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衮哥哥,好痛……’此时,她才喊出第一声疼痛,眼泪一颗接着一颗,一
串连着一串。伸手轻抚痛楚,看到手指上的红色,她惊慌的放声大哭,‘我流血
了!哇——’
夙衮视线游移至那吸附了她鲜血的罪魁祸首——一支分岔的树枝,就是它在
她的眉心划开一个颇深的口子。
‘好痛……衰哥哥,我真的好痛!’
‘嘘,别哭,呼呼就不痛了。’畏怕爹娘与容善叔婶责怪他的照顾不周,他
连忙安抚小女孩如雷般的哭喊。
‘还是好痛……’
即便容善映庭平日再怎么喜欢他对她软言软语,可事实证明,她毕竟是个五
岁大的女孩儿,当身体一有疼痛,足以摒除所有的在乎,一径啜泣、哭叫不停。
‘不要哭了,一会儿就好了。’夙衮已经有些自我安慰了,看到那怎么也止
不住的鲜血不停沁流出来,一颗心慌乱得不知所措。
正中眉心的伤口,只差些许的距离就有可能让她变成一个瞎子……想到灿亮
的眸子再也看不见,他不禁打了个寒栗。
‘我才是你的庭庭妹妹,不是桃子李子!’呜咽哭泣的同时,她仍心系着要
成为衮哥哥心中的唯一。
‘好好好,只要你不哭,什么都依你。’果然被那些长辈猜中了,她一定会
对陶陶吃味,适才他也许不该对她提起陶陶。
知道有个女娃儿比自己还小,大家的关心与宠爱将转移,一直是大家掌心宝
贝的她理所当然会挂意、担心。
‘可是我还是好痛……我的这儿好痛,好像破开一个小洞一样的痛……’容
善映庭拧着双眉,指着眉心的伤口,眼泪依然扑簌簌掉个不停。
‘衮哥哥,我是不是变得不可爱了?’
‘没有的事!’她愈说,夙衮心愈慌,那是一种名为内疚的心绪,‘怎么你
受伤了还是一样的聒噪?烦死了!’他恼羞成怒的对她吼叫,畏惧势必得面对的
责任,竟将所有的不悦转嫁至她身上。
闻言,容善映庭嘴一瘪,哭声更响,‘衮哥哥是混帐、大笨蛋!’她用尽力
气骂出声音,‘你怎么可以骂人?是你害我受伤的,如果你等等我,让我跟着你,
我就不会跌倒了!’
抡紧拳头,容善映庭激动的喊道:“我要告诉爹娘还有夙伯伯和伯母,说你
欺负我!‘挥开他的手,她起身欲去告状。
‘庭庭,别去!’夙衮怕事的拉住她,急忙又替她按住伤口。
‘你凶我……’瞪他一眼,任由他按拭伤口,她好委屈的哭诉:“怎么办?
我受伤了,是不是再也不可爱了?‘
‘你还是一样的可爱。’这当口夙衮只在意如何善后,将事情处理得完美无
瑕,不让大人们将炮火瞄准他。
‘好痛……’容善映庭皱皱俏鼻,却因此扯痛伤口,哀哀痛叫,‘衮哥哥,
我这儿会不会和这儿一样留下丑丑的疤痕?’她比比眉心又撩起裤管指着小腿肚,
那儿有一条已淡褪的疤痕,是她去年自矮丛上坠跌受伤的证据。
‘娘说我不可以再贪玩好动,身上有太多伤疤,以后没有人敢娶我……怎么
办,我又受伤了,娘绝对要骂死我了!’
‘别再哭了!’夙衮被她闹得没辄,见她哭得一张小脸布满泪痕与鼻涕好不
可怜,迫不得已,只好硬声说道:“大不了长大我娶你!‘
容善映庭楞住了,似是难以消化这句承诺。
她的目光直盯住自己猛瞧,夙衮顿觉不自在极了,‘你干嘛那样看我?’
‘衮哥哥,夙伯母没有告诉你,那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怎么回事?’她真的有一对出尘的灵动眼瞳,稳定的丝毫不像个娃儿。
‘你如果娶我,我们就会变成爹和娘那样子了!’她说得极为兴奋,几乎忘
了伤口的疼楚。
‘你都知道的事情,我有可能不知道吗?’夙衮大翻白眼,十岁的他懂的事
情怎能不及五岁的她?倘若如此,真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你真的要娶我当新娘子?’容善映庭仍是难以置信。
‘这是我们的秘密,不可以说出去,说出去我就不娶你了。’料定小孩子健
忘的记性,夙衮是吃定她了,反正没有第三者当证人,届时矢口否认到底就没事
了。
‘我爹娘和你爹娘若问起你的伤口,你千万不可以提到我,懂吗?’只要能
让他逃过这一劫,扯些小谎无伤大雅。
‘那我要怎么说?’想到她的衮哥哥以后会像爹对娘一样温和细语,不再凶
巴巴的模样,容善映庭这会儿决定百依百顺。
‘随你,说是自己不小心跌伤或是怎样都好。’
‘好,我就说是我自己好玩摔伤的,这样就不会有人怪你了!’想好了理由
之后,蓦地,她将一直拎在手中的布娃娃塞给他,‘这个给你!’
‘我要你的娃娃作啥?’夙衮被迫接受跟着她跌倒在地而染上些许脏污的布
娃娃,有如拿着烫手山芋,非常想甩弃。
‘我怕你反悔啊!所以我给你我的东西,你也得给我一样你的东西才行。’
她说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
夙衮深深瞅着她,不禁质疑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吗?这种类似交换定情信物的
举动,岂是那颗小脑袋所能知悉的?
‘就那个金锁片好不好?’炯亮的黑瞳盯着方才因他蹲弯身子检视她伤口而
露在胸前的东西,‘我要你的金锁片!’说到最后已由询问转为肯定的语气了。
夙衮为了堵住她的口,撤下金锁片给她。心里没怎么顾忌‘定情信物’这四
个大字,大人们一旦提起,他有的是理由驳回,从小到大,在她死托活求之下,
她总有办法要走本是属于他的东西。这次,同样的借口当然说得通。
夙衮一直是这么想的,殊不知在相安无事的一个月后、她的伤口结痂得差不
多时,事情却爆发了,他的恶梦降临了!
‘庭庭,要不要诚实告诉夙伯母,这个伤是怎么来的?’夙母李若云每每看
见那张粉嫩脸儿上宛如烙印般的伤口,总要心愧不已。
‘云姊,不是说了吗,这伤是庭庭自己贪玩弄来的,绝对不关阿衮那孩子的
事。’映庭的母亲秦汾玉,不要无辜的夙衮担罪,再一次帮他澄清。
‘汾玉,真的很对不起,一切都怪我们家衮儿不懂事!’夙母说着离座就要
跪下。
‘云姊,你这是做什么?’秦汾玉上前拉住她,无所适从的问道。‘事情发
生后我们不是都问清楚了吗?’她真的不懂,哪有人非要将儿子扯进来不可?
‘汾玉,难道你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秦汾玉被她搞得一头雾水,直摇头。
‘前几天我在衮儿的房里看到了庭庭的布娃娃。’
‘庭庭总是丢三落四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最凑巧、诡异的是,我还在庭庭身上看到衮儿自小戴在身上的金锁片。’
两人的身边都有对方的东西,教她不胡思乱想都难。
说罢,两名妇人的视线同时往坐在一旁的女孩儿望去——
容善映庭见两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掏出金锁片,反复不厌
倦的审看着,嘴角还挂着一抹甜甜的笑意……
陡地,她惊觉有人看着自己,连忙手忙脚乱的将东西塞进衣服里,抬脸粉饰
太平的扯动唇角,朝着两人绽放无事的笑容。
‘娘、夙伯母。’
‘庭庭,你刚才在看什么啊,好像很有趣,借伯母看一下好不好?’李若云
示好的说,移步至她面前。
脑海闪进夙衮的叮咛,容善映庭连忙拒绝道:“不可以!‘
‘庭庭,你怎么这样对夙伯母说话?太没有礼貌了!’秦汾玉教训着女儿。
挨骂了!容善映庭吐吐粉舌,‘夙伯母,我哪有在看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说着的同时,双手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护在胸前。
‘那是你衮哥哥的东西吧?’李若云不再用探问的方式找寻答案,直接拐进
正题。
‘才不是!’记取夙衮的交代,容善映庭绝不松口。
‘别骗夙伯母了,衮儿什么都告诉我了哦!’李若云暧昧地对她眨眨眼,耍
了点心机用计套她的话,要她自己主动坦承。
‘衮哥哥告诉你了?’她好震惊的问道。一副遭到诓欺骗出卖的恼怒表情。
‘对啊,前几日我去他房里整理行李,看到了你的布娃娃。’
‘行李?!衮哥哥要去哪儿,为什么夙伯母要替他整理行李?’此刻,容善
映庭在意的不再是与夙衮间的小秘密被别人知道的事,只关心她随口提起的消息。
‘庭庭,不只你的衮哥哥哦,夙伯伯一家人都要搬到杭州去了。’秦汾玉解
释道,立即看到女儿紧张的蹦下座椅。
‘夙伯母,你们要搬家了?!’容善映庭激动的抓着李若云,圆润的小嬐被
惊吓得泫然欲泣。
‘嗯,夙伯伯要去杭州做生意呢!’随着妻子脚步而来容善府作客的夙秋碇,
不明白女孩儿的心思,笑呵呵的回答。
‘怎么可以!你们搬家了,衮哥哥以后要怎么娶我?’跑到夙秋碇面前,她
激动的想要一个答案。‘呃……’啥事也不晓得的夙秋碇,让她直截了当的问题
问得莫名尴尬起来,纳闷的望着自己的妻子求救。
秦汾玉羞窘的抬不起脸,才想开口喝斥女儿的不害臊,李若云便已抢先一步。
‘来,庭庭别急,慢慢告诉夙伯母好不好?’
‘夙伯母,衮哥哥说谎,他不能娶我了!他骗我……呜呜……’容善映庭揉
着双眼、跺着脚,嘤嘤哭诉。
‘衮哥哥怎么说的?’她就知道自己的预感十成十的准,容善家丫头眉心的
伤绝对和自己的儿子脱离不了干系。
‘他说如果我告诉你们这个伤是自个儿弄来的,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
我变丑了、不可爱了,他还是会娶我。’拉出被藏起的金锁片,她印证补充:
“你看,这是衮哥哥给我的,他不可以反悔!‘
三个大人面面相觑,心里流转着两种版本的心思。
‘杏儿,你回府一趟,叫那个兔崽子过来。’李若云转头吩咐随身伺候的婢
女。
‘是的,夫人。’
‘夙伯母,你们真的要搬家了吗?’容善映庭睁着哀怨的双眸,恳求的固着。
‘庭庭别担心,你的事情夙伯母绝对替你作主到底。’
‘你会叫衮哥哥娶我吗?’
‘你的衮哥哥这辈子非庭庭不娶,好不好?’李若云宠溺的卷弄着小女孩细
柔的乌丝,爱煞了像糖浆一样的容善映庭。
自从自己也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她每天都希望自个儿的孩子能生得像庭庭一
样可爱,就算活泼好动也无妨,只要她过得自在快乐。
‘汾玉,做不成邻居,咱们就当亲家,更是亲上加亲!’夙秋碇向来与妻子
心意相通,爱妻眼波流转间,他立刻知晓她的计画盘算。
‘是啊,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太宠爱庭庭的结果,就是舍不得与她分离,
这么好的女孩,李若云自然不会让她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儿,好的东西就是要趁早
据为已有。
‘夙大哥、云姊,我明白你俩疼宠庭庭的心意,可是我们家庭庭非但不识大
体,又过于好动,怎么也高攀不上懂事的阿衮,实在是你们厚爱了!’他们的不
嫌弃,更教管教不严的秦汾玉感到羞愧。
‘汾玉,你说这种话不是要让我们夫妻俩内疚吗?阿衮若有你形容的懂事,
今天就不会做出这等文过饰非的事了!’李若云不给她考虑的机会,故意下了一
帖猛药,‘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
果然,秦汾玉的反应令她满意极了。
‘不是的,你们千万不要误会,承蒙厚爱,我们家庭庭若能嫁到夙家当媳妇
儿,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汾玉,不要老将庭庭形容得那么不堪,她才五岁大而已,假以时日,我相
信她会是令天下男子心醉动情的娇俏美人儿。’
‘爹、娘、容善婶婶。’终于,话题中的另一位主角来了。
夙衮在踏入容善家大厅前,正巧听见母亲夸赞容善映庭的辞句,进门后又立
刻发现除了叔叔之外,大人们全员到齐了,为此,他深切的感到不安,颈后的寒
毛几乎全竖了起来。
‘阿衮,我想你欠容善婶婶一个解释。’夙秋碇迅地沉下表情,扳起父亲的
威严,与方才逗弄映庭的和悦截然不同。
‘庭庭的伤口明明你也有责任,为什么要她说谎替你瞒盖?’李若云对于儿
子的行径一样不能谅解。
夙衮一双利眼瞪向了看到他来即一脸欣喜的容善映庭——她背叛了他们之间
的约定!早该知道她不能相信的!
‘那天她若不要一直跟着我,就不会跌倒了……’
‘还想撇清责任?如果不是你不理她,庭庭会受伤吗?’李若云又骂。
‘你不要以为事情没有证人,就可以说话不算数,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
我要你履行自己的承诺。’
夙家夫妇交相斥责儿子的不是,不只要表示夙家管教严格的家风,更是要向
容善家一家人宣告诚意。
‘她的伤都快好了。’夙衮是这么认为的,只要确定映庭的伤口痊愈,当时
为了安抚情绪而不得已出口的承诺,自然可以不再理会。
‘庭庭的伤口是结痂了,但划得太深的口子怎可能不留下疤痕?是你害得她
破相,当然得负起全责!’
‘你知道脸对女孩子家有多重要吗?你不娶她,她以后找不到夫家怎么办?
而且你都收了庭庭的定情之物,也送给她你自小配戴的金锁片了,你若无意,
就不该做出这些举动。‘李若云向来以儿子的早熟明理为傲,他不该在今天让她
失望的。
‘夙伯伯、夙伯母,你们不要搬家好不好?’霍地,容善映庭哭了起来,扑
到母亲怀里哀求:“娘,你叫夙伯母不要带走衮哥哥啦,他一搬走就会忘了庭庭
的,而且衮哥哥搬走就没有人陪庭庭玩了!‘
‘傻女儿……’秦汾玉哭笑不得,可她的哭声如此真切,令人不忍。‘对面
的阿皮和柔柔不是常常邀你加入他们吗?’
‘我不喜欢阿皮,我只喜欢和衰哥哥在一起!’她大声的表白。
‘庭庭!’生了这么一个不知害臊的女儿,秦汾玉也只能认了。
‘衮儿,你还楞在那做什么?还不过去安慰庭庭!’李若云推着儿子催促他。
夙衮虽是让母亲推促上前,可映庭的抽噎声却不可思议的钻入了他的心头,
让他心生不舍。
‘你不要哭了啦!’他生烦的站在她身后劝慰。
‘衮哥哥……’听到夙衮的声音,容善映庭离开母亲的温暖怀抱,转身环住
他的腰,‘为什么你都不告诉庭庭你们要搬家了?是不是因为你很讨厌我……你
会不会忘了我?呜……’
不知是什么催动了年稚女孩的泪腺,她愈哭愈伤心,夙衮能感觉到胸前的衣
服已被她的眼泪鼻涕给浸湿了。
‘你不哭了,我就答应不忘了你。’
‘真的吗?’容善映庭睁大充溢希望的双瞳,燃着光亮的眸心,教人难以拒
绝。
‘一脸鼻涕眼泪,你的样子真难看!’夙衮嗤哼了声,她的哭声一停,说不
出缘由,方才的烦躁也因此平静了。
‘好,我不哭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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