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饭吧。”如风把床边桌几上的饭菜移到他面前。
看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柳月疑惑的往外看看:“我才睡了一小会么?我觉得我已经睡了很久了啊?怎么你们也才吃过饭?”
大大的叹口气,如风敲了他头一下:“快吃吧,废话这么多。”堂堂如风公主下厨做的饭菜,还不肯赏脸吃么?
老老实实的拿起碗筷,柳月这才觉得腹中饥饿,再看看面前坐着的人,是她专门端来给他吃的呢,当下心中甜蜜无比,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似乎觉得格外的美味。
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阵,突然发现碗中只有最后一口饭了,突然懊恼起来,刚刚干嘛要吃那么快?改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可是只有这么一点点了,难道一粒粒的吃么?正皱着眉头暗自估计还可以吃多久呢,如风却是立刻发现了慢下来的速度,当下夺过他手中的碗,笑着说:“好了,叫绿衣收拾一下吧,吃不下就不吃了啊,硬撑对身体不好。”
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啊,柳月扁着嘴眼睁睁的看着绿衣把碗筷收走,却不敢把自己真正想表达的意思说出口,只好暗自生闷气。
如风却弯下腰把他鞋拖出来,“走吧,吃完饭,走动走动帮助消化。”
立即愁眉一展,柳月迅速的跳下床来,揪着如风衣角:“好啊,一起去吧!”如风惋惜的看看自己衣角,红眼兔子的衣角之癖,似乎没有好转的迹象啊!朝秦简点点头,拖着某人,出去散步了。
绿衣回来,秦简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似乎沉浸在书的世界里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目光闪闪,绿衣面色无波的往外走,顺便丢下一句:“书拿倒了。”这年头,怪事处处有,这里特别多,绿衣大大的摇着头。
第四十四章 天降奇祸(一)
“秦简,这次你来。”将手中令旗举起,示意秦简。
秦简看她一眼,犹豫着没动。
抖抖手中令旗:“我已经向你详细讲解过;你也已经站在一边观看半个月了。”将令旗塞入他手中,嫣然一笑:“去吧,我相信你!”
秦简动了动嘴唇,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深深望她一眼,毅然走入阵中。
手中令旗一挥,阵形随之而动,令旗划下,阵的两侧,扬起阵阵尘土,那是嗜血的狼,张开了瓜牙。
如风嘴角噙着微笑,那俊美无俦的男子,曾倚在她床边,高傲的冷笑:“世人都道狼狡猾,我司徒奇风却偏偏爱这种动物,即使是闲庭散步,也是昂着头骄傲的无以复加。攻击时,机智凶狠,为守护自已的领地,勇往直前,从不言退。狡猾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有什么不可以?”低下头,看着她呆呆的脸,放柔了神色:“所以丫头,不要怕,即使是死神,要想带走你也要先问问哥哥才可以。”
习惯性的抚住胸口,二哥,你果然做到了,死神的造访,果然先问过了你。望着底下目光坚定,神色沉稳的秦简,把二哥的心血,一点一点的在这个世界变成现实,会不会让她感觉,二哥,从未远离。
这一个多月的训练,秦介手下的箭手,进步神速,连如风都有点吃惊。大家似乎是把有生以来的韧劲都用上了,该休息的时候,还是有人在练,吃饭的时候,还在交流心得,连一向冷淡的方瑞,都忍不住手把手的传授起心得来。真奇怪,那人不是军医么,竟然也擅长射箭,看起来还头头是道。
整个军营都被感染了,沉浸在摩拳擦掌的高昂情绪中。有那几个士兵都私下里跑来向她打听,什么时候会再选一次人来作特殊训练的,望着那眼巴巴的眼神,如风会心的微笑:“那只是第一步,再后来,你们所有的人,都会有机会的。”这样生机勃勃的景像,真正是生命在火热燃烧吧。
在军营这个大熔炉里,如风也眼看着柳月慢慢成长,从最开始的弱不禁风,硬是咬着牙挺过了一次又一次考验,记不住的,他强忍着睡意,一遍遍的练习,体力稍差,他早起晚睡负重跑步来锻炼,往日白皙娇懒的皮肤渐渐被太阳烤出了黯黑的颜色,只是,还是喜欢拽着她衣角,累得动也动不了也要趴在她桌子上,眼睛半闭半合间听她说话。再然后,被绿衣,或者她抱回睡帐去。只有某晚,柳月闷不吭声把她衣角扭来扭去,眼前她的衣服快要被报销了,她才抚着额头问:“月儿,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开始柳月不说话,在她几次追问之下,才懦嗫着说了句什么,太小声,她没听清,把耳朵俯下去。
柳月抬起头怯怯看她一眼,又迅速把眼光调开,终于咬着嘴唇再说了一次:“小姐,我是不是变得越难看了?”近日来,他很少照镜子,今天从洗脸水中看到,自己的脸黑了一圈,皮肤也变得失了光泽,两只手,起了粗茧,当场眼泪就要掉下来,本来与那玉书公子相比,自己就差一大截,现在变成这样,不是更让人看不下去了吗?由此极为不安,今天一直都心神不宁。
如风愕然,再然后,恍然大悟,笑笑拍着他的头:“没事,这样很好。”事实上,岂止是很好,简直是相当的好。
一颗不安的心稍稍放下,柳月仰起脸,惊喜的看着她:“真的吗?”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终于完全放下心来,眉开眼笑。
帐内,人影双双,帐外,秦简一点一点放下了刚要掀帘子的手,沉默着转身离去。副将连青连忙小跑几步跟上,一边奇怪的问:“军师,您不是说要找风小姐讨论一下,阵形中还有的几块不太明白的地方吗?”
秦简闷不吭声只管大踏步往前走,连青不知忽然想到什么,突地一笑:“哎!军师,您说风小姐是不是喜欢那柳月了?我好几次都看见柳月错过晚饭时间,是风小姐给他做了送过去的哎!”
秦简一个踉跄,转过头来说:“连青,我还有事要找都尉。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连青偷偷打量了下军师的脸色,似乎他心情不是很好!当下不敢再多嘴,行个礼之后离去。
秦简背转了双手,看天上繁星点点,那微微闪烁的光晕,是谁忽明忽暗的心?
第二天清晨,如风还在睡觉,就听见秦介的大嗓门:“风如,风如,快起来,上次抓你的那个男人又来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如风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心里一突,大哥?当下迅速起身,结果才刚刚把衣服披上,就看见且静庭掀起帘子冲进来,苍白着脸,双手紧紧握住她双臂,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
“大哥,怎么了?”
且静庭颤抖着双唇没说话,直将她反复打量几次之后,仿佛确定了她没事似的,一把将她抱住,眼泪一颗颗的涌出,又滴落而下,一边喃喃的说:“你没事,你没事。”
感受到兄长粗喘的气息,颈边还有热乎乎的浸湿,如风有些着急:“大哥,你怎么了啊?”这皇室嫡系的长子,向来冷静自持,高贵端庄,少有的几次脆弱,都是与她有关。可是这般毫无顾忌的落泪,她当真从未见过。不由得伸手环住了哥哥的腰,一边柔声安慰:“大哥,风儿没事啊!我好好的在这,不要担心。大哥,风儿在这啊!”
她一迭声的安慰着,且静庭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轻轻把她松开,红着眼睛抚着她的脸:“风儿,跟哥哥回去,好不好?你在这里,我很担心。”
心里一片柔软,“好,可是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双手沿着她肩膀滑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才能微微抚慰他焦躁不安的情绪:“京城西郊发生了大面积的瘟疫,目前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你太女姐姐说,骥山营与外界少有接触,你在这里会很安全,所以不想让你知道,担心你害怕。可是今晨,左相府收到消息,说骥山脚下的村庄也发现了瘟疫的迹象,我,我就直奔过来了。”眼圈又再度红了,他无法形容,刚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肝胆俱裂,是怎么样的惊惧交加,也不能想像,若是风儿也受到了感染,那……,他握紧了妹妹的手,使劲摇摇头,即使是想像,也让人痛得无法呼吸。
“我们现在就回去,好不好?”小心翼翼的看向妹妹。
握着自己的双手还微微颤抖着,如风可以体会到大哥的不安和焦虑,立即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回去。”也应该回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瘟疫,能可怕到令且静庭都如此不安。或许,她还可以帮得上忙呢!
随着且静庭走出帐外,却被外面诡异的安静吓了一大跳,抬眼望去,骥山营的人跪了一地,中间站着一个女子,明黄金缕,高贵冷傲,正是太女。
第四十五章 天降奇祸(二)
看到两人出来,且静苑朝着且静庭一笑:“你还有力气走路,我就知道这丫头好好的没事。”一听到骥山也出现瘟疫的消息,她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没想到,大哥比她还快一步。
没事当然很好,可是这跪了一地的人?讨好的看向妹妹,果然那家伙正狠狠瞪她。苦笑,她一急,也没想到那么多好不好?
众人站起之后,秦介秦简就低着头再没看过她,如风叹口气,走向秦介:“秦姐姐!”
秦介双腿一弯,又要跪下,如风连忙用手扶住,急道:“秦姐姐,你别这样。”
秦介拱手一礼:“公主,秦介逾矩了。先前不知您身份,多有得罪,请公主见谅。”明明是真心当她是妹妹的,她热情率真,善良执着,将自己从颓废的深渊一点一点的拉出来,又将这骥山营,变成了活力四射的场所。她聪明机智,才华过人,大家都对她暗地里赞叹不已,心服口服,可是,怎么会突然之间,变成了如风公主?她原来一直都在欺骗众人么?她当这里是什么,当自己是什么?从来没有真心对待过么?心里,有被欺瞒的愤怒,也有被辜负的伤心。
听着这谦卑有礼的回答,如风心里一阵苦涩:“秦姐姐,你们果然会因为我的身份而与我疏远。我早就料到,所以才隐瞒了我的身份,对不起。”抬起头,扫视众人,深吸一口气:“向各位说声抱歉了,隐瞒身份,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其他事情,如风均真诚以待。感谢这些日子来大家对我的信任和照顾,我要回家了,就此别过。”翻身上马,心里头不是不沮丧的,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友谊,终究还是要失去么。
秦介抬头,看着那黯然离去的背影,心里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眼前人影一闪,却是秦简抓住了缰绳:“公主,小介不是那个意思。你该知道的,我,我们都很喜欢你的,小介,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种转变。”嘴唇紧紧的抿成一线,看看秦介怔怔的神色,又抬头盯着如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你,以后,还会再来吗?”眼里闪过的,是淡淡的希骥。公主么?公主又怎样,既然从未有过奢望,是不是公主,又有什么分别。只要可以看到,就已经足够。
闻言,秦介也抬头,紧紧的看着她,似乎摒住呼吸在等她答案。
心里一松,如风咧嘴一笑:“秦介,秦简,别忘了骥山营的你们也是军人。我要回去了,等过了这场灾难,我们再相聚。”
一阵尘土飞扬,众人眼望着那女子,随着太女殿下离去,秦简呆呆的望着,眼里隐隐有晶莹闪动。方瑞心下叹息,悄悄站在他身后:“简儿,那是当今皇室疼若至宝的如风公主,是痴迷于京城第一公子纳南玉书的且如风,是流连花街身边绝色无数的如风小姐。简儿,你看清楚了。”
仿佛没有听到,秦简面色不变,只喃喃的说了句:“她把柳月留下了,该很快回来吧?”
“柳月留下,只是因为这里更安全。”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地上飘飘扬扬的落叶,那零落之声,宛若哭泣。
回到宫中,如风才知道事情的严重,连太医院都无法诊断出确切病因,此次出现的瘟疫,闻所未闻。
且静苑已经连续几天未合过眼,广张皇榜,求医询方,可是揭榜的人多,却总是带着希望接见,又失望而归。如风向太医了解了病状之后,也暗暗诧异,即使是她,也从未见过,据说得了此病的人,感觉忽冷忽热,醒时受冷热交替之苦,睡时却又狂性大发四处乱撞,很多人都是活生生撞死,或者是受不了这种痛苦,自尽而亡。可惜她身边被一堆人保护着,根本没有机会亲眼查看病情。她才刚刚开口说明自己略懂医术,想要看看实际情况,就差点没被二哥的眼泪淹死。
眼看疫区渐渐蔓延,太女下令对受灾最严重的京城北郊几个小镇进行隔离,凡是发现发病的人都送往隔离区,只许进不许出。如果已经重病得无法起身而又无法送往隔离区的人,且静苑咬咬牙,就地焚烧。此令一出,众人皆吸一口冷气,可是看着眼睛血红的太女,却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反正也还没有找到解决到办法,最终难逃一死,又何必再连累更多的人。
可是有些时候,理智终究无法战胜情感,尤其是当涉及到自己身边最亲的人的时候。京城一片人心惶惶,暗地里流言四起,有传言说道当今太女并非天命所归,故而天降大难。再加上太女令一下,众人皆道太女冷酷无情,更失民心。
且静苑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只是愈加的沉默。
看了几天的医书,如风很晚才睡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正抱着自己,一动,那人却更紧的搂住了她,声音沙哑:“别动,风儿,让姐姐抱一下。”
如风停住了挣扎,“太女姐姐?”
且静苑把脸靠在妹妹的背上,怀中抱着的人儿,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叫她忍了多日的泪水,终于倾泄而出。“风儿,我很累。”
背上烫乎乎,如风知道,那是姐姐的眼泪,灼伤了她的背,也灼痛了她的心:“姐姐,你没有错。”
回答她的,是且静苑压抑的哭声。她小声小声的哭着,怕让母皇失望,怕叫天下一众臣民失望,所以她从小就知道,她的哭泣是绝对不可以的。只是此时此刻,这些天来承受的压力,背负的委屈,在最爱的妹妹面前,再也无法假装。所以,妹妹的背,可以借给她哭一下吧,即使只有片刻也好。
如风闭了双眼,乖乖的任姐姐搂住,那细微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叫她的心也瑟缩而疼痛。悄悄的握紧双手,要平息民愤,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悄悄的伸出手,轻拍且静苑环住自己的双臂,“姐姐,不要担心,不要害怕,你还有风儿啊!”黑暗中,如风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宛若盛开的蔷薇花。
天还未亮,且静苑就已经离去,如风睁开了双眼,微微一笑。片刻之后,一个黑影跃起,掠向宫门,快若轻鸿。
顺利出了宫门,如风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被人发现。结果一口气还没吐完,双脚就被人抱住了,如风大惊,看向来人。
居然是顾氏,小屁孩的父亲,长发披散,衣衫不整,抱住了如风的脚,颤抖着哭道;“小公主,终于等到你了,你救救钰儿吧!求求你,救救钰儿吧?”钰儿也被那病缠上,府里只将那孩子隔绝于后院,眼看只有等死了。他没有办法,能想到的,就是来求这小公主,他没有办法进宫,只能守在这宫门口,但愿苍天有眼,能见到这小公主。果然上天还是没有抛弃他苦命的儿子,不是么?他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啊。
在顾氏的哭诉里,如风听出了原委,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的疼痛,那星目闪闪的少年,那别扭倔强却叫人觉得可爱的少年,也难逃此劫么?当下扶起已经哭倒在地的顾氏:“叔叔,我们现在就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