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沉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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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璧-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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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璧一口气冲到雪球身旁,小家伙似乎也知道金鞍贵重,神气活现的小样让人忍俊不禁,但沉璧不怎么想笑,她拎起裙摆上马,模仿着女侠的架势冲慕容轩抱抱拳,气沉丹田道:“后会有期!”
  “听你刚才的意思,应该是无期。”慕容轩慢条斯理的纠正,湛蓝的眸子反射出奇异的光芒:“怎么,就反悔了?”
  沉璧二话不说的扬鞭,锤炼了数月的骑技顿时派上用场,眨眼便留给慕容轩一个潇洒绝尘的背影。
  她讨厌告别,尤其讨厌与自恋狂告别。
  “少……少主?”郑桓宇纯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就这么放她走了?”
  “不然怎样?”慕容轩挑挑眉:“我们也该启程了。”
  郑桓宇识趣的闪去前屋传令。
  沉璧消失的方向只剩漫天黄土,慕容轩低下头,忽而一笑:“丫头,我就等你一炷香的工夫。”
  救……命……啊……
  沉璧差点被未及散尽的灰尘呛出呼吸性肺炎,饶是如此,却不得不快马加鞭,她几乎快要疯掉。
  难怪一路上心神不宁,老觉得好像漏了点什么。
  直到雪球冲出祈州南门的刹那,她脑中才灵光一现,猛然醒悟到不是少了东西,而是多了东西——天杀的慕容轩忘了拔除毒蛊。
  如果他就这么走了,她岂不是有可能要和一枚不定时炸弹生活一辈子?
  早知道,就不要照搬八点档古装剧的台词,什么叫后会有期啊!
  沉璧欲哭无泪。
  终于,掩映在浓荫深处的青瓦屋檐触目可及,不等沉璧驱使,雪球发出了欢快的嘶鸣,甩着小黑蹄蹦跶了过去。沉璧惊讶的看到雪球的放大版,还是一摸一样的两只,毛色如锻,体态匀称,较之雪球主动凑上前的赖皮亲热,它们则显得含蓄稳重得多,颇具名家风范。
  沉璧好不容易才将视线锁定骑在马上的人。
  玄衣黑发,清俊出尘。
  慕容轩眸中的笑意分秒不差的被惊讶所取代:“你怎么回来了?”
  “那个……我忘了……”沉璧说起话来才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解……解药。我才不要一条虫子烂在肚子里。”
  “哦!”慕容轩恍然大悟的点头:“还好你回来得及时……来。”
  他向沉璧伸出手。
  沉璧盯着他空无一物的手掌看了半天,茫然……
  所谓的打虫药难道是空气?她要不要张嘴?
  慕容轩叹了口气,沉璧呐呐的正准备发问,那只手忽然按上她的肩头,略一用力,整个人便被提上了他的马背,两人面对面的距离不超过半寸。
  “你相信我吗?”慕容轩不动声色的将沉璧圈在怀中:“相信的话,我这就给你解毒。”
  咫尺内的耳语似在催眠,沉璧不由自主的点头,一个不防,鼻尖蹭上他的。
  天雷勾动地火,下一秒,一张灼热的唇覆了上来。
  慕容轩偶尔会回忆第一次亲吻沉璧的感觉,无奈事发当晚自己被寒毒折磨死去活来,醒后全忘得一干二净,遗憾之余,越发觉得那两片玫瑰花似的唇瓣总散发着一种待君采撷的引诱,他早想尝尝她的味道,今日总算寻得机会,原比想像中的更为甜美。
  他单手搂紧沉璧的腰,另一只手插入她的发间,气息交触,碾转纠缠。浅尝辄止变成索求无度,他逐渐沉迷进专属于她的柔软芳香,长吻动情,再难自控。
  他的身后,几名布衣随从很有默契的视而不见。
  良久,他喘息未定的移开唇,她双颊红滟的发着呆。
  “好点了吗?”他的嗓音有些嘶哑。
  “嗯?哦,应该好……好点。这样就完了?” 沉璧脑中旋转着满天星光。
  慕容轩阴谋得逞的微笑:“若嫌不够的话,还可以继续。”
  “能告诉我原理么?”
  脸红是因为缺氧,沉璧的冷静来自于她曾打着手电熬夜通读过的武侠小说,其中囊括了五花八门不计其数的毒药及其解法,相比那种必须陪睡失身的,沉璧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只是不解慕容轩是在用口水杀虫,还是在用内力驱虫,总之两样都很恶心——她完全甚至于自动忽略了男人与女人接吻的本意,这不能不说是慕容轩的悲哀。
  慕容轩并不知道此刻貌似娇羞的沉璧会有如此天马行空的猜测,他摆出一副不可说不能说的高深姿态,将她放回雪球背上。
  沉璧收紧缰绳,冲他挥挥手:“还是谢了!”
  “真的不愿与我回北陆吗?”他敛了笑意,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
  沉璧莞尔道:“等我在南淮呆腻了,说不定会去游玩,到时候吃住归你全包。”
  “那要看我还记不记得你。”慕容轩的气急败坏掩饰在傲慢之下。
  “没关系,我有信物么!”沉璧调皮的扬扬手腕,露出慕容轩替她绑上的腕带:“你自己用过的,总该有印象。”她调转马头,想了想,又回过身:“这次换你先走吧,虽说我是南淮的小老百姓,也要略尽地主之谊么。”
  慕容轩不再推延,提缰清斥,衣袂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浅浅印痕随风消散。

  助人为乐

  芳草碧野的山坡上,小队人马停驻不前,领头的男子出神的望着远方,朱红城门缓缓开启,一抹嫩黄倩影在漫天黄沙中慢慢缩小成一个黑点。
  “少主如果看上了,何不让属下带她回去?”郑桓宇实在忍不住了,岂料话音未落,额头便吃了一个响当当的爆栗。
  慕容轩闻声淡淡一笑,朝身侧唤道:“郑伯。”
  碧蓝的眸子看定老人,十余载亦师亦父,一切尽在不言中。
  年过六旬的老人翻身下马,动作之敏捷丝毫不亚于孙儿:“请少主放心,老夫领命。”
  沉璧顺当的出了祈州南门,不消片刻,一匹黑色大宛驹悄无声息的紧随而去。
  离开苏州至今,四个月的期限所剩无几,沉璧归心似箭,一个人的旅程倒也不觉无聊。慕容轩的大方倒是不假,他支付的丰厚酬金让沉璧荣登暴发户行列,她现在连银票都懒得兑,取片金箔给掌柜的找零就足够用上一个月,分外阔绰。老天似乎也想帮沉璧早点见到沉非,途中不仅没给她横生波折,甚至颇为风调雨顺,雪球饿了就会在下一个路口碰见卖草料的走贩,自己困了就会正好遇上揽客的客栈小二。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光明往往需要黑暗来反衬,就当沉璧有感于天下太平时,不太平的事情正在酝酿中。
  七月嘉兴,早市卖菱藕,乌篷载绮罗。
  江南小镇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濛濛水雾。沉璧牵着雪球走在微湿的石板小路上,贪婪的深深呼吸。
  这时,前方传来不合时宜的吵闹间杂哭叫声。
  粗嗓门的男人在咆哮:“真他娘的稀奇,要饭的还想讨老婆?春香楼的姑娘也是你沾得上边的?”
  气息微弱的反抗者据理力争:“她不是春香楼的姑娘,她……她是我徐家未过门的媳妇!相公难道不能带娘子回家?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春香楼里百来位姑娘,白纸黑字的卖身契,进门的都是相公,这就是王法!你还不快滚?小心我废了你的腿!”
  沉璧跳上马,视线越过围观的人墙,勉强看清现场。
  一名衣衫褴褛的瘦小男子被五大三粗的壮汉踩在脚底,壮汉身后还围着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看样子,小个子已经吃了不少亏,躺在那里鼻青脸肿的不能动弹。
  沉璧佩服的是他的毅力,明明是一副快昏过去的样子,还倔强的扳着对方的腿。
  “放了小翠,我给春香楼做苦工,十年二十年都可以,直到还清她爹欠的债。”
  “笑话,你挣银子哪有她快?少啰嗦,识相的就滚远点别再闹事,不然……”壮汉说着脚底一沉,男子呛出一口血。
  “阿飞!”凄厉的哭喊直刺人心,楼里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可惜没跑出门就被人拖住,她摔倒在地,死死抱住门槛:“……你的心意我都懂,小翠福薄,只愿来生能修来给你洗衣做饭的福气……你不要再来,求求你,忘了我……”
  “不行,我答应过你娘亲,只要我活着一日,就决计不让你受他人欺辱……”剧烈的咳喘截断话语,男子吃力的抬头冲着姑娘笑:“别……别哭,会有办法的。”
  沉璧眼鼻俱酸,人群中也有不少唏嘘者,却无一人出面制止。
  以沉璧对妓院的熟悉程度,很快便理出争端的关键所在。
  其一,春香院的豪华程度令久经窑场的沉璧都咂舌不已,想必是有官府做后台,否则他们怎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作威作福,这自然是当地百姓想管不能管的原因。问题是,他们管不了的,自己就一定能管住么?其二,小翠的卖身契在老鸨手中,想要赎回并非全无可能,但老鸨坐地起价也是绝对的。好不容易暴发一回,竹篮打水事小,倾家荡产后怎么活下去事大……
  念头还没转完,众人不约而同的惊呼,那姑娘不知打哪摸出根发簪,陡然往脖子划去,壮汉反应不慢,他抢上前,重重一耳光将她扇昏。
  “够了!”沉璧每每嘴巴比脑子快,出口的话收也收不回,顿时成为全场焦点。
  “那个……”沉璧极不自然的清清嗓子:“那姑娘我要了,叫你主子出来开个价!”
  “哪来的野丫头?”壮汉直接将沉璧定义成搅局的,一双三角眼不善的眯起:“买姑娘是爷们的事,你若想行善就先给自己估个价,帮她一起还债倒也好说!”
  他打了个手势,数名家丁包抄过来。
  雪球嗅到了危险,退后几步,沉璧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拽紧马缰。眼见那些人越来越近,雪球烦躁的甩甩尾巴,正欲拔蹄,人群中走出一名老者。
  “恕老夫多嘴,烟花之地,自来便只听说过买不起的,却没听说过卖不起的,更没听说过由龟公来挑主顾,一大早的开门生意,怎么做不得?”
  老人语气平静,短短几句话,却隐隐透着一股威慑,瘦削的身板挡在众打手身前,毫无惧意。
  人群里传出大声喝彩,随之而来鼓掌雷动汇成一片。众怒难压,壮汉沉着脸,悻悻的撤退家丁,将沉璧让进春香楼。
  沉璧出门时已近晌午,嘴皮子磨得泛白,银票一张不剩。她身后跟着一对相互搀扶的苦命鸳鸯。尽管口干舌燥,她还是很有骂人的欲望,万恶的老鸨该死的嫖客,那姑娘不过是清秀之色,硬被老鸨说成花魁,还是竞价完毕准备送去开苞的。沉璧原本仗着阅老鸨无数的经验,打算耗上一天好好磨,始料不及的是,老鸨每说一句话,姑娘的未婚夫就啜泣一声,其压抑无助之状使她犹坐针毡,侠义之火熊熊燃烧的后果致使她三两下就敲定了价钱,挨宰之惨烈度前所未有,若不是绣花鞋垫里还藏着十几张金箔,她也会陪着他们抱头痛哭。
  沉璧从他们断断续续的哭诉里得知两人都是淞江人氏,男的父母早亡,名叫徐飞,女的被她那嗜赌成性的黑心老爹伤了心,只说无姓单名翠。两家比邻而居务农为生,一对小儿女情愫暗长,本来约好等徐飞去镇上打点零工攒够彩礼就上门提亲,谁知年后春水涨潮涝灾不断,江堤下的村庄无一幸免。小翠的母亲在饥寒交迫中撒手归西,头七未满,欠下巨额赌款的父亲竟将亲生女儿卖给人贩子,徐飞闻讯赶回家来便只见到一纸绝亲书,他辗转寻到嘉兴,却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深陷深陷囹圄。由生不如死到绝处逢生,两人自然而然的都将沉璧当作了救命稻草。
  然而,行侠仗义对沉璧来说,基本属于头脑发热,有关善后问题,她全无经验。想了又想,她弯腰脱鞋,数出五张金箔递给徐飞:“你们把这个收好,回头再做点小本买卖,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不……小姐别误会,”徐飞面红耳赤道:“得蒙相救已感激不尽,怎能再索取钱财。再是不济之人,也懂知恩图报,我原想眼下这般境况,唯有为奴为婢还清赎金,方能令此生心安。”
  沉璧忙摆手:“萍水相逢,助人为乐,过去就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我不是什么娇小姐,不需要奴婢。”
  不料,她话音刚落,面前两人竟齐刷刷跪下,目光充满执拗。
  “小姐,”小翠含泪道:“我们早已无家可归,人生地不熟,官府又难容流民,小姐若能收留,我俩并但凭手艺也能贴补家用,绝不至拖累。”
  “其实……我的家也还没着落。”沉璧无力呻吟:“这样吧,我好歹路熟,先带你们离开嘉兴再作打算。”

  自力更生

  沉璧不敢贸然回苏州,她留在乌镇,让徐飞去找柳伯。在得知沉非不曾露面的消息后,她的情绪异常低落,连带着对未来开始抱有怀疑态度。这种陌生的感觉令沉璧茫然无措,她对自己的生活并非全无打算,但这打算一直建立在她获得自由并与沉非团聚的基础上。她离开苏州前在给柳伯的信中请他转告沉非来乌镇十里塘相见,事实上,对某项预知过于坚信,失望的打击也会空前。
  七年之约一晃又过了数月,沉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就喜欢望着窗下的十里塘发呆,然而,她迟迟没能等到沉非。日复一日的清除某些不好的猜测,沉璧意识到枯等的时间最难熬,必须找点事来做,一般来说,惊喜往往会以意外的形式出现。
  可是,该干什么呢?
  沉璧苦恼的将脑袋埋进枕头,对岸私塾传来孩童的朗朗读书声,她还没有起床的意思。
  门被推开一条缝,小翠侧身进来,轻手轻脚的将托盘里的食物摆上桌案,又踮着足尖出去。沉璧眯着眼缝看见裹着自制棉花套保温的汤罐,更加没辙。
  小两口憨厚质朴,尽管沉璧一再重申不需要报恩,他们也能看出沉璧不是有钱人,却仍没有另立门户的打算,一心一意跟着她,处处替她着想。沉璧住店的时候要了三间房,第二天就只剩了一间,他俩不仅退了房,还揽下客栈里浆洗缝补的活儿,掌柜乐得闲适,把后院的柴房让给他们住,兼着给自家老小烧火煮饭,徐飞的水磨豆腐做得好,顺带把雪球喂得愈加白胖。沉璧见他俩自得其乐,也没多管,但老呆客栈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沉璧爬起来喝徐飞熬制的豆腐脑,第一次,认真品尝,细嫩香滑的口感堪称一绝。
  窗外正在飘雨,小船“吱呀”摇过水巷,船头堆满了最后一季莲蓬。远处都是黑的瓦白的墙灰的桥,桥上的行人打着油纸伞,疏淡得像水墨写意。
  豆腐脑快喝完的时候,一个主意在沉璧脑中渐渐成形。
  “我想开家茶楼,但……又不止是喝茶的地方。”
  刚打扫完毕的房间散发着淡淡的檀木味,北面窗户开着,阳光充沛。沉璧握着半截木炭在纸上涂涂画画,兴之所至,扔了句夹七夹八的话让小两口慢慢消化。她花了几天时间,怀揣为数不多的几张金箔,从镇北逛到镇南,多方考察后买下这栋临街的小木楼,两层外加半截露台,穿过不大的后院就是十里塘的小桥流水,宜商宜居。
  总算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家。
  “姑娘的茶楼除了卖茶,还打算卖什么?”徐飞凑过脑袋,小心翼翼的辨认着在他看来不吝于鬼画符的简体字。自从沉璧严令禁止将这一世最为厌烦而在后世颇有歧义的称呼加在自己身上,他们便改口不再称“小姐”,但仍不肯直呼其名。
  沉璧正苦于思维短路,随手画了个猪头。
  徐飞立马噤声。
  “我正在考虑……”沉璧漫不经心的踱到窗边,若论传统茶楼,她肯定比不过那些经验老到的茶贩子,所以定要另辟蹊径。徐飞的厨艺很好,又有家传的打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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