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过杯子,没有喝,道:“什么叫明天不用上班?”
“我辞职了,这回是真的。”
他怔住,修长的手指将杯子放回桌上:“那这回是为了什么?”
“被开除。”我摊摊手,故作轻松,却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有些落寞的。
他没再问,显然知道此时越问我越难堪,人却忽然从床上坐起来道:“想不想吃酒酿园子,我给你做。”
他知道我不开心时喜欢吃酒酿园子,病成这样竟还记得,人已经自床上下来。
我下意识的拉住他:“病人做什么酒酿园子?你以为我真那么草菅人命?”但实际上有点被感动到了,总算我自怜自艾了快半个月,终于方非还是方非,他是真的对我好的。
我一直在你身边,你难道看不到吗?
又是方非的那句话,一直觉得他对我好,受我欺负是应该的,此时却忽然感觉那也许并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好了,好了,我们谁都不要吃东西了,”我拉他又坐回床上,也不管他是坐着的,直接将被子一骨脑儿往他身上盖,“睡觉。”
他听话的躺下,自己又配合的盖好被子,然后露了头看着我:“娟娟。”他叫我,声音有点哑。
“什么?”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还是烫,却又觉得他此时孩子气的让人疼,手指无意识的缠着他柔软的发,他不知是累了,还是什么,闭上眼,睫毛微微的颤。
“陪我一会儿再离开好吗?”纯然是个孩子。
我知道他从小就喜欢对我用这一招,却没有一次能抗拒得了,所以只有点头,道:“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又得寸进尺的来拉我的手,我想抽回去,这次被他握紧,扯进被窝里,我终于不忍心,感觉他的手指在被窝里与我的交缠,拇指的指尖正好划过我的掌心,我的心里顿时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怔了怔,然后又是咬牙切齿道:“方小非,你不要太过分。”
他不语,脸深埋在枕头里,我看着他的睡颜,好久才“切”了一声:“真是极品小受。”
我喜欢你,杨娟娟
半个月后钱律没有回来,说是直接飞去美国参加另一个会议,美国是总部,去美国参加会议本不是钱律这个级别能去的,但听May的意思,可能这次他要升作中国区总经理了。
不过半年不到,升得倒是快。
我不可能等他回来,那边新的工作要开始上班了,本来想正式一点再发个邮件给他,但May说已经发邮件向他汇报过了,我就不用多此一举,想了想,发了条短信给他,发出去后才想到,他在美国,根本收不到。
那就算了,他们本就才共事半年多,他也对我从未满意过,等他回来看到我的消息,就当我已经跟他说过再见了。
最后一天,我强颜欢笑,对自己说,再撑一下,就解脱了。
到下班时一堆人挤在一起说给我办个欢送宴,大家到外面吃一顿,其实我是想拒绝的,因为实在不太习惯那种场面,但人家毕竟是一番好意,只好跟着去,果然一顿饭吃的并不舒服,每个人都说些感性的话,或真或假,吃到快十点多总算结束,我有些麻木了,倒是离开时小金抱着我忽然的哭,让我感动了一把。
接下来就是在新的公司上班,我适应了几天,可惜不到一个月就又辞了职,原因无他,是因为我老板让我排队帮他家亲戚□运的火车票,我排到半夜还是没买到,被老板说了一顿后就直接递了辞呈。
再接下来就是春节,方非因为轮到值班,所以不能跟我一起回去,我在家里待了几天,被我妈念了几天,又和她吵了几次架,拖拖拉拉的一直到过了十五才又回到市区。
然后又开始找工作,差不多整整一个月,才总算又开始上班。
那段时间只有小金一直会发消息给我,芳姐和其他同事在春节的时候给我发了几条祝福的短信,就再也无话,钱律,则再未找过我,也许他说等他回来只是随口一句,我自己走了,他也落得轻松吧。
再说现在这个公司,要比我原来上班的公司规模小一点,但待遇差不多,其实找到这份工作也算巧合,是小金打电话给我说这家公司要招人,问我要不要试试,我投了简历,然后被通知面试,再然后就上班了,之前找的几个工作都不顺,这份却意外的顺利,我将其归结为有缘。
相亲结婚的事被暂时放在一边,我妈来催,我就说新工作要奋斗,她却不忘提醒我,新工作新环境,可能有缘人就在现在的新公司里,我说,我有眼睛,合适的话不会错过的。
我的上司又是个未婚青年,一张脸不像钱律,通常情况下一直笑得和善,对我也算不错,我起初觉得自己又找到了个好目标,然后没过几天看到她的女朋友来公司等他下班,又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这让我失望了好几天。
看来我真的要孤独终老了我想。
周五聚餐,上司带了女朋友一起来,上次只是照面,这次她坐在我旁边,总算聊了几句。
第一次见面时我发现她打量了我很久,当时觉得怪,我不好意思问,现在她又问起了一些私人问题,比如几岁了,有没有男朋友,这些恰是我最头疼的问题,却只好照实说,她觉出我的尴尬,终于不再问,夹了几颗苔条花生在嘴里,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可能问得有点多,我只是好奇,钱律他从不开口让人帮忙的……”她话没说完,另一边我的上司用手肘顶了下她的女朋友,那女人就闭嘴了。
我不是傻子,虽然话只说到一半,但我差不多能猜到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怪不得我这个工作找得那么顺利?只是钱律他是为了什么?上次受挫后,我好不容易又竖立起来的自信心又被击的粉碎。
总算挨到饭局结束,老板牵着女朋友的手问我要不要带我一程,我说不用,然后他们就走了。
我拎着包在路上走,心里反复的猜测着钱律是为了什么,开除我,又帮我介绍工作,开除我是他的作风,但帮我介绍工作却完全不是。
我从手机里找到钱律的电话,想着虽然是他开除了我,但是不是要跟他道谢,手指在通话键上游移了半天,准备放弃时,不知怎地就按下了下去。
那头很吵,有音乐的声音,而在听到他的声音时,我又忽然的没了勇气,道:“你在忙啊,那下次说。”说着准备挂。
“我有时间,”他却说,声音一如往常的冷,“你在哪里,我过来。”
过来?我没有想让他过来啊?我只是想问他工作的事。
“我没什么事,你不用……”
“你在哪里?”
“你真的不用……”
“我有话跟你说。”
“……”
“在哪里?”
“我快到家了,”我有点像中了邪,老老实实的说道。
“在你家小区门口等我,一刻钟后我到。”说着他就挂了电话。
我看着电话发怔。
果然只有一刻钟,他是让朋友开车送过来的,那朋友看了我一眼,笑笑的又开车走了,留下钱律杵在我面前。
他没有穿西装,身上是休闲大衣,脖子里是深蓝夹一点浅蓝和白色的条纹围巾,头发剪短了一些,显得精神而英挺,几个月不见,他又帅了。
“你想说什么,说吧。”他向我走近几步,看着我脖子里皱巴巴的围巾,皱了皱眉道。
可惜态度一点也没变啊,而且分明是他说有话对我说啊,我叹气,直接道:“我现在的工作是你帮忙,我才被录用的吗?”
“我只是推荐,”他纠正,“而且确实也能胜任这份工作,高坚说你干得不错。”高坚就是我现在的老板。
“是这样吗?”我将信将疑,却又不好再说什么,想着要不要对他说声“谢谢”,口中却道,“刚才你说有话跟我说,什么话?”
“走走吧。”他却说,两只手□口袋,往马路对面的便利店去。
我不明所以,看他穿马路,却没有动,已经不是我老板了,我干嘛要听你的。
他停住,回头看我,就站在路中间,一辆出租车鸣着喇叭提醒他让路,而他没有动。
我抓抓头只好跟过去,他这才让路走到马路对面。
“钱总,你有话快说。”我没好气的说。
“你可以叫我钱律了,我已经不是你老板。”他说。
“好,钱律。”我答的很快。
他竟然笑了笑,与我站在便利店的店门口,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过了会儿才道:“有些话在你是我助理的时候说出来并不合适,这也是我把你调离的原因之一,我承认我有私心,但我没想到你会辞职。”
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话,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还是想不明白,便有些傻傻的问:“有些话?什么话?”
他盯着我,眼睛灿若星辰,我只觉得想移开眼,却听到他漫不经心的一句:“我想我有点喜欢你,杨娟娟。”
“哦,啊?!”我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张大嘴,幻听?一定是幻听。
我就这么张着嘴看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他说:“口水流下来了。”
我猛的合上嘴,看到他竟然在笑,然后呛了一下,直咳的惊天动地。
他看着我咳,袖手旁观。
“你刚才说你什么我?”我扶着墙,半天才道。
“我喜欢你。”他很平静的说。
这应该算是情话吧,怎么听上去好像跟平时说:这个表不对,拿去重做时的口吻没有差别?还是幻听,我对自己说。
“钱律你确定没有喝醉或是嗑药?”
“我很清醒。”他依然很平静。
“那就是你穿越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古怪的扭曲。
“穿越?”他皱眉。
穿越就是太离谱了,我并不想与他解释这个火星词,只是用手盖住脸,自言自语道:“那就是我穿越了,”我百思不得其解,钱律为什么忽然跑来和我说这样的话,难道我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幻觉中?。
“你不是有女朋友?”但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
“骗你的。”他说,骗了人竟然在他口中如此轻松的就承认了。
“为什么?”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扭曲的更厉害。
“因为不想看什么啤酒瓶。”
“就这样?”
“就这样。”
“算我没问。”我直接暴走。
他似乎早料到我不会走远,没有喊住我,而我真的又停下来,完全是中了大奖又不信,却不甘心的心态,隔了马路,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
他看着我,夜风迎面吹来,将他的大衣衣角吹起,竟然让一向冷漠的他有种翩然的感觉:“真的。”
我真的完全糊涂了,站住,疑惑的看着他,我之所以认为现在是幻觉,是因为不信钱律会说这样的话,但现在确实不是幻觉吧?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听到自己说。
他看看我,表情仍是冷淡,似乎想了想才道:“没有很明确的时间,起初很烦看到你,后面才觉得你有点样子。”
“什么叫有点样子?”我握紧拳头,“现在说喜欢我的可是你。”
他表情冷淡,道:“我只是说有点喜欢。”
“你?”我瞪着他。
“以后我有空的话会接你下班,你不要再去相亲,也不要去认识其他未婚的男性,你可以和你妈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他甚至不问我同不同意,像是宣布着什么,忽然走近我,穿过马路走到我跟前。
我不知道我听到这句话现在是什么表情,直觉他算计了我,心却猛然的跳得极快。
“我三十岁了。”我说。
“是老了点,不过可以接受。”
“我是郊区的。”
“我也是外地的。”
“我条件比你差一大截。”
“这是事实。”他点头,同意我的说法。
我又是咬牙切齿,想接下来应该转身走了,却听到自己的:“我五点半下班。”
他总算笑:“有空我会准时来接你。”说着伸出手来,在我头顶上方停了一下,然后“叭”的一声拍下来,并不重,用力的揉了下我的头发。
我只看到他领口的围巾,心里在说:杨娟娟,金金金龟耶。
你搬走,或是我离开
我下了班,人站在公司楼下到处张望,钱律说有空会来接我下班的,可那天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甚至连电话和短信也没有,渐渐的,我又把那天他说的话归结为是幻觉,可能他根本没来见过我,也没说过那些话。
但是我干嘛还每天抱着希望在公司门口搜索一圈呢?
回家吧,心里觉得没必要,眼睛却还是看了一圈,没看到人才拎了包往地铁的方向走。
经过拐角时,一辆车朝我鸣了声喇叭,我低着头没注意,想可能是他要转弯提醒我注意,所以我便站住等他转弯。
半天没动,我有些疑惑的抬头,这才看到开着的车窗里,钱律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分明是盼着的,此时却反而傻住,看着她。
“愣着干嘛,上来。”钱律并不帮我开车门,只是在车上道。
我看了看他身后等着的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系好安全带,他发动车子,然后也不说话,只是朝着一个方向去,并不是回家的方向。
“要去哪里?”我问。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没回头,道:“先找个地方吃饭。”
我“哦”了一声。
现在的情况其实是有些突兀的,我跟他不算太熟吧,虽然共事半年多,却并没有说过多少话,而且一向是上下属的关系,现在忽然变了关系,我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那个,”我抓着头,犹豫了半天,才敢对着他淡漠的脸问了一句,“我们现在算是在约会吗?”
“是,”他直接答,手上方向盘一转,开进了一家饭馆门口的停车位里,“吃这个东北菜好不好?”他说。
我看了眼饭馆的招牌,又看他拿了包准备下车,心想,妈的,你车也停好,这就要下车了还问我意见?我说不喜欢,你难道就肯再换地方?
却也不敢说什么,嘴里说好,就狗腿的跟着他下车。
找了个位置,他脱了外套,穿着一件浅灰的毛衣背心,里面是淡粉的衬衫,他微微的拉松的领带,然后拿过服务生的菜单来翻。
我也脱了外面的大衣,里面是上次春节促销时买的大红色毛衣,我还趁春节便宜做了次头发,现在披在肩上有些静电,一根根的张牙舞爪,趁钱律在翻菜单,便用纸巾沾了些茶水轻轻的按那几根翘起来的头发。
然而抬起头时,却看到钱律正看着我,手里还举着那本菜单,眼神并不算冷,停在我的脸上,似乎微微有些热度。
“我脸上有什么?”我下意识的伸手摸自己的脸。
他却忽然的站起身,隔着桌子伸手过来,我怔住,然后他的手指梳过我的发,可能是不小心,在我脸颊上碰了一下,又缩回手,坐了回去:“头上粘了纸巾。”他的手里果然拿了一小片被浸湿的纸巾。
我的脸却不管他是不是不小心,“刷”的一下红了,手还在无意识的拍着头发,有点傻傻的说道:“哦。”
他看了我一会儿,伸手招来服务生,在上面指了几个菜,等服务生走后才道:“再拍下去你就满头纸屑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的将纸巾放下,手在桌下用力的掐了下自己的腿,提醒自己,要镇定。
菜上齐,两人默不做声的吃东西,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吃东北菜,因为上海菜偏甜,东北菜却几乎不放糖,多少有些吃不惯,但偶尔吃一顿还是满有新鲜感的。
钱律吃饭很专心,目不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