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儿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好让她放心。可又拦不住他,再说,若不去气气那几位,倒真是白瞎了吕三多这胡闹的手艺。
林青儿看着那盘“驴驴缘上草”,忽想起在葫芦岭初遇的那一幕,心里又痒痒地想笑。
吕三多端着方盘走进天字一号房。
这会儿,萧独行,邢君傲,白珊珊三人已等待多时。身边伫立的一名黑龙会手下走过来,训斥道,“你小子,滚哪里去了?上个菜,怎么花费这些功夫?叫我们三位龙使等待这么久,你们的客栈是不想开了吧?”
吕三多哈着身子,“适才,小的突然腹痛去后院解手,不想白天贪嘴,吃坏了肚子,解的时间久了。我这一出来,感觉神经气爽,想着几位龙使还有几道菜没上,便急忙往大厨房里跑,谁知,却被咱们的大厨师傅给撵出来了,说我这一身茅坑味,怎么能给尊贵的龙使上菜呢?于是扔给我半斤的香料,要我去沐浴更衣。小的这才赶过来。”
萧独行沉沉地说了一句,“刚才可不是你上菜,那个小二呢?”
“他家里老娘突然病急,被他家邻居叫回去了!这才叫我顶班的。”
白珊珊噗哧笑道,“这小子,倒比刚才那个愣头青,更有些模样。”说着走过来,伸手捏了捏吕三多的下巴,“说实话,刚才耽误那么久的功夫,是不是跟哪个小丫头鬼混去了?”
邢君傲冷哼一声,“白师姐,这是又看上好货色了?”
白珊珊回头娇叱道,“我看上了又怎样?今晚,我就叫他到我房里。”她手指在吕三多胸口划着圈圈,眼神挑逗着,似有一双钩子,探过来。“怎么样啊?小帅哥?姐姐美吗?”
吕三多点头,“美!小的从没见过姐姐这么美的!”
白珊珊轻笑了下,“小嘴还挺甜的!一会儿,可就看你的真本事了!行了!上菜吧!”
吕三多将方盘的菜一样样端上来。
“几位龙使,这道叫‘老鹰啃稀泥’,这道叫‘乌龟驮美女’,这道叫‘驴驴缘上草’。”
白珊珊哈哈大笑,“这不是咱们点的菜!”不过须臾,刚刚还千娇百媚生的一张脸上,陡然变了颜色,忽地凶狠毒辣起来,“说!林青儿把血菩楠藏哪了?”
吕三多还未说话,只见,刷地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打从对面探过来,眼看就要掏向吕三多的心窝。
“你说不说?!”
白珊珊的第二句还未说完,发现,吕三多已然抬手勒住她的手腕,动也不能动。
吕三多看白珊珊手上的火红指甲竟有两寸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萧独行站起身,大叫,“好快的手法!”
邢君傲仍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仿佛事不关己。
这时,只听门外有人大叫,“血菩楠在我身上,想要的来追我!”吕三多心头一紧。这时,萧独行已追出了门外。白珊珊红着脸,呵道,“松开我!”
吕三多笑,“我松开你,你岂不是要去追她?”
话音刚过,一根筷子飞过来,吕三多眼疾手快地松开了白珊珊,眼看,那筷子直直地插入墙内。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松手,那筷子必然会插透他的手腕。
白珊珊趁势脱身,一飞身跃出门外。
吕三多知道林青儿凶多吉少,想与这个人速战速决。便淡淡问,“你是想单独除掉我吗?”
谁知,邢君傲看都不看他,冷冷道,“你走,我对你没兴趣。”
吕三多跑回客房,发现林青儿留的纸条,他拿起一看上面只写着两个字——屋顶。
吕三多推开窗子,又跃身上了屋顶。隐约地看见一个身影。不正是林青儿么?
“你胆子真大!居然就藏在这天字一号的屋顶上。”
“你胆子也不小啊,自投罗网!”
吕三多有些不好意思,傻笑着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林青儿得意道,“没怎么。不过是花了一文钱雇了小丫头,在他们门口吆喝了一声。他们即便追出去,也追不到。”
“你就一直藏在这上面?”
“你知道什么!这叫‘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等他们在外围找了半天没结果,再准备在这客栈里找的时候,咱们已经逃到外面去了。”
吕三多笑笑,“你鬼主意还不少呢!”
“嘘!你看他们回来了。走,咱们该撤了!”
同为逃命人
天亮时,吕三多和林青儿两人已经到了城外的野田里。
“看,还给你留着只猪肘呢!我还算有良心吧?”
“猪肘?哪来的?”
“嘿嘿!这个嘛!你出去后,我就上了房,本想先去天字一号看看你的情况。可是,厨房那香味太浓了,我忍不住啊,就先去厨房的屋顶了,我在飞镖上系了根绳子,这就钓上来的。怎么样?好吃吧?”
“林青儿,你这么能吃,以后胖成肥猪可怎么好?”
“什么怎么好不好的?本姑娘秀外慧中,干吃不胖。再说,上官公子是不会像你们这种凡夫俗子,那么肤浅,只看中表面这层皮,他会欣赏我的内在优点的。”
“哦!那这个猪肘还是你吃吧!”
“为什么?”
“你要吃了胖起来,也好证明下,你那位上官大公子内心宽广的深度。”
“我才不要!吃多了胃口顶得难受!你快吃!吃好了,给我揉揉肩膀,刚才在屋顶待久了,被冷风吹着了。”
吕三多忙放下猪肘,“行!我现在就给你揉,待会再吃。”
林青儿忙躲开,皱眉道,“你看你那手上,全是猪油!”
吕三多在大啃猪肘,林青儿仰头望天。
“老驴!刚才,那个白珊珊的手指头在你胸口画圈圈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吕三多故意问。
“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林青儿脸红着,低下头。
吕三多狡黠地转着眼珠子,“这个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要不然,我用手指头在你胸口画圈圈,你自己感受下嘛!来嘛!来嘛!不必客气!大家这么熟了,干嘛这么拘谨呢!”
说着,就站起身。
林青儿醒悟到他要做什么,忙起身抛开,“你,你耍流氓!滚开!滚开!”
吕三多哈哈笑起来,“林青儿啊,林青儿,你真是傻丫头!”
“我傻?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什么白珊珊打的什么主意么?我早看出了,你跟她是一路货色!没脸没皮没贞操!”
“贞操?啊呀!我的贞操已经丢得远远的啦!”
“流氓!色鬼!”
“林青儿,我可提醒你,你要是再敢这么骂我,我可真要动真格的,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流氓,色鬼。我吕三多也算是脂粉堆里爬出来的,什么美女我没见过。是,我是看上你了,还鬼缠身似地缠着你。可我却再没对你如何。我吕三多可还从没这样斯文过呢!”
林青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知道这个吕三多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也确实,凭他的武功,要对自己动强的,她早就没跑了。而现在,他还算规矩。
想一想,吕三多本来就没深没浅地爱开玩笑,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干嘛还这么紧张较真?
“你生气了啊!你刚才像来真的似的,把我吓坏了!啊呀!你怎么不理人了呢!你不是说要保护青儿的吗?你要是真不理我也好,你回你的葫芦岭当你驴王爷。我林青儿也不是没你就救不了上官公子了。”
吕三多又笑嘻嘻起来,“谁说我生气了?”
“你真没生气?”
吕三多癞皮赖脸道,“没有!不过,我刚才是想来真的了。再说,青儿啊!你那里跟别的女子有什么不同吗?这么怕摸!就让我摸一下不行?”
“不行!”
这回林青儿早有防备,抢过吕三多手里的猪肘敲在他头上。
吕三多吃痛地揉着脑袋,“哎呦!我开玩笑的,青儿!你要打,就自己打,干嘛用猪肘?猪可没你秀气!”
“你说什么?!你再说!”
两人正嬉笑着,却望见那不远处浩浩荡荡的一团黑影。
林青儿攀上树枝上,眺望过去,那来人打头的并不是别人,却是草鞋帮帮主汪病夫!
“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林青儿仰天哀嚎。
吕三多牵过马,将缰绳递给林青儿,“那要看,你的那位病入膏肓的上官公子,现在在哪。”
林青儿翻身上马,“他在白云宫,我算了下,咱们最快也要走两个月。如果这条尾巴一直跟着,咱们还要绕下弯子,把他们甩开了。”
吕三多笑道,“那还不敢紧走,瞧,他们快追上来了!”
两人策马疾走,所到之处愈发荒凉。
汪病夫的毅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及,谁叫他是草鞋帮个个都是穷苦出身。草鞋帮的名声虽不及丐帮响亮,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正派,素来人们一提到草鞋帮的人,都会说出三点,一不怕死,二不怕吃苦,三就是知恩图报,重情重义。
这次要是再被汪病夫逮到,恐怕就没什么机会跳脱了。
林青儿心里犯愁,这时,却见大河拦路。
“吕三多,咱们怎么办?这附近好像也没有桥。”
“青儿,你看!那边不是有艘船么?”
林青儿顺着吕三多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那边的浅水处,泊着一只船。
此时,林青儿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卖力地摆着手,喊着,“喂!船家!船家!船家!”
可是半天没人应。
“老驴,那船没主吧?”
林青儿刚问话,吕三多已轻身飞向河面,身形灵动。那白色衣摆迎风膨起,潇洒飘逸,如飞鸿游弋水面。
此时吕三多的背影,仿佛是变了一个人,又仿佛不是。
林青儿望得几分呆了。
他怎么会变成另一人呢?每个人都是唯一的,独特的。他不会像别人,也没人会像他。
林青儿忆起,师傅周凡圣曾说,一个人可以有多面性,在不同的境遇,面对不同的人,经历不同的事,都会呈现出他的不同特质。就像这世上,没有全无优点的人,更没有全是优点的完人。再一无是处的人在特定的环境下,也可能做出英雄壮举。反之,某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却也可能做出令人不耻的事情。
这些日子的接触,林青儿隐约觉察,吕三多虽然表面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可他却时而露出聪明,狡诈,镇定,果决的一面。
那么,他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她所不知道的呢?
“青儿!上船。”
吕三多的叫喊将林青儿从沉思中惊醒,她抬头时,吕三多已经摇船到了近前。
“青儿,快!摇船!”
吕三多和林青儿两人一左一右合力摇着船桨,望见那岸边的汪病夫向在指挥人跳河游来。
“吕三多,这怎么办?”
吕三多也急了,“这草鞋帮的,怎么个个像疯子!这都上船了,还要跳水里捞咱们!”
两人正说着,身后忽然飘来一个平和温厚的声音。
“两位这样上船,真是不请自来啊!”
话音刚落,林青儿和吕三多定睛一瞧,从船舷的另一侧走过来一个人。
吕三多手背绷紧,心想,这个人一直在船上?怎么刚才没发觉?这个人定是不太好对付啊!
此时,说话这人已经站在林青儿与吕三多抬手可及之处,仿佛并不防着任何人。
林青儿见此人着粗布青衣,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长身玉立,神情自若,笑容淡然,极英俊的容貌,却不失英气,而这英气之中,并无半点杀气,反倒掺杂着几分闲散。此人虽穿着简朴,浑身透着一股雍容。只他腰畔上的那柄长剑的嵌满宝石的剑鞘便可见一斑。
那剑鞘上的每一粒宝石,都是晶莹剔透,色彩浓郁,一看便知是极贵重的,还有剑柄上,用万年蜜蜡和细细的珊瑚珠子打成的璎珞,便知此人出身非比寻常。
林青儿偏过脸见吕三多面色凝重,仿佛如临大敌。她也浑身警惕起来。不敢多说一句话。
吕三多刚要问话,这人忽然笑着手指岸边,“再不划船,二位可要大难临头了!”
说着,这人躬身,单手拍那河面,林青儿只觉那船下仿佛升腾起一股强力,嗤地就划出去老远。
吕三多也暗觉吃惊,并未见他如何运力,这船却如同行于冰层之上,只听得见船底与河水的摩擦和浪花激起的声音。
林青儿俨然忘了她现在是在一个陌生人的船上,拍手称赞道,“公子好厉害!好身手!厉害!小女子大开眼界了!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看着林青儿一脸小白痴崇拜样,吕三多的劲就直冲丹田,也如法炮制起来,运力驱船。
这船就走得更快了。
只是,林青儿突然安静了。
不大会功夫,已经到了岸,吕三多这才发现,林青儿脸色跟腌白菜似的,蔫吧了。
他赶紧去扶,却被林青儿一拳擂过来,没打中,她自己反倒一个俯冲险些没嘴啃泥,毁了容。
“吕!吕三多!谁让你把船开得那么快!”林青儿话还没说完,就在吕三多身上吐了一大朵牡丹花。
晕船!!!
“林青儿,不是你一个劲儿傻咧咧地喊,什么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还说公子好厉害!我怎么了?我吕三多比他差吗?啊?我差吗?我差吗?”
林青儿脸色灰白,皱着眉头,虚弱地骂道,“你知道什么?这位公子刚在水上那一掌,一看就内功深厚,我故意叫他快些划水,好多消耗些他的内力。这样上岸后,即便他想为难咱们,也是很吃力的。你这倒好,反倒跟他争起来了!把自己弄得内力消耗不少不说,还把我给整得连晕带吐的。你说你,吕三多,你不是挺精明的吗?你怎么突然间这么笨了?这点小问题都想不清楚,还装大英雄要保护我呢。”
看见吕三多搀着自己,半天不说话。林青儿有些心里发虚。“吕三多,你不会吧!我不过说你几句,你就又不理人了?”
吕三多扑哧笑出来,“青儿,我忽然觉得啊,你训人的样子,很好看。”
被他眼神这么执着地粘着,实在有点不自在。林青儿忙别过头去,瞧见那位公子正在四处张望,像是在警惕是否有人跟踪。
“公子,这是哪里啊?”
那人转过身,无奈道,“姑娘问在下这是哪里,在下也实在不知。”
“公子不知道这是哪,怎么还把我们带到这里。”
那人突然朗声笑道,“姑娘,逃命人哪还顾得上逃去哪里?”
“你也逃命?”
那人笑而不语。
吕三多笑着拱手道,“那咱们倒是‘不逃不相识’了!在下吕三多,请问公子名讳,何门何派。”
那人拱手还礼,“逃命人,汤三,无门无派。”
林青儿听出,这必定是化名,逃命的人自然有许多私隐不愿为世人知晓,便使眼色叫吕三多别再问下去。
汤三望了望天色,“天色已经不早了,二位若是没事,咱们就此别过吧。二位珍重!后会有期!”
刚走几步,忽然转身,正色道,“这位姑娘惹的麻烦不小,不宜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若实在找不到船离开,我的那艘系在河岸边,你们拿去用便是,不必言谢。”
“多谢,公子!”
汤三走远后,林青儿问吕三多,“老驴,你说,这个汤三倒像是知道我是谁,甚至,他连血菩楠的事情,也知道似的。”
吕三多轻笑着捏了把林青儿的脸颊,“我说,青儿,你的壮举已经惊动武林了,难道有谁不知道吗?”
“唉,这倒是!不过幸好,这个汤三好像对咱们没什么恶意。”
吕三多沉吟了下,他回忆刚才汤三拱手时,他恍惚瞥见汤三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