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是我的名字吗?”这是一个月后她能够说话时,问他的第一句话。
“对,你名叫南紫宁,”他的笑容带着淡淡的愁,“宁儿你怎么了?为什么偷跑离家?为什么会掉到越溪里去?出了什么事?霓儿、小雪、小英她们你还记不记得?”
她摇了摇头,对他指尖点过的那群丫环,都是她最近一个月才认识的,之前并无半点印象。“我把自己都忘了,还能记得谁?你是……”
“我是南宫城!”他说道。
“南宫……公子!”她记得丫环们是叫他公子,自己这样称呼应该没有错。不曾想他满头黑线地看着她,垂下了眼帘说道:“我姓南,名空城,不叫南宫城!”
“啊?对不起对不起,南公子!”她正为自己摆了个大乌龙而连连道歉,接下来话宛如当头一盆凉水,将她刚萌芽不久的爱情之小火苗一下浇灭。
“我不是什么南公子,我是哥哥,宁儿,你居然连我也忘了!”
南紫宁当时就傻了眼,苍天啊!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吧,这个男人居然是她哥哥!她看着面前那张英俊的脸,表情严肃,不似玩笑,心一下就凉了半截。
转眼间时光飞快流逝,南紫宁尽管什么也没记起来,但是慢慢了解到自己的身份,原是天衣山庄南家大小姐。天衣山庄,天下闻名,此“天衣”二字,乃是皇家所赐。南紫宁以为既然是天家赐名,皇家那些后宫嫔妃、皇亲国戚的衣物织造,应是出自南家,但事实却不是如此。南家只生产一样衣物,就是纪王朝的军队着装。纪王朝疆域辽阔,其守军甚众,光是守着这一项收入,就足够南家人挥霍几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南家根本没有竞争对手!“天衣”是纪王朝的战衣,纪王朝所有的将士,全部身着“天衣”,而这“天衣”韧性极好,抵抗刀枪的性能在所有衣物之上,没有哪一个国家制造的布匹再能与之相比,生产“天衣”的配方却是南家世代单传,除南家每代当家人外,世上再无第二人知晓,这一代的传人,就是南空城。
三日后,景家就要上门迎亲了!
南紫宁停止了沉思,看着南空城微侧的脸。他的鼻梁挺直,薄唇微启,眼光盯着霓儿正在开窗的背影,没有与南紫宁对视。南紫宁有些情不自禁,恍惚之间,她的食指已经停在了他的鼻梁上,缓缓地向下移动,勾勒着他的线条。
“宁儿,不要胡闹!”南空城先愣了一下神,随即反应过来,有些懊恼地抓住她的手,一下甩了开来,张口看向南紫宁,欲言又止。
南紫宁唇边绽开一抹浅浅的笑,带了丝调皮看向南空城:“三日后我就是景家的媳妇了,哥,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会突然记起自己是谁来?”
南空城凝神看着她,此刻他的目光专注,南紫宁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双俊目中自己的缩小了的脸孔。
“哥哥给你的药,要按时吃,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就算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哥哥不会忘记你!”南空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怕就怕,我不仅记不起来,还会连你也忘了!”南紫宁嘻嘻一笑。
南空城的心忽然紧了一下,他喝斥道:“别胡说,宁儿会好的!你不是说过,你永远都不会忘记哥哥么?”
“要是我说的话能成真,那该有多好!”南紫宁收起了笑容,叹了一口气。
“宁儿,景家是京都首富,景流觞又是纪国五公子之首,嫁给他,你会过得很好!爹娘最是疼你,这户人家可是他们精挑细选过后定下的!”南空城说道。
“是吗?精挑细选?”南紫宁淡淡一笑。哪有疼女儿还让她嫁过去做妾的道理!她不在乎名份,她什么也不在乎,既然注定了她这辈子不可能嫁给南空城,那个人是谁与她无关,她心中只有面前的这个男子!
上天给她开了个大玩笑,让她忽然之间失去了过往的记忆,有一点她很想知道,自己未失去记忆之前,是不是像现在这样喜欢自己的亲哥哥?到底是因为爱上南空城而失去了记忆,还是因为失去记忆而爱上了南空城?一切,只是未知!
三天后,天衣山庄十七岁的南家大小姐南紫宁将离开从小生长的千溪镇,嫁到京都首富景家。景家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她的丈夫不仅是景国舅的长子,还是名满天下的纪国五公子之首——醉月公子景流觞。
喜娘连催了几次,南紫宁只推时辰还早,也不描眉,也不点唇,只拿了一把木梳,对着菱花镜缓缓地梳理着一头青丝。南空城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
南紫宁见他进来,打开了梳妆盒:“哥,帮我画眉吧!”
对着她那双熠熠生辉,满含期待的眼眸,南空城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虽知这不合常理,他还是坐了下来,仔细地替她描着眉。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娥眉。哥,你看我这个样子像不像?”等眉画好后,南紫宁故意皱着双眉问他。
“怎么会想到这么说?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面上要有喜色,在人前可别做出这幅样子,怕别人当了真!不过这诗倒是好,你作的?”南空城问道。
天下文采第一的怜星公子亦未曾听过的诗,自己如何会念?她愣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舒展开眉头,呵呵直笑。那么下一句他亦没听过了: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心中梗了一根刺,难受得紧,南空城,你为什么,会是哥哥?
在霓儿和另外两名丫环、两个喜娘的妆扮下,南紫宁很快上好了妆,镜中的女子样貌虽不是绝艳,却也灵秀动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光采流转,顾盼生辉,带着一种别样的诱人光芒。
南空城动容道:“景流觞能娶到我的宁儿,是他的福份呢!”
南紫宁心中一酸,你的宁儿吗?从今日起却不是了!她微微一笑,最后看了他一眼,喜帕便盖了下来,眼前弥漫着一片红光,从今天起,她是别人的媳妇儿,他只是哥哥!
“但愿我会忘了你,南空城!”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南、景两家皆是显贵,送嫁的队伍排得长长的,除了南家的织工,千溪镇的男女老少这一天全部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看着头戴喜帕,身穿大红嫁衣的南家大小姐被南空城抱上了花轿,虽是嫁去做妾,却也嫁得风光无比。花轿沿着千溪镇绕了一圈,向千溪湖行去,景家来迎亲的人在那里备下了大船,他们将坐船过了千溪,上岸后再转道陆路向北而行。
“宁儿,过不多久哥哥上京,会去看你!”南空城将南紫宁的手送到迎亲之人的手中,她不知道那人是谁,只感到从南空城手中传来的温暖顿失,握住她的另一双大手强劲有力,但触手冰凉。
船起锚后,南紫宁还是忍不住向后望去,虽然不能掀开喜帕,她可能什么也看不到,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一阵逆风吹过,喜帕扬起,她看到了站在岸上的他。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喃喃念道。
“小姐,你说什么?”陪嫁丫环小雪问道。
“没什么,扶我进舱吧!”她说道,决然回身,在小雪和小英的搀扶下跨进了舱门。
伊人此去再难留!
3、迷雾重重
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自把她抱上船后,人就闪到一边去了,南紫宁只能从喜帕下方看到他的一身暗紫色长衫,不是她想像中的大红喜服,她有些奇怪,娶亲不是都穿大红喜服么?感觉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小姐饿了吧?”小雪轻声问道,递过来一块糕饼。
“咦?你哪儿来的?”南紫宁掀开了喜帕。
“临行前公子吩咐小雪带上的,他说怕景家的人考虑不周,让小姐饿着,果然给他料到了,这大半天了,景家都没来个人问一声。”
“小姐,喜帕得盖上,新娘子不能自己掀开。听说景家规矩多,若是一会儿有人来见着了又要说闲话了。”小英说道。
“什么新娘子,娶妾没这么讲究吧?”南紫宁撇了撇嘴,嘟囔道。
南空城不是说她离家出走掉进越溪,头部受到撞击才会失忆么,难道自己原本就是要逃婚?听说景流觞才貌冠绝天下,景家又是京都首富,嫁给他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自己怎么会不愿意呢?是因为嫁过去只是作妾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景流觞已经娶妻了,妾也不止一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紫宁越想越晕,索性不想了。反正自己失忆了,好多事都不清不楚,即便能逃婚成功,此后要如何生活?还不如就这样嫁到景家,大富之家,生活上必不会亏了自己,况且景流觞既然被人说得这么好,说不定能借由他忘了南空城。她一把扯下了红盖头,虽不觉得饿,还是将酥软香甜的糕饼给吃了个干净,毕竟南空城还是记挂着自己的,不管是出于兄妹之情还是什么感情,这一点都令她开心莫名。
“小姐,夫人要我提醒你,牢记她的话,到了景家要小心谨慎,谦逊温柔,不能像在家一样大大咧咧的。在家里有公子时刻护着你,去了那儿可没公子在跟前,你自己要收敛一些,少说话,少出风头……”小英碎碎地念道。
“我很爱说话吗?我爱出风头吗?”南紫宁奇怪地问道。怎么这三个月来自己没这种感觉?
“最近小姐性子是变得安静了些,但是等你病好了,保不准又恢复以前的火爆脾气,先警醒一下也是好的。”小雪轻笑着说道。
“镜子拿来!”南紫宁吩咐。
小英赶紧递上铜镜,南紫宁鼻子凑前,与镜中人几乎贴在一起,仔细端详了半晌方才说道:“不像啊!怎么看也是个温柔的主儿!”
“噗!”小英和小雪一齐爆笑开来。
南紫宁面色平静地等她俩笑够了,这才说道:“你们说,小姐我虽然长得也不差,但也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景流觞既然是五公子之首,怎么会看上我呀?难道我还很有才?要不就是有其他方面的技能?”
小英和小雪对视了一眼,面色有些诡异,南紫宁很敏感,马上察觉到了。
“小英小雪,你们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吧,要知道以后咱们仨可就要一起在景家过日子了,要是我有个什么闪失,也会连累你们不好过。”南紫宁说道。
“小姐……你是真不记得了!”小雪的眼光带了一丝怜悯,“不是景家看中了小姐,而是老爷硬要将你嫁过去,为这事夫人没少和老爷吵嘴,你要不是气不过堂堂南家大小姐要嫁予人作小,估计亦不会……”
“哦!我爹一定是疯了!”南紫宁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口说了出来。
“小姐怎么能这么说老爷呢!”小雪张大了嘴,愣愣地盯着南紫宁。
“自己的女儿硬要塞给人家作小,他不是疯了,那就是傻了!”南紫宁看着小雪说得镇定。
“小姐……”小雪的话还未出口,就被小英拉了出去。
“你干嘛拉我出来?”小雪问道。
小英指了指自己的头:“你不觉得小姐自从被救醒后与以往根本就像两个人么?我估计她这里不大正常了!居然能这么冷静地说老爷是疯子,我看她也差不多了,她说什么你就由着她吧,反正那也不是你爹!”
“是啊,小姐真可怜!”小雪叹了口气,“一个半傻的小姐,嫁到景家去不知会吃多少苦呢,听说,景公子的五房妻妾都是大美人,小姐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南紫宁屏气凝神,将二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原来如此!没想到我的听力这么好!”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喃喃自语,“南空城,你隐瞒一切不告诉我,是怕我难受?还是为了什么……”
她失去记忆,不代表她真的傻,断断续续的梦境,还有身边人的言语闪烁,令她不得不疑心。她觉得自己被拖进了一张大网,一切都显得迷离,真相到底如何,无从知晓!在梦境中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眉间有朱砂痣的女孩,手腕上戴着和她一模一样的镯子,那个镯子无一点痕迹,她想尽办法也取不下来,仿佛与生俱来就生在她的左手腕上,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还有一排数字,她感觉那符号非常熟悉,那种数字她也懂得,可是,其他人不懂。所以,她相信梦境就是真实,但是南空城却说她是在做恶梦!
南紫宁曾问过南空城,手上的镯子从何而来,南空城说是多年前自己从塞外所得,给她戴上了就再没取下来过。
“你都没问问卖镯子的人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当时南紫宁俏皮地歪着头问道。
“估计是塞外某个国家的语言,卖镯之人是不识字的牧人,岂会懂得那些!”南空城一言蔽之。
南紫宁悄悄地隐藏了心中的秘密,没再问下去。你不懂,我为什么懂?她知道那符号的一种叫阿拉伯数字,从零到九,一共十个数。
突然觉得一阵胸闷,南紫宁伸手揪住了胸口的衣裳,弯下腰大口地喘着气,好一阵才缓过来,她慢慢爬到床上,衣服鞋袜都没脱就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当个傻子也不错,先把身子养好再说,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闭上眼睛前她这样想。
睡梦中有个声音在呼唤着她,南紫宁拉长了耳朵,想听清楚唤的究竟是什么,正当她感觉快要听清时,一声尖锐的呼啸声打破了她的梦境,紧接着小雪和小英冲进舱内。
“小姐,你没事吧?”小雪脸色苍白,紧张地问道。
“出了什么事?”南紫宁听到外面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坐直了身子,手不自觉地捏成拳,跃跃欲试。
舱门开启,出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他的手中提着一柄剑,剑尖尤自滴着血,缓慢地,一滴一滴,溅在舱底,晕成一朵朵梅花。
小雪吓得尖叫出声,南紫衣没被血吓到,倒被耳边的尖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道:“又不是来杀你,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么?”她仿佛未觉舱外的搏杀场面,仔细打量着眼前提剑之人,他身着紫衫,足登软靴,风从舱门吹进来,令他的发丝向前飘散,一撂碎发贴在了额前,半挡住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南紫衣的眼光从他的脸上缓缓向下看去,自动忽略了男子如玉般的容颜,落在了剑柄上镶嵌的蓝宝石上。
好东西啊!色泽质地均是上乘!要怎么样才能把它从剑上弄下来,但是又不损坏呢?她的心中闪过好几种方法,又被自己一一否决了。
苑荣一听到有人上船偷袭,马上提剑而出,一路杀到新娘子的舱房,景南两家联姻,关系重大,倘若新娘子在途中有任何闪失,必起争端,如此一来,只怕会影响与南家的合作。新娘子却自己掀了盖头,坐在那儿毫无惊慌之色,多多少少令他有些惊讶,看来流觞的话也不无道理,南家教出来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
“南……姑娘,你在这儿不要乱动,有贼人来袭,外面很乱。”苑荣说话间,外面“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景家前来迎亲的人正与一群黑衣蒙面人斗得正酣。两名大汉如飞燕展翅,拔起身形向这边冲过来,双剑如虹,如毒蛇般抖动着,像苑荣背后刺来,将他整个罩在剑光之中。
“小心背后!”剑还未到,南紫宁喝出了声。苑荣向后一倒,右手挺剑架开一剑,身子不停,向前滑去,施展空手夺白刃,向另一把剑抓去。这一招使得精妙,不过倘若没有深厚的内力,是不敢用这种招式的。南紫宁瞪大了眼睛,看到苑荣险险地避开蒙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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