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病刚好,就这样胡闹作贱人!那并不是什么信物,是别人的东西,我还要还给人家呢!小心别弄坏了!”
“咦?孙姐姐,这就不对了!东西还得了,心可是还不了的呀!”
孙若尘被林青儿气得脸颊绯红。
吕三多走过来,笑问道,“两位姑娘,这是在闹哪出?难道是端午快到了,在抢粽子吃?”
林青儿一脸小人得志的笑,“不错!本姑娘,刚得了一个粽子!大粽子!是孙姐姐亲手为青儿包的!孙姐姐你真好!”说着就搂着孙若尘的脸,亲了一口。
孙若尘被她闹得脸色更红得厉害,那颜色,似开在山腰上的红茶。烂漫娇艳。
汤三不觉愣了下,吕三多拍了下他的肩头,“汤兄最近总是走神,是不是得了什么病,要不要孙姑娘给看看?”
林青儿信以为真,忙附和道,“也是啊。汤公子这几天一直帮着老驴照顾我,本来就劳累,若是再因为我染上疫病,可怎么好?”
说着,就势推了一把孙若尘,本没用力,只是孙若尘一心想拿回那块玉佩,却不想被林青儿背后推自己。她脚下一滑,直接撞在了汤三的身上。
两人慌乱中站开,红脸对视,忽又错开目光。
林青儿并未在意,还在呱噪。
“孙姐姐,你去给汤公子看看吧,待会我再把东西给你,还不成吗?”
林青儿晃了晃手里的玉佩,孙若尘羞恼道,“我累了,今天谁的病,我都不看!”说着,气咻咻地转身走了。
吕三多看了看汤三,汤三看了看吕三多。
吕三多扯着驴嗓子叫道,“追啊!兄弟,还等什么呢?”
汤三退后几步,愣了愣,嗖地一飞身,没影子了。
山崖边。
孙若尘背对着汤三。轻声道,“多谢,汤公子我没事。青儿跟我闹惯了。只不过,只不过,我自己有些烦躁罢了。”
汤三见她身形纤弱,立在崖边风口,抱肩瑟瑟发抖,忙劝道,“孙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若不介意,可否跟在下说说。但先请姑娘从那悬崖边走过来。”
孙若尘回身走来,淡紫的衣带随风舒展,仪容确如瑶台仙女,而她脸上却有淡淡泪痕。
“汤公子,不是以为我想跳崖吧?”
汤三柔和地望着她,“不会。姑娘不是那种人。”
“汤公子知晓,若尘是哪种人?”
“姑娘憎恨杀戮,厌恶那些私欲引起的死亡。又岂会自暴自弃,做出自杀的蠢事?”
孙若尘淡笑,“汤公子倒是好像挺了解我的。”
汤三笑而不语,朝那山崖边望去,眼神却仿佛伸向极远极远的地方,远到谁都过不去。
“我刚请姑娘离开山崖,是因为我憎恶所有山崖。”
孙若尘只是望着汤三,安静倾听,并不问半句。
“十年前,我娘就是跳崖而亡的。当时,我爹为扩张势利,与恶人勾结,我娘竭力反对,其实以前,我娘就几次劝我爹放手,可我爹已经投入太多,根本无法放下。即便有时,他真地被我娘打动了,可他最终还是站在了权利,欲望的一边。我娘后来绝望地选择了跳崖,我爹也一病不起,不久后,撒手人寰。娘走的时候,我刚满11岁,如今她长的什么样子,我居然都模糊了。可我一直记得娘很温柔,却也很坚韧。”
说着,汤三一扫脸上的伤感阴霾,朝孙若尘笑道,“孙姑娘有几分像她,也很爱穿淡紫,用茉莉花瓣洗头发。”
孙若尘忙低下头,“汤公子,我该去看看青儿了。”
孙若尘忽然停下脚步,“不瞒汤公子,若尘刚出生不久,爹娘就被杀害了。是爷爷一手将若尘抚养成人。很多时候,我在想爹娘的样子,可我真地想不起来。爷爷就告诉若尘,在满月的夜晚,取一只圆碗,加满清水,看着水中的自己,脑海中就会浮现天上爹娘的样子了。若尘真地看见过,汤公子,想爹娘时,也不妨试试。”
汤三笑着点头,“谢谢孙姑娘。”
“不谢。”
“孙姑娘!跟你聊天,很舒服。”
孙若尘回身笑笑,“我也是。”
林青儿见孙若尘许久才回来,以为真地生自己的气了。忙拉住她,满嘴求饶,“孙姐姐生气了?青儿错了!青儿给姐姐认错还不行么!”
孙若尘惦记着林青儿手里还攥着的那块玉佩,故意紧绷着脸,对青儿死皮赖脸的求饶不理不睬。
林青儿哪里是轻言放弃的主?再者,孙若尘的脾气,她早已摸得清透。孙若尘是吃软不吃硬,软磨硬泡准没错!
“姐姐真不理青儿了?姐姐真不要妹妹了?孙姐姐可是最疼爱青儿的!”说着说着,林青儿居然眼泪鼻涕一把把地,大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意思了。
林青儿的搞怪无赖,孙若尘不是没领教过,可这副样子,还是头会见到,心里不免后悔,许是真地吓到她了?
她哪里知晓,这些日子,林青儿还跟吕三多学了不少无赖的伎俩呢!
忙拿出帕子为林青儿擦着眼泪鼻涕,“你这是做什么?要那么怕我生你的气,就不该调皮!”
“青儿调皮?姐姐也不赖啊!”林青儿的表情转瞬变成一副阴险样子,仿佛捉住了孙若尘的什么了不得的把柄。
林青儿贴近孙若尘的耳鬓,压低嗓音道,“孙姐姐的这块宝贝玉佩上可是雕着一个‘唐’字呢!”
孙若尘怔了下,“可能是这块玉佩主人的姓氏,青儿,这玉佩是我偶然捡到的,将来有幸遇到失主,我还要还给人家的。”
“哦?姐姐真是越来越会说谎了。可青儿觉得,这玉佩上打的穗子,可是蜀中的手法呢?”
孙若尘佯装镇定,笑道,“青儿,你什么时候,也对女红感兴趣了?”
林青儿坏笑道,“我不是对这穗子感兴趣,我是对这块玉佩的主人感兴趣。还有,要是百草堂唯一女传人与唐三公子有什么关联,是不是江湖人都会感兴趣呢?”
“青儿!你胡说什么?这不过是块普通的玉佩,哪有什么故事?!”孙若尘一把抢过玉佩,重新系在身上。
林青儿笑盈盈道,“是么?这么普通,估计它的主人也不会在乎的,不如姐姐赏给我吧!赏给我吧!”
“青儿,别闹!”
“瞧姐姐的脸红的。青儿又不是真地要唐三公子的玉佩。”
孙若尘缓了缓,“你怎么猜到是他?”
林青儿笑,“孙姐姐的为人,孙姐姐的心思,青儿岂会不知晓?姐姐将来喜欢什么样的人,青儿又怎会想不到?不过,唐三公子固然好,可姐姐想过没有,姐姐如此,也是一件极其危险之事!!”
孙若尘拉住林青儿的手,“妹妹既然如此问我,当然也是知道你我对自己心意的坚持。你既然能如此勇敢,难道姐姐就不能吗?”
林青儿扑进孙若尘怀里,“姐姐,青儿是担心姐姐,孙爷爷一定不会同意的。不过,青儿想让姐姐知道,不论姐姐作何决定,青儿都支持姐姐。”
……
汤三见吕三多躺在草地上嚼着草根,也走过去,躺在他身边。
吕三多偏过脸,讥笑道,“咦?汤兄去了这么久,是孙姑娘的医术不精啊,还是汤兄自己不配合,这心病,要是得了,可得早些抓紧治啊!不然煮熟的鸭子都会自个儿飞了,汤兄的脸色,可就更不好看喽!”
汤三毫不在意地看了吕三多一眼,“我跟吕兄可不同!”
“是啊!我跟汤兄两个是不同。我们,一个明争,一个暗抢。我嘛!是明着争别人的。有些人嘛!用青儿的话讲,就是脑筋被驴踢瘸了!暗着抢自己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汤!兄!”
汤三怔了下,又朗声笑起来,“我听不懂吕兄说的什么?”
吕三多打了个哈欠,“啊,那就算啦!说实话,我也希望汤兄真地听不懂。不然人家孙姑娘岂不是做了这世上最瞎眼的傻瓜!”
吕三多看了眼天色,坐起身拍了拍身上,“行了!天色不早了,我去找吃的,再顺便捡些干柴。”
汤三也爬起来,“我就不跟你一道去了,这山里野兽多,我留下照应两位姑娘。”
吕三多猝然朝汤三胸口就是一拳,并未用足力,只是轻点了一下。
虎着脸道,“你若真是我亲兄弟,我真想痛揍你一顿。身为男人就该利落些!”
汤三错愕了下,瞬又恢复平静。
出海
三天后,林青儿的身体已痊愈得差不多,她一心想着病中的上官清风,再不敢耽搁,便催着吕三多启程。
汤三也准备上路,于是决定三人同行。林青儿知晓孙若尘还要留在此地照顾尚未痊愈的村民,知道她的脾气,一切都没有医治病患重要,于是也就没再勉强孙若尘与他们一起走。
孙若尘知道林青儿处境堪忧,便告诉他们可乘船一直向西,便可进入海口,经海路,到达应城渡头,上岸后,再从那朝白云宫出发,似乎会耽误些时日,却也相对安全。
出发之前,吕三多和汤三砍了些树木,按照海船的模式,把原先的船,改装了一下,又向村民要了帆布,做成船帆。
林青儿与孙若尘采了许多野果,以备饥渴。每日三餐“无肉不欢”的林青儿,又不免叫苦连天一番。真是“独有果香为果腹,每逢绝境猪肉亲。”
清晨。
孙若尘送行,林青儿拉着她依依惜别。
“孙姐姐真不跟我们一起走么?或许,还能碰上唐天宝呢?”
孙若尘平淡道,“若有缘,千里之隔也终会相见,若无缘,即便站在对面,也未必认得。不是么?再说,我这里还有很多病人需要我照顾,等他们都痊愈,我还要去别处行医,或许,咱们还能相逢呢。”
吕三多瞥了一眼身边的汤三,低声道,“唉,谁要是被这傻姑娘喜欢上,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汤三失神地重复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好吧。”林青儿不情愿地点点头。
“青儿,小心照顾自己。”
“知道了,孙姐姐。姐姐也要保重。”
孙若尘拉住林青儿,“青儿,不要怪姐姐,不论你是否想听,姐姐都要说。若是哪天你感觉生命受了威胁,或者心里再无法承受,就不要再坚持了。你要知道,你为上官清风所做的这件事,并非寻常小事。你不过是个普通小女子,这种事,你本没有能力承担,根本不该沾染。所以,即便你退出,上官公子也不会觉得,你对他的心,有任何虚假。你明白吗?”
林青儿轻笑,“青儿怎会怪姐姐?姐姐是为青儿好。但青儿想问,姐姐会放弃吗?如果姐姐不放弃,又为何要青儿放弃?”
孙若尘点点头,“也好,我不劝了。咱们各自努力,各自珍重。”
孙若尘站在岸边,目送三人上船。
汤三刚要走上去,却被吕三多故意推了一把,“汤兄,我记得,你不是有事要亲口问孙姑娘吗?”
吕三多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愣了一下。
倒是孙若尘最先镇定,“汤公子有什么事?”
汤三咳了咳,瞥了一眼吕三多,又几分尴尬地望向孙若尘,窘了半天才问道,“姑娘一个人应付得来么?”
孙若尘笑,“汤公子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吗?怎么也开始怀疑我的医术了?”
汤三顿了下,“我不是怀疑姑娘的医术,只是,只是希望姑娘万事小心。”
林青儿在船上喊道,“汤公子,说完了吗?咱们要快点赶路啊!”
汤三忽然抓住孙若尘的手,“孙姑娘,随我来。”
孙若尘被他突然举动弄得惊慌失措,“汤公子,请松手。”
汤三轻咳了下,“孙姑娘,在下有几句心里的话要说,只是不知姑娘,”
孙若尘忙打住他。
“我知道,我知道。若尘知道汤公子要说什么。但,请别开口,永远不要开口,好吗?”
汤三忍了忍,又淡笑着点头,“好。可是,姑娘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孙若尘想了想,“因为我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
汤三叹气,“唐天宝。”
孙若尘诧异,“公子认得唐三公子的玉佩?”
汤三眼神平淡,“从孙姑娘对唐天宝的赞赏之词,在下听得出,其中的倾慕之情。如果姑娘不是先认识唐天宝了,或许,在下还有机会,是不是?”
孙若尘摇头,“不,我和他并不相识。我甚至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可他救过我,正是那次,我才捡到了他的玉佩。”
“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孙姑娘若不愿说,在下不勉强。”
孙若尘淡笑,脸上又显出女儿家的仰慕之情和向往之色。
“其实,并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只记得,那次,在蓬莱岛的渔村,我去救助那里染病的渔民,忽然来了一伙强盗,烧杀抢掠,我被堵在柴房里,被烟雾熏晕了过去。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在不远处,就捡到了这块玉佩,是后来,我才知晓,这玉佩是他的。”
汤三颇为动容,“可据我所知,孙姑娘的爷爷,就是百草堂堂主孙老先生,对唐门可是恨之入骨,岂会同意姑娘对唐天宝的这份真心?”说着,他顿了顿,“即便,即便唐天宝上门求亲,孙老先生也定然不会应允吧?”
孙若尘眉头微蹙,“若尘并不算普通的江湖医女,百草堂未来的传人喜欢上唐门三公子,这被传扬出去,会被武林人士当成饭后笑柄吧。从百草堂,从我爷爷的角度来看,我是不该爱那个人。”
孙若尘忽地几分激烈,眼眶里闪着涟漪,“可是!汤公子,你能告诉我,爱一个人,真地要在乎应该不应该吗?就像我救一个人,我不会先去调查,他是否做过恶,杀过人。我只是想,他是一个生命,我不能见死不救。我不会去想,我应不应该去救他。那么我又为何去想,我应不应该去爱唐天宝?我不相信,我爷爷会一直顽固不化,如果他愿意了解唐三公子的真正为人,他必然会欣赏唐三公子的。”
汤三默然。“若是他没有你想的那样好呢?”
孙若尘淡笑,“怎会?若尘当然知道这世上本无完人,世道艰险,但求行事问心无愧者,已是君子中的君子。我相信唐三公子是这种君子,那么,他在我眼中,就是完人。那些其他缺点,根本微不足道。”
汤三尴尬地笑了笑,“唐三公子当然很好。是我失言了。”
孙若尘语气坚定道,“若尘此生非他不嫁。若他无心于若尘,若尘宁愿把这一生都寄予医道,永不嫁人。”
汤三脸色陡变,“怎会!怎会!姑娘温柔聪慧,妙手仁心,唐三公子,必定钟情于姑娘。”
孙若尘淡笑,“多谢汤公子,若尘也望公子日后,能觅到一位温柔贤淑的姑娘,相伴一生。汤公子,保重。”
“孙姑娘,保重。”
一路上,老天相助,风势不错,也没遇见什么海盗,鲨鱼的。
这倒是林青儿第一次出海,兴高采烈地在甲板上来回跑跳,看见海鸟也叫,偶尔看见海豚也叫,有时,看见什么黑糊糊的礁石,也要探出身子,摸上一把。
“老驴!你看你看,海鸟!”
“老驴!老驴!你看,那是海豚!一看你就没看什么书!这都是我从我师傅那偷来的一本小册子上写的,那图画的跟这一模一样。看来那写书的人,倒没哄人啊!”
“老驴!咦,那红红的树枝似的,是珊瑚吧!那东西名贵!皇上家的公主才佩戴呢!汤公子!把船开过去一点,咱割下来些,磨成珠子,穿成项链,孙姐姐一条,我一条。哈哈!哈哈!”
林青儿说着,就跑去动船头的舵把。被汤三立即制止,“林姑娘,这时风头正劲,若是猝然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