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点东西,怎么能吃药呢?稍微吃些。”琰烈耐心地哄着,带着她到了主殿,拿过一盘小点心递到她面前。
曼舞随手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刚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干呕连连。
琰烈蹙着眉帮她顺气,把她抱坐进怀里,“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没事儿,就害喜。”曼舞随手拿了娟子擦了擦嘴角,娟子上的淡香,突然惹得她蹙眉。这香味好熟悉,哪里来的?
“曼儿怎么了?”琰烈蹭了蹭曼舞的肩膀,轻轻一笑。
曼舞摇了摇头,收起娟子,“没什么。我吃不下东西,待会儿再说吧。”
琰烈稍微点了点头,拿过茶几上的干果话梅,送到曼舞面前,“吃点这个吧,应该会舒服些。”
曼舞也没推辞,随手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对了,司清蕊姐姐她们如何了?”
“她们呀?”琰烈放下盘子,稍微思索了一会儿,继续道:“那些使者好像都没出去,至于那个大国师,今早就开始赏园子了,好像现在在锦园里,你要去看看吗?”
曼舞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抬眼看向琰烈,微微一笑,“好啊,就去看看吧。”
“那你自个儿小心,待会儿朕去接你。”琰烈在曼舞的侧脸上轻轻一啄,慢慢把她扶起来。
曼舞点点头,带着几个宫女就往锦园去了。
到了锦园,四下观望了一下,才发现司清蕊正坐在亭子里发呆,手旁边的熏炉飘着袅袅轻烟,香气似有若无,却带来一阵朦胧之感。
“你们在这里候着吧。”曼舞转头吩咐了一声,轻声轻脚地走进了亭子,“姐姐在想什么,告诉妹妹听听吧。”
司清蕊一下子回了神,淡淡一笑,拉着曼舞坐下,“我只是随便发发呆罢了。”
“哦。”曼舞诺了一声,眼睛转了转,“不知道姐姐要在这里待多久呢?”
“看吧,随意就好。”司清蕊别开眼,赏起远处的一丛牡丹花。
曼舞看她神色不定,又想她从早上开始便四处逛园子,心里留意了三分。说到底,南圣女国毕竟在南方,气候怡人,风景总是好的。而这辉阳,这些园子再怎么好,也劳不得她大清老早就开始逛,一定有什么文章才是。况且,她昨天那一番举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有意拉拢琰烈。
可是,拉拢琰烈有什么用呢?她们南圣女国向来不大参与五国的事情,政治上应该不可能有什么大关联。再者说,她堂堂南圣女国大国师,位高权重,相当于宰相的级别的人物,哪里用得上巴着琰烈?
曼舞试探性地看着司清蕊,把刚刚煮好的茶给她斟上,“姐姐是不是在找什么?”
司清蕊明显一顿,继而一切如常,端起刚刚斟好的茶,凑到鼻前嗅了嗅,“妹妹说笑了,姐姐远道而来,随便逛逛罢了。”
“原来是这样。”曼舞也不多说,反正司清蕊刚刚的一瞬失常已经落到了她的眼里,到了最后总是会说的。不然她白白拉拢琰烈干嘛?
“昨天妹妹的高谈阔论,让姐姐我开了眼界,真真是一代奇女子。”司清蕊放下杯子,笑看着曼舞。
曼舞微微牵了牵嘴角,“姐姐说笑了,曼舞不过区区才德,怎能算的上奇女子呢。”
“妹妹过谦了才是。你的丈夫很爱你,待你肚里的孩子出生,定然会让你做皇后的。”司清蕊细细打量着曼舞的脸,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放过。
“皇后……”曼舞怔忡,继而淡淡地笑了开来。
司清蕊也牵了牵唇角,不管曼舞的神色,继续道:“不出几年,你俩必能传一段帝后传奇。”
曼舞闻言抬眼,看向司清蕊,喃喃道:“我和烈吗?”
“你不爱他。”
“什么?”
“我说,你不爱他。”司清蕊吹了吹茶,抿了一口。
曼舞转瞬明白她说了什么,不由皱眉,“此话怎讲?”
“他看你的眼神满是爱怜娇宠,你说什么,他一句也不辩驳,处处护你宠你。昨天我便看了出来。”司清蕊放下杯子,茶杯放在桌子上,有些轻微的响动,“至于你,你看着他的眼里,只有怜惜与愧疚,虽然极浅,我还是看的出来。你能说说,你为什么会对他有这两种感觉?”
曼舞轻轻一颤,司清蕊果然高深莫测。她向来掩饰的极好,人前看着琰烈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个女人对丈夫该有的崇拜与爱恋。而且她自己又不曾正面反省过对琰烈的感情,甚至是一直刻意逃避。旁人绝对是看不出来她对琰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偏生这个司清蕊一点也没放过。看来,真的不是简单的人呐。
“嗯?说不出来吗?”司清蕊目光如炬,一瞬不瞬地看着曼舞,“你的眼睛里没有寂寞,是不是还有喜欢的人?”
曼舞心思百转,最后也不推拒,坦白笑道:“我对不起琰烈。”
“哦?”
“他对我那么好,我却无法正面回应他的爱。我的确心里有人,对他有愧。”曼舞正色看着司清蕊,收起了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我怜惜他,也是有原因的。他有他的江山,也有他的无奈。他的子民能献给江山一片片良田,一分分赋税,他的官员能献给江山长治久安、治国之策。可是他呢?他能给他的江山什么?他除了把自己献给他的江山,他还能给它什么?!”
曼舞难掩眼中的惊涛骇浪,灼灼地看着司清蕊。
司清蕊静静地听,等了少顷,终究轻叹一声,“你该获得他的爱的,你应该获得任何一个帝王的爱,因为你懂那帝王的辛酸与悲苦。”
曼舞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对不起琰烈,不值得他对我那么好。”曼舞移开眼睛,幽幽瞥向远处,“自从我来了,他就开始变。从一个霸气的帝王变成了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我几次三番地践踏了他的尊严,伤害到他的自尊,他容了我,没有说什么,可是我现在想来才觉得真真对不起他。他为了我,失却了原来的理智与本性,为了我,原来那些帝王的果断理智在一夕间化为乌有。他让我帮他,可是每每让他操心最多的肯定还是我。我、我、我还不能把自己献给他,给不了他爱情,却连拒绝他的权利也没有。”
曼舞的声音稍稍有些哽咽,睫毛轻颤,仿佛沾上了淡淡的水珠。
司清蕊定定地看着曼舞,拉住曼舞有些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别想太多了。爱一个人没有错,你能爱你爱的人,为何不成全他,让他爱着他爱的人。”
曼舞摇了摇头,“我要帮他,我要把原来的琰烈还给他。我宁可他算计我,宁可他不理我,我也不要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好内疚,我不知道该为他做什么,能为他做什么……”
“会好的。”司清蕊轻轻地劝着,幽幽叹气,“水引凤翔,金砌栖梧。他为你做的,想必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了。你现在又怀着他的孩子,总是会好的。”
曼舞苦笑了一下,孩子吗?她的肚子里,怎么可能有孩子呢……
琰烈啊,如今才发现,我好生对不起你。
“记得当年神医墨子谦到了南圣女国,他告诉过我一句话……”司清蕊定定地看着曼舞,伸手抚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孤寂也是一种境界。”司清蕊顿了顿继续道,“他是我见过的最清冷的人了。琰烈至少还不孤单,墨子谦比他可怜的多了。”
曼舞的脑中灵光一闪,“子谦?你认得子谦?”
司清蕊还未答话,就听得琰烈在亭子外笑道,“两位聊得可是好。”
曼舞抹了抹眼泪,笑着迎了上去。司清蕊又是叹了口气,看她强颜欢笑,似乎并不是很舒服。
“姐姐好。”琰烈笑嘻嘻地冲着司清蕊问了声好,眼睛却一直看着曼舞。
司清蕊诺了一声,笑道:“带她回去吧,我也有些累了。先行告退了……”
琰烈应了一声,拉着曼舞送了司清蕊。站在万花丛中,琰烈默然地看着远去的司清蕊,手无意识地抚着曼舞的长发,脑里思绪万千……
第七章 地宫
司清蕊诺了一声,笑道:“带她回去吧,我也有些累了。先行告退了……”
琰烈应了一声,拉着曼舞送了司清蕊。站在万花丛中,琰烈默然地看着远去的司清蕊,手无意识地抚着曼舞的长发,脑里心思万千……
曼舞跟着琰烈慢慢地往龙神宫去,脑袋里总挥不去司清蕊的话。细细回味,心中的愧疚愈演愈烈……
她认得墨子谦,她是来找子谦的?
想到子谦,曼舞没来由地一阵难受。若是当初不看镜圆术,那该多好,最起码,她不会像现在那么乱,最起码,她还会在这里什么也不要想,然后等着他回来,继续过她的日子,由他护着,由他爱着,由他挡住那风风雨雨,再不受劳受累……
曼舞不由苦笑,意识里,她信墨子谦,可是,她心里还是免不了难过,女人,总是有些自私的吧。她向来坚持的唯一不是只此一个,而是在对方的心中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可惜的是,话虽如此,真的看见了,还是免不了委屈与难过。
“曼儿,朕带你去个地方吧。”站定在龙神宫前,琰烈挥退了跟着的宫女太监。顺手拉起了曼舞冰凉的手,把她的手整个包住,用自己手上的温度温暖着她。
曼舞淡淡一笑,应了一声。
琰烈看了她两眼,没有说什么,在前面继续带路。走了约摸半炷香,龙神宫渐渐淡出了视野。
曼舞回头远眺那几近看不见的龙神宫,不由有些恍惚。琰烈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琰烈带着她七歪八拐地去了好些个地方,终于走进了一间小殿。这里面乱得很,可能是平日里放些字画收藏的,许久没人搭理,反倒是蒙上了一层灰。
曼舞不明所以地跟着琰烈走进了小殿的内门,入了一间疑似耳房的地方,待要说话,琰烈已经走到了烛台前,取过一盏蜡烛点上,又不知按了什么机关,墙上的画一收,显出一道小门来。
“来,跟着朕走。”琰烈对曼舞伸出手。
曼舞毫不迟疑地握住,他手上的温度烫的有些灼人,刚想收,却被牢牢抓紧,一隙也不松开。
“里面黑,曼儿别怕。”
琰烈拉着她在前面带路,曼舞跟在后头,进了那扇小门。前脚刚跨进去,门就关上了,差点压住曼舞的衣摆。
“谁设计的,跟自动门似的。”曼舞嘟囔了一声,转身看了那门几眼,见琰烈没什么反应,也不说话了,跟着他往里面去。
昏暗的烛光,照应着四壁,那上面的雕刻映入眼帘。首先是神兽一类的东西,画的应该是一些祭祀的事情,一群人膜拜着神兽。
大概年代久了些,抑或是灯光太暗,曼舞没细看就带过了。
走了三百多米,曼舞暗自惊奇,几乎四壁上都有浮雕,还真是漂亮。啧啧,这样的规模,还真的只是皇家才有的。
曼舞顺着坡道走,顿觉这地势越来越下,显然这地方应该是暗宫之类的。
“烈,你能不能走慢点?好黑……”甬道里的风声窸窸窣窣,曼舞觉得阴嗖嗖的,没来由想到了恐怖片……
琰烈顿了一顿,转身把烛台交给曼舞。曼舞顺势接过,还没拿稳,人已经被琰烈抱在怀里。
琰烈带起曼舞,几个起落,绕进了一道石门,又转了半天。在曼舞数到第七扇玉门的时候停了下来。
曼舞一着地,不由松了口气。四下观望了一下,这里还是一样的黑,只不过那些浮雕好像有些不同,上面还刻了好些字,只是太暗,看不大清。
琰烈拿过出台,顺手点亮,护着灯光照在浮雕上,定定看了曼舞一眼,轻声道:“这些都是历代帝王的功勋,这上面刻着每一个帝王和皇后的名字与功绩。来,曼儿,你看看这个……”
曼舞顺着他的指引看去,上面写着几个纂体的名字,光线太暗,曼舞实在不想费神去看,“写了什么?”
“这个是开国的世祖皇帝,当年他一统三百多个部落,成就了辉阳的霸业。而他旁边的名字,是他的妻子,圣孝仁皇后,是个有名的奇女子,兵法才略上,有相当大的成就……”
曼舞“哦”了一身,跟着琰烈移步。
琰烈指着另一边的笑道:“这里是第七代皇帝仁宗,他开拓了疆土,并且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是有名的好皇帝,而那一副……”琰烈指了指旁边紧挨着的一块浮雕,上面却是有两个女子,“这一副是他的两位皇后。同胞姐妹,一者助他匡扶正业,另一者则为他统摄六宫。也是相当有名的贤内助……”
琰烈又引着曼舞到了另外几幅浮雕前,一件一件地只给她看,说给她听。曼舞也细细地听着,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直走到了最后,琰烈指着壁上雕刻,笑道:“这上面的就是朕的爷爷,执政五十载,春秋霸业,执掌乾坤,真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的好男儿,而他旁边的,则是皇奶奶。”琰烈转过头对着曼舞轻轻笑了笑,“曼儿快看,奶奶是不是很漂亮?”
“是呀。”曼舞眯着眼睛差点凑上去看,啧,光线太暗了果然不好,真伤眼睛……
“奶奶不但漂亮,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三十年前被南圣女国封做永安亲王,朝上一品阁供二等相位,地位比其他嫡出亲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厉害……”曼舞不由叹了一句,稍有感慨地看着琰烈。
琰烈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抚上另一侧的壁雕,略有哀伤,“这上面是朕的父皇和母后,他们……”
曼舞不想触得琰烈伤心,立刻指着后面的一块笑道,“烈,那里是什么?怎么好像还没有刻似的。”
琰烈闻言一顿,带着曼舞走到那块石壁前,对着那还没刻的石壁怔愣半晌才悠悠道:“这是朕的……”
曼舞一愣,继而觉得手被他执起,细细摩娑着光滑的石壁……
“曼儿,这上面是朕的。”琰烈低低得声音回响在甬道里,说不出是哪种感觉。莫名总带着些动人心魄……
“朕要在这上面刻上朕的功勋,朕希望这后面几块,都将是朕的功绩。”琰烈抓着曼舞的手,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字。
曼舞看了琰烈一眼,微垂眼睑,笑道:“会的,你会是辉阳,最好的帝王……”
“朕还要在这里刻上皇后的名字,由朕亲自刻上去。”琰烈不待曼舞说完,就拉着她的手,放在了“琰烈”两个纂体字的旁边,“曼儿,朕把你的名字刻上去好不好?”
“我……”
“就由朕一笔一笔,一划一划地为你而刻,然后,让你的名字留在这上面,让以后的子子孙孙都能看见,你说这样好不好?”
琰烈转过眼,脸上神情愈发柔和。晦灭的灯光照应地眼前的琰烈如此不真实,曼舞不知怎的眼眶微湿,琰烈呀,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曼儿……”琰烈低声呢喃,目光灼灼地看着曼舞,眼中的柔情清晰可见。
他越是这样看着,曼舞越是觉得心里慌得厉害,眼神躲躲闪闪,四下张望。
琰烈的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把烛台放到一边微微凸出的烛台上。想也不想地用手抬起了曼舞的下巴,手指轻轻抚摸着曼舞的下颚骨,“曼儿,别想他好不好?和朕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想别人。”
曼舞顿了顿,心中的愧疚翻江倒海。
天呐,她到底做了什么?这不是她认识的琰烈,不是她认得的皇帝!他的尊严,他的形象,他一切一切有关于帝王的部分在这里通通失却,现在眼前的只是一个被她再三忽略,被她再三伤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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