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攀着自己努力朝上爬的样子实在太过可怜,萧逐轻轻道了声得罪,小心避开她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慢慢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臂弯里,恰好就高出人群一点,能看到街上的情景了。
要是一般女子陡然被一个男子抱了起来,怕不早就惊了,叶兰心却毫不脸红,反而很利落地圈住萧逐颈子,自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抓着麻花在他脑袋顶上喀嚓嚓地啃,还时不时发表一句“现在要是有一碗豆腐脑就好了,啊其实我没这么奢侈,来碗豆浆也成啊。”的感叹。
萧逐满头黑线地决定不理睬她,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大街上。
远处有马蹄轻响渐来,过了片刻,一队仪仗,从大街上慢慢而过。
塑月水德尚黑,仪仗也是玄色,前面是玄甲卫士,拱护着中央一乘巨大庄重的玄色马车,应该就是成王的马车,后面几驾较小的马车,大概是随行官员女眷的车辆。
成王马车一侧有一名玄甲缀红的骑士跟随,因为有马车遮蔽的关系,萧逐只能看个大概,看不清人,却从那名骑士明显与其他人不同的装束上判断,这个人应该就是随扈的阳家族长阳泉。
成王理所当然在马车里,萧逐又不会妖术,自然看不到,他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了那个车侧骑士身边。
在临走前,他被萧羌抓到宫里狠狠彻底的补了关于荣阳和塑月的课,其中就提到过阳泉以及,阳家。
赤之阳家是塑月第一名门,也被称为后族,就是因为到现在为止,阳家出过三后一皇夫,十数名王妃,至于出过多少皇室总管、帝后女官之类的,数都数不清,与叶氏皇族可算是同枝蔓生。到了本代,阳泉却没走阳家人传统的路子,入宫供职,而是做了武官。
塑月向来安稳太平,武官升迁缓慢,结果以他阳氏族长这样身份,到了现今也不过是个正四品的官位,很多人都对他这个决定百思不得其解。
只要不危及社稷皇位,阳家从来不插手皇族纷争,一向态度超脱,现在虽然晏初和叶兰心之间已经有了相争的苗子,但是实际上只是气氛紧张,双方都没有什么实际动作,哪知这种情况下,阳泉偏偏随扈成王出行,这代表什么?
这里面曲折弯绕,阳家到底什么态度,已是想一想都头疼的。
萧逐努力想看清,阳泉却始终在马车的阴影里,模模糊糊。
要不是抱着叶兰心,他轻松一跃就能看到,但是现在他只能长叹一口气,放弃了。
反正等到太子成婚的时候,也看得到。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极是柔媚入骨的低笑——
——困在阵里那天听到的声音!
萧逐和叶兰心同时向声源看去,只见那天夜里看到的漆黑鹦鹉振翅飞去,一双荧绿眼珠几乎挑衅般地看了他们一眼,盘旋一圈,已向车队里第二辆马车直冲了下去!
然后,一截如玉一般的手臂,轻轻从玄色车窗里探了出来。
指若春葱,一截腕子皓白如雪,伶仃的白,偏生指尖却是血一样鲜红的蔻丹,一瞬间,竟然有种触目惊心的惊动。
那只鹦鹉轻轻落下,正立在那只手上,然后,异常清楚的,萧逐和叶兰心听到一声柔媚轻笑。
低沉婉转,如同绷紧了忽然散开的丝帛,软软从心尖子上拂过,还带了那么一点点痒,风情万种。
这一声,却不是鹦鹉发出的。
萧逐紧紧的,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只手缩进车里,连同鹦鹉,一并不见。
伏师荧惑,美貌倾堕,最喜人亡,不喜人乐。
一瞬间,他下意识扣紧怀里抱着的女子,却被叶兰心伸手揉了揉头发。
他抬头,叶兰心正低头看他,笑容大大。
“怎么了,阿逐?”
听了这句,先是安静看了她片刻,忽然,萧逐便轻轻微笑。
“……没怎么……谢谢。”他说。
他和叶兰心说话的当儿,仪仗已缓缓而过,两人谁也没有注意,车队稍后一名青年轻轻侧目,向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那是一名衣着华贵,一身银紫的青年。
青年容貌极美,眉梢含笑,本应是风流多情王孙公子,但细长凤目眼角微挑,平白带出一股煞气,一双眼却是极美的碧绿,颜色清澈透明,顾盼之间又水润朦胧,仿佛笼在烟里的一对水晶,翕合睨扫,硬是把煞气化成了尖锐艳丽。
眼角微眯,扫过两人,青年唇畔忽然就有了一丝浅浅笑意,转眸,远走。
章十六 我要去妓院!(上)
第七章 我要去妓院!
说起来,在带叶兰心离开大越的前一天晚上,德熙帝曾经把他召去长谈过了一次,两人除了商量一路如果发生意外要怎么应对之外,也仔细分析商量了叶兰心荣阳此行的目的。
毫无疑问,她来荣阳,一定是为成王叶晏初,这点他和德熙帝都没有异议,但是,她到底要干些什么,德熙帝也推测不出,只吩咐他一路小心观察。
这一路行来,萧逐不止一次揣测过叶兰心的意图,却很沮丧的发现,她的意图即明确又模糊。
但是,他毫无疑问是为了晏初来的,但是到了之后她打算做什么和怎么做,他却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他生性正直温和,但生在皇家,注定很多东西他不想看也要看,不想知道也要知道。
他不说不做,并不代表他不懂。
他那个比他还大了三岁的侄儿萧羌,是这东陆之上众口一辞的英主,行动往复之间,他都能猜着几分,但是身边这个叶兰心……呃,她下一步敢做什么和下一步做了什么都让人猜不到啊猜不到……
好吧,他承认,是她要干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正如现在。
看完成王入城,她拉着自己兴致勃勃的绕着成王暂住的驿馆转了三圈,也不进去也不靠近,就纯绕了三圈,便滚回客栈,休息到了晚上。晚饭时刻,她精神再度抖擞了起来,从行李里扒拉出一两件衣料极好但样式朴素的衣服,朝两人身上一套,又摸出几锭他劫来的银子铜子金叶子,兴高采烈地抓着他就要出门。
越看越觉得不对,萧逐在她要溜出门前一把抓住,问她要去哪里,叶兰心非常水汪汪地一回眸,用十分之期待的语气回了他两个字——妓院。
一瞬间,萧逐觉得自己爆了,然后他知道,原来自己真的生气到一定境界,是说不出来话的。
看他僵硬的一句话都没有,叶兰心振振有词,说她从来没有去过妓院这种地方,她平常偶尔听到侍卫说妓院里美女成把成把,她就一直想去看。在塑月被看得太牢,这一路过都是荒郊,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大城市她一定要去看看。
她非常坚定的说,我一定要看美女呀呀呀!
萧逐就在她的坚定下很常规的萧瑟了……
叶兰心死活都要去,他也不能把她绑在床上不让她去,而且听了她的描述,他很怀疑她对于妓院的理解到底正确与否……
没有办法之下,只好被她拖着出去,萧逐不情不愿地跟着她朝外走,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大越律法有令,官员不得狎妓……”
“没事儿,这是荣阳,反正没狎你大越的妓。”
他曾说过的话被当面丢回了他脸上。
萧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再过片刻即将降临在他身上的脂粉美女们……
“露观”是晋源城内最大的妓馆,从来富贵气象,歌舞升平。
彩袖殷勤之间巧笑晏晏,舞的是霓裳羽衣,歌的是玉树蒹葭,怎不叫浪子驻马,寒夜未央听长歌?
露观的舞榭建于水中,周围高低不一凉亭观楼,竹荫环绕,夜晚时分满池碧波映衬华灯初上万点金灿,丝丝水气低低弥漫,有若云霓,更是衬得水榭之中长袖欲飞,配着凌波轻舞,仿佛随时会飞仙而去一般。
然后叶兰心就跟个刚进城的乡巴佬一样,看着什么都好奇地要伸出爪子挠两把,萧逐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疼,二话不说,扔下大把银子,就抓着她朝最高级的观楼走——露观最好的观楼独幢独间,设计巧妙,舞榭上一切可尽收眼底,但本身却掩映竹林之中,不上得楼来,楼上谈话和发生了什么,外界一概不知,这边即便叶兰心再搞出什么来也不至于太惊动。
萧逐的主意打得蛮好,但是他忘记了,天从不遂人愿这条定律……
结果就是,他们到了观楼前面,管事非常抱歉地告诉他们,这个观楼刚才被人包下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确实是还有一幢观楼是空的,但是他们到了,却立刻说没有了,只能说明有人中间插了一杠,且这个人来头颇大,露观不敢开罪。萧逐也不愿惹事,在管事打躬作揖只差下跪的赔罪下,选了观楼旁边,离舞榭较近,但是离人群较远的一座半封闭亭子坐下,观赏歌舞。
他们是掌灯时分过来的,在亭子里吃过了晚饭,看了歌舞,不知不觉就到了午夜时分,外面早已宵禁,这园子里却正是高潮时分,莺声燕语已开始变成淫声浪语。
萧逐持身极正,修习武功又是清心一脉,定力极好,这等场面他看了全当没看,该吃吃,该喝喝,决不放过每一样菜——每样都花了大把银子,不吃完怎么对得起又瘪下去的荷包!
叶兰心却也是一幅纯观赏的样子,左顾右盼,朝嘴里送东西的动作也一等一的快。
这东西也就刚开始看的时候新鲜,看多了也就很无趣了。
叶兰心左右看看,把筷子一扔,就要去散心,萧逐也只好跟着出去,两人穿过竹林,慢慢行来。
这一带人比较少,风吹竹动,远处笑语欢声,管弦之声轻得像是一阵风,在这红尘温软之地,竟有了几分清幽。
叶兰心没说话,只是很放松地走着,萧逐也没说话,两人就这么慢慢走去,忽然就有一种岁月静好,闲庭信步的味道。
这一路走来全无目的,忽然前方有了一线灯光,萧逐定睛一看,却发现他们已走到观楼附近了。
他轻轻咳嗽一声,正在想什么的叶兰心哦了一声,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才明白过来萧逐意思一样,看了看眼前观楼,她刚要转头往回走,忽然嘿嘿两声,拽了拽萧逐袖子,“阿逐,走,咱看看去,到底谁抢了咱们的位置。”
“……我不在意位置问题,阿叶。”
“我在意,我生平最恨别人插我的队!”恶狠狠地说了这一句,挽挽袖子,叶兰心就气势万钧地朝观楼走了过去,萧逐飞身上去,一把拉住她往回拖。
叶兰心死命挣扎,萧逐又不敢真的用力,就在两人纠缠的时候,观楼忽然猛地被撞开,一个女子从里面奔了出来,紧接着身后一道银紫身影一闪,已抓住了那奔逃女子。
惊鸿一瞥之下,那个女子素白衣衫,云髻精巧,身姿修长纤细,脸上覆着一层白纱,容貌虽看不清,单凭那身姿袅娜,已是上上之选,却衣衫散乱,显是被人所迫夺路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脑袋上加了几句话
章十七 我要去妓院!(中)
作者有话要说:没动 惊鸿一瞥之下,那个女子素白衣衫,云髻精巧,身姿修长纤细,脸上覆着一层白纱,容貌虽看不清,单凭那身姿袅娜,已是上上之选,却衣衫散乱,显是被人所迫夺路而逃。
这个女人萧逐两人刚才见过,正是露观的看家花魁琴娘。
他们进来的时候就有人介绍,说琴娘等闲不出来,性情不好大半年不出来都是有的,今天他们运气好,刚来就碰到。
这琴娘确实神秘得很,在舞榭里奏琴的时候,一乘小轿直接抬进舞榭,四周垂了纱帘,若隐若现,水风熏熏卷起一角,内中琴娘一身素白,面覆轻纱,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但仅仅就是坐着抚琴的姿态,一身素白,已然气质凛然,压倒群芳。
现下从这观楼里奔出来……啧啧啧,叶兰心都不用不厚道,立刻就想起了逼x未遂这样字眼。
一看这姑娘扑出来,叶兰心也不往前冲了,反而一把拽住萧逐朝林子里藏,这会倒是萧逐朝前凑,路见不平就要拔刀。
我说,这地方不是你地头,乱出头会被人抽飞的!反正现在也没出事你老实一会成不成啊?!叶兰心一把按住萧逐,就在两个人也在挣扎的时候,琴娘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闷哼,萧逐就下意识的踏前一步,正巧踏上一根枯枝。
四周寂静,这一声虽轻却响亮,在同时听到这一声的一刹那,四个人都怔了一下——
叶兰心第一反应是糟了,被发现了!
萧逐则一把把她拽到身后,以防万一。对面僵持厮打中的男女也楞了,但是等他们醒过神来,反应却大出所料。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下发觉有人,女方都应该求救,哪知一听到声音,琴娘立刻停止挣扎,整个人向前一扑,被那名银紫青年一把揽住,却动都不动了,只把脸朝他怀里深深一埋,要不是萧逐两人亲眼看到她刚才的挣扎反抗,这样亲昵,几乎以为是一对情人幽会。
不对,这样看来,却是那女子宁愿向逼迫自己的人求救也不愿意被人看到了——其中有问题!
在这世上,保全之道就是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
电光石火之间想到这里,萧逐抓了叶兰心就要退走,却已来不及,一刹那,那青年转身回眸,已看到了二人。
银紫华衣,碧绿眼眸,芙蓉面,凶煞眼,在看清青年容颜的一瞬间,萧逐只觉得浑身一僵,知道已躲不掉了。
他认得这个人,当然,对方也一定认得他。但是叶兰心不能被认出来。
萧逐脑子里极快一转,主意已定,轻轻一推,不动声色的彻底把身后女子护住,也不说话,只等对面青年先说。
银紫青年静静凝视他们片刻,倏忽唇角毫无预兆的一弯,不紧不慢的又转过身去,小心把身后琴娘面纱拉好,理好衣服,完完全全遮在身后,才回眸,又是一笑,清浅优雅。
他开口,声音动听,清澈如银:“平王殿下,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叹气,这下肯定对方立意揭穿自己身份,萧逐才慢慢展动笑颜,向对面银紫青年微一点头,“托您的福,符大人。”
听到符大人三个字,对面青年笑意更深,一双眼微微眯起,煞气更重,却偏偏又扯出无限风情,直如染血长刀上盛开的诡艳花朵,摄人而不祥。
他正是荣阳重臣,当今太子要迎娶嫡妻的嫡亲兄长,奉命前来迎接成王晏初的雍侯符桓。
萧逐知道这个人,正如这个人也知道萧逐一样。
南平北雍,萧逐面前这个银紫青年,本就和他齐名与天下。
萧逐十六岁初阵,三十万大军中取敌将首级,对抗的就是荣阳,那次大战,萧逐麾下风神军在荣阳主将战死,阵脚大乱的情况下,本可以全歼敌军,但当时还不过是个参将的符桓力挽狂澜,整顿军阵,亲率五千精兵断后,保了大军主力撤回国内,此一战,符桓也扬名天下。
然后第二年,两国缔结和约,来的使者正是符桓,两人相见,差不多年纪,都还尚未弱冠,却也都成名天下,又恰是同一战成的名,两人一起出现在大殿上,一边是红衣玉冠,绝代美貌的少年亲王,一边是一色银紫,优雅雍容若狐的荣阳世家贵胄,立刻多少人侧目。
他们两个自然彼此寒暄,一场宴席下来,萧羌问萧逐对符桓有什么看法,萧逐只答了此人睚眦必报六个字。
而事实证明,萧逐并没有说错。在此后十年之间,与他绝艳惊才一样驰名东陆的,就是此人睚眦必报和绝大杀性。
而现在,大越平王萧逐,荣阳雍侯符桓,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