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天音女皇神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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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天音女皇神慧  -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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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好像一点也不怕冷,憧憬着未来,心里热乎乎的。我母亲活着的时候,我走到哪里心中老是惦着家里的灯火。母亲不在世,我的心便野了,天南地北的到处跑,没有牵绊。不过命运这东西古怪,总是变着法子让我回到长安城来。
               
              酒香不怕巷子深,自有我这等酒徒寻去。小小酒肆边有几个异乡客围着一团篝火,坐在泥地里烤肉。火焰照着里面的人物个个红光满面。
               
              我还没有踏进去,一个瘦小的黝黑孩子就跳出来,冷不防一嗓子:“看!老赵来了……”
               
              比方在体面的酒楼,人家总是尊称你为“某某老爷”,“某某公子”。此处往来这一批酒客,彼此均以“老某”,“小某”称呼。我初次来这里才十四岁,名符其实的“小赵”,但猜不透为什么,去了几年,连面上有疤的老掌柜都和我称兄道弟起来。我就心安理得升格为“老赵”。
               
              贩夫走卒,屠夫力士,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惊喜地和我招呼。或者在我的肩膀上那么结识的来上一巴掌——比如刘屠户。
               
              “老赵,你再不露面俺都以为你醉死了!”
               
              我嘻嘻笑:“我病死了也要从棺材里爬起来讨你的喜酒。”
               
              刘屠带着汉腻的手摸了一下桌面:“我老婆还念叨着你呢。”
               
              他的老婆原来是附近的一个妓女,在院里受了常常来这里喝酒,痛骂有钱的嫖客不是东西。因此同我们这些人都熟悉。去年因年纪大了便跟了刘屠。
               
              她能狂饮,喝半醉了就唱“黄河之水”。我若在边上,会用筷子敲击酒杯合节拍。
               
              我笑说:“她是好女人,你要欺负她我绕不过你。”
               
              “是,是”他点头如切蒜。呵呵,见过如此客气的屠户吗?我看他算个异数。
               
              “啪,啪,啪”一眨眼的功夫,面前已经摆好筷子,酒壶,海碗,牛肉。
               
              南朝的公子们不知道闻了北朝酒店的大葱味儿,见了稍有血丝的牛肉,作何感想。但长安的风味就在这里。粗犷,强悍,爽朗。可惜当年草原部落精英们的子弟已经摒弃了这原始的北朝性格。
               
              朱门绣户里,他们熏衣剃面,学南朝大夫们红粉娇娃,浅斟低酌。
               
              南朝有画出洛神图卷的丹青手,有写出兰亭序的神来书家。他们的风雅,与生俱来。
               
              我们北朝,马上得天下。挥洒马鞭,引吭高歌,顾盼自雄。为什么他们不延续自创风流,反而去邯郸学步? 
            
               
              且慢,我要揣测出他人的心,哪里吃这许多亏? 
               
              我苦笑饮酒,方才第一个招呼我的小伙计炭生坐在我的对面,双手托腮看着我。
               
              他皮肤黑,众人原叫他“小黑”。老叫我想起童年时候巷口的那条恶狗。我给改了叫“炭生”。孩子倒也欢喜,打那以后对我亲热起来。
               
              “老赵,我跟着你好不好?”他冒出一句。
               
              我吓一跳:“你开玩笑?我养不起仆人。”
               
              “我不要你养,只要给我一口饭吃,你教我弹琴就好。”
               
              我好不容易吞下一块肉,说:“我永不收徒。对牛弹琴,我觉得比自杀好不了多少。”
               
              炭生不死心:“我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
               
              我仰脖子灌酒,对噪杂充耳不闻。我笑:“我不过舍不得你而已……”
               
              炭生好似看透我一样,顿时有些难过。过一会,他翘着脚,装作看着别处,对我放低声音说:“有人盯上你了……?惹了官非么?”
               
              我打开陈年老酒的封皮,问:“是不是一个大个子,脸都看不清楚地男人?”
               
              炭生说:“你知道?”
               
              我大笑:“他是我的朋友,去请他来。”
               
              真是好酒! 
               
              一群西域的马帮进来以后,酒店里的空气也火热了。
              的 
              这酒喝在胸臆间,似沸水扬扬。
               
              那个人被我一眼看穿身份,自然有点丧气。面子上当然是还一副随驾时候的贵重庄严气派。
               
              他是“侍中”——国家的体面。
               
              “何以你一眼就看出我?”杜言麟坐到我对面。
               
              我认不出他见鬼了。刚才他大白天就把一个脸遮得严严实实,就像一个活招牌——“你见过我的脸”。然后,长安城里面魁梧的男人虽多,和他这样昂首挺胸走路的可不多。我只要一想到他是杜言麟,自然有无数蛛丝马迹可循。
               
              但我只是故弄玄虚的微笑,也不回答。
               
              杜言麟帅气的面庞上,显出正直青年开朗的笑容。他问我:“我也加个酒杯,讨杯酒如何?”
               
              我翻了一下眼皮:“喝酒请自便。酒杯——这里哪个人用酒杯了?对不住,你金枝玉叶不嫌脏就用我的碗。” 
            
               
              杜言麟嘴边已经有了回话,但他忍住没说出来。反而有些哀伤的看我,夺过我的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的 
            
               
              他也有自己的烦心事。
               
              我和他一言不发的轮流喝闷酒,到第三碗的时候我按住他的手腕:“不要忘了二十二。”
               
              他不听,笑嘻嘻的说:“你记错了。我不是二十二岁,南华今年正好二十二岁。”
               
              “南华”,我没有见过。我只见过王览,也和他共饮过中秋的桂花酒。那还是他和“大眼睛”的小女皇结婚前夕。他曾坐在南朝园林的菊花丛旁,聆听我一曲。的
               
              我记得他微笑叹息说:“你还小,怎么就愤世嫉俗起来?”我不承认。
               
              那一次,我真醉了,他没有。
               
              我瞪着言麟出神,忽然打趣他:“你不要装糊涂。你若是晚回家,你的夫人就又要疑神疑鬼了。” 
            
               
              杜言麟笑论乾坤,威风八面。可惜这位风流倜傥的人——十分惧内。
               
              他的夫人比他大三岁,别人都猜测杜言麟必定对这点不满意,为此难免偷腥。他的夫人也特别能吃醋,我和言麟莫逆之交,因此八卦的清楚。
               
              如果杜夫人坐在我的对面,我一定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耐心的对这位相府出生的千金解释:“杜言麟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跟着我到这里喝酒闲逛,应该没有金屋藏娇的可能性。”
               
              杜言麟的面上一黑:“不要和我提到她。我偏要晚回去……,我都那么大了,她还对我管头管脚,男人不要面子的吗?”
               
              “对啊,对啊。”我点头附和,并不认真。
               
              “静之,我家里的婢女没有一个不老丑。我在宫中执勤,一夜要给我写三封信。谁见了不笑话?好歹我总是大长公主的儿子嘛。就算有些姬妾,也没什么不得体的。”
               
              那么,你有吗?我但笑不语。
               
              我劝解说:“楚怀王说过,女人因为有情才会嫉妒。”
               
              言麟说:“哼!楚怀王美女盈前,享尽艳福。当然乐得说大方话,我十五岁和她结婚以来,连美女的手都没有摸过。”
               
              我想了想,喝了一碗,说:“不过公平的讲,你夫人也是长安一顶一的美人了。”
               
              言麟瞪着眼睛,嘴里咕哝了一声。的
               
              我忍俊不禁:“久入芝兰之室,就不闻其香。”我在桌上放下酒钱,扶着他离开。
               
              因为地上的积雪堆积,夜间长安城灯火辉煌,天空即使无云,也反射出血红色。
               
              “真是好酒啊。人生难得几回醉。”言麟说,他活泼的在雪上踩出脚印。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头,但这么冷的天儿,我来不及细想。
               
              我跟着杜言麟进入他的府邸。因为我们的打扮不合适,言麟带着我从边门进入一间暖室。
               
              他说话还相当清醒,只是如唠叨的女子,话多的不得了。
               
              我们从酒肆带出来一坛酒,因此两个人轮流喝。
               
              “你也不年轻了,怎么话那么多?”我笑着说。
               
              “你也知道我比你大好多吗?没规矩的孩子!说起来,……我们都不是同辈的……”他讲。
               
              我收起笑意。我最不喜欢听到的事实,他不经意就提起了。
               
              这人不讨厌——是无论如何不会失去分寸,他不着痕迹的把话兜到自己的身上来:“我难得找到个人和我大喝,在你面前……又不用担心说错话。”的
               
              “承情。”我说,这屋子里不知点了什么香,平白无故的我的骨头都发酥。
               
              言麟兀自说个不停。我的耳朵里不时进来一两句,“没事就怀疑,我总有一天真的红杏出墙也是给逼的。” 
            
               
              我插嘴说:“你也跟着两次去了济南,好像也不是没有那种机会啊?”
               
              言麟傻笑起来:“机会一大把啊。我和华鉴容曾经包下济南最大的娼馆。他有事先告辞,我……”他露出自己也不理解的神情:“我却乖乖回行宫了……”
              的 
              “你们都是有钱人。”我阿谀道。
               
              “好像是有点浪费。不过我一想起她吃醋生气的样子,就没了兴头。”
               
              我摸摸脑门:“原来你……”
               
              后来我好像睡着了,言麟还在喋喋不休。似乎有个人用手指摸了摸我的脸,给我盖上一条软和的皮毛毯子。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音惊醒。
               
              “给我打开!”有个女人清亮的声音。
               
              我糊里糊涂,我怎么在他家睡着了?看他人事不醒的歪在一边的榻上,我摇摇头,勉力爬起来打算去开门。的 
            
               
              忽然我听到门口的女人说:“这回可是捉奸捉双。既然没钥匙,去拿斧头来把门劈开。”
               
              ……? 
               
              糟了,我错不该进了这厉害夫人的家门。我平生第一次懊悔自己和人喝醉。
               
              虽然是两个男人,但这年头女人们敏锐过头,说不定她也能联想出什么花头也未可知。
               
              如果等这群丫头仆妇冲进来,我反而说不清。因此我满头大汗的,还是要去开门。
               
              忽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位年过半百的夫人。她残存的美丽依然动人,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尊贵,显出一种与岁月相匹配的雍容风度。
               
              她十分和蔼的端详我,示意我不要发声。
               
              她是言麟的母亲大长公主!
               
              我们入睡的时候,她一直坐在屏风后面吗?
               
              她打开门,我躲进了屏风。
              的 
              不出预料,风平浪静了。杜夫人在公主婆婆的面前显出温柔娴淑来:“原来您在。”
               
              “言麟喝醉了,睡得沉了些。你把他扶去卧房吧。”大长公主从容的说。
               
              透过缝隙,我看到一个腰如约素的女性身影,她低头,轻声地对言麟说:“你就淘气吧。”
               
              我瞥到了异常小巧的下巴和樱唇。唇上浮着浅浅的宠溺的笑。
               
              这个闻名遐迩的“胭脂虎”要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年轻很多,而且确实有着典型大家闺秀的美貌。
               
              她掏出一方绢帕,把言麟额头上的汗水小心抹去。
               
              我闭上了眼睛。曾几何时?有人也用绢帕帮我这样擦拭,我和言麟不一样。那时我在装醉。
               
              那种心头的滋味,有点痒痒的,幸福得要哭,夹杂着甘甜。
              的 
              当时以为是最寻常的举动,为什么没有珍惜呢?
               
              为什么我没有说过一声“谢谢”?
               
              他们走了,大长公主也没有进来。
               
              这时候有人说:“我给你送来了琴。”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回头,看到了炯炯有神如山鹰锐利的眼睛。
               
              “我的琴坏了。”我喃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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