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付出,牺牲他自己的自由、牺牲他自己的生活,甚至……
牺牲她!
☆ ☆ ☆
惜惜一直躲在绿烟苑里,因为讨厌去碰到那种谴责的眼光。
她又没有错!
她亲爹都可以扔了她,为什么她一定要去救治那些她不想救治的人?
她没有错!
「慕容姑娘。」
闻声,惜惜立刻像只刺猬似的跳起来张牙舞爪,两只大眼睛更是盈满戒备地瞪住季清儒,随时准备对方要是敢对她不客气或怎样,她就要把全身的刺都免费奉送给对方,管保对方立刻变成一个大针包。
「干么?你想来骂我吗?告诉你,你没有权利骂我,谁规定我一定要救人的?连我师傅都说随我便,你……」
「慕容姑娘,我的确没资格骂你,我是……」季清儒冷静地说,并提高包袱给她看。「来辞行的。」
一身利刺顿时叮叮咚咚掉满地,「你又要出门啦!」惜惜愕然问。
「有急事。」季清儒简单的解释。「所以我来辞行,并请姑娘多多费心诊治家母,清儒感激不尽。」
只要不是来骂人就好。
「没问题、没问题,小事、小事,」惜惜猛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谢谢。」季清儒诚挚地道谢,再拿出一尊小玉佛。「这,是适才我利用半个时辰匆促雕就,不是什么名贵的玉,也很粗陋,却是我一番心意,感激姑娘为家母付出的辛劳,希望姑娘能收下。」
「哎呀!你特地为我刻的吗?」惜惜惊喜地抢过来,东摸摸西看看,的确粗陋,但她从未这么高兴过,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特地为她做某件事。「谢谢、谢谢,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它的!」
愈看愈高兴,她忍不住又拍了一次胸脯。「好,就看在你这尊玉佛分上,我承诺你,除非你娘完全恢复健康,否则我绝不会离开,而且上官老爷也毋需再付出任何代价,有这个……」她得意地举起小玉佛。「足够了!」
双眸一亮,季清儒即刻长揖至地。「那么清儒在此先行谢过了!」
「不过……」惜惜蓦又板起脸来。「有必要的时候,我还是得凶一凶你娘,你可别心疼喔!」
季清儒莞尔。「我明白。」
惜惜又呵呵笑起来了。「明白就好。」
「那么我走了。」
「啊~~季清儒!」
停步,季清儒回过头来。「还有事?」
「你的武功很好吗?」
季清儒有点讶异地扬了一下眉。「尚可。」
「那么……」惜惜睁大两眼,好奇地眨呀眨的。「你下手杀人很冷酷的吗?」
整个身子都转回来了,「为什么这么说?」季清儒奇怪地问。
「因为……」惜惜比了一下自己的眉毛。「你的眉毛煞气很重。」
眼睑垂下又扬起,「我不杀人,人便要杀我,在这种时候,我没得选择。」季清儒冷漠地说。
了解地点点头。「确实。」惜惜赞同道。「那你自己要小心一点,记住我是不诊男人的哟!」
「记住了。」
望着季清儒大步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惜惜感到有点无以为名的怅然,再低眸凝睇掌心中的小玉佛,她又忍不住笑开来。
「瑞香。」
「姑娘?」
「帮我找条红绳子,我要把玉佛戴在身上。」
☆ ☆ ☆
自雨梦苑里出来,惜惜一路和瑞香兴致勃勃地讨论要到哪里去玩,但在经过望月亭附近时,蹦蹦跳跳的脚步突然被点住穴道似的定住,瑞香一时不觉,冲前好几步才咦一声跑回来。
「惜惜姑娘?」主子两眼发直,中邪了?
「呃~~瑞香,你去请明大婶儿帮我们弄只熏鸡和白糖油糕,再来几粒梨子和甜枣,」两眼眯眯盯住望月亭,惜惜漫不经心地吩咐。「咱们待会儿上莲池那儿去会合。」
「莲池?哦!天,不会是又要爬树吧?瑞香上回摔得还不够惨吗?整整贴了两天膏药呢,这回又要……」
瑞香嘟嘟囔囔的走远了,惜惜则慢吞吞地行向望月亭,在那儿,凌嘉嘉与上官宇靖聊得似乎很开心,愉悦的笑意温柔地荡漾在眉梢眼角,使得那张沉鱼落雁般的姿容更显柔美动人。而且以前凌嘉嘉碰都不让上官宇靖碰一下,连扯扯衣袖都不行,现在却让他握住柔荑而不以为意。
这女人,真是捺不住寂寞啊!
「咦?慕容姑娘,你不是去雨梦苑了吗,怎会来这儿?」一瞥见她,上官宇靖即满脸懊恼的问,明白显示出对惜惜的骚扰感到不耐。
凌嘉嘉则悄悄挣开上官宇靖的掌握,嫣红着脸回开眼。
「探视过上官夫人,当然要出来了呀!」惜惜睁大眼,「哦!对了,你爹在找你喔!」说瞎话。
上官宇靖皱眉。「是吗?」
「好像是急事喔!」再添一句,催促他赶紧滚蛋。
「这样,那……」上官宇靖犹豫地瞥向凌嘉嘉。「嘉嘉,我去一下马上回来,你千万不要走开呀!」
上官宇靖前脚一走,惜惜后脚马上跳到凌嘉嘉身边去。
「喂,我说你啊!眼睛睁大一点,好男人坏男人分清楚一点好不好?」
眉轻蹙,「我不解姑娘何意?」凌嘉嘉困惑地问。
惜惜忍不住叹气。「你不是真喜欢上官宇靖吧?难道只因为他能成天无所事事地陪伴你、呵护你,说一大堆不用花钱的甜言蜜语给你听,这样你就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凌嘉嘉明白了。「大哥是真心喜爱我,他眼里只有我,心里也只有我。」她辩解。
「你以为季清儒心里就没有你吗?」惜惜不禁白眼一翻。「真是,告诉你呀!季清儒虽然不能陪在你身边,但他确实把你放在他心上了。」
「如果他真的把我放在他心上,他就不会老是把我扔在一边不管。」凌嘉嘉幽幽埋怨。「只要一次,我只要求他一次放开上官家而选择我,他却做不到。大哥可以为了我完全撇开上官家,他为什么不能?」
「喂喂喂,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啊?」惜惜不由愤慨地叫起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还不了解他的处境吗?你为什么不能去体谅他的为难处,只会要求他为你做这做那?因为你是女人吗?所以你可以凉凉坐着什么事都不用干,只等着男人来把你捧上天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惜惜愈说愈愤怒。「当你要求他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为他做过什么?」
凌嘉嘉窒了窒。「我……」
「虽然不能守在你身边,但他真的把你牢牢放在他心上了,否则他不会……」顿了顿。「好吧!虽然这不应该先让你知道,不过都到这种节骨眼了,让你知道也无妨。」
「让我知道什么?」
「让你知道他虽然不在你身边,但在一天的劳累之后,当每个人都忙着休息补精神的时候,他却熬夜为你做首饰。亲自挑选每一块玉,亲手雕出每一样饰物,只要是女人家该有的首饰,他全都要亲手为你完成,准备在成亲那天送给你……」
「啊~~」凌嘉嘉惊讶了。
「再有,他也希望能和妳共度七夕啊!所以他早早便精挑细选了一块玉,想要亲手雕琢一尊美人像在七夕夜送给你,他做不到并不是他的错呀!」
眉眼间悄然逸出一份感动,凌嘉嘉眸眶湿了一圈。
「还有、还有,我住的绿烟苑里原本有好些灿烂的花圃,瑞香说那都是你喜欢的花,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季清儒亲手为你栽种的,之所以没说出来,是因为他想给你一个惊喜,难道他为你做了这么多还不够吗?」至少对她来讲是够了。
然而凌嘉嘉却反而沉默了,半晌后,连适才那份惊喜与感动也在无言中悄然流失。
「但是,我最希望他为我做的他却做不到。」
简直不敢相信,这样还不够?
「你到底要他做什么?」惜惜咬牙切齿地问。
「我希望他抛开上官家,陪在我身边。」
嘴巴一张,惜惜差点暴吼出来,保证吼得凌嘉嘉立刻羞愧的跑到对面落月湖里跳进去,但舌尖一转,她又吞了回去,然后眼神怪异地盯住凌嘉嘉,盯得后者不安得好像浑身爬满了蚂蚁。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因为现在我才明白……」惜惜喃喃道。
「明白什么?」
「明白你要的是虚伪的表面,却不要真实的心意;明白你要的是甜言蜜语,却不要刻骨铭心;明白妳要的是一个跟你一样没有用的龟孙子,而不要一个真正有情有义的男人,你啊……」惜惜猛然起身。「根本就配不上季清儒!」
语毕,她即愤然离去了,留下凌嘉嘉怔忡了好片刻,而后幽幽吐出一声哀怨的叹息,绝美的娇颜漾满轻愁与委屈。
「我只是想要他多陪陪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 ☆ ☆
两个月过去了,夏逝秋临,季清儒一直没有回来──据瑞香说这是很正常的状况,惜惜眼睁睁看着凌嘉嘉与上官宇靖愈来愈亲密却无计可施,因为凌嘉嘉根本不听她劝,那个愚蠢又软弱的女人只想要一个能时刻陪在她身边呵护她的男人,气得惜惜直跳脚。
最后没办法,惜惜只好去找上官夫人,不料上官夫人却只会睁着无辜的美眸说:「不会、不会,靖儿不会做那种事的。」
如果不是她先前已承诺过季清儒,肯定会气得立刻走人。
然后,在秋阳即将离去的那个月,事情终于爆开来了……
第四章
「什么?!凌嘉嘉怀孕了?!」
惜惜这一声怒吼比熊嗥更粗暴、比雷鸣更响亮,骇得瑞香登登登连退好几步,砰一下撞倒屏风,又碰歪花架,最后一屁股跌在尿盂里爬不起来,还得心惊胆战地回答主子的问题。
「是、是。」
「是谁的?」
「大、大少爷。」
「那个白痴女人!」
惜惜又大吼了一声,瑞香好不容易抬起来的屁股又摔回去了。
因为如此,半个月后,凌嘉嘉与上官宇靖只好在仓促准备下匆匆忙忙的成了亲,三天后,上官鸿才修书去通知那个莫名其妙被偷走未婚妻的男人。
惜惜实在无法不担心季清儒得到通知后的反应,烦得没心情玩,只闷在绿烟苑里又多种了好几圃药草,甚至种呀种的还种到水烟苑的花圃里去了──就恨它们不能开花。而且睡前不到处乱跑一下也睡不着,所以这一夜,才会好死不死的被她听到一段足以使她爆出一肚子烟火的对话──
「终于让你娶到嘉嘉了,该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实在太满意了!老实说,嘉嘉实在很难搞定,倘若不是爹的刻意安排,让二弟长时间滞留在外回不来,我也得不到嘉嘉的心,得不到她的心就得不到她的人,这一点,我确实不能不感谢爹。」
「那么,你可以娶李凤娇了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绝不能委屈嘉嘉,她可是我的心头肉!」
「那就让她们两头大吧!」
「二弟那边怎么办?」
「放心吧!有他娘亲在,他也无可奈何。」
「说得也是,光是靠「恩情」这两个字,便已足够将他绑在上官家一辈子,让我们利用他到死了!」
「不过我可不允许你对继母不敬!」
「我知道,爹虽然利用了继母,但也是真爱继母,我哪敢对她不敬呢?」
「知道就好,否则我饶不了你!」
见鬼,原来这一切都是上官鸿父子俩的诡计,季清儒居然完全被蒙在鼓里!
不过如果凌嘉嘉能够坚定一点,他们也是没辙,偏偏凌嘉嘉就是那么愚蠢、那么软弱,他们父子的阴谋才能得逞。
那个女人,真是没救了!
☆ ☆ ☆
季清儒回来了。
惜惜非常惊讶,也很疑惑,因为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季清儒看上去非常平静,除了眼白挂了许多红色蜘蛛网,神情也有点憔悴之外,并无任何异样。
难道他并不是那么深爱凌嘉嘉吗?
「恭喜大哥、大嫂。」
洗净风尘,季清儒立刻赶到岚风苑去道贺,偷偷的,惜惜也跟在后头,她想看看季清儒是不是真的不在意。
「嘉嘉最后选了我,你不会在意吧?二弟。」
上官宇靖一脸做作的愧疚,假得要死;凌嘉嘉只低垂螓首,一语不发。
季清儒苦涩地淡然一哂。「怎会,只要大哥、大嫂能幸福就好。」是的,那一抹脱俗的蓝,那令人魂系梦牵的绝世姿容,那教他痴痴眷恋的高雅纤柔,都已不再属于他了。「这是送给大嫂的贺礼,」说着,他双手捧出原本要在他自己的新婚夜送给新婚妻子的玉盒。「尚请笑纳。」
「我来、我来,你大嫂已经有了身孕,这么重的东西还是让我来拿吧!」然后砰的一声,「哎呀!真糟糕,二弟怎么没等我拿好就放手了呢?」上官宇靖继续演出夸张的惋惜表情。「真可惜,这些首饰看来相当贵重精致,不知二弟是在哪儿买的呢?」
憔悴的脸忽地扬起一抹飘忽的笑,「不要紧,碎了也罢!」季清儒低喃,两眼痴痴凝望着满地断裂的玉饰碎片,还有那整整齐齐从中间断成两截的玉像,那些他花费了多少个无眠的夜,花费了多少心思与精神雕制而成的心血,如同他的心一般,就这样粉碎于剎那间。「就让过去的一切在这一刻结束了吧!」
静静地,两滴泪水悄然坠落于地,凌嘉嘉拚命忍住哽咽,只有她知道这些玉饰并不是花银两买来的,而是季清儒亲手雕制的。
放弃真爱,选择被呵护与怜惜。
她错了吗?
☆ ☆ ☆
砰!
紧握的拳猛力捶在树干上,坚实的柏树应声折断,偷偷蹑随在后的惜惜不禁吓了一大跳。以为他不在意,没有任何怨怼,原来是隐藏在平静的面具底下。
「为什么?为什么?」季清儒痛心的低喃。「我不够爱你吗?不够怜你吗?为什么要变心?为什么?」
「是我哪里作错了吗?」他喃喃自问。「是我不应该想要给你惊喜,瞒着你我费了多少心思亲手为你雕琢玉饰、雕琢玉像,所以你感觉不到我的心意吗?该死,我为何这般愚蠢,既然无法陪伴你,就该清清楚楚让你明了我的心意,应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为你所做的一切,这样你就不会……」
「会!她还是会变节!」忍不住了,惜惜跳出来大吼。
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何他要自责?这太不公平了!
「我告诉过她了,我告诉过她你为她花费了多少心思,告诉过她你为她做了多少,但是她说她只想要你陪伴在她身边,她不在乎什么心意,只想要人时时刻刻呵护她呀!」
「她……」季清儒怔楞地看着她。「都知道?」
「知道!」惜惜用力点头。「统统都知道!」
「但是……」季清儒依然怔忡。「她不在乎?」
「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啦!而是她宁愿你陪在她身边,比起这点,你为她所做的那些就不是很重要了。」
「是吗?她不在乎?」季清儒喃喃低吟,「她只要我陪在她身边,其他全都不重要……」他踉跄转身。「是吗?是这样吗?无论我怎么做都没用吗?她只要一个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的人……」
望着踉跄消失于夜色中的颀长身影,惜惜低咒不已,却无可奈何。
心病无药医呀!
☆ ☆ ☆
夜近三更,惜惜却怎么也睡不着,坐立不安的上床躺下,又下床踱步,再回床上躺个片刻,又跳下床走来走去,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套上外衣便飞身出小楼,飞身出绿烟苑,飞身向水烟苑。
她老觉得有什么不对,心头忐忑地,担心某人会出什么状况……
唉~~果然!
只见季清儒一摊烂泥似的醉倒在鱼池旁,酒壶沉在鱼池底,看样子明儿个这池子里的鱼全都要害宿醉头痛的毛病了。
幸好她有搬动伤者、病患,甚至死猫、死狗、死人的经验,很快就把季清儒拖到寝室里头去睡,然后又回绿烟苑去拿了一颗药丸过来给他吃下。
看他可怜,就恩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