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紧绷着下颚,一半脸颊隐在黑暗里。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身前,半蹲在我坐下的沙发前面,抬起手揉了揉我脸上的泪渍,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利用的不单单是我们的照片不单单是我们的关系,而是我对你的感情?”
看着蹲在自己前面凄楚无奈的周逸,心脏像是被重物狠狠地撞击了下。
他好像……真的很伤心?
他凝视着我,说:“周淡淡,我爱你,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可现在看来,你好像并不在乎。”
“小姑娘,你喜欢我吗?”
我两手紧紧地抓着沙发,心里又乱又慌,竟然连他的眼睛也不敢看。
他说他爱我,可他问我是否喜欢他。
他强硬地扣过我的下巴:“回答我。”
我觉得他要是现在放手,我牙齿都能打颤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懦弱成这样,心虚不安充斥着我的大脑。
“不。”我听见我自己清亮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房子里。
就在这一瞬间,握着自己的手就决然地放开了。
周逸缓缓地站起身,双眸漆黑如一潭死水,没有温度没有波涛。他平平地扫了我一眼:“你走吧,我们不要再见了。”
我愣了几秒,然后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他已经点燃了一支烟,漠然地坐回沙发,闭着眼睛。
大概是没听到动静,他没睁眼,不耐烦道:“周淡淡,我不想说难听的字。”
我默默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想说什么。可是张开了嘴,什么也出不说来。
房子里安静得让人窒息,我咬住嘴皮,忍住眼眶里的泪花,小声地抽噎了声:“周老师我错了。”
他冷若冰霜地坐在那里,好像根本没听到。
我弯下腰换了鞋子,带上门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哭了。
也许出了这个小区,我和他真的就是天壤一别,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可这都是我咎由自取,不是吗?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周逸的小区,我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这条路漫长得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也感觉脸上麻麻的,在夏日的热风里竟然双手冰冷。
也许周逸就是我遥不可及的一个梦,明明亲手抓住了它,却又犯贱发疯,亲手将这个梦敲碎。可梦毕竟是梦,终究会有醒的那一天不是么?
没有了周逸,时间还是在走,一分还是六十秒,我离高考只有二十八天了。
教室后面的黑板被刷得干干净净,正中间写了一个距离高考天数的数字,随着数字越来越小,教室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就连课间时间,也散发着诡异的紧迫感。平日里热火朝天的走廊现在冷冷清清毫无生气。
这栋楼似乎散发着哀怨的黑气,那些低年级的学妹学弟都要绕道走。
在这种气氛下,我已经成功地把自己训练成了一个只知道复习吃饭睡觉的女金刚,我可以早上六点半准时从床上起来洗漱然后直奔教室,晚上不到寝室熄灯时间绝不放下手中的书。就恨不得在教室安一张床,扎根扎营。
我这样小强般拼搏的态度震惊了凌灵,和我其他两位亲爱的室友。在我这个勤劳刻苦的女金刚的带动下,四个人的眼底很快就有了一圈深浅不一的青影。
凌灵特别感叹:“你这比在牢房改过自新的犯人还犯人啊!”
我不屑一顾:“你懂什么,我这是化悲愤为力量!我要考A大的!”
“得,你这拼死拼活的态度考北大都没问题,还A大呢。”
我娇羞掩面:“讨厌啦~”
“神经病!”
时间一天天过得比撕日历还快,我把一心只读圣贤书这句话名人名言在最后这一个月里发挥得淋漓尽致,让身边的人瞠目结舌。
我自己也有那么点结舌,我爆发起来果真不是人!
刚一到六月,这A市的气温就一个劲儿地往上冒,努力争取着全国第一火炉城的美誉。
高考那天,也是这样的天,万里无云的天空烈日当头,无情地摧残着校门口的家长们。
当然,坐在考场里的我是自然感觉不到被烧焦的感觉。
笔下的卷子干净整齐,平铺在桌面上等着考生下笔。
考场外的苍天大树傲然挺立,铺天盖地的绿叶为我们带来了一点视觉上的清凉。
不时有蝉鸣,伴着刷刷刷答卷的声音,意外的和谐。
也许这一天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漫长,当放下了手中的钢笔,结束最后一场考试后,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向了脑后。
校门口焦急等待的爸爸妈妈们,忙得火热朝天的记者们,还有努力维持秩序的学校保安,都是那么的可爱!
我正在寻找老爸的身影,凌灵就从身后扑了上来,跟在她后面的是李东霖和丁泽。
大家都心有灵犀的默契一笑,齐齐竖了个大拇指。
最让我惊喜的是,我们的班主任徐胖竟然在校门口等着我们。
好久不见徐胖,这个幽默感十足的语文老师似乎瘦了点,看起来摔断的腿也痊愈了。他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在火辣辣地阳光下给了我们一人一个拥抱!
我看着周围表情各异的芊芊学子们和这个胖胖的徐老师,忍不住想到了周逸。
如果他没走,也许会是他在这里,等着我自信满满地走出考场。然后给我一个安心的拥抱。
一年一度的高考就这样顺利落幕。
分离在即,我和班上的同学几乎天天都腻在一起玩。
直到接到通知书的那天。
接到A大通知书的时候,老爸又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6。2新的开始
(一)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外面的雨棚被雨水砸得哐当响。
我迷迷糊糊直到半夜才睡着,然后做了一个极短的梦。
梦到高考结束那天,原本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突然变了天,暴雨毫无征兆地袭来。我和凌灵一行人站在校门口,远远地看见班主任徐胖向我们走来,他一步步踏着水花越走越近,待他走到我们面前,猛然一瞧,竟然变成了周逸。
他拿了几把雨伞递给我们,然后一个个地拥抱我们,祝福我们顺利毕业。
我是最后一个,周逸走过来轻轻地把我揽进他怀里,黑亮的眸子笑盈盈地望着我。我仰头正张想告诉他什么,画面突然一抖,眼前的人又莫名地变回了徐胖。
我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憨笑的徐胖,问:“徐老师,你知道周老师去哪了吗?”
徐胖也楞了楞,说:“你是说周逸周老师吗?他老早就走了啊!”
没等我缓过神,就被房间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老爸开心地指指客厅:“有客人来了,快换件衣服出来。”
我随意地套了件T恤出去,看见沙发上坐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见到我时友好地笑了笑:“周小姐吧,你好,我是‘沣逸钻石’的总经理助理,这位是公司的律师。”
我一下子立在原地,眼前飘过周逸那张冷漠的脸,心里不由紧张起来,连说话斗变得结结巴巴:“啊,你们……好。”
老爸从后面接了两杯水给他们。
那个温和的男人说了声谢谢,接着又对我说道:“鄙姓任,周小姐不必紧张,今天我们上门拜访是对令堂在本公司发生的意外表示歉意。”
我扯了扯嘴角:“那啥,我记得你们一年前也表达过了,不用这样每年都上门提醒我妈的意外吧?”
姓任的西装男笑了笑:“周小姐误会了,我们这次前来的原因是给你和令尊一个交代。”
我和老爸同时疑惑地望着他。
任助理身边的律师给他示意地点点头,接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说:“据本公司的调查,当时身为‘沣逸钻石’东区店店长的陈艳两年前被指控利用职权把劣质钻石与店内名贵钻石掉包并私自贩售,盗窃钻石,擅自修改店内账务记录等罪名纯属被栽赃陷害。
我绷着脸,紧握着水杯盯着这个严肃的律师。
老爸沉默了几秒,问道:“是谁?”
律师理了理文件,说:“东区店现任经理,袁泽凯。”
见我和老爸都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那位任助理连忙说道:“你们放心,公司不会放任这样的员工继续留在公司做事,我们也会通过法律手段去制裁他。”
老爸和我对看一眼,纷纷沉默。
过了一会,我淡淡地问道:“你们今天来就是告诉我们这些吗?”
任助理摇头,说:“当然不是,其实我们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代表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周先生给予员工家属应得的补偿。
第一,公司已经追封陈艳女士为骨干优秀员工。第二,当初公司收回的那套分发给员工的电梯公寓房无条件的归还给员工家属。第三,作为公司的资深员工,我们对陈艳女士的意外实在很抱歉,这其中更是牵扯到整个公司员工的纪律作风和管理失职问题。所以经公司高层商量,公司愿意支付五十万补偿费给员工家属。
如果两位还有什么不满意或者交代,都请提出来,我们会尽量满足两位的要求。”
说完,任助理一脸真诚地看着我和老爸。
五十万……
会不会太多?
我机械地扭头想看老爸的意思,没想到他反应和我一样,皱起眉头问任助理:“这个五十万的补偿费……是有法律根据的吗?”
的确,妈妈自杀后我们家其实拿到了一笔几万块的补偿费,当时他们公司草草了事,告诉我们妈妈是自杀,原则上他们根本没有责任,但念在她是老员工的份上才给了补偿。
事隔了这么久,他们竟然又提出补偿五十万的要求,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任助理和律师相互看了一眼,宽慰我们:“两位放心好了,这笔钱是我们公司董事会一致决定的,绝对合法。”
律师又掏出几叠纸,推到桌子中间,说:“如果两位同意,请在这份房屋转让的合同上签个字吧,另外我们公司不出支票,所以请给一个银行账号给我们,明天这个时候钱就会打到你们卡上。”
我被这从天而降的意外砸得有点头昏,一来接到A大的通知书,还没把这天大的喜悦消化掉,妈妈被冤枉这件案子又有了结果。
我愣愣地看着桌上的合同,这就是所谓的好事成双?
再回过神的时候,老爸已经签好了合同,带着我送这两个西装先生出门。
走到门口时,任助理颔首一挑眉:“周小姐,可以单独和你聊几句吗?”
已经到了老爸餐馆开门的时候,他拿了外套给两人道谢后,匆忙地出了院子。
等那位职业律师知趣地走到路口,任助理笑眯眯地对我说:“我们总经理让我给你转达,袁泽凯不仅陷害了你母亲,开除了和你母亲一起工作的若干老员工,还销毁了店内的摄像带。并且在他上任店长后,更加肆无忌惮行贿受贿,财务上的污点数不胜数。我们总经理说,这些大大小小的加起来,没有个十年,他袁泽凯是出不来的。”
我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根本没有想到周逸会让助理带这番话给我。
“周老师他……”
“所以周总叫你放心,不要三心二意了,好好在A大学习。”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明黄灿烂的光线从厚重的云层中射出来,我抬头望着隐隐可见的太阳,眨了眨眼睛。
心里像被人狠狠地揪住似地,又痛又闷。
我干涩地问他:“周老师……现在在哪?”
为什么他不来亲自告诉我?
任助理礼貌地微笑:“周总不在国内。”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位年轻的助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回到。反而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白的信封。
“周总临走前交代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的。我的任务完成了,告辞了,周小姐。”
我低头盯着手中的信封,双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里面有一张裁剪过的信纸,我捏在手里竟没有勇气打开它。
这时从信封里又落出一张照片。
小小的长方形,一张卡的大小。
是我第一天拿到这个相机的时候强行逮着周逸自拍的照片。
我扎着高高的马尾,笑得嘴角都能裂到太阳穴了,眼睛弯成了两个小小的月牙。
因为在室内的关系,两颊微微泛红。
身边的周逸只照到了大半个脸,嘴角微微地扬着,狭长的凤眼睥睨着看我。身上的白衬衫衬得他清俊儒雅。
我们两人的头靠在一起,看起来像他把我拥在怀里一样。
当时因为这张照片没有把周逸的脸照全,所以被我搁到了一边。
没想到,他竟把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
我出神地盯了照片半晌,然后鬼使神差地轻轻打开那张信纸。
一阵墨水的清香扑鼻而来。
那么硕大的一张信封,里面竟只有寥寥一行字孤零零地站在上面。
好像在嘲笑我的愚昧。
我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两只脚都酸了。
只好蹲下来,看着看着,鼻子一酸,把头埋在两腿之间嗷嗷大哭起来。
信纸上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
没有称呼,没有问候,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似乎宣召着他的决然。
只有一行小字:
离开你,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你不懂珍惜。
(二)
这个漫长的暑假在我浑浑噩噩不知不觉中就度过了一大半。
接到凌灵告别的电话,我才恍然惊醒。身边的朋友都在这个时候各奔东西了,以后想要见上一面就不在坐上公交车从城东到城西那么简单了。
凌灵的车票订在周末,火车站里比平时拥挤很多。
凌灵的父母一个星期前已经去了上海,她舍不得A市的朋友,所以拖了一个星期,自己独自上去。
我赶到车站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瘦高的凌灵独自拖着两个看起来比她还重的箱子艰难在人群中穿梭。
来送她的都是平时关系不错的朋友,我,安若还有陆昊,李东霖。
离开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陆昊在中间一直耍宝讲笑话,把我们几个逗得前俯后仰,也冲散了一些离别的沉闷。
凌灵两手搭在行李箱上问我:“他们把房子还给你们了,你们什么时候搬过去呢?”
我摇摇头:“老爸说这几年多亏了大院子的街坊照顾,舍不得离开。而且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搬到那种高档小区恐怕会太寂寞。”我得意地挑眉继续道:“嘿嘿,我让老爸把那个房子租出去了,家具什么的都是新的。地理位置也不错。房租分季度给,我爸说存起来,一部分当我上大学的生活费。”
“哎!!”凌灵突然对天长叹了一声,抱住我脖子感伤地说:“他们都说上海人很排外的,我到时候扛不住了,我就回来投奔你们。”
我豪气地拍拍她肩膀:“好好享受吧你,到时候我混不走了,来投靠你还差不多!”
“呜呜,我们这一届考到上海的学生据说很少!你多好啊,和李东霖都考进了A大。”
李东霖在一旁笑了:“实在不济,到时我和淡淡可以收留离家出走的你,不过要交伙食费的啊!”
凌灵一听,气得瞪了他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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