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霈一抹苦笑悬在嘴角,好僵。
好梦?从他遇见她、对她萌生好感的那一刻起,那就注定变成遥不可及的奢想了吧?
“喂,你真的愿意让我叨扰一晚?”温柔假惺惺地又问一次。心想:如果他这时候後悔了,她也不可能走人的。
虽然事出突然,来不及准备换洗衣物,不过没关系,反正一个人睡客房,等会儿沐浴时顺便将内衣裤洗过,晾个一晚应该会乾吧?
“怎是叨扰?”睡觉应该是她每天最安静的时刻吧!他是如此希望啦。
主人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客气了,“我可以要求再多住几天吗?”
“你大可在这里住下。”尚霈相当大方。
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拟定作战方针,总不能像无头苍蝇般,一直配合著她的计画走吧。
“真的?!”天底下有这等好康的事?“尚霈,别说我占你便宜,我很愿意付出劳力换取这个机会。”
“什么劳力?”和她玩文字游戏真的很伤脑力,他永远跟不上她的思考逻辑。
“我可以当女佣,帮忙做点家事什么的啊!”
尚霈瞠大眼,“不用吧?”
她想当女佣?!不会吧!他没勇气想像那个画面——
完好的一个家,他可不希望被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徒增其他长辈费事善後整理的困扰。
什么态度!瞧不起她吗?“尚先生,我步温柔在校成绩虽然一向满江红,不过我可是年年拿热心服务奖的喔!”
“是吗?”
吼,和他讲话会被气得花枝乱颤……不,是四肢发颤、太阳穴抽搐。“不相信你可以去查啊!”
“不用那么辛苦,我特别恩准你以朋友的身分住下,行了吧?”真是个小麻烦……错误更正,小麻烦太污辱她的程度了,大麻烦才贴切。
恩准?好刺耳的两个字,不过……至少後头接的词是好的,她就勉强接受了。
“行!简直太棒了!”
温柔心情大好,走路大摇大摆,更加张狂地审量起尚家大别墅的装潢。
蓦地,一道惊天地位鬼神的尖叫自她的喉问传出——
尚霈受不了如此噪音,头皮发麻,“你又怎么了?”
温柔站在一片乳白色墙前,食指直指前方,两眼凸直,鬼吼鬼叫,像是见著了什么丑陋、不堪入眼的大怪物。
“拜托,这么大的一幢屋子,如此黄金地段、昂贵的房价,你们能不能不要破坏它的美好?”她快死了、快崩溃了。
“谁破坏了?”
“瞧,你们挂的是什么?”
小姑娘一副无法苟同的恶心模样,掩嘴指著壁画,看起来似乎要吐了。
那是一幅油画,画里女郎一丝不挂,不但露了三点,连si处的毛发都以“钜细靡遗”的手法呈现出来,教她看得一张脸直直热起来,不好意思极了。
“某位大师的画作。”至於这位大师是哪位,他也不清楚,他只善尽引述的责任。
“什么大师!”啐了声,“快将这些姿态猥亵的烂图拆下来,别让它们亵渎这栋房子的完美!”
倘若这位大师级画者已经入士为安了,听了这段批评,恐怕也要自棺材里爬出来,痛骂这个缺乏审美观又爱乱批评的无知分子。
“这是家父最爱的一幅珍藏。”尚霈故意如斯强调,等著看她的矛盾表情。
他猜这个女人为了迎合父亲的喜好,态度上肯定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猛地用力吞咽口水,“那老头喜欢这个?”再吞一口,“是喔……”
温柔的反应果然倏地转变,错综复杂的神色变化在她脸上交错,“啊!不,我的意思是令尊喜欢看这种……呃……没有生命的裸女?”
这可折磨她了,具有特殊癖好的男士,她一见手脚就发软了,怎谈未来?
糟糕、糟糕,都怪当初考虑得不够周详,现在出了这款纰漏,她该如何全身而退?
放弃或是坚持?一旦决定坚持到底,是不是必须忍气吞声地接受所有不寻常的“床上游戏”?
“或者该说,不管有没有生命,只要不穿衣服的女人他都爱。”居心叵测的“好心”解说果然奏效,她看起来似乎是吓坏了。尚霈对她的反应满意极了!
“他的卧房还有更多更火辣的画作,想不想参观一下?”将为人津津乐道的艺术品形容得宛如不伦不类的三级画作,实是情非得已,为了掳获芳心,只好委屈那些艺术家了。
“可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好色……”
尚霈赶忙纠正她的认知,“先入为主的印象大部分都不准确。”
打铁趁热,再下一帖猛药,“家父女朋友一大堆,若要排队轮流,可能半个月才有办法被宠幸一次。”
“你想表达些什么?”怎么听他说得愈多,益发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和尚万庆一起生活?
喔,到底该怎么办啦?好烦!
尚霈见她纠结的眉心透露著苦恼,续道:“大部分的男人皆难做到雨露均沾,总会有特别偏宠的妃子。”
温柔一对眼眸陡地往上一瞟,愤恨不平瞪向他,“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为何我不可能是唯一的专宠?”
被她听出他的真正意思了吧,反正他就是不看好她就对了!
“我太了解家父的喜好了,你的模样与各方面的条件,和他的历任女友出入太大。”他不慌不忙地回迎那道控诉的视线。
“我又不是没有生命的机器人,说一即是一,不懂变通。而且,就算是机器人,也可以重新修改程式吧?只要他一句话,我就全力配合,为他改变一切!”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她决定证明给他看。
尚霈何尝不生气,一贯的优雅气度荡然无存,语气不自觉泛满嘲谵,“他若带你出席公开场合,人家只会以为你是他的私生女,这是你想要的吗?我可以告诉你,他不会高兴自己的女友在别人眼中被看成女儿,那太丢脸了!”
“别人高兴怎样想,那是他家的事,只要我自己晓得是他的女人就好了!”温柔更大声的回吼,但是,她压根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那些话完全未经大脑,直接吐出。
扯开一记冷笑,“无奈世俗的眼光等於他的第二生命,你不在乎,他可是非常在意。”
温柔睇视他良久,那对没有闪烁的眸光令她心急,“我不管,我就是要当少奶奶!”
好想哭,为何事事不顺遂?为何老天爷不肯帮忙?
少奶奶?原来这是她的目的。
答案虽不令人意外,听了仍颇受伤。
“你确定你想做的是少奶奶?”尚霈再作一次确认。
“尚先生,你知道吗?我步温柔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志愿更是如此,哪怕你再怎么危言耸听、意图分化,我仍是一本初衷。”
温柔原想说她对尚万庆的爱此生永不渝,但想想又觉得太矫情,她和那个男人甚至未曾正式打过照面呢。
“步小姐,你的观念恐怕有所偏差,容我订正一下,当尚万庆的女人,你将是这个家的夫人,不过如果你愿意委身於我,称谓就大大不同了。”他吊她胃口,挑起她的兴趣。
哪里不同?温柔迫不及待地以眼神问他。
“仆人们绝对口径一致地喊你少奶奶。见一次就喊一次,你想听多少次都可以。”後面这句话是他特别附注的诱饵,美味可口,保证美人鱼一定上钩。
短短一天,甚至未满二十四小时的相处,他发现自己的个性变得同她一样难以捉摸,矛盾的程度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变坏了,居然耍起了心机。
唉,人生果然无常,今天以前压根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
“少奶奶?”她今生今世唯一的梦想埃
“这才符合你的期望,不是吗?”
他的声音在温柔耳畔回绕不去,她掉入了自己的思绪——
是啊,她居然忘了尚万庆还有个儿子……故意假装忽略也好,真的不小心忘记也罢,总之尚家男人不只一个,是否认不了的事实。
她的对象若非尚万庆不可,那么少奶奶的这个心愿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天——夫人不等於少奶奶,夫人听起来太老气也太贵气了……
温柔迟疑不决,一颗心偏左偏右都不是,纷乱的思绪令她心浮气躁,很想大叫发泄。
“不行!不可以!”她孩子气地捣住耳朵,“你不要再煽动我了!”意志不坚的她再听下去迟早被收买。
需要如此挣扎吗?“怎么了?”尚霈故作疑惑不解,内心却有丝丝窃喜,对她而言,他并非毫无魅力,不然如何动摇她至此?
“你会怪我吗?”音调放得好轻,教人听了都要心醉。
他努力掌握她的弱点,意图将她的立场与决心二击破。
“怪你什么?”牛头不对马嘴,分不清他的问题方向。
尚霈假咳一记,“或许我们见面之初,我就该告诉你家父女友一堆,理所当然也有数不清的舒适行宫,所以很少回来这个没有美女作陪的屋子。”
亡羊补牢,太晚了!温柔没有力气怨他,只想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不想这么放弃,但猎夫计画看来成功机率微乎其微……
当初太有自信,认为尚万庆是自己的囊中物,大意地忘了候选几个备胎起来以防万一……老天爷真的在惩罚她吗?
“你的表情看来很伤悲。”
“嗯……”温柔也不否认,勇敢面对现实。
“想和我谈谈吗?”
温柔盯著他,一瞬也不瞬,看得专心认真,内心似乎审慎地思量著什么,半晌过後,开口问道:“喂,我问你喔!”
“尽管发问。”
吸气再吐气,她豁出去了,“你是真的喜欢我吗?”突然问这个,她也乱尴尬的。
“你一直当它是个玩笑?”她也不信一见锺情?
“可是我选定的对象是你爸耶!”感情不是儿戏,挑选对象也不是电脑随机取样,倘若轻易动摇心志,不是代表她的情意不够坚贞吗?
呃,也许当初相中尚万庆也非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杂志一翻,刚好看到,就这么决定了……浏览杂志和电脑抽样,两者草率的程度半斤八两,但其实她的心意真的很诚恳,绝没有办家家酒的心态。
但此刻,她的心态有了些许转变,内心的最深处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影子存在,但她没有勇气看个仔细。
“那又怎样?”
温柔一迳望著他,许久没有搭腔。
摇头晃阻盘踞心头的那抹影像,她胆小得不敢让他靠得太近、不愿将他看得太清楚,现下的状况复杂得软她无力再负荷其他的新发现。
暂时这样就好……一天之内发生太多事了,她来不及消化。
“你有什么决定?”尚霈只好再开口。
“带我去客房吧,我好累喔!”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三秒钟的时间俨然变了个人。
累了?想睡了?这前後的反应会不会落差太大?
他们的关系仍是陌生人吧?在不熟识的陌生人家中住下,看来听来似乎都太冒险,也太疯狂了,但他的喜欢却淡化了许多心底的不自然与别扭。
他喜欢她就好……温柔是这么想的,幸好他喜欢她,那她就有立场住下来了。他喜欢她……不知怎地,这个答案让她觉得好踏实,比起当初发现尚万庆这只金龟时还要兴奋。
至於其他的,现在没办法想太多,脑子混混沌沌的,休息成了当下最迫切的渴望,其他的,待她补充了精神後再来讨论吧。
温柔急著结束所有话题,不想面对内心澎湃的思绪,不愿承认其实自己想再与他相处……
第四章
“温柔小姐……”
“唔……”趴在柔软床铺上的人儿微微动了一下,像只驼鸟似的,头脸又往枕头下钻入几分。
“温柔小姐,起床了喔!”
她好累,根本不想动,希望耳旁那只嗡嗡嗡叫个不停的蚊子,一会儿後自讨没趣地走人。
“温柔小姐,少爷请你下楼用早餐。”
希望破灭!
来人恐怕比她家那个长年摔不坏、志气比天高的闹钟还有责任感,矢志非将她叫醒不可。
女人的声音明明很悦耳,一飘人她的耳膜却变得相当刺耳——
“我不吃……”哀叹的声调求对方饶她一马。
身负重任的香婶似乎毫不意外她的回答,气定神闲的说:“少爷说如果温柔小姐不吃早餐,原本他答应帮忙的事可能会反悔喔……”
思绪转了转,霍地,床上的人儿惊跳而起——
“你说什么?!”
脸颊因为不良睡姿的压迫而红了一大片,发丝更是杂乱有如稻草,整个人看上去好不狼狈。
“不可以!”
香婶蓦然暗笑,少爷料得真准,不但知晓这位小姐肯定赖床,就连她听闻整治办法之後的反应也猜得毫厘不差。
“香婶,你快下去跟他说我马上就来!”温柔手忙脚乱地,跳下又跳上,然後赶紧冲进浴室里盥洗。
突地,她又探出头补充一句,“还有,叫他不能那么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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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过後,温柔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尚家饭厅,身上穿的依然是昨日的服务生制服。
她打算中午回去收拾一些简单的衣物。好吧!她是真的没有太花俏复杂的衣服,不过那又怎样,等她嫁人尚家大门,要什么有什么。
中午是最安全的时段,雷芯如一定出门上班去了,她必须避开这位室友,否则面子就挂不住了!
因为——她没见著尚万庆,计画根本还没开始,肯定笑掉那个始终持反对票的女人大牙。
尚霈瞥了眼手表。三分钟,好快,她的动作比起军中服役的弟兄还要迅速俐落。
“睡饱了?”他问,“香婶说你好像还很困?”
“哪有?她只叫一声,我就起床了!”在未来幸福 饱受威胁的情况之下,哪来的心情继续赖床,全身细胞根本即刻处於备战状态。
他置疑的挑眉,“是吗?”
“当然。”温柔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脸上表情寻不著心虚的蛛丝马迹。
尚霈真的佩服她不分青红皇白的功力,要修链至这般炉火纯青的境界,恐怕必须耗去不少心神吧。
“吃饭吧!”
温柔慢吞吞坐下,视线看见餐桌上所谓的“早餐”,又是一阵惊愕,“哇,今天是农历初一还是十五啊?”
“怎么了?”最近若有电视台徵选夸张搞笑剧的演员,他一定推荐她去试镜。她太适合了,举手投足皆走夸张路线。
“你不会吃素吧?”呜呼哀哉!一桌子的面筋、脆瓜和菜脯蛋,根本和她回老家吃的东西差不多。
她这个人无肉不欢,他却献给她一堆素食,当她生肖属羊吗?
“我这个人什么都吃。”
“看起来不太像。”温柔五官揪成一团,“我以为你会让我尝些好料的……”这些菜色教她空空如也的肚子宁可继续唱空城计。
她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啊,眼前这些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出入太大,她完全无法接受!
“个人一直很爱菜脯蛋的特殊香气,介绍给你,滋味真的很棒。”
温柔悻悻然横他一眼,“人家又不是没吃过!”她从小吃到大耶,难道日後嫁人豪门,仍摆脱不了菜脯蛋这个梦魇吗?
“你不喜欢?”毫无疑问,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你家早餐都吃这么清淡啊?”温柔垮下了小脸,期待破灭。
“等会儿将你爱吃的食物列张清单给香婶,她会准备的。”
“真的?!鲍鱼、鱼翅也行?”温柔笑弯了眼,好兴奋的说,“我没吃过松露和鹅肝耶,明天早餐就吃这个,好不好?”
“早餐吃松露和鹅肝?”不嫌味道太重吗?
“不可以吗?”是谁规定早餐不能吃这些东西?高兴就好嘛!
“这些东西外头餐厅多的是,别为难厨子了。”
“你刚明明说一切依我的!”要她吗?
“在家就吃家常菜,法国料理或是义大利菜,我们可以到外头去吃。”
“你的意思是,我有机会坐在法国餐厅里大啖异国美食?”希望没有解读错误,她曾发誓,这辈子至少要去一次大餐厅吃饭的。
“你特别喜欢哪家餐厅的手艺?今晚我们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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