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见到我，会伤心的。”
南宫凌心头一堵。
他怕他爹伤心了，那他自己呢？
“凌，你放心。我没事。”段紫谦似想起了什么，忽然从被窝里拿出了一个药囊，“帮我看看，里面有没有一瓶凝气丹？”
南宫凌接过药囊，打开一看，见里面瓶瓶罐罐，乱七八糟的一堆，瓶子上某某散，某某丹，也不知都是些什么。
“有凝气丹么？”段紫谦眉宇间闪过一丝期待。
“嗯。有。”南宫凌将那瓶凝气丹翻了出来，“这是什么？药么？”
“嗯。”段紫谦压住了眼中的那丝欣喜。
“这是谁给你的？”南宫凌奇怪地问。
段紫谦掩唇咳了咳，“偷来的。”
南宫凌一怔。
段紫谦笑了，“骗你的。是池江玉给我的。他让我一会儿吃凝气丹。”
“他明知你看不见，还拿这一堆药给你，你怎么分得清什么是什么？”南宫凌更是疑惑。
“我不是还有你们在照顾么？”段紫谦极为自然地解释，“要吃什么药，让你们帮我拿不就好了？”
南宫凌无奈地摸摸鼻子，“你还真是让人伺候惯了。”然后他打开了瓶塞，“要几粒？”
“全部。”
有多少年没有像这样安静地坐在父亲身边了呢？
记忆里的温馨永远都定格在了七岁生辰的前夕，再后来，他们父子之间的相处不是冷漠无言相对，就是在家法的责罚中渡过……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父亲竟会原谅他，竟会放下怨恨……在听到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拿出一条方巾，他轻轻地为床塌上昏迷不醒的人拭去了额际的冷汗。
幸好，自己终于能看见了。
记忆中这张脸要年轻很多，也冷漠很多，但此时此刻，这张脸虽苍白憔悴，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安详。
“爹——”他低声轻语，“原谅孩儿不孝。这些年来，总是让你伤心。如果我再多关心你一些，多亲近你一些，你一定不会被那人囚禁，不会吃这么多苦。孩儿总是这么没用——”
“紫谦——”昏迷中的段元成忽然拧眉呓语，“紫谦，是爹对不起你——对不起——”
段紫谦伸手紧握住段元成冰冷苍白的手，眼眶已是微红。
“爹没有对不起我。”
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段元成反手紧紧握住了段紫谦的手。
那一瞬间，一股暖意涌上了段紫谦的心头。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是用这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带他逛集市，带他看戏，带他爬山涉水。
那时，他就一直在想，等他长大了，也拥有了一双像父亲这样有力温暖的手，他就可以保护父亲，保护母亲。
但终究……他谁也没有保护到。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床边，静静地陪着父亲，陪着他走完最后的一程。
仅此而已。
床塌上的人眼睫忽然微动了动，他一惊，想挣脱开那只手，闪身躲起来，却被更有力地握住。
“紫谦，是你么？”
段紫谦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那双眼睛无力而缓缓地睁开。
那黯淡无光的眼神落到了他的身上，他看见床塌上的人露出了微笑，“紫谦，让爹多看看你——不要再让这梦醒过来——”
看来段元成还没有完全清醒，他以为是在做梦。
那么，这样也好。
段紫谦唇角也跟着扬起笑容，“爹，我在这里。”
“紫谦，你还怪爹么？”
段紫谦摇头，“我从没怪过爹。”
“是爹不好。爹不应该那样对你！你娘的死，根本与你无关——爹逃避了这么多年，不肯面对现实，结果，却害苦了你——”段元成苦涩一笑，“现在爹都没有脸去见你娘了。”
段紫谦只觉心头如堵了一巨石，哑声道：“娘不会责怪爹的。”
“是啊，你娘总是舍不得责怪我。”段元成唇角的苦涩忽然化为了一抹回忆的幸福，“我很久没见过她了，也不知她在下面过得好不好？”
“一定很好。”段紫谦声音已然哽咽。
“是啊，像你娘那么善良的人，老天一定不会亏待她的——”段元成语声渐渐低弱，“紫谦，你要答应爹，好好活下去。幸好，你的身边，有那么多朋友，这样，爹也放心多了。其实，爹还是想见见你的——想亲自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段元成再度合上了眼帘，原本紧握住段紫谦的手，也终于无力地松开。
“爹——”段紫谦心头一沉，就在这时，房间外传来了脚步声。
段紫谦连忙闪身藏了起来。
房门被推了开来，是南宫彦派来照看段元成的隐音门门人
那人手上端着药，正想喂段元成吃药，却发现段元成脸色青白，似乎已是绝了气息，心头一屏，他放下药冲了出去。
段紫谦走到床前，神色哀伤地跪了下来，重重拜了三拜，抬起头时，眼角已隐现泪痕。
“爹，你放心。孩儿会亲自了断所有的一切，希望你和娘九泉之下，保佑孩儿撑到最后。”
站起身，他看见南宫彦等人正匆匆往这里赶来，连忙飞身而出，往秦瑶所住的方向疾掠而去。
隐身在暗处，他看见原本在照顾秦瑶的香香也匆匆赶往了段元成所住的方向，而秦瑶的房门外，就剩下两名黑衣男子在看守着。
捡起两枚小石子，指间分别一弹，那两名黑衣男子应声而倒。
“对不住了。”
他掩唇轻咳了两声，推开房门，就看见秦瑶就静坐在床头，苍白娟秀的脸上一片呆滞迷茫。
“瑶——”他急步走过去，紧紧将秦瑶拥进了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秦瑶呆呆地任他抱着，然后慢慢地抬起无神的眸子，“你是谁？”
段紫谦胸口一悸，痛入心肺，“我是紫谦。段紫谦。”
“段、紫、谦。”
秦瑶一字字地念了一遍，忽然，无神的眼眸里掠过了一丝杀机。
作者有话要说：汗，抱歉哦，今天有点事，所以慢了点，，我明天还会尽量多更些的。。
小谦童鞋终于能看见了，，泪流满面。。
反攻计划由此开始，，我还是喜欢小谦童鞋有主导作用，一直躺床上我都郁闷~就让他再小强一下吧，，也这是最后的小强了。。。
第五十八章 计划
电光火石之间，秦瑶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把匕首，一刀就朝段紫谦腹部刺去。
那一刀，又快又狠。
志在要夺段紫谦的性命。
段紫谦却像是早有防备，身形一侧，险险避过了要害，但毕竟距离太近，那锋利的刀锋还是划破了胸腹间的衣襟，留下了一道伤痕，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段紫谦，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秦瑶眼见一击不成，如同疯了一般再度执刀朝段紫谦扑去。
然而，还未近身，眼前已不见段紫谦人影，紧接着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便直直向下倒去。
“瑶——”
段紫谦一把接住秦瑶那具软倒的身躯，脸色微白。
“叮”的一声，秦瑶手中的匕首跌落在地。
段紫谦紧紧盯着那把匕首，那是他们成亲的第二日，他送给她的礼物。
她果然是要杀他么？
而且，用的还是他送给她的天龙刃。
段紫谦眸光里掠过了一丝冰冷。
“南宫清，我定会十倍还于你。”抱起了被自己点昏的秦瑶，段紫谦飞身掠出了屋外，转眼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紫谦——”
当南宫彦匆匆推开段紫谦的房门时，只看见南宫凌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南宫彦神色一变，疾步走至床前，解开了南宫凌的穴道。
南宫凌微微呻吟了一声，抚着沉重的额际撑坐起来。
“我怎么……躺在床上？”
南宫凌甩了甩昏沉的脑袋。
“凌，发生什么事了？紫谦呢？”
南宫凌瞬间清醒。
他想起了，方才紫谦吃完药，他正欲扶紫谦躺下休息，突然眼前黑了一下，便人事不知了。
“难道是紫谦点了我的穴道么？”南宫凌脸色煞白，“怎么可能，他现在伤重体弱，而且眼睛都看不见了——”
南宫彦的目光落在了床边的那个药囊上，也看到了药囊边上那个写着“凝气丹”的空药瓶。
“咦？怎么我的药囊会在这里？”随后赶来的香香，惊异地抓起药囊，看到那个空药瓶时，脸色更是变了，“我的凝气丹呢？谁吃了？”
“这凝气丹不是江玉让紫谦吃的么？”南宫凌一头雾水，便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他全吃了？”香香脸色已白得不能再白。
秦瑶当时吃了一粒，就头痛了好几天，恐怕到现在还没好。而段紫谦那么虚弱的身体……香香浑身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该死的段紫谦！”门外传来了池江玉懊恼万分的声音。
看来段紫谦向他提及凝气丹，其实只是为了向他求证这丹药是否真的有用。
原来他早就拿到了凝气丹了。
南宫彦一言不发，突然转身就朝外走去。
众人连忙跟上。
秦瑶的房门半敞开着，房外两个黑衣男子也同样被人点了穴道，躺在地上。
南宫彦急步踏入秦瑶的房间，果然空无一人。
可床边的地面上，却留有血迹。
池江玉蹲下身子，轻轻触碰了一把，“这血还是温热的，受伤的人应该刚走不久。”
“是谁受伤了？紫谦哥哥么？”南宫嘉颤声问。
池江玉神色沉重地轻摇了摇头。
“大哥——”南宫凌忽然发现了床塌上留有一封书信，连忙递于南宫彦。
南宫彦展开一看，眉头深锁。
“紫谦走了，他带着秦瑶去了段府。”
“我们马上跟他会合。”南宫凌转身就欲走，却被南宫彦一把拉住。
“凌，不要急燥。”南宫彦眸光一闪，“一切按紫谦的计划行事。”
…
马车里，秦瑶还没有醒来。
她的神色苍白疲倦，即使在昏睡中，眉心也依旧不安紧拧着，额际布满了涔涔细汗。
段紫谦心疼万分地拿出手巾为她擦着冷汗，“瑶，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南宫清想让你亲手杀了我，我怎会让他如愿呢？若是让他得逞了，你一定会伤透心的。”
他早就猜到，南宫清不会那么容易就放秦瑶回来。
既然放秦瑶回来了，那他就一定有所图。
不过，南宫清真正的目的，也是他抱住秦瑶、感觉到杀气的那一刻，才真正想透。
南宫清既认定了秦瑶是绛雪，那么，自然不会容许他活在这个世上。
段紫谦一死，秦瑶就永远只能成为绛雪了。
他绝不会让南宫清得逞。
感觉腹间的伤口隐隐作痛，段紫谦不由伸手轻轻按住，微喘了口气。
这一刀他早有防备，其实伤得并不重，可是非常疼痛。
现在他的身子完全是靠那些凝气丹在支撑着，虽然暂时压住了伏血之毒，双目复明了，功力也跟着大增，可这一刀的疼痛却超过了他的预料。
不知是不是受了药物影响，现在他的身体极为敏感，哪怕只是一道很轻的伤痕，痛感都要比平常强烈上数倍。
段紫谦轻合上眼帘，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就算再痛也得支撑住，至少，要撑到解开秦瑶身上的盅术，至少，要解决段家这十几年的恩怨情仇，让父母死得瞑目。
至于以后……段紫谦在心中苦笑。
等他再度睁开眼来的时候，发现秦瑶竟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他。
此刻，那双熟悉的眼眸已是温柔不再，充满了令人心痛的冰冷与杀机。
“瑶，你醒了么？”段紫谦忽略过那双眼睛，绽放出了一抹最灿烂的笑容，唇边的梨涡微现，略显出几分孩子气。
秦瑶神色依旧冷漠，“我是绛雪。”她试着动了下身子，发现全身无力，根本无法动弹。
段紫谦摇头，冰冷的指间在她的眉间流连，一一画出她的眼眉，“不，你是秦瑶。你根本就不是绛雪。”
看着眼前之人脸上那抹温柔灿烂的笑，秦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但只是那一瞬间，那抹动摇再度被冷漠取代。
“段紫谦，我要杀了你。”
段紫谦轻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秦瑶怔住了，迟疑了下，脑海里闪过了南宫清曾在耳畔说过的话，“因为我恨你。”
“那你又为什么恨我？”段紫谦继续问。
秦瑶再次呆住，这一回，她想不出答案。
南宫清并没有告诉她，她为什么恨段紫谦？
“瑶，你根本就不是恨我，因为，你是爱我的。”段紫谦忽然低下头，在秦瑶冰冷的双唇间印下一个轻吻。
辗转流连着，恋恋不舍地不肯离去。
段紫谦缓缓抬起头，“瑶，你要是不小心杀了我，你会伤心的。”
那低喃温柔的话语就像有着魔力一般，让秦瑶再度动摇了，脸上重新浮现出了迷茫之色。
伤心么？
眼前那张略显孩子气的娃娃脸深深映进了秦瑶的眼睛里，忽然，额际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秦瑶原本苍白的脸色顿时再度惨白了几分，“好痛！我的头——好痛——”
“瑶——”段紫谦连忙将她抱进怀里，不小心触痛了腹间的伤口，痛得他脸色一阵发白，他强忍住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伸手轻轻按揉着秦瑶的额角。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瑶安静了下来，疲倦地重新合上了眼帘。
段紫谦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冷汗早就湿透了重衫，而腹间更是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润感，想是伤口裂开了。
可此时此刻，他全副心神都在秦瑶身上。
中了惑心之术的人应该不会头痛，那秦瑶为什么……段紫谦想起香香曾说过，秦瑶服用过凝气丹，难道会是这丹药的副作用么？
正失神间，突然，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段紫谦连忙一把抱住秦瑶。
马车停下来的那一瞬间，车外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大爷饶命！饶命！”
那是车夫的声音。
段紫谦神色一禀，放下秦瑶，掀开车帘就看见了一张熟悉苍白的脸庞。
“墨羽——”
作者有话要说：墨羽童鞋出现了。。。咳。。
第五十九章 伙伴
眼前那名黑衣少年，几乎与平日完全两个模样。
一身劲装，手执长剑，身旁还跟着另几名杀手，将马车团团围住。
车夫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空旷的山林里，令人窒息的杀气在不断地漫延。
段紫谦苦笑着跳下了马车。
他知道，狡猾如南宫清定不会放回秦瑶后，就此袖手旁观，一定会派杀手监视他们，只是，他没有料到，这个人竟会是墨羽。
这个陪伴了他十多年光阴的书僮兼伙伴。
“墨羽，你和瑶一样，都想要我的命么？”
无论如何淡定从容，段紫谦心底还是苦涩的。
记忆里，他每次病发，虽然得不到父亲的眷顾，却几乎都是墨羽守在床边细心照料；偶尔他受到“欺负”，也是墨羽声声叫嚷着要给自己出气报仇；而他无论去到哪里，墨羽也总是跟前跟后，笑容满面地唤着“少爷”……冷了墨羽帮他置衣，饿了墨羽帮他添食，这十多年的光阴里，若没有墨羽的支持，他可能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可此时此刻，那双原本总是充满的笑意的眼睛里温情已是不再，冷漠疏离之中甚至盛满了骇人的杀机。
段紫谦看着墨羽手中那把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