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那双黑瞳中看见了好奇、率真、戒备、疑惑,还有他自己。
「给你。」他把那个小花苞递给她,然後站起。
她吸一口手掌心里传出的薰衣草香,仰起头看著如巨峰耸立的他,喃喃地道:「你长得好高大……」
「会吗?」他反问。
「你有多高?一八五?」她站起身,但依然得仰著头才能看见他的睑。
「不,一八八。」
「哇哦!」她的嘴成了「O」型。
她才一百五十八公分,站在他面前变得更加娇小羸弱。
李成夫在一旁静静地看著他们对话,暗想,这个大个子还真有一套,怕生的冯冉冉竟然这么快就接纳了他。
「「咆哮」是你的名字吗?」冯冉冉又问。
「不,那是我的绰号。」
「为什么取这种绰号?你很会乱吼乱叫吗?」她倚著头,诧异著。
「有时候。」
「什么时候?」
「揍人的时候。」
「你……会打人?」她睁大眼,後退一步。
「你怕吗?」他看出她的恐惧。
她点点头。
「别怕,我只打该打的人,而且,我是来保护你的。」他不想吓著她。
「保护我?」她愣了愣。
李成夫适时地接话道:「没错,冉冉,他是我特地聘请来护送你前往美国的保镖。」
她闻言眉心整个皱了起来。「我说过……我不想去美国。」
「就算帮我一次,创世财团的少东要求你一定得去……」李成夫为难地道。
「为什么好?每个人都想研究我的脑袋,真烦……」她沉郁地拉下小脸。
「冉冉,听话一点,这件事早已经谈好了,别再闹脾气。」李成夫端起了长者的架子,改以命令的口气。
冯冉冉没有再多说什么,迳自转身,定向屋子。
「我们明天出发,你回房整理行李,知道了吗?」李成夫冲著她背後扬声道。
冯冉冉头也不回,闷闷不乐地进了门。
李成夫看著她的背影,摇头叹息,「真是的,她的脾气愈来愈拗了!得软硬兼施才能说得动她……」
石逸沉默著,心中想的却是创世财团的事,对方果然如「天枢」所料,也急著要找冯冉冉,调查变种实验室的事……
「你表现得不错,咆哮,一下子就解除了冉冉的戒心了。」
「是吗?」石逸淡淡地道。
「她平常很少主动找人谈话的,看来,我可以放心把她交给你了。」李成夫拍拍他的肩膀。
「是。」石逸仍是那张冷硬的面容。
他得尽快弄清冯冉冉是否真的知道变种实验室的真相,变种实验室绝对不能再度复活,所以,如果冯冉冉真的保有那份不该有的记忆,那么他就得抢在创世财团或任何人得到相关资料之前,动手杀了她!
即使她是如此无辜。
皱著眉,毫无理由的,他忽然有点讨厌起这个任务……
☆☆☆
第一次出国,冯冉冉并不觉得兴奋,她只感到不安,那种不安不是因为即将要上飞机或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而是某种类似对危险的预知,而产生的紧张感。
但是,她知道这份预知不是来自她本身,而是来自她的大脑,来自那个不属於她、却又存在她体内的器官!
她的脑不是她的,这话听来有点诡异,但事实如此,三年前,她自己的大脑病变,眼看救不活了,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於是找上了以前的朋友李成夫博士,请他帮忙,李博士正好在做一个人体活脑研究,於是母亲和他签下契约,答应她接受脑部移植,即使失败也不追究责任。
结果,植入别人大脑的她终於活了过来,但当时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一大串没人能懂的英文。
老实说,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那些话她自己也听不懂,好像别人藉著她的口在说话似的,而她却阻止不了。
这情况愈来愈明显,她控制不了她的脑,渐渐的,她整个人甚至受到大脑的影响,
她的作息、她的习惯、她的喜好全都变了样,她的母亲吓坏了,立刻将她送回研究中心,直嚷著她不是她的女儿!
李成夫博士把她留在研究中心检查,但她莫名地对那些仪器感到厌恶与害怕,再加上体内的自我和脑部的指令无法合一,那错乱的思绪逼使她一步步濒临疯狂。
一天夜里,她逃出了研究中心,直奔向多年前爷爷奶奶所住的胡同,躲在那间废弃的四合院内,一直嚷著自己的名字。
李成夫博士後来找到了她,她却死也不离开老宅,只要一走出胡同,她便尖声怒叫。李博士无奈,於是花钱将那问四合院整修,让她住在里头,并将设备搬进四合院内,派一组人在那里为她诊治,研究她的异样行径。
他们花了两年才查出她说的那些英文是什么意思,但其实她早就知道了。
大脑散发出的那些讯息,她比任何人都还要早了解,因为她从睁眼的那一刻起,就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奇特景象,一群被实验的孩子,一群身上长满了金属的怪胎,一大堆片段的影像和声音不断地在她脑中闪过,她从恐惧、抗拒到平静、接受,很快就理解到,那些全部都是残存在植入她脑中的那个大脑里的东西,那个脑还拥有自己的记亿和意识,她只要和它好好共处,就不会有事。
所以,她和它妥协了。
而妥协之後的她,改变了很多,她不再是以前的冯冉冉,现在的冯冉冉,是个全新的个体,大脑的指令她不再反抗,它要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照做,不过相对的,她的心情、她的感受,大脑也得全盘接收。
也就是说,她的心和她的脑已找到了平衡点,她的想法、做法,由两股力量支配著,不再互相冲突或排斥。
只不过,她有时总会困惑,掌控人类思绪的究竟是脑,还是心?
「紧张吗?」低沉浑厚的声音陡地在她右边响起。
她转过头,看著那张男于气概十足的脸孔,一抹微妙的感觉再次闪过脑海。
浓如双刀的一字眉下,是一双单薄锐利的细眼,挺直的鼻梁,宽阔且始终紧抿的双唇,这个叫做「咆哮」的男人理著一个小平头,看来俐落而沉敛,虽然身材高健硕伟,却丝毫不觉得笨重,脚步轻盈,动作敏捷,在人群中,他昂藏的武勇之姿非常显眼,也极具魄力。
她有点怕这么高大的男人,虽然他也喜欢花,可是那并不表示他就是个好人……
看她盯著他发怔,石逸扬了扬眉头,问道:「怎么了?」
她连忙收回视线,摇摇头。
石逸一直在注意著她,他看得出她有些紧绷,打从离开胡同,来到机场,她整个人就不太对劲,显得焦虑又不安,似乎在烦索著什么事。
「不想去美国吗?」他问道。
她偷瞄著在远处办理行李检查的李成夫,嘴里喃喃自语:「是不想,可是不去又不行……」
「一般人能出国不是都会感到很兴奋吗?你为什么不想去?」他想知道她拒绝前往的理由。
「说了你不会信的。」她低著头叹气。
「说说看吧!」
她抬头看他一眼,才缓缓地道:「我的大脑叫我最好别去。」
石逸一呆。
她的大脑……指的是什么?
「李博士一定告诉你了,我的脑不是我的,它常常会发出某种讯息给我,这一次,它就叫我别去,它好像感到很害怕……」她俏声道。
「它?」他觉得不可思议,她的口气彷佛不是在说她自己。
「对啊!我的脑子。」她指指自己的头。
石逸瞪著她,原本的一丝怀疑一扫而空。
看来,那颗移植给冯冉冉的大脑确是有问题。
「你不相信对吧?」她看著他愕然的表情,自嘲地笑了。「很多人都以为我疯了,连我妈也是,所以,你不相信是很正常的事……」
「我没说不信。」他正色道。
一提到母亲,她的心情更恶劣了,两年来,她仿佛是个被遗弃的孤儿,独自一人住在胡同,母亲则和改嫁的丈夫搬到上海,再也没来看过她。
阴郁地叹著气,她转身走开。
他立刻跟上去,唤住她,「冯小姐,你要去哪里?马上就要登机了。」
「我要去洗手间。」她没有回头,笔直朝盥洗室走去。
「我陪你去。」他亦步亦趋地尾随在她身後。
她微愣,边定边回头道:「不用了……」
连去上个厕所他都要跟?这未免太……
「走吧!」他丝毫不避嫌,带著她来到女洗手间外,然後双手环胸,笔挺地站在门外等候。
高大健硕的体魄引起了进进出出女性的注目,但他一点都不在意。
过了几分钟,冯冉冉还没出来,他正感到奇怪,就听见一阵怯怯的呼声从里头传出。
「啊——」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石逸脸色骤变,他想也不想地冲进里头,大喊著:「冯冉冉!」
盥洗室内的每个女人一看见有男人冲进来都惊恐地回避尖叫,但他可管不了那么多,精准地敲著其中一扇门叫唤:「冯冉冉!冯冉冉!」
里头没有声音,他提脚奋力一踹,门应声而倒,里头的冯冉冉一脸恐慌尴尬地吓白了小脸,说不出话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严厉地问。
她瞪大睛,没有吭声。
刚才那一声又不是她喊的,他干嘛这么凶?
「你没事吧?」他又问了一次。
她低下头,还是不说话。
他看了她一眼,又巡视了小小的厕所内部,确定没任何异样,才道:「没事就好,我们走吧!」
女厕里的人几乎都挤在她的门外张望窃语,她咬著下唇,根本不敢走出去,只是像根钉子钉在原地。
「怎么了?走啊!」他诧异於她的怔杵。
她不断地摇著头,脸色逐渐苍白。
好多只眼睛在盯著她!
好多好多……
他皱起了眉,没再和她多说废话,伸手就将她拉出厕所,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洗手间。
「我很抱歉吓著你了,但我得负责你的安全,请你包涵。」石逸站定,转身看著她。
她小嘴抿成一道直线,细瘦的身体微微颤抖著。
众人异样的视线像针一样地扎著她,让她无法呼吸……
陡地,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快走!离开这里!快逃吧!别去美国!哪里都别去!
她的小脸益发苍白,看她惊慌成这样,石逸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忍不住伸手想拍拍她的肩安抚她,但手才伸到一半,她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冯小姐!」石逸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怔愕地大喊。
她捂住耳朵,脚下反而逃得更快,往机场大厅的大门横冲直撞而去。
石逸大惊,赶忙起身追上去。
她单薄的身影很快地就冲出机场大门,并朝车道奔去,偏巧一辆计程车正好驶过来,眼看就要撞上她,石逸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跨步一跃,抱住她滚向一旁,但这一闪正好滚到另一辆行进中巴士的正前方,她惊骇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在场的每个人全都吓傻了!人人抽气瞪眼,心脏几乎休克。
突然间,石逸大喝一声,伸手挡住那辆车,这螳臂挡车的情形看得大家更是惊叫连连,每个人想的都一样,一般人哪有力气挡住这么大一辆巴上?这一对男女死定了——
然而,也许是奇迹,也或许是巴土司机及时煞住了车,偌大的巴上竟然在众人的屏息和抽气声中硬生生停了下来!
「吱——」尖锐的煞车声刺穿每个目睹者的耳膜,连大厅内部的许多人也都听见了这惊人的声音。
石逸一手挡著车,懒得理会被吓呆了的巴士司机和一干观众,很快地扶起冯冉冉,低头问:「你有没有怎样?」
冯冉冉的魂早就吓飞了!
巴士就在她面前,离她不到半公尺,但那庞大的车体并不是造成她惊骇的原因,真正让她惊掉魂魄的,是他——石逸!
因为她知道,车子不是自动停下来的,而是他把车子挡了下来!
只用……
一只手!
但这怎么可能?怎么有人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方才那一瞬间,她清楚地察觉到他身上爆发出的强大力道,他的每一条血管、每一个细胞,好像都要炸开似的,那股异常的体温,穿透了他的衣服,直接灌进了她的体内,炙烫了她!
抬头瞪著他,她脸上写满了惊奇、诧异,还有更多的恐惧,久久才挤得出沙哑颤抖
的声音,「你……你的手……」
「我的手没事。」她以为她在担心他的手臂,淡然地握了握拳头,又道:「倒是你,你没事吧?」
「我……」她话未出口,李成夫在这时穿过围观的众人,匆忙赶了过来。
「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快登机了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李成夫看著围观的群众,又看看他们,不悦地怒斥。
「没什么,冯小姐只是想吹吹风。」石逸轻描淡写地解释。
李成夫看看冯冉冉,又看看他,立刻就猜出了八九分,他恩威并济地对冯冉冉道:「该登机了,冉冉,别胡思乱想,乖一点,好吗?就当是去玩玩,你能不能放轻松点?」李成夫拍拍她的肩膀,边安抚边推著她走进机场大厅,深怕太过惹人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冯冉冉就这么愣愣地被推进去,但她根本没在听李成夫说什么,只是频频回头,看著若无其事的石逸,忽然有种直觉,这样力大无穷的男人她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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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飞机飞了将近三个小时了,其他人早巳睡得不省人事,只有冯冉冉僵直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逸就坐在她身边,看著她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你不累吗?睡一下对你会比较好。」
她摇摇头,无法向他解释那股在体内蠢动的不安。
「别担心,飞机不会掉下去的。」他淡淡地道。
她转过头看著他,过了许久,忽然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那双黑澄澄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石逸诧异地扬了扬眉,道:「我是一名职业保镖。」
「只是保镖吗?」
「什么意思?」他的表情充满了防备。
「那辆巴士……是你挡下来的,对不对?」她审视著他的眼神。
「是的。」石逸不否认。
「一般人不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她喃喃地低喁。
「我从小就这样了。」他随口道。
「你的意思是指……你是天生神力?」她强调了「天生」两字。
石逸脸色一沉,定定地回望著她,不悦地问:「你到底想问什么?冯小姐。」
她被他的厉色震住,急忙撇过头去,惶惶地道:「没什么……对不起,我问得太多了……」
看她一脸受惊,他才警觉自己又吓著她了,心中不由得兴起了歉意。
「是不是天生的都无所谓了,反正这力量注定会跟我一辈子,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叹口气,说得淡然而认命。
在变种实验室,他不像「天旋」或「天权」他们,被改造某个特定的部位,他记得自己从小块头就大,也许是因为这样,那些变种研究人员就在他身上植入了某种能刺激肾上腺素的基因,一旦遇上状况,他就能在瞬间展现惊人的力量。
但刚开始时,他经常会使力不当,无法控制力道的大小,动不动就毁坏实验室里的设备。他依稀记得,在那时候,负责研究他的是一位年轻美丽的金发女博士,她经常会指导他如何去运用那份潜在体内的神力,并教他如何克服施力时全身紧绷、发烫,以及体内有如成千上万个针头同时钻动的疼痛。
那个女博士让他第一次体验了母性的温柔,由於她的帮忙,他很快就抓到运用力道的诀窍,但讽刺的是,她帮助他只是为了研究他,他对她一直存著矛盾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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