并不代表他的人脉因而有所阻碍,许多认得他的人,只要稍有交情,都会十分欣赏他这个人;只是难以深交在于锺适独来独往,莫测高深的性情。
事实上,一旦他有请托于他人,都会令受托者受宠若惊。
所以,即使九七年的回归大限已近,各大饭店皆已被预订一空的情况下,方笙仍是住进了九龙岛上一流的丽晶酒店之内。
如果说香港岛本身属于行政与经济中心,以及观光休闲胜地的话,那么九龙岛便是流行、豪华、热闹的消费天堂。
只有九平方公里的九龙半岛,以弥敦道为中心,充满了各种奢华的消费场所,热闹非凡,是香港第一大购物街。每年到了购物节或换季期,会涌入大量亚洲各国的消费者前来抢购物美价廉的折扣品,更加显得这小小的东方之珠气势不凡。
将行李送入了贵宾房,已近午餐时刻,锺适的脸色却始终没有好转。原因在于他真正看到了那些来自台湾的公子哥们——原本他以为那是方笙随便说来气他的,想不到竟是真的。
尤其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屋主何必生百分之百的居心不轨,那家伙甚至急色到不掩其眼光的淫浊,在面对一夜未归的方笙时,居然口不择言的大谈性隐喻的讽刺!简直存心要让她无地自容,让他差点抡拳揍人!
依她的精明,怎么会与这种人渣同行?她有没有脑袋呀!隐忍到现在,他依然有大吼的欲望,虽然理智再三的告诫他,他并无此权利,所以他作不得声。
他们只是朋友,不是情人,该死!
“人家说香港是吃的天堂。如果你有吃午餐的时间,咱们去吃北平菜好不好?”方笙并不理会他的怒气,以天真的面孔迎向他。如果他存心当她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那么种种超越“朋友”界线的情绪,他最好自己承担,最好气得他中内伤,才不枉她的一片真心落得贴人冷屁股的地步。这份情感若不能皆大欢喜的双赢,就只好各自心伤的双输。
如果会惨到那个地步,她绝不会是唯一感到伤心的人。
见他阴沉的面孔没有反应。她将玉手伸入他臂弯中,轻轻拉了他一下。
“锺适,可以陪我吃饭吗?”
他回过神,撇了下唇角。
“想去那里吃?吃那一种菜?”口气仍是不佳。
“北平菜。听说有一种荷叶包着的“化子鸡”很有名。”
“好,就吃北平菜。”他挽她走出丽晶酒店。
才步出大门没多久,即有一声愤怒的娇呼传来!
“锺适!”
雪白劳斯莱斯房车中走出来的,正是一身雪白、精雕细琢一如名模扮相的金家千金小姐。
锺适的面孔奇迹似的收起刚才形于外的种种情绪,像是挂回了冷静沉稳的战袍,莫测高深得令人提防。只有抿紧的唇角露了一丝丝不悦气息。
“她是谁?昨天有人告诉我你与一名女子状似亲密的离开会场,我还不相信。我希望你有很好的理由来说服我。”金玉斐以着大家闺秀的冰冷来掩饰急欲发飙的怒火。香港就这么小,只消一个不雅的动作给人看到了,立即会传遍大街小巷;她丢不起泼妇骂街的脸。
方笙想抽回手,却被锺适牢牢捉住。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才介绍道:
“这是金小姐。”他看向金玉斐。“而她是方笙,我在台湾的朋友。”
“没有更详细的介绍了吗?例如我是你的女朋友,未来的妻子。”金玉斐露出没有笑意的笑脸,伸出雪白素手给方笙。“幸会,方小姐。你很幸运,让向来忙碌的锺适亲自带你游香港,想当初我甫回香港时,可没这种好运道。”
方笙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笑得纯真优雅,并没有对金玉斐的尖刻加以还击。只是赞美:
“你好漂亮!难怪锺适会喜欢你。”
只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不足为戒。
金玉斐当下笑了,有丝轻鄙。锺适不会有恋童癖吧?这种货色也看得上?
“你会在香港待多久?”她冷淡的问。
“大概八天吧。”方笙有问必答。
金玉斐微笑。
“那大概来得及参加我与锺适的订婚宴,到时请你务必赏光。”
“好呀!如果真的可以的话!”方笙好天真的应着,彻底的让金玉斐轻视她。连人家在示威也看不出来。
锺适冷淡道:
“好了,我下午还要回公司,只剩一小时可以吃饭。再不走就只好吃路边摊了。”
“金小姐要不要一起去?”
金玉斐瞪向他们交握的手,冷道:
“不了,我与人有约。”转身离去时,她看向锺适。“把今晚的时间留给我,七点在富丽华酒店三十楼等你。”
话完,像个高傲的女王般进入她的豪华房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