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该说的师兄们都说了,小六子无能,没有什么新情况告诉师傅。”
巫江慵懒地笑了笑,小六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白色的胡须在他眼前一晃一晃的,老头的一双眼透着无比的精明,让人不敢对视,他赶紧低下了头。
“小六子,平安客栈最近难道没有什么行踪可疑的客人吗?”巫江问道。
“回师傅的话,没有!”小六子答道。
“哎!”巫江叹气道,“若不是你有意隐瞒为师,那就是你学艺未精!”
小六子心下一惊,巫江难道知道了什么?这可怎么办!他佯作镇定,说道:“师傅的话小六子不明白,还请明示!”
“算了!”巫江凝视看他半响,缓缓说道,“也没什么,为师要去一趟平安客栈,你在前头带路吧!”
“是!”小六子应道,在巫江面前,他大气也不敢出。
天色阴沉,这是个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天幕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巫江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将自己整个包在里面,远远望去,他整个地和夜色融为一体,仿佛他本来就是黑夜的一角。小六子在他的前面,他提着灯笼引路,巡夜的守城士兵刷刷地一排从二人跟前走过,却对他们视若无睹。小六子不禁对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样巫术,他还没学会,这是高等巫术中的幻术,又称作结界,可以屏蔽一切,与外界隔绝,无论他们做什么,结界之外的人是看不见听不见的。
到了平安客栈,小六子赫然发现客栈的门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金灿灿的大门。
“咦?”他惊呼,“这里……这里怎么多了道门,以前从未有过!”
巫江瞋目斜瞪了他一眼:“这时有人设了结界,怪不得你不知道,你那点道行,还浅得很!这结界下得甚是高明,对方的巫术,在为师之上!”
小六子不吭声了,低垂着脑袋,悬着的心却松了下来,比师傅高明么?那就好!
巫江站在门口,竟然对着那门行了个大礼:“夜来造访,恳请此间主人一见,有要事相商!”
小六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巫江是国师,连皇帝也敬他三分,从未见他对人如此客气过!难道就是那个苑夫人吗?她竟然有那么大的道行,能让巫江也低了头?他不禁好奇了,天天盯着她,见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在那么会连师父也屈尊降贵了?
巫江连说了三遍,那门仍旧紧闭,毫无动静。
“师傅,咱们直接进去吧,我天天进出这院儿来着,也没见被这门挡住!”小六子说着就往里闯,不想一头撞在门上,头上撞出了个大包。没想到这门尤如实体,他以为是虚幻的。
“你看你,”巫江嗔怪道,“做事还是这么毛躁,难怪成不了大器!你可知人家设这门,专挡该挡的人,那是她无心挡你,否则又岂止今日才让你吃这亏!”
小六子唉叹:苑夫人啊,你都放任我那么久了,怎么最后一日在师傅面前,却不给我留点面子!
这话当然没敢说出来,要是让巫江知道他是个密探,没准会剥了他的皮!正自在这里想着,那门忽然向两边分开,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贵客盈门,请恕小女子迎接来迟!”
这声音小六子再熟悉不过,正是那苑夫人之声。踏入门内,眼前一阵光亮,刺得他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只见面前一树花海,缤纷的花瓣簌簌落下,铺了一地,像是积了一层雪。玄衣就在花中站立,迎头看着两人,微微一笑,头上的紫冉发出动人心魄的光。她的手中拿着一截短杖,仗身墨黑,却隐隐发着暗绿的光。
“果然是……”巫江喃喃念道,盯着那截短杖,嘴唇哆嗦。
小六子从来没见过师傅这个样子,抓住他的手,轻轻唤了一声师傅,这才将巫江的神智唤了回来。
“大国师,你是想来就看看我手中神杖是否是真的饿吧?现在看到了,如何?”玄衣问道,歪着头看向巫江。
“此物姑娘从何处所得?”巫江抑制着心中的向往,沉声问道。这时他并不知道玄衣是什么人,所以称她一声姑娘,也不为过。
“自得处得,国师大人不是不知道吧,灵物皆会自行选主,这神杖也不例外。”
“既是如此,为何姑娘还要大费周章地搞什么天下大会,让神杖选主?”
“这个大会可不是我搞的,是淳王!”玄衣缓缓说道,“神杖选了我为主,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做这神杖的主人,我就是,所以,该给它选下一个主人了,我也并未说谎啊!”
“请问姑娘性命?”他说道。
“国师不记得了,你我还是熟人呢!”玄衣轻笑,“听说国师曾拿我的八字与景府的公子合了一卦,说我俩是天作之合,就为了这四个字,我差点就成了景府的少夫人了!”
“啊,你是,巫玄衣!”
“哦!难为国师大人还记得我的名字!”
“老夫是据实而说,没想到姑娘与景府会有那么多恩怨。”
“国师大人,景府的老夫人既然请得动你,那么……有些事,也许你可以帮玄衣解惑。”
“你是要问陆婉秋的事么?”巫江笑道,“只是我若告诉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个,就要看国师大人告诉我多少了……”玄衣摸了摸手中的神杖,“说起来,咱们都姓巫,原是一家人,我向往山间生活,对尘俗之事无甚留恋,这神杖跟着我,原始可惜了!”
86、一梦浮生
月芽儿向西隐去,伴着它的几颗星星也跟着沉下天际,又是黎明,月亮与星星沉入梦乡的时候,正是太阳升起的时候。苑荣觉得心口压抑,索性披衣坐于窗前,看着夜色破晓,光明乍现!
玄衣怀孕后嗜睡,微微侧着身子,在床上嘟囔了一声,依旧沉入了梦乡。天气渐热,她将手伸了出来,苑荣怕她着凉,走到床前轻轻给她放进了被中。他想起了自己越来越显羸弱的身体,看着她如画的容颜,满心的不安,她还这么年轻,要是有个万一……想到曾经见过一面的筠,他的心头又多了一层伤感,那个男人为了她,不惜背着负心之名,斩断情丝,当时他心中是何种想法,苑荣是在是想象不出来,换了他,总是放不下。
“玄衣,你可怪我拖累了你?”他喃喃低语。他做不到筠那样的洒脱,越是知道时日无多,越是留恋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生命中让他牵挂的人事本就没有几分,再要弃她而去,还不如立刻就去了,他舍不下,才将得到,就要失去,这样的感觉,尤如刚被抛进天堂,又坠入了地狱!
玄衣则陷在梦境里,走不出来。
自从那日与巫江一席话后,她第一次动用了玄火令,传令玄火盟派人追踪查探巫勐的下落。玄木曾对她说过,如需要联系他,可到京都迎晖庵找心慈师太,玄衣出现在迎晖庵,出示了那枚小小的玄铁令牌,恳求玄火盟暗部之人帮忙查人,暗部的人只有完整的玄火令能够动得。玄衣犹疑了片刻,取出了“犊”,让子母令合二为一。心慈师太当场就傻了眼,跪地口呼盟主,从她的口中玄衣知道自己既然动用了玄火令,就等于是接下了这个担子。难怪玄木见她接过令牌时,笑得那么诡异,原来那老头见玄衣推辞不受盟主之位,早就挖好了陷阱给她跳。
不过即使先知道了他的打算,玄衣还是会跳这个陷阱,她跳得心甘情愿,为了苑荣,少不得当了这个盟主,只等他的事了结之后,再辞了便是。
当天晚上,玄木、玄风与玄听就齐刷刷地出现在玄衣面前,原来自别后,他们处理完了允州事务,就来到了京都。
“盟主所说的巫勐,莫非是三十多年前失踪的瑶国座下第一谋士?”玄木问道。
“正是!”玄衣说道。巫勐是巫江的同门师弟,不仅是瑶国第一谋士,聪明绝顶无双,更是少见的美男子,据传当年瑶王宫中第一美人见到他的面,也曾自惭而展袖掩面。
巫江对玄衣讲了一个故事,三十多年前,巫族出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年纪轻轻,不仅巫术青出于蓝,尤擅权谋之术,瑶国盛驾相邀,将他请到瑶国,官拜殿前大学士,成了国中最年轻的帝师,他就是巫江的师弟巫勐。瑶国由十三部族联合而成,西罗族是其中第一族,不是因为人多,而是因为西罗族人擅蛊,当时的蛊王有一个女儿,名叫玉歌,从小精明伶俐,尽得蛊王真传,蛊术精湛,是西罗族的第一美女。十八岁时被其父嫁入瑶国王室,成了瑶国的玉妃,可惜红颜薄命,半年后宫中突然失火,玉妃所住的宫殿连她在内,一共十二人,全部丧生火海,烧成了黑炭,瑶王伤心爱妃逝去,追封为后,厚葬王陵。
玄衣听巫江说到巫勐,就想到了陆婉秋身上的那股力量,非是巫术高深的,下不了那样的结界,她若是与陆婉秋硬拼,定然也会受到一定的伤害,所以她选择了不动。巫江突然地说起这个故事,一定有着深意,难道陆婉秋背后的人,就是巫勐。
“那巫勐现在何处?”玄衣当时就问了。
“玉妃身亡那日,瑶国第一谋士,殿前大学士巫勐也失了踪影,从此再未出现过,”巫江说道,眼睛亮闪闪地盯住了玄衣,“你认为这二者之间可会有联系?”
“那是当然,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玄衣说道,“说不定你那师弟恋上了玉妃娘娘,见心上人身故,伤心隐世了。”
巫江点了点头:“其实,像你这样想的人不多,许多人认为巫勐法术高深,定是避世修炼,以求长生不老去了,没有人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直到多年以后,我登上纪国大巫师之位,在皇上立景氏为后的封禅大典上,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容颜。”
玄衣眼睛一亮:“你看见的,可是玉妃?”
巫江赞许地笑了笑:“夫人果然聪明,她是皇后的嫂嫂,景国舅的妻子,名叫陆婉秋,却有着和玉妃一模一样的面容。我问起她到过瑶国王宫,她当然矢口否认,但是当年我曾到瑶国探访师弟,瑶王将我奉为上宾,每次宴席,身边都有玉妃作陪,我见过她不止一次,要知道我精通相术,只要见过一面的人,决不会忘记,又岂会不知她就是那死去的玉妃,只是她有了新的生活,夫妻美满,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儿,我与她无冤无仇,何必坏人好事,便不点破,成人之美,也是善事一桩!”
“那她与巫勐有何联系?大巫师又是怎生得知?”陆婉秋的人生,真可写一部传奇了,玄衣猜测她与巫勐也许有着私情,只是想不通她为何出了王宫,没有嫁给巫勐,却嫁给了景言德。
“你有没有发觉,陆婉秋年近五十,容貌却与她的年龄相差太多,而且……”巫江顿了顿,“如果你能过仔细一些,就会发现她眼角虽有皱纹,那皱纹却是刻意伪装上去的,并不是真的!她实际的样子,可能比你看到的还要年轻得多,依我猜想,她的样貌一定与三十多年前相差无几!”
玄衣奇怪,那是为何?是女人都巴不得自己看起来年轻貌美,哪有人真还刻意扮老的?何况陆婉秋若真像巫江所说,岂不是成了不老的妖精!
见到她眼中的疑问,巫江缓缓揭晓了答案:“我师弟不愧是巫族多年来最出色的人,他相信巫术能够做到长生不老,于是将古老的巫术与自身的想法融会贯通,虽未得长生,却创造了驻颜术!”
“你是说,你师弟把驻颜术用在了陆婉秋的身上?可是你又怎知道他创造了驻颜术?”玄衣觉得奇怪,“你不是说他失踪了吗?”
“他说过,我当时不信,可是师父说,巫勐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说谎,何况……我有巫勐三十年前的画像,旗下弟子都见过,拜师时他们也参拜过这位师叔,有一个弟子日前在苍南的山庄,见过一个与巫勐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我急急找去,可还是晚了一步,那里的人说他被他娘子接走了,据山庄的人说,他是个白痴,整天叫嚷着自己会长生不老之术,还说自己是皇帝的老子。一个白痴,他的娘子却温柔美丽,令人疑惑!”
几日来,派去查访巫勐的人全无消息,盯着景家那边的人也回说陆婉秋整日在家闲着,并没有去什么可疑的地方。玄衣整日想着这其中的关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到了晚间,几乎夜夜梦见那天与巫江的谈话。
可以肯定的是,陆婉秋与巫勐一定有关系,而所有的一切,都要等找到了巫勐才能水落石出。是人就有弱点,陆婉秋的弱点,连她的儿子都不是,这一点玄衣从上次逃出景府时就有所察觉,说不定就落在那个巫勐身上!
她在脑海里重演着当天的画面,虽然后面她和巫江还说了好多事情,不过每一次她都会梦到这里,不断地重复,一次又一次。醒来时她曾想,也许关键的地方就在这里,可是怎么想都想不透。
“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孩子,我们两人的孩子,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苑荣躺在了玄衣身边,在她耳边喃喃自语,“玄衣,答应我,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不要告诉孩子他的爹死了,你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会有这样的人!我知道……就像筠说的,看着你幸福,我的灵魂才会安息,否则我不能原谅自己,你要好好培养我们的孩子,把你的巫术传给他,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男子,不,也许会是个女儿,那就让她成为另一个你,聪明,可爱,拥有最强大的力量,没有人能欺负到她……”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玄衣在睡梦中,只觉得耳边似乎有断断续续的字眼飘过,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嫁了……孩子……强大……她一惊而起,为自己梦中的想法惊愕不已。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苑荣见她手捂心口,紧张地问道。
“没有!”玄衣伸手勾住了他的颈项,将头歪进他怀里,“我只是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他问。
“现在还未想透,证实了再告诉你!”她说。
苑荣点了点头,眼中却微芒一闪,忧色沉寂!
巫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神杖,玄衣亲自将神杖交到他的手中,“大巫师应知道,有些事,是天命所归,人力改变不了!”
巫江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在平安客栈,他提出过向玄衣讨教巫术,两人约定比三局,第一局,巫江正要画出符咒的最后一笔,眼看幻影剑就要出鞘,刺向她的心口,谁知玄衣先一步变幻出剑鞘,准确地推前,让他的幻影剑插进了鞘内,他功败垂成;第二局,则是玄衣先画符咒,巫江来破解,他依稀看出那是火之咒,想效法之前的她,以水之咒对抗,没想到她临发时却能由极烈变成极寒,以冰之咒将他幻集而出的水凝成块状。巫江于是输得心服口服,他看得出,玄衣的法术在他之上很多,而且她并未尽全力。
其实出发之前他卜过一卦,卦象中纪国帝位前途堪忧。陆婉秋不曾承认她是玉妃,不过她对巫江多有拉拢,她精明能干,虽是一介女流,却是不让须眉,巫江对她的行事亦是欣赏。可惜他曾答应过先皇,要尽力辅佐太子李柯,所以拒绝了陆婉秋请他做淳王师傅的建议,不然皇帝一死,以景家加上大巫师的势力,淳王早就登基了。
天下大势,纵使他身为巫族第一人,亦不能如愿改变,何况现在他的能力还不如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在夺仗大会上,巫姓族人齐聚,他发觉了好几个能力与他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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