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来看去,始终觉得关哥身上有一种落魄的文艺气质,不知怎么会来当学校的保安。
于是第二天便把昨晚的事告诉了筱小她们。
“你说关哥啊,人家贼有名了,咱们学校好多贼都是他给抓到的。据说人缘也特好,很多男生还经常找他聊天呢。”
思言躺在床上嗑瓜子:“那还不是我们学校文化给熏陶出来的,我看哪,他以前多半是怀才不遇的老师什么的,我好几次碰见他,都听见他在吟诗,还真有那么一点感觉。酸诗人似的。”
连着好几夜,我都在湖边碰见了关哥。
看来,果真是诗吟多了,也沾染上了诗人独有的伤春悲秋的情绪。
从闲聊间,我逐渐得知,原来关哥不仅有老婆,还有一个小儿子。老婆还是A大毕业的研究生,现在在一家报社工作。
关哥放着好好的公务员不做,偏偏跑来当一名不靠谱的保安。
可纳闷死我了。
关哥倒丝毫不介意,他说:“生活嘛,柴米油盐酱醋茶。各人理想不同,方式便不同,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官场上的阿谀奉承,那都是俗人的生活方式。我胸无大志,只期望有个好老婆乖儿子,有个避风遮雨的小房子。
其他的,都无所谓。”
如此洒脱,我佩服得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周同学你年纪轻轻,却心事重重,这样可不太好啊。”
我原本以为他会问我为什么,可关哥却自顾沉吟了半晌,对我说:“不管什么事儿,心里豁达是最重要的。周围的人说什么那是其次,你需要的是懂得倾听自己的内心。”
我听得懵懵懂懂,琢磨了好几天。
关哥这一席话,竟比课堂上的教授说的还深奥。
(二)
我第二个星期有一个面试在电视台新闻部。
面试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的顺利,没等多久,就通知我下个星期可以去实习了。
我被分配到了撰稿组,负责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好相处的女人,叫陈姐。
刚到的前几天我跟着大致走了一个流程,逐渐熟悉上手后。
谁知道,人间地狱的大门才刚刚打开。
陈姐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撰稿组本来就缺人手,工作量又大,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在这里是家常便饭。
我本以为在这实习就相当于给他们打打杂,应该不会繁复到哪里去。
陈姐从办公室出来见我在茶水间倒水,眉头一紧,把我叫到她办公室去。
“周淡淡,整个办公室都忙不过来,你不知道帮其他人分担一点工作吗?你这是在工作,不是在学校里玩过家家,懂不懂?”
我埋下头:“可是我已经做完了手上的工作,您也没有分配其他的……”
没等我说完,陈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你是牙膏吗?要我挤一下才出来一点,你做完了手上的难道不知道自己去找事做?组里这么多事,本来人就不够!”
我没说话,发誓以后再也不还嘴了。
陈姐从办公桌下的柜子里抽出一叠手写的稿纸扔给我:“今天之内把里面的内容整理出来,我要求条理清晰,逻辑清楚,用词专业。清楚没有。”
“知道了,我马上去弄。”
本来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陈姐和我一起出了办公室,叫来组里资历较深的唐叔:“把你手上的工作分一半给她,下午和我去上面开会。”
唐叔看了看我手上的一叠稿子,有点为难:“她行吗?”
“有什么行不行的,新人就是要这样锻炼。”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唐叔叹了口气,拍拍我肩膀:“她就是这个性子,没有恶意。我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把陈姐给我的稿子上七零八落的内容整理好之后,我又重新检查了一遍。保险起见,我还专门写了三种不同的版本。
其实,本来写稿子就不是我的强项,我想做的是在外面跑新闻,而不是整天闷在这里和文字打交道。
等我把手里的工作全部做完后,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办公室里空荡荡一片。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工作的辛苦。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我狠狠地恶补了这一个星期的美容觉,临近中午才起来。
寝室的门哐地一下被筱小的蛮力踢开,她兴奋地冲进来:“我终于进到AF公司啦,哈哈哈哈!”
闪闪放下手中的书,惊喜不已:“真的?太好了,咱们寝室四人可都有着落啦。”
筱小喜滋滋地换了一身衣服:“走走,今天我们602要开荤庆祝,我请客,咱们去湘敏楼吃好的!”
我们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杀到了湘敏楼,如同四只才狼饿虎点了一桌子的菜。
足足吃了近一个小时,才各自腆着鼓鼓的肚子,满足地走出湘敏楼。
筱小和闪闪这两人太过猴急,吃得太撑,只好跑去药房买消食片。
我和思言就到附近闲逛起来。
我们逛的地方是近几个月政府大力开发的一块宝地,据说会发展成又一个顶级购物美食广场。
随着大量的商家被引进来,这块地皮的价格自然是翻了又翻。
“咦,对面围了好多记者,好像是一家商店开业剪彩。”思言示意我看对面。
尽管围了不少记者,但还是能清楚的看见整个店面。
整家店通透明亮,周身全用了大面积的落地玻璃,使行人能一眼看穿店面的结构。
整整有三层楼高,每层楼的风格截然不同。
底层中央吊了一个巨大的水晶灯,五色闪耀的光芒从玻璃□出来,好似走进了一栋梦幻的宫殿。
而第二层地上铺满了紫色的地毯,装饰书的颜色无一为紫色,金色,黑色,低调中带着诡异的奢华,一时竟叫人移不开视线。
而第三层由于太高,看不到里面的装修。
思言惊叹了一声:“装修得好独特,是哪个大牌子才会这么大手笔吧。我们干脆过去看看。”于是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过了马路。
印象中,只有一家店会用到这样大面积的落地玻璃来装修店面。
‘沣逸钻石’
我心情复杂地站在人群外,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
果然,一个纯金璀璨的大招牌在红布落下的同时缓缓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店门口的来宾和所有应邀的记者都发出热烈地掌声。
头顶上的大荧幕立刻出现剪彩的画面。
身边的思言立即惊呼起来。
我缓缓抬头,一刹那愣在了原地。
热血倏地冲上头,心跳急剧加速。
大屏幕里的人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几乎有一秒差点认不出他了。
黑色的西装,纯白的衬衫,让他看起来挺拔而稳重。
身材还是以前那样修长瘦隽,如天之骄子一般站在一排人的中间。
明明嘴角噙着隐隐笑意,可举手投足间又带着不可接近的冷漠。
周逸站在那里,离我不到二十米。
清俊,淡漠,以及骨子里的倨傲。
仿佛从前那个儒雅谦和的男人已不复存在。
剪彩仪式完毕后,周逸把剪刀交给身边的助理。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人群,疏离地笑着点点头,然后抿着薄唇,带着一丝不耐烦地转身进了店里。
身影立刻从大屏幕消失。
随即开始播放沣逸钻石的经典广告。
“哎,我怎么觉得这个帅哥有点眼熟啊。”思言依依不舍地从大屏幕移开视线,一转头,就被吓了一跳:“喂,你怎么哭啦?”
7。2正面交锋
“他回来了,你就去找他吧。”思言一边说一边往嘴里丢了颗花生。
筱小也点头: “就是,把误会都说清楚,不就结了。”
我双手捏着钱包,愁眉苦脸地抬头:“可是,我连他现在住哪儿都不知道。”
筱小又说:“那你去他店里找他呗。”
我摇头:“A市这么多家‘沣逸钻石’,怎么找得到。”
或许是听出我话里有放弃之意,上铺的闪一闪有点不高兴地把头伸出来:“你怎么这样啊,把你当年过四级的恒心拿出来,你要是有心,肯定能找到他的。人家回来了,说不定电话号码没换呢,说不定没换地址呢,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下定论了?”
我被闪一闪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尤感羞愧。
是啊,如果有心,如果有意,找到周逸根本不是不可能的事。
是我自己太心虚,找到周逸后除了道歉的话,又还能说什么呢?
我至今还记得周逸赶我走时的神情,那么决裂又冷漠。
那么我现在找上他,他又会对我是什么态度,是怎样的表情,又会和我说什么?是叫我走开,还是根本不理我?
我把那张小小的照片放在手上看了又看,周逸清亮漆黑的眸子和他暖暖的微笑都如同昨日一般,近在眼前。
越看越觉得心酸又懊恼。
思言大概也觉得闪一闪的话说得有理,于是放下花生坐到我旁边,正色道:“那谁谁不是说过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句话你别生气啊淡淡,其实一开始我们三个都觉得错的是你,感觉这个周逸对你又是教导又是宠爱的,可你一颗心思却想着害人家,也太……”
她偏头想了想,没想出妥当的词语来形容,就接着说:“可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觉得你和周逸都是闷葫芦,谁也不说,结果最后两败俱伤。”
我一边听着一边认真地点头,又想了想,说:“你说的这些道理我这几年也想明白了,在这之前我也下了决心等他回来要当面给他道歉。”
我顿了下,眼前蒙了层薄薄的雾气,说:可……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在街上看见他,就特别难受。我不怕他骂我,不怕他打我,可我就怕他那种冷漠阴沉的样子,我……我怕见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思言一听也跟着我一起沉默了,可对面的筱小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轻“啧”了声,朝我头上掷了一粒松子,翻了个白眼:“傻,那是因为你爱他呗。”
我……爱他。
我倏地一下便想起,周逸有一次抱着我说爱我摸样。
眉目如画,朗目灼灼,薄薄的唇上扬着,比春日里的阳光还温暖。
他也曾经问我是否爱他。
我却说不知道。
我望着打着呵欠的筱小,刹那间,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老爸说,淡淡长大了,就要比以前懂事才好,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用什么方法解决,都需要自己思考了,一味地逃避和一味地让别人帮忙,是不会让你成长的。
我静静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冒着生命危险叫醒了昏睡中的三人。
筱小起床气特别严重,她半眯着眼睛怒火滔滔地瞪着我:“吃多了?”
我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说:“我决定了,等下个星期我把组里陈姐给的工作忙完,就去找他!”
筱小一听,从鼻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本来就该去找他,神经!”说完倒头继续昏睡。
思言也觉得我莫名其妙,嘀咕了几句也闭眼不理我。
倒是闪一闪,笑着问我:“你打算怎么找?一家店一家店的找吗?”
“我先试试他电话换没,然后去他以前住的地方看看,如果实在不行……”我吐了吐舌头,扬着眉ms:“那我就一家店一家店的找,不信找不到他!”
闪一闪比了个大拇指:“强人。”转眼又沉吟半晌,说:“不过你傻啊!你随便进一家店里,然后问问他们老板在哪,或者手机号码是多少,不就行了?”
“……”
“我聪明吧。”
我被她说得有点懵,还特认真地思忖了一会,说:“可周逸是老板,他们能轻易透露行踪或者轻易透露电话吗?”
“……那你还是挨家找吧!”
大概是有了闪亮的目标在前方等着,我干起活来精神抖擞,走路带风,也一扫前几个星期的唉声叹气,拿唐叔的话说就是整个人像中了五百万caipiao似地。
我笑眯眯地从他身边飘过,对于陈姐时不时地压榨,也好脾气地忍了。
而面对经常性加班赶工到晚上,我也习惯了。偶尔运气好,有和我一样的新人陪着加班的时候就会好受许多,一边发发牢骚一边聊会家常,很快就能把手上的工作做完,还能一起去外面吃个夜宵。
可有时单独自己加班的时候,就没那么好过了。
我们组在三楼,过道上的灯泡电压不稳,时不时地会发生嘶嘶的怪声。陈姐吩咐不能浪费资源,所以要求加班的员工只能开一扇小灯。
外面黑漆漆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我在办公室里强迫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口气把稿子摘完分类,就可以回宿舍了。
可心里还是毛毛的。
我拿着陈姐分发下来的稿子不由一个头两个大,拿给我的稿子越来越难,还是手写的,字迹潦草,内容晦涩。根本不会是新闻采访中会用到的东西。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欢折磨新人还是对我有其他偏见,还枉我初见她夸她看起来脾气好。
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伏在桌上把稿子上潦草的内容一点一点的开始整理,就差拿个放大镜对着稿子观察了。时间一点点流逝,等我好不容易把整整五六页的内容整理好,又要写前几天上面交代下来的新人工作总结。这样一连串折腾下来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了。
我把那份自己呕心沥血整理出来的稿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文件夹后,才关灯下楼。
本以为这份我做的挺满意的稿子会扳回一点陈姐对自己的偏见。
可谁知,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陈姐冷眼叫进了她的办公室。
“这是什么?”她指了指桌上的稿子。
我不明所以,回答道:“是您叫我整理的稿子啊。”
她一听不由皱起了眉头,抓起面前的稿子随意看了两眼,又扔到桌上。然后抬头严厉地看着我,不可置信地问:“你到底有没有能力啊?叫你整理稿子这么点小事你都完成不好?”她一边说一边把稿子推到我眼前:“你自己看看自己看看,写得乱七八糟,一点逻辑都没有!你们学校到底教了你们什么?”
我咬着下唇,放低声音,说:“对不起,我马上去改。”
“不用。”她冷声道。“我现在十分怀疑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效率,我不希望自己组里有插科打诨混日子的人出现。”
我连忙抬头,委屈地说:“陈姐,我不是您说的那种人,我昨晚加班到十点才把稿子整理完的。”
“就弄出了这种东西?我是说你没能力还是说你没上进心?”她幽幽地说道。“简直是一团狗屎。”
我一下被她说得不知所措,惊惶地抬头看了眼陈姐,心里一急,眼眶就泛红。
以前在学校里,就算是全系再严格的老师也不会说出刚才这番严厉甚至于刻薄的话来。在学校里,不会的东西有人教,错了有人帮忙,就算再不济,老师也会不厌其烦地讲,丝毫不会说出一句伤害学生自尊的话。
如今出了象牙塔,才彻彻底底地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说学校好,人人都想回到读书的年纪。
因为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