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没有问出来。
“楚言!”她转回身,看见的是几张阳光般灿烂的笑颜,回报一个开朗的笑容,却忍不住又回头最后看一眼那个月亮一样寂寞的男人。
悠悠我心
康熙一行终于启程,等到随行队伍出了正阳门,皇城里的喧嚣开始沉淀。
楚言终于享受到向往已久的宁静悠然,有些担心静极了会觉得无聊,不过以她现在热门的程度,这个担心实在多余。
康熙的辕架刚刚出宫,宜妃那里就来了人找楚言。
在怀湘他们担忧的目光中,楚言安抚地一笑,坦然跟着来人去了。宜妃能够得到康熙的宠爱,在皇宫里二十余年不倒,自然不可能像绿珠那么上不得台面,再加上五阿哥和九阿哥的关系,这一去是好事的可能还大得多。
果然,也没去咸福宫,宜妃正在千秋亭里面等她,身边只有几个心腹,绿珠自是不在场。
楚言刚刚俯身行礼,宜妃已经站起来,满脸是笑,走过来亲自将她扶起,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好孩子,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瞧,这模样,这神态,这气度,还真是孝懿皇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怨不得头一回见面,德妃娘娘就说没人比得上。我今儿是真服了,德妃娘娘慧眼识人,我比不上!”
那几个太监宫女一迭声说是,都凑着趣称赞不已,饶是楚言见多识广,一时也给闹了个脸红,低了头不作声。
宜妃越发满意,拉了她坐下,推心置腹地说:“好孩子,你劝五阿哥的话和帮九阿哥的忙,我都知道,早就想好好谢谢你!绿珠这孩子不懂事儿,也全亏得你不计较,我心里都明白。你放心,绿珠被我申斥过了,以后不会再去烦你,就算偶尔遇上,她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别答理,回头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楚言忙道不敢。宜妃瞅着她,居然叹了口气:“要说年纪相貌,你们两个也差不多,又是一块儿进宫的,我原想闹上一两回,不打不相识,兴许你们还能做个朋友,互相做个伴。谁成想,绿珠越来越不象话,都怪我和她家里宠坏了她!难为你了!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心胸,你是个有大造化的!”
楚言越发惶恐,连说过奖,心中不以为然,头一回就把原来的楚言闹得没了,还指望她和绿珠做朋友?宜妃也想得太天真了吧!
宜妃拉着她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子话,慢慢被她听出点味儿来了。原来是五阿哥发了脾气,当着宜妃的面,狠狠教训了绿珠一顿,说再要听说她在宫里惹事,一定去求皇上远远的把她嫁到蒙古戈壁去。最后这句话对绿珠有着极大的威慑力,宜妃一来最心疼这个儿子,二来知道皇上喜欢楚言,也愿意和她修好,所以就有了今天这个会面。
发现宜妃虽然伶俐知机,心机却不算深,楚言大为放心。本来么,康熙那么个精明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后院有起火的可能?宜妃真要是个厉害的主儿,康熙怕也不能容她在身边!男人,尤其这种有权有势的男人,可以由着个把女人偶尔撒撒娇耍小性子,增加情趣调节气氛,却容不下真正有思想有抱负有心计的女子!
楚言回到摛藻堂没多久,宜妃的赏赐就来了,无非是绫罗绸缎首饰挂件,整整一大箱子,看得琴儿素儿绣绣眼花缭乱,啧啧称奇。
楚言不过瞟了一眼,心想宜妃必定是新近收拾过箱子,把自己淘汰下来的东西都给端过来了,捡了几样分给她们,剩下的就叫收起来,留着她以后当作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接下来,七月初七,牛郎织女一年一次相会的日子。
“乞巧节”在别处还罢了,在秀衣局可是个大日子,有一场盛宴,平日里斯斯文文的针线姑娘们都憋足了劲儿,要在这一天比个高下。
楚言得了信,早早说好要去,到了这天,翻出来几块料子,看看日头下去,和绣绣两个说说笑笑地往秀衣局过来。快到地方,绣绣才说今儿也是给她姐姐巧儿过生日,巧儿的正经生日是十天后,因为巧儿快到可以放出去的年纪,今年也许就是在宫里的最后一个生日,熬了这些年,巧儿在秀衣局也有些地位,交好的几个姐妹寻摸着要好好为她乐一乐,因为她名字里的“巧”字,索性就定在今天为她庆生。
楚言跺着脚抱怨绣绣不早说,害她连寿礼也没来得及备下。
“大姐就是怕姑娘又来这一套虚礼,才特地嘱咐我不能告诉姑娘。”绣绣抿嘴一笑,有些得意:“姑娘放心!丢不了你的脸!我已经把前些日子姑娘给的玉坠子拿了过去,只说是姑娘给我姐的。”
楚言好笑地看着她,哼了一声,脸上带笑不笑 :“难为你想的周全,替我省钱,如今说出来,倒是臊我呢!”
绣绣又羞又急,涨红了脸,分辩说没有这样的意思。
楚言高深莫测地看着她,见她果然越发着急,不觉得意,看来跟四阿哥那里学来的这招,蛮好使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安慰说:“好了,逗你玩的,我也没真那么想。不过,下回有什么事儿,可得同我说明白了!就算你姐姐不想收我的礼,你说一声,我不就知道了。”
绣绣满口应承,松了口气,又兴奋地说起在家时,她们几个姐妹是怎么乞巧的。
早燕秀娥巧儿等人见楚言果真来了,都是欢喜,连忙拉她坐下,倒了杯茶过来。
这些人和她真实年纪差不多大,个个是传统的东方女性,恭谦俭让,就是让楚言觉得轻松,当下笑道:“还把我当客人哪?我这就走了!”
秀娥一把拉住,笑骂:“老实坐着!真心是嫌我们的茶不好吧!”
楚言忙说不敢,她本来不渴,被秀娥一说,连忙咕嘟咕嘟把一杯茶都喝了下去。
众人都笑了,边上有几位年纪较长女官模样的人,早燕一一为她介绍,有两位是秀衣局的,有四位是和她一样有点交情被请来凑热闹的,其中名叫彩云的那个还是慈宁宫太后身边的人。楚言已经成为宫里的明星,这些人都对她好奇,如今一见她毫无架子,言行有趣,都大有好感。
楚言对她们也是刻意结交,兴许哪一天她们中间的哪一个就能帮她一把呢!就算不需要帮忙,是友总比是敌强吧!
楚言从带来的料子里,挑了一块颜色艳而不俗的,交给巧儿,笑着说:“你妹妹到了门口才告诉我是你的生日,我只有这个送你,别嫌弃!”
巧儿连忙接了过去:“姑娘哪里的话!原是怕姑娘破费,才不许绣绣说的。”
“放心,这个没叫我花钱!”楚言嘻嘻一笑:“也别姑娘姑娘的叫了,你们叫我楚言,我也叫你们名字吧!”
别人还没说什么,彩云先笑道:“我们虚长几岁,姐姐两个字不知当不当得?”
楚言这才想起,现在这个身体的年纪还小,在这中间,可不是个小妹妹么!连忙赔笑:“彩云姐姐说的是!巧儿姐姐不必客气!早燕姐姐你也坐!麻烦这位秀娥姐姐把这些料子收下,回头再看做成什么样子好!”
一干人已经笑倒,秀娥和早燕都笑骂:“我们哪里敢有你这么皮的妹子!还是叫名字吧!”
正说笑着,门口一阵喧闹,原来是素儿带了两个太监,抬了食盒进来,是楚言请何七帮忙托了御厨房的人准备的一些酒菜。打开一看,是各式精致的凉菜冷盘和花巧的点心,众人都是又惊又喜。
早燕一边让人把食盒放到桌上,一边对楚言笑道:“人来就好,还弄这些东西,反倒显得我们待客简陋。”
“难得我们女儿家的一个节日,一年也不过这么一次,当然要好好操办操办!”楚言微笑:“女孩家,没别人疼没关系,自己疼惜自己就好!”
众人纷纷点头,有些震动,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有几个眼中已经有些发红。
素儿拍了拍手,笑道:“怪不得姑娘今天出手这么大方,三十两的银票,眼睛都没眨就拿出来了。对了,何公公退回来十两,说没花那么多。”一边从身上掏出一些碎银来。
楚言不接,反倒打量起那些酒菜来:“有没有短少了什么?拿的什么酒?”
一个小太监陪着笑,解释说:“是程师傅亲自动手为姑娘预备的,姑娘吩咐酒要醇绵适口,拿了竹叶青和青梅酒。”
楚言一笑,知道那个程师傅原是曹家的厨子,康熙南巡带回来的,大概是看在冰玉面上,不好意思多拿她的钱。
打发了两个太监,又按照楚言的建议,用自助餐的方式,随各人按喜好拿食物,自己找地方坐。
楚言自然就和早燕秀娥她们坐到了一处,席间有人问起巧儿出去以后有什么打算。
巧儿脸上的笑容消失,摇摇头:“回了家,还不得听爹娘的。我能有什么主意?”
早燕笑道:“你家里不是说绣坊的生意越来越不好了,大概早盼了你回去主持大局。”
巧儿越发难过,沉吟半晌才说:“我娘的意思是不让我管绣坊,让我嫁人。”
“你爹娘年纪都大了,不让你管,让谁管?”
巧儿默默不语,却是锦儿走过来解释说:“大哥二哥都娶了媳妇儿,我两位嫂子为了绣坊闹个不休,我娘要大姐别去参合。”
彩云点点头:“其实嫁人也不错,让你爹娘好好挑一挑,兴许能遇上一个知冷知暖的。二年前出去的银环儿,不是过得挺好?虽说是填房,男的年纪大了十岁,又拖了三个孩子,只要人好——”到后来,自己也觉得这个不是什么好榜样,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说不下去了。
楚言眨巴着眼睛,认真听着她们说话,其实秀衣局这些女孩子都挺单纯,小小年纪就进宫来,秀衣局不比其他地方,偶尔使点小心眼也许还行,最终能不能出头,还是看实力和能干,女孩子们的心思都放在了活计和提高手艺上,比别地方的人都真实可爱。这也是她喜欢来,愿意和她们结交的原因。
宫女们到了放出去的年纪,也已经错过谈婚论嫁的年龄,想到要在现代,这样有手艺有本事有点关系的女孩子,最合适自己创业,楚言试探地问:“你们没想过自己开个成衣铺子吗?”
“怎么没有?巧儿她们的娘早先也是秀衣局的,出去了以后,才开了个绣坊。可是这种事儿,要是没有娘家夫家支持,也办不成啊!”秀娥叹着气说。
“况且,在这里,裁减缝纫刺绣都是分开,每人各司其职,真要自己开一个成衣铺子,也不可能。”说这话的是秀衣局那个叫华衣的女官。
楚言想了想,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一个人办不成,为什么不几个人一起呢?还象在宫里一样,各司其职不就得了?你们个人都有积蓄,凑一凑本钱就有了,也用不着找别人要钱。如果怕被人欺负,找个相熟的娘娘阿哥撑腰呗!”
早燕和秀娥对视了一眼,叹道:“早几年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一开始挺好,可是不善经营,又被不知谁家里闹了一回,最后只好散伙,本来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到现在闹得面都不肯照一个。”
这倒是个问题,该怎么引进合伙人制度呢?楚言低头沉思,考虑花点时间,认真为她们规划规划,鼓励她们摆脱束缚自食其力,她自己也可以参股,顺便挣点钱!
其他几个人也都是长吁短叹,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素儿大呼小叫地跑过来:“姑娘,你还要吃点什么?我给你拿来!咱们带来的凉菜都见底了,再不快点,可就没啦!”
自助餐制,很让那些年轻的宫女放松自在,少了拘束,御厨打理的冷盘又比秀衣局小厨房做的强了许多,素儿和绣绣凑在里面吃得不亦乐呼,好半天才想起楚言只顾说话,还没吃什么东西。
沉闷的气氛被一扫而去,好几个人都站起来,笑道:“可不是,快去吃东西是正经!”
华衣走过去,笑骂:“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不过是几盘菜,规矩也不要了,客气也不讲了,没得让客人笑话,我们秀衣局养了一群蝗虫,赶明儿都不敢来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正在抢着夹菜的几个小宫女讪讪地推到一边,把地方让给这些年长的女官。
楚言轻声安慰巧儿:“别急,还有时间,回头再好好谋划谋划!”
早燕点点头:“正是这话!不瞒你说,我们也打过刚才那个主意,只是有些难处,总下不了决心,正想找你参谋参谋!”
悄悄地把楚言拉到一边,细细说了她们的打算,连担心什么都一一道来,竟已经十分周全。
楚言认真听完,略一琢磨,已经有了把握,笑道:“还说不懂经营,我看你自己就行!你说的几条,我看也不难,一样一样慢慢来,这皇宫也不是一天搭起来的。照你说的还有一年半作准备呢,今儿先放开怀,开开心心的。”
又拉了早燕回到席上,把素儿拿来的一大盘食物放到她跟前:“先吃饱再说!”
彩云看着楚言,笑着说:“早些天,听说了你的事儿,还说不知什么样的厉害人物,竟连十阿哥那样的也给驯服了。今儿才知道,性子真是个极好的,任谁也没法不喜欢。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姐姐,我就对你说句实话,你跟我们不一样,你们进宫来就是等着有一天指给哪位皇子贝勒贝子。妹妹越是讨皇上喜欢,这一天来的越快!妹妹你是个聪明人,可要早点拿个主意,免得事到临头,不愿意也没法儿!”
这话来的突兀,却也是为她好,楚言被她说得没了兴致,说了声谢谢,低头寻思起来。
“好好的又提败兴的话头!” 秀娥啐了彩云一声,又问楚言:“一会儿,大伙要比穿针呢,你来不来?”
楚言的手工没法给人看,穿针还是会的,等到秀娥把彩线和针拿出来,见到极细的丝线和针,掂起来都费劲,又听说一个针眼里要穿进去七根丝线,忙道:“我笨得很,给你们垫底都嫌,就不穿了。”
早燕和华衣都抿着嘴笑:“怎么笨了?留在秀娥那里的衣服样子可不是笨人画得出来的!”
结果,只有彩云和楚言坐在一旁吃所谓的巧果,看着那群女孩子比赛穿针,好容易分出个胜负,输的人不服气,叽叽喳喳地,几个人拉在一起,再比一回,倒有点像十四阿哥库布输了的时候。
四阿哥是个说言出必行的,那天在她屋里挑剔了一番,没几天四福晋进宫请安,让人给她捎了一顶新帐子,又薄又轻,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有点像后来的尼龙蚊帐,却软得多。
又有长春宫的太监抬了几样家具来,要放到她屋里,楚言想象着她的小屋被这些厚重笨大的家具塞满的样子,坚决不肯接收。好说歹说,最后让对方同意找一个会木工的太监,按她要的样子订做几个架子。
在这间屋子里也住了一个多月,楚言始终没有把这里当做家,大部分时候也就是回来睡个觉,总想着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已经在现代她自己的房间里了,就懒得费心收拾,家具原来怎么摆的,现在还是怎么摆。现在被四阿哥这么一热心,倒勾起了她把室内好好装饰一番的想法。
认真丈量了各样尺寸,按照现代人体工程学,根据她现在的身高臂长,设计了一套组合柜,画好图纸交给来人,再三申明也不要用什么好木头,也不要雕花,只要样子尺寸对了就行。
大部分的日子,她还是在北海船坞的小院子里混过一天。她从小有个习惯,喜欢水,只要看着一湖水就觉得心里平静,什么烦心事都能抛到九霄云外。那附近也没什么人,她把一些换洗的衣服和秀娥做好的泳衣拿过去,早晨傍晚,找个僻静的地方下水,美美地游上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