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对窗的那间屋子一直空着,我躲在窗帘后面朝对面张望了半天,心一横,直接跑
到楼下物业办公室去,假模假式地跟里面小姑娘侃大山,实际上变着方子想看一眼她手里的那本住户登记表。
拿到手一看,我乐了。我为什么会乐呢?因为住我对窗的那个肖言不是我想的那个肖言,只不过是一个同名同姓的教师罢了。我看着登记表上职业的那一栏里,填着的“教师”这俩字,一下子就乐了。心想着老天爷,你丫怎么就这么淘气呢!不把人给活活玩死,就觉着没劲儿是么?
真他妈逗!物业那姑娘见我在那傻乐,推了推鼻梁上那俩片跟啤酒瓶底儿似的镜片,好奇地问我:“你乐什么呢?”
我哈哈大笑着,“我乐肖言这俩字怎么这么逗呢!”
那小姑娘一听我这么说,也跟着乐了,“我也觉得挺逗得,肖言肖言,不看字儿还以为是消炎呢!哎,小姐,您怎么哭了……”
我沿着小区里的一排香樟树往前走,路边的行人每个人都奔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我揉着被泪水打湿的眼睛,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我走过一个拐角,然后就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姚瑶。
她依旧是那么光鲜亮丽地活着,尤其是在此刻失魂落魄的我的面前,她像极了一直趾高气昂的母鸡。她看到我,眼里的惊讶不亚于我的,但片刻过后便是冷笑。
我告诉自己,这丫就是一个傻逼,别跟她废话,但是没过多久,我才发现,其实我才是一傻逼。姚瑶走过来横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看错吧?你雷小海也会有眼泪这玩意儿?”
我推开她:“是的,你没有看错,不过我想你应该很乐于看见我的这一幕,你看到了,现在可以让开了吧?”
她皱起眉,用一种打量病人的目光看着我:“这伶牙俐齿是跟王晓乐学的吧?说你傻吧,你还真不精,其实你真挺无辜的,要不是你那么护着王晓乐,白杨也不会被抓,肖言的工作室也不会有事。”
我望着她,心里一怔,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念在咱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我也不好意思看你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的。你一定很奇怪当初你跟肖言那么要好,为什么最后说分手就说分手了,其实不是因为他不爱你,是因为他容忍不了自己头上戴的那顶“绿帽子”。你说王晓乐她怀了陈雨的野种,你说你去凑什么热闹?你不是一直说,你也拿我当姐妹么?那你他妈的就该一碗水端平啊!我跟陈雨都结婚了,你怎么还纵容她王晓乐怀我丈夫的种呢?你不是总偏袒她么?她流产单子上写你的名字你都不介意,那我就好人做到底,将错就错,拿给肖言看!你能想象当时肖言脸上的表情么?那
叫一个精彩!哈哈!”
我顿时有些恍然大悟,姚瑶看着我,轻蔑地朝我笑着,我冲过去抬起手想抽她,被她伸手狠狠地握住,“还没说完呢!”
我累了,突然有点儿想哭,使劲全身力气却也挣不开她的手,于是浑身战栗着像个即将执行死刑的犯人一样,绝望地任凭耳边的这个女人继续说道:“你知道肖言那工作室怎么就传出剽窃的丑闻了么?哈哈!也是托你的福,我才办成了!那天在郊外拍广告,在后山,我把你叫过来,我就朝肖言那么轻轻一侧身,你丫就受不住了!你怎么就没想过那会儿王晓乐背着我跟陈雨鬼混,你作为我跟她的好姐妹,还偏袒她,我那会儿什么感觉么?”
姚瑶的脸上划过一丝苦涩,我看清楚了她的眼神,充满怨恨,她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当时在你对面欣赏你那表情的时候心里又多痛快么?太痛快了啊!你一走,肖言就跑去追你了,落在山上的那些资料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被我拿去转手卖了个好价钱!”
我挣不开她,只好哀求:“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姚瑶看着我,笑的花枝乱颤,“哟!这就听不下去了啊?我这还没说完呢!你就不想知道白杨那事儿是被谁检举的么?我告诉你,这事还真赖你!那张签了你名字的人流单子特别万能,我还没开口说话呢,她就猜到并一口咬定是你跟白杨弄出来的烂事儿,你说这白杨也是啊,他要是心里还惦记你,就不该娶人家郝美,我都替郝美觉得冤。郝美的那封检举信是我帮她起草的,直接送到管这案子的一把手那,任凭他白杨家再牛逼,也来不及找关系救他。”
我想起白杨被抓前给我打的那个电话,突然觉得他可能早就知道是郝美检举的他,却还在对我交代好好照顾她,想到这我就特难过,我拼命挣开她的手,我真傻逼,我还在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杨跟肖言都没有得罪过你,你怎么能对他们下的去手?”
她又笑了起来,“他们是没得罪我,但是他们俩都跟你沾边,我又多讨厌你,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下不去手?”
我冲过去,像个无赖的孩子撕扯她的头发,却被她一个猛推倒在了地上,她走过来,伸手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我的脸上:“别觉着疼,这是你欠我的!”
姚瑶走后,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摸了摸半边被打过的脸,麻了,一点也不觉着疼,然后就发现不是不疼,是这耳光疼进我的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紧张复习中,考试倒计时。。。真是苦逼,一把年纪还要这么读书,管他的~考得上考不上,不后悔了。。。不忐忑了。。。
☆、第四十一章
我妈在我重新回公司上班后的那几天;坚持要搬过来美名曰照顾我,实则监控我。这个提议在刚被提出时;就被我扼杀在了阴谋的摇篮里。
“妈;您说您到底想干嘛啊?我都断奶这么多年了,您怎么还怕我饿着了呢?再说我生物钟跟您又不一样;加班熬夜什么的没个定点儿;来来回回也影响您休息不是?您就别为我操心了;我觉着我爸他最近吧……有点不老实,老那么晚才回家,您赶紧去侦查侦查;别有什么敌情!”
我妈使出杀手锏,“死丫头,乱嚼什么舌根呢!连你爸都敢开涮,回头你爸要是揍你了,我可不拦着!”
“别介!您不疼我那就真没人疼我了!妈,这周末我回家,给我做点好吃的,我想吃醋溜排骨!”我这可说的真心话,那些疼我的人儿啊,嫁人的嫁人,订婚的订婚,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对我好的,还被我给伤到了。
我妈一听说我周末要回家,立刻不计前嫌地来劲儿了,“成啊,那我叫你爸那天早点回来!还想吃什么,跟妈说!”
每次我因为自己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儿而对人生无感的时候,只要一听见我妈那抑扬顿挫的高分贝嗓音,就会顿时感到其实自己还是有些存在感的。这一点的确认,让我倍感欣慰,我不知道自己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消化掉内心里肖言的那段记忆,也不知道在这过程里,自己还能撑多久。
只是有一点我能肯定,那就是每次想起他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很快乐。这种快乐在经历了与他分手,和刘亚光订婚又逃婚,以及白杨出事儿跟王晓乐的叛逃之后,显得就更加难得可贵了。
我不想这么矫情来着,我也想放下过往,重新做人。自己也清楚老这么揪着那点回不去的记忆来当做继续生活的精神支柱,心里头那刚修好的战壕,迟早都得沦陷。所以我得快点让自己的生活走回正轨,我努力工作,小心开车,早起早睡,使劲吃饭。我觉着活这么大从没像现在这么认真活过,我每天一早起床的时候,都会学韩剧里的女主人公对自己催眠说,今天天气真他妈好,生活真他妈精彩,我真他妈美。
我觉着现在这日子挺安稳的,起码不空虚。可小陈却不这么认为,这厮用一种看病人的眼光又夹杂着点嫌弃地意思打量着我,阴阳怪气地冒了句:“没事儿吧你?”
我抬头把目光从文案里挪出来,撇了她一眼:“一边玩儿去,忙!”
丫脸皮厚,打不跑骂不散的,不但没从我眼前滚蛋,反而一屁股坐在了我文案书上,特二五兮兮地跟我说:“你丫最近可够反常的啊!居然连续两礼拜没迟到了,什么情况啊?这不像你啊!”
我伸手推开她的后座儿,“你滚蛋,再废话礼拜二的加班你自己
加,不替你顶!”
小陈立刻认栽,摆手道:“得得得!不说就不说,对了,你猜昨天我跟我婆婆逛街碰到谁了么?”
我配合着她诡异的表情,故作好奇道:“会是谁呢?”
小陈见我明显敷衍情绪,果断地吐出俩字,“肖言。”
“……”
我咽了咽口水,干干道:“哪儿看见的?”
小陈:“百货大楼七楼卖相机的地方。”
我:“跟他说话没?”
小陈突然从我面前跳起来,“哪能啊?他之前那么对你,我不抽丫就算他走运了,还跟他说话呢?”她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说:“不过他当时看我的那眼神挺复杂的,好像想走过来跟我说什么来着,不过我没搭理他,掉头就走了!”
我伸手赞扬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嗯!做得好,小陈同志年纪不大,革命立场还是很坚定的嘛!”说完我又低下头握着水杯一下子沉默了,心里又难过起来,突然就觉着自己挺没劲的,都过去那么久了还学人孟姜女哭长城,成天盼着心上人的归期。
小陈用胳膊肘碰碰我,“小海,你有日子没见着他了吧?”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还惦记着那人呢?”
“我说没惦记,你信么?”
小陈皱起眉看了我半天,肯定道:“不信。”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小纹身,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懒得再跟她白话,挥挥手拿起刚做好的文案去找头儿批阅。
头儿坐在他那真皮转椅上,露出他那人到中年的啤酒肚,草草翻了几页我的文案,又看了我一眼,说:“挺好的,做的不错。”
我皱起眉,“别介!您都没怎么看,就说好啊?我昨晚赶了一通宵呢!”
头儿嘿嘿笑了起来,抿了口龙井,说:“你是老革命了,你做出来的东西我当然放心!那什么……最近状态还行吧?”
我一听别人用这种特小心的口吻跟关心失足少年似的慰问我,心里就特躁的慌,可面前坐着的是我的上司,我自然不敢造次,抿嘴道:“挺好的,谢谢组织关心。”
头儿以为我在跟他贫,立马就放没了刚才那局促的架势,官腔又来了,“那就好!我就说嘛,老雷家的姑娘能屈能伸,这点儿人生小坎儿算得了什么?”
“您当我大大泡泡糖啊?还能屈能伸。您就别跟我戴高帽了,有什么任务直接吩咐得了!”
头儿兜兜转转地绕了大半天,告诉我想让我过几天出趟远门去西安谈个项目,本来这活儿之前一直是我和刘亚光负责的,他辞职后公司倒是也想过换个人来继续做这个单子来着,可是西安那边不答应,非得要熟面孔过去,公司没辙了只好答应派我过去,毕竟我是那两张熟面孔之一。
我跟头儿商量,“这案子我记得好像
不是很急,我过了这周末再出发,您看成么?”
头儿本来没想到我会答应当这个差,听我这么说,立刻喜笑颜开道:“好说!这周末你歇着,从今天起手头的案子放一放,回家好好准备一下,争取尽快为公司拿下这个活儿!”
得到头儿的特批假条后,我立刻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合起笔记本,将桌面上的资料统统装进包里,潇洒走人。对我来说,眼下最迫切的一个需要就是赶紧回到自己的小窝里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连续一礼拜的加班加点,我担心一会儿开车的时候再给一不小心睡着了,那就睡大发了。
路过小区门口的时候,我下车进了便利店想买点面包来着。对面那家音像店里,罗大佑沙哑的声音在唱着那首《是否》。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
是否,这次我将不再哭
是否,这次我将一去不回头
走进一条漫漫无止尽的路
是否,这次我将真的离开你
是否,泪水已干不再流
是否,应验了我曾说的那句话
情到深处人孤独
多少次的寂寞挣扎在心头
只为挽回我将远去的脚步
多少次我忍住胸口的泪水
只为告诉我自己
我不在乎
我撇撇嘴,心想着这音像店的音响效果也忒飘摇了点儿,好好的一首歌硬是给唱的戚戚切切,让人听了心里头平白添堵,我下意识地想起肖言。王晓乐去英国前曾跟我说他要和未婚妻移民去英国的事情,想来王晓乐也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他大概也已经离开北京了吧。
随便拿了两袋面包,连忙钻进车里。我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那道刻着言海的纹身,任由连日来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一点一点释放出来。最近听不得伤感的歌词,见不得朋友的分别,动不动地就能对着远处沉默坐上一天。
回到家,烧了点开水准备泡面,趁着烧水的这会儿功夫,我窝在沙发里打个了小盹儿,厨房里噼里啪啦生出动静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察觉,那会儿我正抱着一枕头做梦呢。
直到整个屋子里都飘着浓浓的焦味儿,滚滚的浓烟不知不觉中已经将整个房间都包围起来时,我才猛的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厨房里蔓延出来的火苗,蹭蹭蹭已经窜到了客厅里来,客厅里全是一些木质家具,和一些易燃的地毯。想起刚才壶里烧着的水,心里立刻有种不祥的感觉。可是我记得那烧水壶是带有安全开关的,会自动跳闸来着,怎么会……怎么会……
来不及仔细想这事儿,我连忙起身想去厨房接桶水灭火来着,可是还没走到厨房门口,恍惚中就听见里面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我这才意识到,出大事儿了!
念书那会儿老师教的火灾逃生方法一时间全给忘的精
光,眼看着火苗越烧越旺,我拿起手机就往门外逃,电梯都忘了坐,一口气跑了下来,想拨火警电话的时候居然混淆了119和114。
我奔下来的时候,楼下已经聚满了围观的人群,看到我披头散发,惊慌失措的模样,立刻有人叫了救护车,我连忙摆摆手,说:“没事儿,我没事儿。就是可惜了我刚买的这套房子,还没住满月呢……”
人群里有人关心地问:“存折,珠宝什么的,拿下来没?”
没!我的画!肖言给我画的那张素描还落在上面呢!
“哎姑娘,你干吗去?别上去了,都快烧成灰了……哎姑娘!快拦住她!”
我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重新回到这间屋子的,只是一想到如果那张画也跟着这场大火化为烟烬的话,那么我就连肖言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也失去了。滚烫的火星在我脚边嗖的腾起,我蹒跚着步子,恍恍惚惚走到卧室,打开柜子的抽屉那一刻,我看见那本夹着画的札记本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仿佛抽屉之外的熊熊大火与之无关一样,终于松了口气,咧嘴笑了起来。
身后的柜子门,被熊熊的火焰烧的乌黑,其中的一块木头被烧断了,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当我想起自己还得逃命的时候,转身却发现客厅到门口餐厅的那一块已经被熊熊大火给包围住了……
我急了,可是思维却特别清晰,一时间想起了好多事情。想起答应我妈周末回家吃饭,想起还没亲口对刘亚光说过抱歉,想起肖言……
肖言……
我连忙掏出手机,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我不想告诉他也许我活不长了,我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我又太久没有听过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