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好之后,我便以到东越考察为名秘密出了国,顺便一不小心透露给了太子,目的就是让他觉得有机可趁,最终落入我的安排。当然我也想去看看那位刚刚继位的皇帝是否会威胁到我国。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次的东越之行竟然会对我的一生有这么大的影响。
东越的富庶远出乎我的意料,杭州城里熙熙攘攘,一派平和景象。虽然这一派平和的背后隐藏着许多暗涌,但这并没有在市集表现出来。我在杭州看到了许多从来不曾见过的东西,烈酒香茶,这本来常见的东西却如此的不平凡,让我疑惑了,原来东越人的才智如此之高,我们竟然明显落后了。但这一切只是短暂的疑惑,最大的惊喜却是那日在“楼外楼”遇到的那个人了。
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我怎么当时没有认出她是个女子,可能是被她的才华、谈吐所吸引而忽略了她清秀绝伦的美貌吧。她的一言一行让我惊讶万分,世间竟有如此精彩的人物而我却不知,当时就对冥堂的能力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待到第二日再见时,她身着白衣立在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乌黑发亮的头发与雪白的衣杉随风飘动,那一刻,我已经迷失了。她的眼睛很黑很亮,笑起来的时候弯成一道月牙,很明媚、很自然,让我的心一下子就暖了。我认出了她是个女子,心里自然不能平静,她说话的样子很迷人,专注的眼睛真诚地看着我,眼神清澈而纯净,她的一颦一笑都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像是回到了十六七岁时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她着了魔。
忽然收到西楚的秘报,太子终于忍不住造反了,而且还煽动了苗民叛乱。这本来是我一直等待的结果,但此时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因为这就意味着我得马上回到西楚主持大局,那就不得不离开她了。国事刻不容缓,可我的心却怎么也放不下她,终于等到第二日晨,我去了楼外楼,将随身携带的玉佩留给店主,请他转交。这块玉佩自我幼时起就带在身边,连王妃也不曾赏玩,没料想竟送给了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子,我想我真是喜欢上她了。
一路上心里都惴惴不安,总是胡思乱想着她会不会收到我留下的玉佩和便条,会不会到西楚来找我,我一点都不确定她的想法,因为,我还来不及向她表明我的情意。
回京城后我马上投入到政事中,这场政变从头到尾都在我的控制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会牵扯到苗疆。很快就把京城中太子的势力连根拔起,表面上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是太子逃得太快,等我赶到京城时,他竟然已经逃到苗疆去了。
我并不担心他还能再起什么风浪,但却不能置之不理,先派了霍信去苗疆拿他,但很快传来消息,说是战事不利。我苦笑,这些部下的主意我会不知道,但也很配合地重整了军队,亲自领兵向苗疆出发。
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苗疆再次遇到她。当时的我很狼狈,中毒躺在床上,意识虽然清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她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我隐约听见她吩咐袁鹏准备匕首、热水等东西,又听见她跟楚枫吵架,一会儿,感觉到她把我扶了起来,似乎要进行什么大动作了。我从来不知道她懂医书,但是却很放心。只是,她竟然胆大到用匕首刮肉除毒,我顿时痛到不行,下意识地往前倾,张口咬住了她的肩膀。听到她哭出声,我心中有些歉疚,但也有种无端的欣喜,她或许会因此而记住我吧。
我的伤好得很快,她每天都会来看我,和我说话,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我知道她到苗疆来定有原因,但也不说破,只是颇有意味地在一旁看她忙活。此时我的感情已经不能自控,忍不住会偷偷握住她的手,感受着这种异样的暧昧。她竟然以为我没有认出她的女儿身,当我深情款款地望着她的时候,她的眼神会变得很奇怪。我知道她误会了,心下好笑,这小丫头,有时候聪明得让人无法想象,有时候却迷糊得让人无可奈何。
北燕忽然派人来,说是想要合作。我没有拒绝,他们的人不多,我并担心会有什么阴谋,只是那个人让我心里无端的一惊。他站在岳重天的身后,一身布衣,却神情昂然洒脱。我知道他身份必定不一般,便找人留意他。还未查出他的身份,她竟然惊慌失措地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身后不远处跟着的是面色阴沉的他。
她似乎很心虚,拽着我的手不肯放,一双眼睛戒备地望着他,而他却死死地盯着我们相握的手。直觉告诉我,他对她有企图。
我握紧了她的手,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装做没事一般。只是眼神里却掩饰不住一死嫉妒。对,就是嫉妒,我有点怀疑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不顾旁人的眼色凑到她耳边问她,但她只是一脸疑惑。我心中稍安,邀了他们共议上山之事。
她一直心不在焉,直到我们突然提到西崖土司,她才突然惊醒一般,使劲地握紧我的手,见我没有反应,又加大了力道。我心中暗笑,抬头问道:“林轩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她呆住,然后求助地望着我。我哪里抗拒得了她的眼神,自然好心地帮她解释了。但她居然提出要和那群北燕人一起上山,我怎么可能答应。不说这当中要经历多少危险,单是北燕那小子在一旁我就放心不下,他看着她的眼神十分的不对劲,我绝对不会把她送到他手里。
将他们赶走后,我把她单独留下来,怎么也要问清楚那小子跟她之间的关系。她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越是加重了我的怀疑,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她见我不高兴,终于还是告诉了我。得知他们之间的故事,我差点笑岔了气,这个小丫头哦,叫我怎么不喜欢。就这样望着她,我想像她表白,她似乎意识到我要做什么,神情有些紧张,就在我准备吻上他的唇时,楚枫进来了。
楚枫的表情很怪异,他一直没有认出她的女儿身份,我也没有告诉他,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完全呆住了,望着她的眼神带了些愤怒和鄙夷。她似乎很不能忍受楚枫对他的敌意,又好象是故意跟他作对一般,突然轻轻地吻了我的脸颊,然后很得意地笑着离去。我当时怔在原地,直到楚枫生气地冲出去,才回过神来,摸着她吻过的地方,心中一阵温柔。
晚上去看她,却被她戏弄了一通,也不知她哪里找来的那些希奇古怪的玩意儿,什么“催泪弹”,甚至还有“秋药”,这小丫头说起话来全无顾忌,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尚未出阁的大小姐竟然敢跟人说那种话,不过,她搞怪的样子很可爱,所以我虽然被她戏弄了一番,晚上睡觉的时候想起来却更是忍不住笑。如果能跟她共度一生,那该多好啊。
我答应让他们上山,但自己却化装偷偷混在人群里。虽然她说自己跟北燕那小子只有纠葛,但是那小子只怕不这么想,他那眼神怎么也不象是看着仇人,而像是——恋人?
小丫头一到地头就把北燕人都关了起来,看得我一阵好笑,我当然知道她只是想整整他们,便随了她去。晚上,我睡不着,忍不住起身想去看看她,走到她住的那幢小楼,就见她在月光下静静地坐着,如水的月光倾泻在她的身上,脸上,宛如仙人。我走近了,伸手拥住他,想这样一直跟她到老。
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拒绝了我,更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是东越云家的大小姐云雨。关于她的艳名我早有耳闻,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就是她。我脑中一时闪过许多念头,甚至怀疑她是否故意接近我,她那么聪明,光从我的眼神就明了我的想法,脸色变得冰冷,眼神也带了些不屑。我心中后悔不已,但并不肯放开她的手,直到她冷冷说出我已有妻室的事实,我这才颓然。云雨,以她的心气,又怎肯居于人下,我又怎么舍得。但眼前的现实却让我无法回避,难道我们之间就这么完了吗?
之后的几天她没有再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以怎样的面目去见她,听得部下来回报说她常与北燕那人在一起,心中更加痛苦。
几天后,要去见太子了,她不肯让我去,我却固执地要求同去。她无奈,把我拖到她师傅那里给我换了张脸,其丑无比,她却没心没肺地在一旁大笑,仿佛已经忘了那晚的事。
几天之后,我们在宴席发动了。太子的残余势力虽然不多,但却很顽强,我们带来的人不多,所以大家也还比较辛苦。她机灵得很,一会儿竟然不知溜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半天不见她,只好一门心思地继续打斗。等我们的战斗结束,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人,心里担心得不得了,忙找来属下一问才知道她抱着那个北燕小子出去了,因为他替她挡了一刀。
心中一阵烦闷,我差点下令诛杀所有犯人,但终究忍住了。虽然他们身犯谋反之罪,但我并不好动手,毕竟我现在还只是个楚王,必须考虑到父王的对我的想法。
不久,又得知岳重天将他带走,我心中稍安,第一次对他产生感激之情。第二天早上起来,得知她病倒了,忙去看她,却只见她禁闭的双眼。她的面容有些憔悴,睡得很死,我几次去看她,她都不曾醒来过。心里揪得厉害,却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
回长沙的路上,她的精神也不好,我每天都去跟她说话,她却只是淡淡地应着,好象跟我越来越疏远,这个发现让我更加痛心,但还是忍不住日日去找她,只为了能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
我说服她住进了王府,王妃很大度,没有问我一句话,很礼貌地迎接她,甚至以姐妹相称,她却不肯,只说了自己名字。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心中黯然。
也许我该放弃她了吧,我心里想,她本就如同燕子一般,又如何做得了我的金丝雀,更何况我还给不了她应得的名分。只是一想到以后再难相见,我的心又一阵剧痛。我到底该怎么办,云雨?
她跟王妃相处得很好,却与那几个侧妃不和。我当然知道那几个女人心中所想,甚至我能猜到她们背地里的议论,但是却不好说什么。当初之所以娶这几个女人也是由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总不能完全无视那些官员的示好,只是没料想她们竟然跟王妃差了那么多。
小年那天,我要宴请官员,早早就回了王府,刚进门,就听见大厅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忙寻声走去,正好听到她在说话。“小女的身份不高,比不上各位侧妃,是不应该在此多嘴。不过,小女怎么说也是东越皇室的身份,还请侧妃以后说话放尊重些。你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去找王妃,或者直接请示楚王把我赶出去,我还多谢了。”
许久没有听她这么神气地说过话了,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但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怒气冲冲地瞪了那两个女人一眼,转身柔声叫住她,说是要去看她的字。我就是要警告她们,我对她有多在乎。
楚枫第一次见着她做女装打扮,很是惊讶,见我要去看她,非要跟着我。我拗不过他,只好带他去了。她仍是喜欢捉弄楚枫,但楚枫并不生气,他在女子面前一向能保持风度,而我则再一次为她所惊叹了。
看到了她新写的那副字,字体灵动飘逸,竟是我从未见过的出色,而那首诗——我姑且叫它为诗吧,行文有些奇特,长短不一,但是读起来却是流畅。更让人惊叹的是诗中的意境,如此的气势磅礴,如此的慷慨激昂,连我这个从小生长在此的人也不能写出这样的诗篇。
我知道,我是怎么也不会让她走了。
晚上我去参加夜宴,她不肯来,我也随便她。这些事情我都不想勉强她,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除了离开我。
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真的离开了。当时只以为是她自己走的,我知道她非常敏感,一定从我的眼神中看到了我心中所想,所以才决定离开吗?但是,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走的。我派出了冥堂的人监视她的弟弟,那个年纪虽小,心智却成熟得惊人的孩子。只要她还在长沙,我就一定能找到她。
但事情再一次出乎意料,当冥堂的人报告说云箫也着人在王府打探时,我这才意识到我们犯了同一个错误。原来行事者另有其人。
果然,她出事的当晚,北燕人就坐船离开,我敢确定她的失踪跟他们有关,忙派人在长江下游拦船搜查,却还是不见她的人影。我此时真的急了,她竟然真的失踪了,被人劫持了,还是在我的王府里?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在第二年春天,她从北燕回到杭州,冥堂的人回报说她病得很严重,有好几月都不曾出过王府。冥堂的消息虽然详细却少得可怜,我知道这定由于她不出门的缘故,直觉告诉我她这几个月定是遭遇了什么变故,否则不会如此。到底是什么事让她那样灵动的女子变得沉默而安静呢?我疯狂地想着她,想去呵护她,安慰她,却知道已经不可能了。
同年夏天,东越与北燕开战了。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虽然知道可能被拒绝,还是派了人去,想接她到西楚来。我只是想保护她,以当前的形势,东越必败,那么她身为东越最大世家的大小姐,东越国的郡主,是很有可能被虏走的。以她的美貌,还不知有多少人争抢,那她也不知要遭受多少苦难。
战事渐紧,她仍是浑不在意,我却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难道她不知自己的危险处境吗?终于,东越忽然缓了过来,长江一线竟然守住了,我好歹松了一口气,暗自盘算,她若实在固执,那我就只得让冥堂的人把她请来了。
云家的防备出乎意料的严,冥堂居然无从着手,我有些急,但同时也很疑惑,云家的那位家主原来还是有点本事的。
次年五月,忽然来报,燕军从海上攻至,几日内连破数城,杭州亟亟可危。我派人去接她,她仍是拒绝,我都快被她急疯了。不久,杭州城被围,连冥堂的人也出不来了。
围城后第十五日,杭州破。冥堂传来消息说云府无恙,又报说她与北燕徐王自幼有婚约在身,我黯然无语。难怪她不肯随我入楚避祸,原来云家早已跟北燕互通往来,枉我为她担心一场。
战事起,北燕派来合作的便是与她订婚的夫君徐王燕舞寒。我虽不愿,却又不得不去见他,然而令我惊讶的是所谓的徐王竟然就是当时在苗疆所见到的那个人。一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当时我虽对他有所防备,却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心中又痛又悔,却又忍不住怀疑雨的心里是否真的爱他,若不然,我就算大动干戈也要将她夺回来。
我在玛沁只住了几天,因为不想每天与他会面,一见到他我的心里就会隐隐发痛,那种被嫉妒包围的痛苦快要让我疯狂了。于是整编了军队,我们转到附近的甘德,直到京城传来消息,两国在汉中誓师为盟,我这才动身去汉中。
北燕的太子我早有所闻,是个潇洒倜傥的人物,只是眉宇间总有些忧郁。我不明了,他以北燕世子身份封为太子,其间也算一帆风顺,哪里有我这般波折,为何还作此等表情,难道北燕国内还有何变故不成。
我跟袁鹏偶尔说起,他竟然恬着胆子说我的表情跟他如出一辙,我哑然,却又不敢照镜子,只怕会看到自己忧伤表情而不能控制。可笑我还在琢磨别人的心思,也不知旁人是如何看我的。
汉中是北燕地境,我们便多带了些人,在城外与燕国太子会面后便一齐进城。意外的是汉中知府竟然没有出来迎接,询问后才知道那位知府大人竟然去了郊外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