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雨没有讲话,抬手扯开了裹在艾默身上的被单。有一边被艾默压着,嘶啦一声裂成两半。艾默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戾吓到,尖叫着坐起来。“你发什么神经?”
严雨的目光盯在艾默雪白胸口上淡淡的青紫指痕,双眼像两把尖刀,仿佛要把那痕迹硬生生的从皮肤上剥下来。他一把拉过艾默把她按趴在床上,看见她后背上一片一片的刮伤,细密的上了药。
一个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艾默的脸上,让她一时间愣在了那里,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严雨从来未对自己动过粗,甚至略微重点儿的话都不曾说过。等她转醒过来,严雨已经穿戴整齐,向门口走去。
“雨,你听我解释。雨,不是你想的那样。”
严雨抬手把挂在手臂上的女人推倒在地,没有丝毫停顿的打开门走了出去,完全把身后女人讲的话抛在空气中。怒气包裹着他的感官,手臂撞在门锁上,划出一道口子也全然不觉。
艾默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尾骨裂开一样的痛,她咬牙忍住,慌乱的抓起一件衣服披上,追下楼去。看着严雨的车尾灯在远处的转角飞快的闪过,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做过如此笨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他自己遭遇的恐惧。身体上明明还留着被侵犯的痕迹,原本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安慰和呵护。如今可好,让他产生了这么大个误会。
严雨的车在安静的马路上飞驰。他们住得偏僻,晚上车并不多,由得他这样风驰电掣,把车当飞机开。
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宛若无事的带着一身和别的男人欢好的痕迹回来面对他。从来不知道,她竟是如此残忍的人。看得出,那个男人比他暴力,比他强悍,原来她是喜欢这种的。那自己的小心呵护,用心宠爱算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剧烈的跳动着,几欲爆裂。
7月6日:两个人的不眠夜
艾默拨打严雨的手机,熟悉的铃声在茶几上响起。她颓然的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现在能做什么,多后悔没在车上装一GPS追踪器。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哪里也去不了,只有等待。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灯,阳台的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夜,映着艾默孤单的身影。这个场景,这个画面,让她想起了之前自己在温哥华的时候租住的那间公寓套房。她总是一个人,在安静的深夜里坐在电脑前。也是这样,有一盏昏黄的灯光陪伴着。
有多少个夜晚,是这样守着那盏灯,给音响插上耳机,在最爱的音乐里,让荧屏的光,闪动她孤单的表情。阳台的落地窗,是比现在更加浓烈漆黑的夜和她单薄的身影。那时候的她,没有等谁回来,也没有人会打来电话。只是重复的看着那个人仅有的几封信,流着泪。想象着他在地球的另一端,做着怎样的动作,说着怎样的话语。
艾默知道,她不应该在老公生气离家的夜晚想到另一个人。但是这种空气中让人窒息的静廖无声的寂寞勾起了她心中的一根弦。那个时候,就是这样排山倒海的寂寞,一个人的无助迷茫将她压垮。一面是看不到方向,找不到未来的爱情。另一边是踌躇满志,却不知路在何方的前途。也是这样的寂寞,让她和严雨走到了一起。艾默需要一个肩膀去依靠,而严雨刚好在那里。一切似乎是偶然,又是必然。在无边海水中漂浮沉浸的她,抓到了他这根稻草,却意外发现竟然是跟圆木,救她逃脱升天。
起初在一起的日子,和爱情无关。与身边那些独自流落他乡的人一样,只是两个寂寞的灵魂,需要另一个怀抱中的温暖。艾默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走到今天。当初严雨的朋友问他,艾默和你在一起是认真的么。艾默的朋友问她,那个男人看起来很会玩女人。但是她面对那么多的质疑,也都只是笑笑。她只是寂寞,一个人坐在公车上,耳朵里塞着CD机,一遍一遍的听齐秦的歌,旁若无人的流泪。人总有脆弱的时候,而那无法承受压力而裂开的缝隙,很容易让人趁虚而入。种子在那缝隙中发芽成长,缝隙越撑越大,最终分崩离析,碎成一摊瓦砾。站在废墟上,捡起每一片砖石都是自己曾经以为无坚不摧的坚持。那颗巨大的植物在断墙残垣中间茁壮成长,俯视一切过去,曾经得甜蜜与幸福的憧憬,竟有一日成就别人眼中的不堪。
一路走来,他们的结合看起来多么的甜蜜温馨,严丝合缝,受到多少朋友的羡慕和嫉妒,可是有几个外人知道曾经的讳莫如深。那一场属于他们两个的跨世纪婚礼,理由物质而现实。有白纱,却没有红毯,有宣誓,却没有说“I do”。艾默在证婚人的面前哭得肝肠寸断,假睫毛和眼妆被冲掉了一半,最后哭到一句话都说不连贯。领证,签字,拍照,吃饭,一切都在12个小时内完成。手指上号码略偏小的婚戒压出深深戒痕,换来了一张单薄的结婚证明,还有两本深蓝色封皮的护照。
他们婚姻中有几年的时间,是分床而睡的。在宿舍的大床和衣橱之间,艾默放了一个半尺厚的单人海面垫子。冬天的时候,地面的寒气会一点点的透上来。艾默经常裹紧了被子,看着床下面的一堆运动鞋的鞋盒子发呆。严雨偶尔会在刚躺下,或者任何什么时候从大床上下来,抱着她共赴巫山云雨。完事之后,他会抱她一会儿,然后爬回大床上去睡觉。艾默从来不会觉得委屈。严雨的睡眠不好,她晚上翻身,甚至呼吸声都会让他失眠。而每次严雨在垫子上睡,也总是睡不着。艾默无所谓,在任何地方,任何条件都能安眠。不过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家,一天三餐的温饱。小学六年体检都营养严重不良的艾默对于任何生活,任何活着的机会都会珍惜。况且,他们一起住过地下室,住过墙壁冰冷凝水,外面刮风屋里鬼哭狼嚎的车库。严雨为了他们能拥有更好的生活一直在打拼,艾默从来都心甘情愿的支持。
这么多年过去了,要问他们之间的婚姻有几分相互利用,有几分真实的情感,艾默不愿去揣摩。大部分人的婚姻都不是那么的纯粹。年少时候向往的两情相悦,公主与王子的美好情感,最后也只不过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曾经踌躇满志的少年,在工作与生活的压力下,背脊不再笔直,额头渐渐发亮。曾经小鸟依人,身材曼妙的女孩,沉浸在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里面,脾气渐长,不再轻声细语。恋爱时候得电影,艺术,文学,浪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忘记从哪里看到一句话,婚姻就是将美丽的爱情扒开,秀秀里面的疤痕和妊娠纹。很残酷,但是,很真实。
至少他们婚前婚后的生活变化并不算大,没有美丽的爱情,也没有丑陋的妊娠纹。严雨和艾默最终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出人头地,风光八面。贫贱夫妻百日哀,激情对于成年成家的人们来说,是吃饱喝足,不需要担心生存问题之后才可以谈论的事。他们两个人至少不用担心房子,车子,票子,可以随心所欲,想要旅游,想要享受生活的任何一个方面,他们都力所能及。
艾默从没有后悔和严雨的结合。他是个好男人,好丈夫。虽然曾经年少轻狂过,曾经信口开河,行为浮躁过。谁都有过幼稚可笑的青春岁月,至少他懂得完善自我。最最重要的是,他对她很好,在某些层面,他几乎把她宠到天上去了。在他们还并不富裕的那些日子里,严雨过着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最简陋的生活,却对艾默的需求格外上心。只要她喜欢吃的东西,多看了两眼的衣服鞋子,统统拿下。她是女人,寂寞的女人,于是最终屈服于他的温情之下。她就是那只奔着烈火光亮而去的蛾子,拥抱了温暖,燃烧了自己脆弱的爱情。找一个自己所爱的男人,也许并不如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更加幸福。女人,最终还是要被人疼爱,才活得更自在。结婚相当于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艾默将自己剖开死过一次,所以更加想要从头再来。她踏踏实实的跟着严雨,每一步都走的沉稳确实。两个人的生活是为了不孤单,婚姻之中没有什么必须要争个你死我活的真理,所以需要妥协的时候,她乐得化干戈为玉帛。
7月6日:两个人的不眠夜
艾默抚过自己的脸庞,那里的温度有些烫手,微微肿了起来。刚才严雨那一巴掌打得实在是用力,震得耳朵轻微的耳鸣。他从来没有打过她,从来没有。艾默心中倒不会怨他,设身处地去想,如果她是严雨,也会很生气。试问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染指。况且严雨最忌讳的事就是别人动他的东西。他的占有欲已经强烈到匪夷所思的境界。连艾默的父亲因为喜欢严雨的鞋子,穿在脚上试了试,严雨就再也没碰过那双鞋,干脆送给了自己的老丈人。也许有些人觉得那是种表达孝顺的方式,只要老人喜欢,就欣然出让。但是艾默知道,如果试鞋子的是外人,严雨应该会第一时间就把鞋从窗口扔下去。管它是迪奥还是阿玛尼。
严雨的父亲,三十七岁才得此一子,崇爱得像护心肉。其他的三个叔叔家都是女儿,也对这个从小就长的极为漂亮可爱的男孩很是上心。严雨的爷爷一辈子对自己的儿子们不闻不问,却独宠他这个孙子。严婷对这个弟弟更是百般疼爱。从小被人宠坏了的公子哥,霸道的不是一分半分。走在路上有男性过来向艾默问路,严雨都能为此吃醋。上个QQ,MSN聊天,严雨也会在艾默身后看似不经意的摇晃。在他的强势压迫下,艾默在大学和他一起生活之后,就渐渐淡出了社团的活动。如果不是偶尔陪严雨和他的朋友同事,艾默很少出去吃饭唱歌。在实验室里,艾默也是最沉默寡言的一个,除了有关研究必须开口发表意见的话题之外,她决不主动聊天。朋友都说艾默见色忘友,有了老公把整个世界都丢了,艾默也只是笑笑。严雨已经以他所能做到的照顾艾默,她想这些都是她心甘情愿舍弃的,为了报答严雨对她的好。
艾默太在意身边的人,所以一直活在愧疚之中。对经年,她狠心的在两人最热烈的时候掐断了爱情的藤。对严雨,她竭尽全力却依然无法彻底磨灭心底那一道身影。艾默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是这样子,心里藏着某个人的影子,在另一个人的身边一起过日子。有多少人,在曾经美丽的焰火,繁华的盛事留下的阴影中生活着。她觉得这样对另一半是件很不公平的事。曾经的过去无论多美好,多纯真,也都只是假象。在没有等到彼此怨恨的时候分开,于是便以为那美好真的可以一直持续。而真正的美好,也只能在记忆之中永恒。焰火开到灿烂后终是颓败,留下布满烟雾的夜空,陪伴耳畔的回音和眼底的残像。
艾默站起身踱到窗边,将脸贴上微凉的玻璃。夜空黑暗如水,看不到星星。不远处是城市依然热络璀璨如星的灯海,黄色的路灯一串串标示着道路的方向。严雨,他现在徘徊在哪条街,想着什么。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温暖和怀抱,这样万籁俱寂的夜,她带着一身伤痕,不知该如何是好。
严雨打开车窗,夜风吹灭了心头的火焰,渐渐冷静下来。他把车停在路边,买了一包烟,靠在车门上一根接一根的抽。很久没有抽烟了,自己曾经那样依赖着这一吐一吸间的气味,让自己找到自己的存在感。他为她戒了烟,为她硬着头皮念完了他根本没有兴趣的专业,为她放下大少爷的身段,去杂货店打过工,在catering端过盘子。在极品的顾客面前笑脸相迎,在变态的老板手下逆来顺受。奋斗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她过上舒适优越的生活。
严雨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才能对她再多好一分,心中感觉非常的委屈。这么多年,这个女人在自己身边忽近忽远,仿佛永远抓不到她的心。他当年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将她留在身边,威逼利诱的让她和自己结了婚。明明应该已经握在手中,却总会在他信心满满的享受幸福的时候,有片刻的不确定。他总在问自己,真的拥有过她么?
他总是需要那些激情去安慰自己,去真切地感受他们骨血相连的亲密。而这一刻,仿佛过去的一切都只是梦境,清晰的只有她身上那青紫色的指痕。他不能停止自己去把电脑荧屏上的那个人和她身上的痕迹凑在一起。虽然他什么也证明不了,却依然一遍一遍自虐一样的刺激自己的神经和承受力。
昨夜她究竟在哪里。这个城市的夜,灯火通明,她曾经在哪一盏灯的背后,背弃了他的信任和疼爱,和另一个男人翻云覆雨共赴极乐。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竟可以这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爬上他的床,理直气壮的躺在他的身边。
他觉得买的这包烟似乎是假的,卡在气管里,刀子一样,疼得天翻地覆。他用手捏皱了手里残留的半只烟,红色的星火在他的掌心“呲啦”一声熄灭,留下一个沾染着深白色灰烬,腐烂的印记。
两个人,一夜无眠。
7月7日:没有对不起
一大早,艾默给严雨的父母和严婷去了电话。没有直接询问,但是听口气严雨并没有去他们那里。言语间,严雨的父母已经有些怀疑她大清早打去电话的用意。艾默并不太会撒谎,支吾几句便挂了。
艾默只能呆呆的坐在家里继续等。她不知道他还能去哪里。严雨平常是一个非常顾家的男人,除了公司,父母家,姐姐家,偶尔的应酬,基本都会呆在家里陪着艾默度过他的闲暇时光。严雨出门什么也没有带,钱包,手机都在茶几上好好的放着。不知道严雨昨夜能去哪里,他是要让自己也体会一下,等待一个人的惶恐和害怕么。
手机响起,艾默看也没看慌乱的按下通话键,“雨,你在哪里。”
“喂,我是书恒,怎么了艾默?”
听着朋友熟悉的声音,艾默鼻子一酸,差一点儿哭出来。
街口的咖啡店,书恒急急忙忙赶来,看见艾默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坐在那里,一侧的脸有些红肿,面前的黑咖啡什么也没有加,已经凉透。
“怎么会这样呢?”
艾默已经在电话里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知书恒。她现在能够相信并且可以依靠的朋友真的不多。
书恒拉过艾默的手,轻拍着安慰她,“别担心。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他应该知道你的为人。严雨也不是小孩子了,只是一时气急。是个男人也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染。只是个误会,等他回来好好解释。”
“我真笨,我怎么会选择瞒着他。”
艾默咬着下唇,强忍着泪水,这个样子真正是楚楚可怜。书恒一把拉过艾默,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轻抚着她的背。
“想哭就哭吧,别憋着,憋坏了可不好。”
“真懂得怜香惜玉啊。”
“雨?”
艾默从书恒肩头扬起脸,看见严雨站在一边,眼神冰冷如箭射向自己。她冲过去抓住严雨的手,被他甩开,又用力抓住。他没再发力,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很受伤,讥讽而冷漠。他冷静了一夜,用了多大得力气说服自己回来面对她,却让他看见这个女人居然一大早就靠在别的男人怀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又蒸腾起来,
“我才离开一晚上,你就给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了?”
“雨,你知道的,书恒他……”
“谁知道他是真喜欢男人还是假喜欢男人。说不定被男人玩儿腻了,回来玩女人了呢?”
“雨,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我怎么说话了。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淫荡下贱的女人,不知道这些年,偷偷给我带了多少顶绿帽子,啊?”
“我没有……雨……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这次我是被强迫的……”艾默急了,她没想到严雨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语无伦次。
“噢?被强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