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男人非但没有尖叫,打了个寒战后,将她的手捂到胸口。如同大冷天里阿娘给她捂手的动作一般,暖和舒服,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心。
可下一瞬忽然就想起阿昌伯的话,他寒气反噬入心,冻不得。于是慌忙收手,可却被他按住不放。
“不行,放手,我是闹着玩的……”
莲瑨望入她慌乱的眼底,“相信我一回有这么难么?”
“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是你明明就在勉强自己,你明知道不能使用辟天诀为我解咒,偏要一意孤行,倘若为了帮我这么个小人物又影响了你的大业计策,我可承担不起,你难道不怕吗?”
“有什么可以值得我害怕的,即使是功力全失又如何,假若是只能凭借一身武功才能复国,那我还不如死心归隐好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勉强。所以你别担心。”
莲瑨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却也不免心虚,也许如今他真的是谁都不怕,谁都不放在眼里,可眼前这个丫头就不是这么说了,他永远忘不掉她含着眼泪绝然离去的眼神,那种眼神足以令他如坠冰潭,呼吸停顿。比死还难受的心情。
那是自己令她感到失望了,所以,他情愿放手让她离开,尽管分离的日日夜夜饱尝剜心蚀骨的思念,他只想早一日完成使命,心无旁骛地站到她的面前,至此以后,绝不会再让她失望。
绝对不会再让她失望。
直至那日在殿内听见她的声音,仿佛又回到那些个朝夕相伴的日子,她软绵绵的声音,不停地大公子长大公子短,那时候只觉得这丫头呱噪烦人,如今听来恍如隔世,天籁一般动听。
谁也敌不过命运安排的意外重逢,她再一次来到了他的身边,犹豫、踌躇,万般思绪包括所经历的痛苦彷徨又一次袭卷而来,眼睁睁看着她又一次离开还是不顾一切留住她,两种念头每天在脑海里交战。
可以自私一回么?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他只是想牵着她的手,永远都不放开而已。
她的手并不很漂亮,也不柔弱,甚至生出了长年劳作练武的厚茧。可他就是放不开呀,他们曾经就这么彼此互相扶持着一路走来,无论谁放手,都是撕心裂肺的割舍,谁说长痛不如短痛,伤口迟早会愈合。即使看不到皮破血流,可是痛疼已然深入骨髓,一点一点腐烂啃噬入心。
只有看到她的一霎那,痛疼不药而愈。
所以,即使没有把握,没有资格,他也不想放手,就算放纵心情一次,也想留下她。
“彩儿,我们……和好吧。”
听到这话,阿彩愣住了,这是他说的话么?从不肯低头从不妥协的莲,向来过分自信到自负的面容上竟然闪现着不确定和慌乱。
她呐呐说道:“你,你没偷喝酒吧,不带这样的,说好要等我一起。”
他微微一笑,莹泽的指尖抚上她的面颊,轻轻婆娑,“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么?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了,你在诱惑我。”阿彩眨眨眼睛,将他的笑脸纳入眼底。
他笑得更为蛊惑,眼睛半眯,幽蓝冰钻的潋滟光芒从浓密的睫毛缝隙间流溢出来,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变聪明了哦,说对了,我就是在诱惑你。”他捏着她的鼻尖,双唇贴上她的。
突如其来的触碰教两人的心都漏跳了半拍,阿彩情不自禁朝着他温热的怀里靠了过去。舌尖俏皮地舔了舔他的唇角。果然听到他的抽气声。
楼阁上的闲书里有提过,这是反诱惑。她怎么可能轻易沦陷呢?说到诱惑技巧,有谁能比她更娴熟?
莲瑨很快连心底最后一丝清明都消失了,拥吻着日思夜想的女孩儿,全身肌肤每一处毛孔都甜蜜的难以自持,这丫头竟然还敢挑逗,齿尖轻咬她的嘴唇,趁她吃痛张嘴之际长驱直入,吸吮纠缠,满心陶醉。
阿彩亦在心底叹了口气,原来久别重逢后的亲吻竟是如此销魂,想要把持住实在是太难了,只能紧紧勾住他的脖子,贴近,愈加贴近。
破坏气氛的竟然是一锅香喷喷的鱼汤,勾起了某人肚子里的空虚感,不合时宜地咕咕叫嚣起来。
莲瑨坏心眼地轻笑一声,放开了她,丫头的脸蛋红湛湛像颗苹果似的,教人忍不住又啃上一口,捏了捏她的脸,“原来我的诱惑竟然及不上鱼汤呢,真是太伤自信心了。”
阿彩揉了揉叫得厉害的肚子,舔了舔嘴唇,“那自然是的,谁能拒绝的了天寒地冻时一锅热乎乎的鱼汤呢?”
话音落下时,热乎乎的鱼汤也有人送到面前来了,果然是难以拒绝呢,汤浓味美,差点连舌头都要吞到肚子里了。当然那一坛子自酿的雪地果子酒绝对是少不了的。
扒开封口,酒香清冽沁满了屋中每一个角落。
阿彩举起酒坛子,“来!祝我们合作愉快,我能早日救出哥哥,你能早日复国。”
莲瑨不解,“什么合作愉快?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这是合作了?彩儿,你要我说多少次?我是心甘情愿帮你解咒,不要任何回报,因为是你,我才会想要这么做。你为何总是误会我别有用心呢?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提起从前,猛喝了半坛子酒的丫头蓦然就激动起来。
“不是误会!就算是误会,也是你故意让我误会的。你不安好心,你明知道我看见你维护塔塔娅会难过,可就是不解释。我可以理解你这么做的原因,做大事哪能不用些手段,再卑鄙无耻的我也做过,瞒着我也没错,可是事过境迁,你还是不解释,也不来找我,就证明了我根本不重要,你压根就没有把我当回事,你说,我干嘛要跟你和好呀,我这不是犯贱么。我爹爹说了,两个人必须要互相尊重,互相信任,这种建立在平等关系上的感情,才是真爱。可你做过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我追着你跑,我跟在你后边追得都没气了,你也从不愿意停下来等我,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一厢情愿的笨蛋,让我觉得自己的感情很卑微,很沮丧,随时都会失去。”
他夺下她手里的酒坛子,将她拉入怀中,说道:“彩儿,对不起,一直以来给你这么糟的感受,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人好,我一直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做东西给她吃。对珏也是那样,我看到他笑得很满足,就以为他真的很开心,却忽略了他的寂寞感受,他需要的,是亲人的关怀,对你,我以为只要有美食珠宝,就会很开心。我还是想错了……”
“笨蛋!当然是错的,喜欢一个人,是要给对方安心。安心!明白了么?”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似乎是雪狐前不久刚说过的,被人随手拈来套用了。
安心?他侧了侧脸,窗外银白色雪地反光在眼底跳跃,眼瞳如同珍宝琉璃一般美丽夺目。安心这种东西,他给的起吗?每一场战役,都是拿命去拼杀,他能给得起心爱的女人安心吗?他要成为一个庞大国家的帝王,能给得了心爱的女人安心么?而不是将她引入风暴漩涡中,处于危险之地?
壁炉的火光有些刺眼,与他眼中骤然转变的冷清截然相反,阿彩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猛地将他的脸扳住面对自己,“你犹豫了?你果然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很好玩吗?玩弄别人的心是不是很有趣?”阿彩不知哪里使出来的力气,抓住他胸口的衣襟用力将他推倒在窗台上,
透过冰晶琉璃格子窗,望着窗外雪花依旧飞扬,什么时候,他们的感情才能如同这片干净的天地一样纯粹?才能没有这么多的顾忌?
莲瑨的身子无力后仰,后脑轻轻靠在窗上,果然是自私了呢,他怎么又忘记了自己早已身不由己,还有什么资格去承诺别人幸福了?
他望着那双如星钻一样漂亮的大眼睛,如同漫天的星沙碎落眼底。这样纯粹干净的女子,应该过着最简单快乐的日子,而不是跟着他,处处陷阱,处处危机。
她眼中有几簇火光闪烁,越发明亮起来。
莲瑨背脊一紧,猛地拥住她向前一推,两人就势翻滚到地毯上,跟着刺耳的破空声中,数发燃烧火焰的箭矢撞破了窗户,钉到了屋内挂帘上,轰一声,大火漫起。
箭矢破空声络绎不绝,密集如雨……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阿彩被莲瑨紧紧压在地上,问道。
莲瑨将她探出来的脑袋按回怀里,说道:“是刺客,我们的行踪泄露了。”
自从揭竿而起之日,北域对他的暗杀行刺穷出不断,下毒,暗杀,买通身边的人,明的暗的,各种各样的手段,没一刻停歇的。这就是他如今的处境。
这一次,明显也不是偶然,他终还是将她带入了危险之中。
73。诈死显真情【VIP】
厅堂已经漫起了大火,垂帘与地毯均极易点燃,他们在地上翻滚着躲避密集的箭矢,却躲不过扑鼻浓烟。
阿彩使不出力,连格挡箭矢都无能为力,被浓烟呛得喘咳流泪。可是,无论是多么危险的瞬间,总有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一直挽着她的腰,挡去了一切暗器火星,快速往后院退去。
脚下一空,浑身立刻被冰寒入骨的冷冽泉水包围住了。莲瑨拽着阿彩跃入了冰泉中。
“唔……”阿彩的水性相当好,可是始终难以承受冰泉的刺骨冷寒。寒气无孔不入,冻得周身血液都仿如凝固了起来。无意识地张开双手打起水花想要挣扎着上去,可是莲瑨禁锢着她的身体丝毫也不放松……
贴着他的身体,一股暖意传来,阿彩终于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乖巧顺从地将手臂圈着他,
只见他的身体周旁蕴出一圈光华,将两人都拢在其中,光华中,可以自由呼吸,甚至感觉不到湖水冰冷了。
辟天诀,他在运用这最深层的辟天诀内功辟水护体……
阿彩费力地在水中睁大眼睛,看见他周身泛着微微蓝光,身躯仿如虚幻的泡沫在轻轻荡漾,脸色亦苍白透明。
她用力握紧他的胳膊,用指甲深深掐进去,不住摇头,脑海中不停翻腾着雪狐的话,“他再使用辟天诀,会重伤而死!”
她不要他死,开什么玩笑,这样死掉传出去也太难听了吧。
莲瑨瞧见阿彩在水中摇晃着脑袋,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吐着泡泡,想说话又没法开口,急得眼睛都红了。于是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握牢了,凑过去贴上她的嘴唇,渡了口气息给她,说道:“没关系,相信我,一定不会有事,你要相信我。”
双手掌心蓦地有强大的内力强行渡入,冲击着自己的奇经八脉。
一阵晕眩骤然袭来,脑袋一沉,额头向前靠到了他的肩头。莲瑨握着她的双手,不住用内力冲开她被血咒制住的经脉气络,一边带着她缓缓下沉,沉至冰泉水底。
泉底有暗涌,互相拥紧的身体,放任暗涌推动着在地下湖泊飘游。
阿彩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越来越冷,但是力量充盈着全身,脉络强韧,气血富足,她的内力,气力都回来了……
可是莲,他周身的蓝光越来越弱,仍在不住给自己灌输内力。
够了够了!她想喊叫,可是冰冷的水立刻就灌入口中,呛得身体抽搐,于是用力挣脱他的手,莲瑨似乎承受不住她的力道,身体向后一仰,口中喷出一道鲜血,顺着水流划出一弯长长的弧线,触目惊心。他的身体被水底暗流冲去一旁,衣裾双手无力张开,仿佛水底一片没有挣脱了生命的水藻。
阿彩急得在水底连蹭了两脚,扑上前拽住他,搂紧了不放手,脸颊贴着他的,尚有微微暖意,目光判断了一下暗流大致的方向,毫不犹豫朝着源头游去。
冰泉的泉底有暗流可以通向外边,这个事情从前莲瑨在冰泉中练功时就已经发现了。如今用作来逃难,却不知是祸是福,究竟离出口还有多远,水底是否还有其他暗涌,都不得而知。
阿彩熟知水性,她知道,水底倘若存在数道强烈的暗涌,足可以把他们的身体撕成碎片。自己恢复了力气,避开暗涌游到水面应该没问题,可是莲瑨现下这个情况,就危险得很。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只能随波逐流。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开他,下定了决心,一起生,一起死。
她撕开衣裙下摆,将他们的手臂捆在了一起。
水底暗涌潮汐不住推拽着他们的身体,意识也随着水浪浮浮沉沉……
阿彩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湖岸边,水浪冲刷着半边身体,她下意识就去摸身旁,空空如也,抓住的,只是一根扯断的布帛。
噌地就跳了起来,虽然湖水浸透全身,冻得簌簌发抖,仍旧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手脚不听使唤地麻痹起来。
“莲——”朝着一望无际的湖面大声叫喊他的名字。
这种情形令她想起了公子珏,他出事那日的状况,也和现下差不多,打了个冷战,慌忙拍拍心口安慰自己,不一样的,怎么可能会悲剧重演呢?
跌跌撞撞沿着湖边寻找,叫喊的声音禁不住抖了起来,牙齿咯咯上下撞击着,一种无助和恐慌就像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将她包围。
天色刚蒙蒙亮,敢情他们漂浮了一夜,朝霞遍染粼粼波光,鎏金闪烁中瞧不清湖面上是否有人,她干脆一个猛子扎入水里,疯了似的在水底水面翻找。
找得筋疲力尽了,全身瘫倒在湖滩上,又嘶声力竭地叫喊他的名字。
“骗人,你又骗我,明明说了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躲去哪里了?快出来啊——呜呜……不要丢下我啊。”她趴在岸边放声哭起来。
“小姑娘,你在哭什么……”一个在湖边拾蚌壳的大婶经过,好奇地张望过来。
“呜呜,大婶,我和同伴落水了,我被冲到岸上,可是找不到他了……”
“唷,小姑娘,你真的是从这水底出来的?这里是天山天池,夜里会有水怪出没,咱们村里没人敢夜里打渔的,你可真是命大。对了,适才我出来的时候看见村头湖边围了许多人,你去看看,不定就是你的同伴,不过啊,唉,也是凶多吉少了哦,被湖水冲上来的,从来就没活人……”
那大婶话还没说完,阿彩已经蹦起来跑了个无影无踪,朝着大婶指向的村头跑去。
扒开人群,看见躺在湖滩上,半边身子仍浸泡在湖水中的那人,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乌黑的长发在水浪中起伏荡漾,身子一动不动。
“莲——”她猛地推开围观的村民,上前搂住他,触手冰冷。
一阵恐惧袭上心头,这场景曾经无数次在噩梦中出现,莲瑨的面容竟与公子珏重叠在一起,
她无助朝天叫喊,“不成的,公子珏,你不能带走他,就算他是你哥哥也不行!他现在是我的,是我的!等我回平城一定给你多烧烧纸钱,有你钱在下边就没人敢欺负你了,你不要带走莲啊——”
她扶起他的身子,握住肩膀不住摇晃,嘴唇贴上他的不停渡气,“你醒醒好不好,我们还没有和好,你只要醒过来,我就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你要是敢死掉,那我就去找你,做鬼也不让你安宁。”
哭得声嘶力竭,围观的村民看见这小姑娘如此痛不欲生,纷纷拍她的肩膀小声劝慰。有的也忍不住跟着一道抹眼泪了。
“莲,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我是赌气的,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你,我喜欢你啊,我试过想要忘记你,可是做不到,爹爹说,喜欢一个人是一生一世的,你要是离开我,你教我这一生一世怎么办?呜呜……”
哭得狠了,一咬牙,握起拳头在他心口用力打了一下!“我警告你哦,你敢死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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