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儿微笑,“老驴,你老老实实在这等我,我不会有事的。”
林青儿跟那门卫报了姓名,便由一门卫引入白云宫一侧室内。
林青儿环视这侧室,发现那正面摆着的书柜里,摆满书籍,有诗词歌赋,有萧谱,琴谱,还有史书,兵书……
那墙上,挂着的一把白玉萧,系在尾端的杏黄穗子自然垂落。林青儿轻轻握在手中,感觉手中是薄薄的凉,细细的滑。稍不小心,那穗子就从掌纹间溜走。
就像那些抓也抓不住的时光与情愫。
林青儿等了许久,还未见上官清风的影子,便急忙走出来,正望见一老管家模样的老头走过来。
“林姑娘,久等了。我们二公子刚在处理事情,我已经通报了,姑娘只需再小坐一会儿,二公子马上就到。”
林青儿忙拦住老管家,“管家,请你告诉我,你家二公子,半年前果真没生病?”
老管家“这个,这个,姑娘还是亲口问我们二公子吧。”说着,就走开了。
林青儿又回到侧室,坐着等。
等了许久,终于房门被推开。
随后,是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林青儿忙站起身,朝那门口望去。
是他。上官清风。身后还跟着一个手下。
林青儿又望了一眼上官清风,发觉,他还是那个样子。依旧没变,又仿佛变了些。
雪白衣衫似玄天素雪,纤尘不染,映着他完美白皙的脸畔,清冷中,透着几分温玉光泽。浓黑剑眉之下,是一双深色眉目,那眸子浸在柔光里,仿佛沉在水中的黑色碧玺,漾着难以探破的城府和令人难以拒绝的魔力。
梳得一丝不苟的乌青发束上插着一只吉祥白玉簪。
“君子如玉”,他向来以君子自居,更被江湖人传颂为谦谦君子。
可这尔虞我诈,鱼肉强食的武林之中,真能有君子容身之地吗?
林青儿还在愣神,上官清风再次优雅地展了展手,微笑道,“林姑娘请坐。”
林青儿重又坐回去。
这时,一小丫鬟已来上茶。
上官清风做了“请”的姿势,“林姑娘,请。这是我们白云宫特产的‘青笋茶’。说来,也奇怪,一般的茶或者生在普通茶园,或者生在悬崖峭壁。但我们这‘青笋茶’,却是茶与竹笋生到一处,互为庇佑,待到收获时,这竹笋有茶香,茶亦有笋香,却另有一番风味。”
林青儿并不碰面前的茶杯,打断了上官清风的茶说。
“上官公子,青儿并不是来品茶的,即便这茶,青儿未碰,却也清楚上官公子的意思。这‘青笋茶’,正如上官公子与昭月公主,互为庇佑,不可分割。”
说着,林青儿站起身。
“上官公子,你想错了。青儿并非以血菩楠要挟公子娶我,一则,公子已是驸马身份,二则,青儿更不需如此自轻。”
上官清风放下茶杯,笑道,“但,清风,还是十分感谢林姑娘的一片诚心。”
林青儿淡淡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能换个人?”
上官清风顿了顿,“因为,清风知晓,除了林姑娘,不会有人如此挂念清风的生死。”
林青儿深深舒了一口气,质问道,“上官清风,这一切真地像昭月公主说的那样?你就是为了练成那门功夫,故意跟我撒了个慌,骗我去偷熊家堡的那颗血菩楠?你还故意为了转移武林人士的注意力,制造谣言,把全部危险都转移到我身上?!”
上官清风负手走来,“林姑娘,此事到此,所有真相,昭月公主都已跟你讲明。公主所言,言之凿凿,并无虚假。清风的确骗了姑娘,还险些害姑娘性命。清风,无话可说。”
林青儿扬手就是一巴掌。
“上官清风,你不值得。你不值得我的一颗心!”
正说着,忽听门外一阵骚乱。
上官清风朝身后手下使了眼色。
那手下刚打开门,却被独孤珏一脚踹回来。
“青儿!青儿!你没事吧?”
林青儿见独孤珏满头是汗,便知必是这头倔驴等急了。
“你怎么跑来了?我都说了,我不会有事。”
独孤珏回身盯了上官清风一眼,“现在说清楚了?”
上官清风微微一笑,“说清楚了。”
“青儿,咱们走!”
说着,独孤珏拉起林青儿就往外走。
上官清风忽然在背后叫道,“等等!”
独孤珏转过身,瞪着上官清风道,“还有何事?!”
上官清风笑,“清风,听闻,独孤大侠的‘独孤九式’乃武林一绝。可惜,独孤大侠已西行多年,清风未能有幸见识。今日,却能与独孤兄相见,真是百年难遇的好机会!”
独孤珏将林青儿推到身后,不屑道,“什么机会?!”
上官清风道,“清风想借此机会,与独孤兄切磋一二,咱们点到即止,如何?”
独孤珏大笑,“上官清风,你也配?”
上官清风道,“我如何不配?”
说话间,他一掌朝独孤珏肋下逼来,独孤珏躲闪不及,着了他一掌,上官清风这一掌,只是小试力度,并未用满内力,却因,独孤珏之前与唐天龙,唐天丰两个打斗时,那肋下,已中了唐天龙的一掌。新伤旧伤,落在一处,顿时,独孤珏肋下渗出了鲜血。
上官清风另一掌又随即攻来,林青儿惊叫,“老驴!小心!”
独孤珏侧身,反手扣住上官清风的腕子,另一只手,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撞在墙上。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上官清风!别以为,我杀不了你!我是怕脏了我的手!你利用一小女子对你的爱慕之情,将她诱入你布下的阴谋中,置她的生死不理。上官清风,你也配称‘君子’?真是笑话!你连男人都不是!”
独孤珏说完,就扔下上官清风,拽着林青儿离开了。
上官清风舒了口气,整了整衣领,腰带,重又坐回去,悠然自得地喝茶。
那手下躬身道,“二公子,那血菩楠乃熊家堡圣物,据说,若每日练功前,服用血菩楠泡过的温泉水,便可快速提升内力,事半功倍!可谓是武林一奇宝。又有林姑娘一片痴心,二公子为何,不顺水推舟地收下呢?”
上官清风允了口茶水,轻笑道,“那血菩楠固然好,可你也说那是熊家堡的圣物,熊霸天刚离世不久,熊祈佑的椅子还没坐稳,正是树威信的时候,倘若这时,我要了他的东西,岂不是故意寻衅?再者,熊家堡一直以武林正派自居,我若为了贪恋这眼前的蝇头小利,置我白云宫的威望不顾,惹起诸武林正派对我上官清风非议,可谓得不偿失!”
说着,他放下茶杯,不无得意道,“我如今已练成这绝世武功,连那独孤珏的‘独孤九式’都难奈我何,我还要那劳什子作甚?”
手下又道,“只是那林姑娘一路艰险,对二公子可谓痴情。刚才,只要二公子稍加巧言,便很容易抹去这其中诸多不堪。二公子又何必拒了她的情义,引她怨怼?”
上官清风不禁怅然,“林青儿对我情深意重,可我又如何能要她的情义?我大哥几年前练功走火入魔,从此双腿废了,这振兴白云宫上官家的重担就落于我一人肩上,我岂敢为了儿女私情,将这祖宗基业撂于一旁?”
“二公子说得不错。只是!二公子何必打那独孤珏一掌?”
上官清风站起身,走到窗边,眼光望向极远的地方。“我若不打独孤珏那一掌,她如何会恨我?又怎会死心塌地与独孤珏在一起?”
说着,他默了默,“其实,我那一掌并未用足力,独孤珏走进来时,我已看出,他肋下有旧伤。若不令他看上去伤得很重,林青儿岂会走的如此决绝?这是我上官清风欠她的,此生,也只能如此。”
“若是,二公子纳林姑娘为妾,倒也算两全其美!”
上官清风刚要说话,却见一手下进来通报称,昭月公主在白云洲上等他。
上官清风苦笑,“你看,我上官清风如何能有第二个女人?”
熊祈佑
林青儿四人离开白云宫,又回到少林寺。
净坛大师得知,林青儿要送回血菩楠,自是念了一番老佛经。嘱咐林青儿,日后行事之前,切勿鲁莽,切记三思而后行。勿因一己之私,造成生灵涂炭。
林青儿听得晕头转向,只傻傻地窝在独孤珏的怀里,愣愣点头,只知点头,一言不发。
净坛大师怜悯,见独孤珏与唐天宝二人均有伤,林青儿也是刚捡回了一条命,脸色苍白得可怜。便留他四人在寺内再住几日。
有了少林寺这把保护伞罩着,林青儿四人暂时屏蔽了江湖纷扰。
“青儿,你怎么回来就一直不说话?唉!是不是后悔了?”
林青儿点头,“是,我后悔了。”
独孤珏来气了,“你后悔也不行!你已经说过你喜欢我,林青儿,你是我的人了!别想再找那个什么风的!”
林青儿抓起桌上的苹果就往他嘴里塞,“你想什么呢?谁说,我要找那个什么风?!”
独孤珏拔出嘴里的苹果,酸溜溜道,“是你自己说的,你后悔了!”
林青儿搂住独孤珏的腰,伤感道,“老驴,我是后悔为上官清风所做的一切。上官清风根本不值得我这样为他,原来我一直没看清他,我以为他是心胸坦荡,虚怀若谷的谦谦君子。可他,他却利用我,把我当作棋子。老驴!你说,我怎么这么傻!你对我这么好,舍得为了我不要命,舍得为了我一辈子不近女色,你还这么宠着我,护着我!我真是,我真是这世上最大最大的傻瓜!老驴!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说着,林青儿扑进他怀里哽噎起来。
独孤珏笑着轻轻捏起她的小下巴,喜滋滋道,“林青儿,你可听好了,这可是你给我的机会。你要是敢再逃跑,我就把你栓在我身上,叫你一步也离不开我!”
林青儿猛然抬头在独孤珏的脸颊吻了一下,又轻咬了一口。调皮眨眼道,“本姑娘已经变聪明了!这世上再没人能像你这么对我好了!独孤珏,我可告诉你,到时候,你想撵我走,都别想!老驴!你这辈子都归我了!”
独孤珏拱手笑道,“娘子,遵命!”
三日后,林青儿四人启程,前往熊家堡。
净坛大师出来送别,还提及那日,他已放出一条假消息,只说,这血菩楠暂存在少林寺,等待熊祈佑派人取回。
唐天宝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净坛大师为了我们几人,可是犯了戒!我们真是罪过!罪过!”
净坛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也是为了这世间,少因这血菩楠造孽。”
林青儿眼眶湿润,“大师!青儿拜谢大师的救命之恩!”
净坛大师笑,“林施主,本是心善之人,但记凡事戒骄戒躁,三思而后行,莫被奸人利用,必不会错的。”
林青儿点点头,孙若尘朝净坛大师拱手道,“若尘多谢大师,多日照顾!”
净坛大师沉声道,“孙姑娘与唐三公子二位施主都是心怀天下,仁心仁德之人。老衲,相信二位将来必会为苍生做出更多有益之事。”
孙若尘笑道,“悬壶济世本是我百草堂宗旨,日后,我与天宝必将竭尽所能救治病者,令这天下,少些病痛死伤。”
别了净坛大师后,林青儿四人日夜兼程。
虽有净坛大师妙计,却也不保万一。
正如,唐天宝预料那般,这一路上,时而遭遇一些门派的偷袭,幸好,都不是什么摆得上台面的门派,独孤珏几下子就解决了,根本用不着唐天宝出手。
这一日,终于到了熊家堡。
熊家堡门卫通传之后,不久,出来一人迎接。
林青儿定睛一瞧,这人却是坐着木轮椅的熊二。
一见林青儿,熊二爷笑道,“林姑娘,这是来负荆请罪的吧?那荆条呢?怎么也没背上?”
林青儿见熊二仍是调侃随意,放荡不羁的样子,几分不好意思,笑道,“青儿做错了事,今日特来向熊堡主请罪。”
熊二笑了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各位请!”
林青儿生怕独孤珏这头倔驴,又像上次在白云宫一样,动辄就跟人打起来。再说,这熊祈佑不是上官清风。独孤珏要是恼起来,把熊祈佑那傻小弟打了,熊家堡还不把他这头驴,绑起来,放在炭坑上烤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故意叫熊二给独孤珏他们三人安排一客厅暂时休息,并嘱咐唐天宝孙若尘这次一定按住这头倔驴,不能再让他跑出来,撒驴疯随便撂蹄子蹬人!
熊二领林青儿进了一大客厅坐下。
熊二笑,“林姑娘,我们堡主随后就到,请先喝些茶水。”
林青儿道,“熊二爷,那日一别,已数月未见,青儿还以为熊二爷已经死于紫面金刚的毒手。”
熊二笑,“多谢林姑娘记挂。那日,我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于是,临死前,拼命挖了那许元海的一颗眼珠子也算是没白死!可我却没死,只是搭上了两条腿!”
说着,熊二拍了拍木轮椅的扶手,洒脱地笑笑。
林青儿愧疚道,“都是青儿酿成大错,令熊家堡遭此劫难!”
熊二微笑道,“姑娘不必自责!熊二如此,也并不是没有半分好处,现在他们所有人跟我说话,都得毕恭毕敬地弓着腰呢!哈哈!”
见熊二如此说,林青儿也笑了笑,“多谢熊二爷如此宽慰青儿,青儿自知罪责不轻,待会熊堡主如何处置青儿,青儿都不会有怨言的。”
熊二忽地神秘一笑,“恐怕我们堡主不会舍得处置姑娘的。”
林青儿一想起,熊祈佑那眼泪鼻涕的痴傻样子,还真有点没底!
他若是死拉着自己,还要她做他媳妇儿可咋办捏?
想到这,林青儿有点抓狂,忽听门口传来脚步声,登时紧张起来。
这时,熊二已滚动木轮椅过去迎接。
“堡主,林姑娘正在等您!”
“知道了!”
林青儿忽觉这声音很耳熟,待她一转身,望见的却是一身靛青衣袍的熊四。
那双眼,仍是神秘诡异的琥珀色。安静的表面,不知暗藏多少激荡与翻涌。
“熊四爷?”林青儿愕然。
熊四望见林青儿的一瞬,脚步骤然定住。他缓了一口气,淡淡道,“林青儿,你来了。”
“熊四爷,怎么,你做了堡主?”
熊四轻甩衣摆,在正位坐下,摆了摆手,示意林青儿坐下。这动作,极其潇洒自然。
“林青儿,我本就该是熊家堡堡主。”
“那,熊祈佑呢?”
熊四淡淡道,“当初,我熊家堡势力尚微,江湖多方觊觎我熊家堡圣物,在我年幼时,曾有次,一帮派为得到血菩楠,将我诱拐,后虽我被救出,我爹的心患仍在。故捡来一痴傻小儿做我的替身,我则退居养子,跻身于八大罗汉之一。”
说着,他眼光深深地望过来,“林青儿,我才是真正的熊祈佑。”
林青儿忽地跪在他面前,“熊堡主,林青儿是来请罪的!当日,是我蓄谋盗取贵堡圣物,本为救人,不想害得贵堡死伤多位。今日,我既来了,就是一切听由堡主发落!若要一命抵偿,林青儿必不会怜惜自己!只求以此能慰籍死者!”
熊祈佑沉默片刻,轻轻叹息。
他躬身扶起林青儿,眼波凝住。
显得格外安静,恍惚一丝杂念都无。
“林青儿,我不要你以死偿命。祈佑认为,此事并不全错在姑娘。你既然已来归还圣物,此事,就此作罢吧。”
林青儿惭愧道,“可终是因我,”
熊祈佑打住她,“江湖中人,生死本属水中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