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情况下的孩子,他本以为她一定不会要,那个少女却只是轻轻忽闪了一下睫毛,很轻地对他说,她想把孩子生下来。
“因为大夫不是说我以后不可能再生育了么?所以,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说完这句,她忽然近乎恶意地一勾唇角,“而且,也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是你的孩子哟!”
她这样淡淡地说着,他却无法反驳,只能安静地看着她,然后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你恨我。”
她微笑,把那天对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是我自己要去找你,也是我自己溜来这边,所以,有什么遭遇都是我的错,不关你的事。只补过。,即便是迁怒,我也还是控制不住呢!”
她甜美地笑起来,眯起的眼睛里有隐约的狂气,“我恨你哟,符恒。”
这却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两个月后,他的到消息说阿软也怀孕了。
从那日以后,元让的气质就有了极其微妙的转变,偶尔,那个清冷高雅的孩子的一个眼神,居然可以让他有压迫的感觉。
元让运气极好,十月起,京都大赛,皇帝带着贵妃去了陪都避寒,没人看顾她,她就躲在符桓府里养胎,然后在皇帝回京前的十二月,她早产了。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生产的时候又血崩难产,完全就是一只脚踏在棺材边上走了一遭。到了后来,产婆出来要他做后事准备的时候,符桓二话不说冲了进去,以一身功力吊住她一条性命。到了晚间,一直紧紧地喉头才勉强松了一线,汤药灌了下去,人才见出一线生气。
他不能失去她,无论如何,断然不能。
她是他的半身,是他的另外的一半生命。
就这样直到第三天,她才幽幽醒转,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符桓。
她几乎要笑出来。
她面前的男人鬓发散乱,一脸憔悴,连胡子都没剃,下巴上乱糟糟的都是青色。她看着他,一瞬间,元让的眼神几乎温柔了起来。
视线转移,她凝视着符桓握住自己的手,慢慢地,眼神就如蜡烛的余烬一样,冷了下来。
她没有试图抽走自己的手,只是安静的弯了下唇角,低声问道:〃孩子呢〃
符桓沉默了片刻;答道:“是个男孩,生下来就没有气了。”
她才十六岁,饱经毒药蹂躏的身体,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只微微闭了下眼睛,长长地睫毛下一线眼色有若琉璃,她便低低的问:“那尸体怎么处理的呢?”
“烧了。”他答,“省得日后麻烦。”
听他这么说,元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仰起脸,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慢慢地笑出来。
符桓只觉得她这样的笑容几乎可以算的上是惊悚,默默地摇摇头,取出一个比巴掌大的锦囊,递到她掌心,轻声告诉她,是那刚出生就死去的孩子的骨灰。
她接了过来,拿在掌心,那样轻,那样薄。
这就是她的孩子,她怀胎七月,几乎搭上了自己的生命诞育下来的孩子,终了,只是这样一个锦囊。
她的骨,她的血,她的肉。
她一生唯一一次诞育生命的机会,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她慢慢拢紧自己的指头,锦囊下的触感是细腻的,那是孩童幼嫩的骨头所炼化出的沙。
她的眼神慢慢地黯淡下来,渐渐涣散了些,然而笑容却扩大了。
“。。。。。。我想往里面填些花。。。。。。连阳光都没有看到过的孩子。。。。。。总要让他知道花的味道。。。。。。等开春了;放些桃花;牡丹;夏天的时候有月季和栀子。。。。。。”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到了听不到的时候,她忽然吩咐侍女拿来镜子,她照了照。元让看了看自己的脸,笑着说,这脸色太枯败了,便又命人取来胭脂,细细地,一点一点地点染完全没有血色的嘴唇。
然后,她笑着潸然泪下。
血色的胭脂打翻在了白色的床褥上,她抱着怀里的锦囊,哭得泣不成声。
那是迟了七个月才落下的眼泪。
两个月后,阿软生了孩子,是个秀丽的女娃,元让亲自过府来贺,她怀抱着那个孩子,面带笑容地走向符桓。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了就让人心生亲切,想爱她怜惜她。”她赞扬着,然后带着那种春风满面的潇洒笑容,低低地在他耳边耳语,“。。。。。。可爱得。。。。。。真想就这样;掐断她的脖子呢。”
符桓悚然一惊。低头时,她若无其事地伸手去逗弄锦绣襁褓里咿咿呀呀的婴儿,唇角带笑,眼角含柔。
符桓看了她片刻,忽然也笑了,他伸手拂开她额角的一丝乱发,笑道:“你若要杀,就杀吧!”
元让一惊,抬头看他,他似笑非笑,碧绿的眼眸眯成一线。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怎样便怎样吧!”
这是他的真心话。
她是他的毒,从见面的一瞬间开始就是。
她奇毒如鸠,无可逃避,是他的一点心伤,偏是胭脂烫。
他所做的一切,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他含笑挽起她的手,看着小小婴儿在她臂弯里沉沉睡去,对她说:“元让,为了你,我可以含笑饮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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