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珞不答他,手指微动,那小蓝金属球啪一下从中张开一圈利齿,且快速旋转起来,听见劈劈啪啪金属碎裂之声,那小球伸出的利齿竟将青狼的锁链搅碎断裂……
“是你!是你!哈哈哈哈——”青狼仰她迎风长啸,“你变了容貌,可我却认得你这怪异的武器!”他拧头望了眼阿彩,眼神无比轻蔑。
和着青狼的啸声,狼群亦跟着长嗥,仿如雷霆怒吼,却又声声透出凄厉悲沧。
此时黄沙掀起巨浪,狼群如同狂风骤雨一般袭卷黄沙中的女子。她拔足后退的速度更快,风声中传出模糊难辨的声音,“丫头不要过来!”
“姐姐——”阿彩眼中,骆姐姐如今的处境凶险难测,而适才拖住自己的狼群竟似疯了一般朝着宝珞反扑过去。
擒贼先擒王,青狼,只有杀了青狼,方制得住狼群。
阿彩毫不犹豫挥刀向青狼砍去。
荒漠上风沙越来越猛烈,夹杂着大颗沙砾刮得皮肤刺痛无比,风声中宝珞似在呼喝着什么,可全都被风声和狼嗥声湮没。
越打越觉得不对劲,沙尘愈发猛烈莫测,呼啸旋转着,前方景物全都被沙尘蒙盖过去,莫非是大漠上人们所说的沙暴?
狼嗥声时而爆发出凄厉之音,当阿彩的眼睛望见前方情景的时候,不禁骇然惊呼出声。
那涌动的沙丘究竟是什么?像河流似的吞噬了一只只跃入其中的野狼,拼命挣扎的野狼来不及哀嚎便被沙河淹没。
骆姐姐便是要将狼群引来此处么?
青狼座下的野狼亦收刹不住四蹄,畜牲便是畜牲,此时慌了神,不知如何反应,跃起亦朝那流沙河落了下去。
此种荒漠上流沙,只要足尖未给细沙吸附,对于会武功的人来说,是很容易避得开的,可是对于野狼以及腿足不便的青狼,落入流沙里,那可就是致命杀招,埋葬之地了。
眼见青狼座下的灰狼已然陷入流沙,阿彩足点半埋在沙中的野狼身躯,正欲弹跳离开那流沙漩涡。哪知那腿足不便的青狼忽地从狼背上跃起身来,一掌击中阿彩的肩头,借着那一击之力侧身飞出流沙之外。
恰好有恶狼扑来,阿彩在半空中旋身,恶狼利爪嘶地抓到手臂上,整片衣袖被撕开了去,手臂被抓出两道血痕,身子亦失去了控制,直直往流沙漩涡里跌落下去……
“丫头——”阿彩双腿落入流沙之际,一道蓝光飞掠过来,猛地缠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抽,缓去陷落的速度。
可是流沙的吸附力可达千钧,宝珞立于沙地边缘,流沙竟似在地底游移,渐渐漫延过去。可她仍拽紧了手中丝线,一步也不肯退。
掌风呼呼,脱困的青狼此时竟然蹒跚拐着足走去,挥掌袭击宝珞。
“你这狡诈的女人,下去给它们陪葬吧!”
宝珞只余一手,如何敌得过青狼,掌风交错间,她却仍旧死死拽着绳线不放,指掌早已被勒出深深的血痕,鲜血顺着丝线缓缓滑过。
“姐姐——你放开我吧!不要一起死在这恶贼手里,你以后也可为我报仇!”阿彩在流沙漩涡中呼叫。
宝珞手上应付着青狼的攻击,边喊着,“不要动,不要挣扎,我再也不会放开你,永远都不会放开了……”
流沙终还是蔓延至她的足下,双足凝在沙中无法动弹,而那青狼一掌击出后飞身后退,翻滚在地上,爬起来匍匐狂笑!“如今你们母女能死在一起,也遂了心愿了!我也为寨子里的兄弟们报了仇!哈哈哈……只是可惜了,凤舞天下!”
笑声附和风沙狂袭呼啸,听着不禁毛骨悚然。
风沙猎猎,脸上似刀刮一般。
流沙中的两人一动不动,怔怔望住对方,丝线闪动着光泽,蕴着鲜血缓缓流向漩涡中的少女,仿如一根紧紧牵系的血脉。
少女的手腕,亦被勒出了血痕,如此血脉交融,再也无法割舍。
手臂上有银光闪烁,那是母亲为她而系上的“千劫锁”。
风中语音悠悠,“小宝……小宝,你是我的小宝,娘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身子又暗暗沉了几寸,宝珞身体绷紧了,慢慢使着内劲小心抽动细线,稳住阿彩下沉的速度,可是因为使了力道,自己却沉得更快了一些……
在一般沉寂的流沙里,不要挣扎,全身放松,其实下沉的速度是非常缓慢的,可这是一盘活流沙,在荒漠的地底下四处游弋,宝珞许久以前就测算过它的行进方向,盘算着这流沙河便是能将青狼的万千狼群一并歼灭的好地方。
黄沙迷蒙了双眼,有人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是在做梦还是老天爷又在跟她开玩笑?她心心念念从中原来到西域找寻爹娘,为什么直到渐渐接近死亡这一刻,才有人告诉她,原来娘亲早已经来到了身边。
而自己,又一次将最亲的人拖到了死亡边沿……
她握住那根牵系住两人的染血丝线,轻轻抖着,“你……你不要拽了,不要啊,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死,这样怎么行……”
老天爷当真是对她无情。
她寻找爹娘是为了一家团聚,不是为了死在一起。制不住泪流满面,她用力吹响长哨,一声又一声,期望大金这回又再不听话,悄悄跟了来。
哨音在颤抖,被狂肆凌虐的风沙吞噬殆尽……
呜咽风声中传来打斗之声!
阿彩睁大被泪水和黄沙黏糊的眼睛,只看到前方有黑影翻腾,当打斗声静止的时候,“啪啪啪……”流沙里被丢落下数具野狼的尸首,悬浮于沙面上。
一个黑衣帷帽的高大男人飞掠而来,足踮在狼尸首上,反复数次,一点一点将她拔离沙面。阿彩只晓得喃喃说道:“你去救她,你先救她……”
死里逃生,直到回到湖边小屋,阿彩还没缓过神来,只晓得望着前方发呆。
要是小皇子在,肯定要说她是悲喜交加,脑袋短路了。
可宝珞不知道这丫头是间歇性秀逗呀,一个劲搂着她不放手,流着眼泪摸索着她的身子,“小宝,小宝,你是哪里不舒服?你说话呀……”
那黑衣男人取下帷帽,相貌堂堂,目似朗星,却隐有泪光闪动,将大手用力握了握宝珞的肩头。
宝珞哭得厉害,不住用手抹擦丫头脸上纵横交错的污迹。
“宝珞,别着急,先让她歇会,适才那个情形可能吓到她了。”
“降涟大哥,小宝怎么会这样,是吓傻了么?小宝……娘以后不会再让你遇险了,你说句话呀,小宝……”
“我没傻——”傻子回神了,她表情迷茫,犹豫地伸出手摸了摸宝珞的脸,小心撕开她的人皮面具,定定着面具下那个清丽绝色的容颜。
她们,有着相似的眼睛,一样乌黑璀璨。原来,这不是巧合。
“姐姐,你真是我娘?可是,我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娘……”幻想中,母亲很漂亮,很和蔼慈祥,她想象的时候总是把娘亲的形象跟精神建康的阿娘重合在一起。初遇宝珞那种熟悉和亲切感直觉让她亲近,可却未曾去想过,那样年轻美貌的女子,会是生下自己的娘亲。
这形象差别太大了,教她怎么敢相信?
“小宝,对不起,是娘不好,娘以为你十六年前便不在人世了,所以一直都没有去找过你,对不起,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对不起……对不起,当娘的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儿呢?我竟然没有认出你,你一定在怪我了,是不是?”
阿彩再摸了摸她的脸,抿了抿嘴巴,轻轻靠了上去。
“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看着母女俩拥抱在一起,降涟悄悄背转了身,揉了揉眼睛,走出屋外。
宝珞替阿彩包扎手臂上的伤处,摸着伤口和紧箍在手臂上的“千劫锁”,又禁不住哽咽,“那时候,我,我找不到你的手臂,还以为,是被狼吞到肚子里了呢,我们杀了很多狼,剖开肚子找……那个血肉模糊的小身子,还那么小,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连,连样子都辨认不了,我……我真想就这么跟你去了……”
“娘,不要想了,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回到你的身边了么?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和爹爹了。”
“娘,你不要再哭了,这样可太颠覆形象了,我本来可是把你当偶像一样崇拜的呢。”
宝珞噗嗤一笑,啐了她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样,适才你就是故意让娘亲心里焦急害怕的么?怎么跟你哥哥似的那么顽皮……”
“哥哥?娘亲,我还有个哥哥对吧,那么,爹爹和哥哥现下在哪儿呢?”
“嗯……这些,我慢慢再告诉你,先把伤口处理了,去洗洗干净。”
将阿彩打发去洗澡了,宝珞走出屋外,静静站立在降涟的身边。
降涟定定看着她,轻轻叹气,“宝珞,这两年,你知道我都在西域找寻你和公子,我也知晓你都躲避不见,这是为何?难道是,公子他,出了什么事?我来寻你,便是要告知你们彩儿也许尚在人间,如今,幸而老天垂怜,一家人终于能团聚。”
宝珞咬了咬嘴唇,定定神,说道:“降涟大哥,对不起,珞儿避着你是不得已。十八年降至,玥,他始终在等着这一天……”
63。血脉永相连(二)【VIP】
吉祁连圣山的山脚下,巨石嶙峋,白雪皑皑。行于山下,耳际听闻顶峰时不时传来雪崩隆隆,听者不禁骇然。
“娘——这里怎会有上山的路?”当这丫头后知后觉那根脑筋终于完全接受已经回到母亲身边的讯息后,嘴巴上就娘啊娘的,没一刻消停过,偶尔嘴巴甜甜地唤一句“姊姊娘亲”,宝珞听得也受用得很。
倒是降涟取笑她们了,想当年阿彩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这个做娘的就说了,以后要做小宝宝的姊姊,料不到这么一语戏言,竟成真了。
“娘亲年轻貌美,说是我姊姊还差不多,我还真怕这么把娘亲给喊老了。”
“不成不成,小宝,我做梦都盼着你天天喊我娘……”宝珞这可是怎么听都听不够呢。
不过这点她可完全不用担心,那丫头整天里就是把娘挂在嘴边了,仿佛非要补回这十余年的缺憾一般,疑惑的问题也是一箩筐,一路上问个没完没了。换作是别人,早就用布团将她的嘴巴给堵上了,可宝珞偏是觉得小孩儿就该是这样……
阿彩不明白的事就太多了,璧如,降涟是小皇子的师傅,为何娘亲唤他是降涟大哥呢?
宝珞告诉她,降涟与她爹爹是胜似亲兄弟一般的情谊,算是她大伯,不可没大没小的。
阿彩想一想就明白了,想来爹娘与降涟,还有四公子都是至交。所以,他们一个是义父,一个是大伯,大伯是义父孩儿的师傅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这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亲戚,还得慢慢适应……
再说这上山的路,原来是有个非常隐蔽的入口,在山下石头林中布了阵,不明就里的人是寻不到那用机关方能开启的洞门。
入口是一个向下延伸的隧道,隧道延伸至赛里木卓尔圣湖的湖底,再由湖底横穿山腹,出了隧道,眼前豁然开朗,如桃源深处,果然是别有洞天……
这是连绵吉祁连雪山山群中的一个山谷中,谷中温暖如春,草木扶苏,四季之花均徐徐盛放,恍若进入人间仙境,真真是湖边阿嬷所言,此地乃神仙眷侣居住的地方呢。
宝珞说,那是因为这个山谷中四处均有温泉滋养,因而人间四季在此处变化极其微小。这教阿彩想起了冰封谷,那里,大概也是地势原因,永远都是冰天雪地,四季寒冬。
大自然造物,还真是神奇呢。
山谷中,花团锦簇,沿湖修建了石屋,彩蝶萦绕,泉水叮咚,好一派美景。
缓缓向石屋走去,阿彩手心捏了把汗水,有些紧张,她的父亲,就在那屋里么?
那是一张巨大的翡翠玉石床铺,晶莹剔透,石面氤氲幽幽莹绿的光泽。
玉石上,躺着天僊般美貌的男子,衣袍胜雪,面似无瑕白玉,略显苍白,却难掩其高贵清华的出尘之姿。这样的男子,想必微笑起来,定是如晓露清风般的温和,月夜流光一样的优雅。
可他却静静地躺在玉石上,光华内敛。
“娘!”阿彩惊恐地回眸望住宝珞,瞧见降涟亦是俊颜煞白,惊骇交加,估计自己脸色也不比他好多少。
宝珞却走至玉石床榻前,俯身握住男子温润如玉的手,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半晌,方轻声说道:“玥……我们的小宝回来了,我们的小宝,没有死,她长大了,回来我们的身边了,玥,你一定很开心,对吗?我没有哄你哦,你来摸摸看,这是我们的小宝……”
宝珞牵过阿彩的手,三只血脉相连的手,交叠握在了一起……
“玥,小宝的手很暖是吧,她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呢,我知道,你很惦记着她,可是怕我伤心,所以都不说,老闷在心里。小宝回来了,多好啊……你瞧,她的手比我们的都暖和,是个多么热心肠的孩子呀……你一定也会很喜欢。”
宝珞的声音很轻柔,生怕惊醒了沉睡的男子一般……
“哇——”阿彩忽地就把脸埋到爹娘的手心里,揪心痛哭起来,“娘——爹爹,爹爹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躺着一动不动!不要这样啊!”
“降涟大哥,小宝……我,我实在不晓得要怎么告诉你们,只好带你们来这里。”
“宝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公子他,为何会如此?”
说起来,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容玥与宝珞自从血洗悲风寨之后,不舍离开孩儿,于是便在后山里住了下来。
然而容玥打小便因宫廷争斗而中了“翎火焰”这一种火毒,这火毒随身十五年,逢初一十五发作,他的身子早已慢慢被侵蚀颓败。
早在泰常末年,身为宋国太子的容玥领兵铲除勇王窃位之乱后,火毒爆发,无力登基,方将帝位禅让于兄长。而太医亦宣其油尽灯枯,恐药石难医,只余六年阳寿而已。
三年后,宝珞却无意中得知自己曾经服食一种名为“叠翠神果”的仙丹,此丹除了使人容颜不衰之外,还能解百毒,因此宝珞以自己的血液为药,方解了容玥这附身十五年的剧毒。
火毒不是致命的,却早已一点一滴蚕食他的身体,尽管毒素清除,可身体已成了强弩之末,日渐衰败下去。
幸而宝珞精通医术,这又勉强过了十二年。
五年前,容玥自知身体难以再撑下去,与宝珞一同前往魏国,了却一桩心愿之后,便来了这个山谷。
夫妇俩求助于曾教授宝珞医术的师傅神医冀四,乃道是在这山谷中会生长一种名为“重生”的仙草,取其果实为药引,方能挽回容玥的性命。
可是“重生”五十年开花结果,距神医冀四所言,也就是这几年了。
他们夫妇俩便在此地安顿下来,因不得而知仙草何时才会开花结果,为延缓夫君的性命,宝珞配制了丹药,令得容玥至此入眠。
谷中有千年玉石,睡于玉石之上,蓄积元气,以玉养人。
春来冬去,容玥便在这山谷中沉睡至现今。
丫头哭得眼睛红肿,心心念念与爹娘团聚,又怎会料到爹爹竟然也成了活死人。
“降涟大哥,宝珞知道你这两年都在找寻我们,可是,玥并不希望你们知晓他如今的状况,徒增难过而已,因此才一直避而不见,降涟大哥,你不要怪我……”
“宝珞……”降涟用力喘了口气,“你究竟把大哥我当作什么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担着,一个人苦熬着,为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