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和伤口再次绽裂的血液浸透了里衣,冰冷地贴在身上,身上的燥热褪去,他开始无法控制地发起抖。下意识抱紧身下的女人,渴望能从她身上分得一些热量。
“扶我起来……”他说。一开口,牙关便不受控制地打起架来。但是他也知道,无论再怎么虚弱,现在都必须开始运功,否则因受凉而再次发起烧来,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这一次香桂倒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哦了一声,赶紧挣扎着从两人交缠的四肢中爬出来,才吃力地去扶他。
凤雁北盘膝而坐,调息凝神,这一坐便是整整三天。香桂不敢打扰他,却又担心他有个好歹,只能每隔个把时辰便将手指探到他的鼻下,确定他还活着,才放心。
其间送饭的人来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把食物搁在外面,然后收起上一次的碗便离开了。并没有察觉到牢内的情况。
香桂安静地坐在一边,除了在送饭的人来时挡在凤雁北面前外,便没什么可做的。闲下来,脑子里便不由自主胡思乱想起来。
她一向不认为那男女之事对女人会有什么快乐可言,军中的汉子都粗鲁猴急,只知自己享受,从来不会顾及她们的感觉。然而,这一次……这一次有些不一样……
她的脸无端发起烫来,似火烧一般,凤雁北的每一下呼吸在耳中都变得无比清晰和魅惑,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吓得她连忙转开心中的念头,好一会儿才平息体内的躁动。
她知道自己的出身,绝不敢痴心妄想,只是当那具火热的身体覆上她的时候,让她感到有一种很暖的感觉溢满了心口,那是一种极陌生的感觉,却让她不由自主地贪恋。
不该。她对自己说,手指下意识地摸到右腕上那个灯草芯手环。
这个原本是她买下来,打算送给莫姑娘的,可是莫姑娘没有要。她到现在仍然记得莫姑娘当时所说的话。
虽然喜欢,但那不代表想占为己有。
香桂当时其实不是很懂这句话,她什么都没有,若喜欢上一件物事,自然想随时都带在身边,好好地珍惜。
我喜欢很多东西,若都要了,不是要弄很多马车成天跟着?所以,喜欢归喜欢,但只需要挑最合适自己的,也就足够了。
最合适自己的……香桂目光落向仍然一动不动坐着的凤雁北,他的背脊似乎直了许多,呼吸也沉稳了许多。
她愚钝,很多事都要想好久才会明白,对莫姑娘的话也是这样。
所以她现在知道了,适合莫姑娘的只有那个价值足够她们平穷人家丰足地过一辈子的碧蓝色镯子,而她自己,只配有这样一个灯草芯手环。
“你手上戴的什么?”凤雁北低柔的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沉稳而有力。
“灯草芯做的手环……”香桂反射性地回答,语音未落,赫然反应过来。“你、你……凤爷你……”她想说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又想问他怎么知道她手上戴着东西,还想问他真气能不能提起来。或者是想说想问的东西太多了,又或者是因他的苏醒而心情过于激荡,结果却是结结巴巴的,竟然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凤雁北微微一笑,长身而起,只觉体内真气充沛。想到一切又都回到了自己掌握之中,被俘以来,他的心情首次转好。
“香桂,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他说,眼中精光暴闪,体内的嗜血因子开始活跃起来。
第五章(1)
地牢中隐隐约约传来女人悲伤的哭嚎声,看守的侍卫互看了一眼,想到狱中人的身份,心中不由有些不安。
“是不是……”接下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两人却心知肚明。虽然候爷特别嘱咐不需要善待牢中之人,但是却也没说回来准备看到一具尸体。不错,燕子叽正是有事出门去了,不然又怎么容得香桂他们平平静静地呆这么久。
“去看看吧。”想到后果严重,两人终究还是有些害怕,当下便决定让其中一个人进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火把将黑暗驱散,进去的侍卫来到香桂和凤雁北所住的那间外面,透过上面监视用的小窗口往里面看。
那个女人背对着他跪在地上,上身趴伏在横躺在地的男人身上,哭得声嘶力竭。男人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冷凄凄的,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生命的气息。由于光线太暗,他无法再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只是这样,已足够让他的背脊骨升起一股寒意。
候爷惩罚犯错之人的狠辣手段,他们都是见识过的。这个男人的身份非同一般,若死在他们轮班的时候,若真死了……想想那后果,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喂,怎么了?”他冲牢里嚷,语气凶悍,还有一丝难察的惶恐。
女人兀自哭着,没有理会他。他又厉声问了两次,依然没有得到答复。
一声低咒,他将火把往牢房旁的墙上缝中一插,掏出钥匙哗啦一声打开了牢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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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功夫,他从里面出来,走到从外面上了锁的铁门前,啪啪敲了两下。
“怎么样?”咣当一声,上面的小窗打开,一双锐利的目光直直射了进来,却只能看到他低垂的头顶。
“你快进来,咱们这次麻烦了……”他耷拉着脑袋,声音有些无精打采。
“可是……”外面的侍卫心一沉,却仍然有些犹豫,他自然不会忘记规矩。为了防止地牢中的人逃跑,除了送饭,他们谁也不能轻易在里面进出,就算不得不进去,也一定要留一个人在外面看守。
“别像个娘们一样,再不想办法,咱俩都得没命。”里面的人暴躁地吼,又像怕被其他人听到,声音压得很低。
想到里面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蔫蔫一息不具任何威胁力的男人,何况还有另一道门锁着。外面的侍卫觉得即使进去,也没什么大碍,只要不被人发觉就好了。当下急忙打开了门,闪身而入。
谁知刚掩上门,一股劲风便直袭他的后脑,他也是反应机敏的,当下不及回身,反手便是一掌。谁知身后之人无论速度还是武技上都高上他不止一筹,即使力道稍弱,也足以在他发出声音之前将他制住。
一声闷哼,他连偷袭之人的样子也没看到,便瘫倒在了地。身体被不客气地翻转过来,他的眼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心咯噔一下沉入谷底。
“多谢阁下这段日子的照顾。”凤雁北一边温柔地说着反话,一边不客气地扒着对方的衣服。香桂出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注意到侍卫的脸因为恐惧而吓得青白,她不由为凤雁北孩子似的淘气而感到哭笑不得。
香桂穿上凤雁北递给她的侍卫衣服,由于身型过于瘦小,套在比自己大了将近一倍的衣服里面,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凤雁北瞟了一眼,没发表任何意见。“你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他说,目光又落到了地上躺着的侍卫身上,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香桂哦了一声,悄悄打开虚掩的门,外面已是深夜,只有几个灯笼挂在长长的檐廊上,散发出昏暗的光。没有看到其他人,冷风呼啸过光秃秃的树枝间,将寒冷散播至每个角落。
香桂打了个寒战,缩回头来。
“没……”她的话嘎然而止,只因开始还鲜活的一条生命,已经再也不能说话了。他惊恐地大睁着眼,其中有着不甘和懊悔,可见在生命结束之前是如何的害怕。
凤雁北若无其事地在尸体身上擦了擦手,“走吧。”没有理会香桂眼中的不理解和惶然,率先闪身而出。
香桂怔了怔,看着地上的侍卫尸体,心中突然有些空茫。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凤雁北的狠辣一面。在她的心中,他一直是如月亮般温润明朗,如神般高贵的人,即使在他主张丢下她之后,在他被燕子叽那样侮辱,甚至是在地牢中落魄地需要她为他清理污秽之时,她的感觉也没改变过。然而现在……现在的他虽然神色之间恢复了以往的风采,却让她开始觉得陌生。
她想到死在雪地中的何长贵,想到即使凶狠如燕子叽也对他处处忍让,心中莫名地升起阵阵寒意。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凤雁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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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燕子叽不在候府戒备比较松懈,也许凤雁北对此地过于熟悉,总之,两人的逃脱较前次轻松许多。
带着香桂一路逃奔,凤雁北始终没有丢下她。香桂心中感动,对于开始心中对他升起的不满和畏惧感到惭愧,便一直想着如果逃出去后,一定要做牛做马地回报他。
咯吱的踩雪声中,两串杂乱的脚印暴露出两人的逃亡方向。
凤雁北自然不知道香桂在想些什么,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嗤之以鼻。如今的他,便如躲笼而出的鹰,再也不会让人轻易捕捉住。
“我不行了。凤爷……你走吧……别管我。”好不容易爬上候府后面的山头,香桂弯腰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扑进肺中,如针般刺得人又冷又疼。她虽然已习惯了劳作,但在这样没命地狂奔下,仍然大为吃不消。不想连累凤雁北,她一边喘气一边催促他独自逃亡。
凤雁北站住,功力初复的他体力仍然很差,一路走来,其实就是靠着超越常人的意志撑着。回头看向山下,只见燕南候府灯火通明,人影晃动,显然已发现了两人的逃离。他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因为这一路两人压根没有时间掩饰行踪。
原本打算在原地稍稍休息片刻,却突然发现来路上有几个黑影正向山上纵掠而来,凤雁北神色一凝,蓦地揽住香桂的腰,向山上林木深处疾速奔去。
香桂惊呼出声,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里。冷风从耳边刮过,双耳被冻得完全失去了感觉,结冰的树枝从脸上划过,引起一下又一下的刺痛。
突然,凤雁北不知道是力尽,还是踩到了什么,脚下一个趔趄,两人同时扑到在雪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其实,你可以不管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看着趴在身上喘息的男人头顶,香桂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动。
凤雁北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吃力地坐起身来。环目四顾,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到了山顶。怎么也没想到另一边竟然是悬崖,虽然不高,但下面却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即使在这隆冬之际,依然没有结冰。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凤雁北咬牙看向乌云密布,显然随时都会有暴风雪的天空,一股强大的求生欲望蓦然生起。唇角浮起一丝傲然的笑,他走到悬崖边,俯首下望,飞快地思索着逃生之计。就算老天要绝他凤雁北,也要看他愿不愿意配合。
“香桂,你过来。”回头,他看向愣在原地的女人,心中升起一丝不耐。
香桂哦了一声,一步三滑地走到他身边,如同他一样,往下面望去。却在看见下面咆哮的怒江时,双腿一阵发软,差点站不住脚。
“凤爷……”他们不是要从这里跳下去吧?那样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凤雁北抓住女人的手臂,稳住那瘦小的身体。一声奇怪的低叹从他口中逸出,引起香桂的侧目。
“我说过,你会后悔救我。”遗憾的低喃在又黑又冷的夜中缓缓响起。
香桂失笑否认,“我没……”然而话音未落,一股大力从她手臂上传来,将她带往前方。
香桂低叫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扭头迷茫地看向凤雁北,双手则胡乱地在空中抓着,渴望能抓住一样东西。甚至,连思考为什么的时间都没有,人已坠下山崖。
凤雁北木然地看着她的身体变成一个黑点,直到落水的声音响起,才一个前纵也跟着跳下。但是,他并没有如香桂一样直落入水,而是扣着崖下一块稍微突出的岩石,挂在了上面。由于岩石的遮挡,从上面看下来,根本不会发现他。
脚步声纷踏而来,他使出全身力道吊着自己,同时屏住了呼吸。十指指尖陷进了石上凝固的冰层中,刺骨的寒冷透指而入。
香桂看到了他毕生最耻辱的一幕,从决定要活下去那刻起,他就没打算过留她性命。一路带着她,只是怕她落在别人手中,然后把看到的一切弄得世人皆知。
他本来便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何况此次还受了这么大的屈辱,自然更加不再相信人性。
香桂,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营妓而已,死了于他也没什么影响。那时,挂在岩下的他是如此认为的。
次晨,凤雁北成功地避开了追踪,逃出燕都,没想到竟然恰好与准备再次入候府救他的莫商一行人遇上。
半个月后,凤雁北安然回到汉南都城怀安。
一乘白纱飞扬的华美辇舆在金碧辉煌的太和宫前停下,宫前侍伺的太监和侍卫赶紧跪地高呼王爷千岁相迎。
随辇的莫忘忙趋前,扶出随意披着一件素色长袍的凤雁北。他乌发未束,散于肩背,显得有些懒散和过于随意。
阻止了太监通报,他留下侍仆,独自一人缓步悠然走进御书房,一脸穿街寻柳的调调,哪里像是在皇宫之中。当看到那个位于书案后面,正在专注地批阅奏章的黄袍男人,他的唇角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谑笑。
第五章(2)
“臣弟见过皇兄。”
他的语气无比温柔,却惊得书案后的男人蓦然抬头,待看清眼前所站之人,脸上立时血色尽失。
“你、你……”男人指着他,如见鬼魅一般。
凤雁北轻笑,“怎么,皇兄,见着臣弟为何如此吃惊?”
男人回过神,勉强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五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不早些通知我,也好为你设宴洗尘。”
眯眼享受着男人声音中的颤意,以及那帝王之家的“手足情深”,或许想到了什么,凤雁北挂在脸上的笑,在某一刻竟让人觉得莫名残忍。
“皇兄的关爱,臣弟将永铭记于心,定无片刻敢忘。”
听着这像是对临终人说的话,男人神色大变。“五弟,你……你不必如此见外。”
凤雁北摇头叹息,缓步走至御案之前,身体微倾,居高临下地俯视那布着疲惫纹路有几分与自己相似的脸,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
“皇兄,燕子叽说……”就在男人因那名字而惶恐不安的当儿,他的声音蓦然低了下去,对面的男人仿似着魔一般,盯着他绝美的脸,再也移不开眼。
很久之后,凤雁北脸色有些苍白地从御书房中出来,从容登上辇舆,返回王府。
因为爱。爱之不得,便欲毁去。
看着两旁的巍峨宫墙,凤雁北脑海里响起在自己的摄魂术下男人的回答,一抹讥讽的笑浮上唇角。
这宫墙之内,怎一个淫乱二字可以形容。
突然之间,他觉得无比的厌烦,厌烦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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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幔如雾,麝馥香暖,华丽的寝帐之内,两具赤裸的躯体紧密地交缠在一起,阵阵的娇喘时而低抑如咽,时而高亢近乎窒息。严冬仍为过去,室内却火热如夏。
突然,女人的尖叫声起,纱帐飞扬,一具白皙丰满的女人同体被踢下了床,狼狈地掉在厚实的地毯上。
“滚!没用的东西。”盛满怒气的男子声音从纱帐内传出来,近乎狂暴。
女人被吓得花容失色,连衣服也没敢穿,便跑了出去。谁都知道自王爷回来后,性情大变,即使表面上看去仍如以前那样温雅如玉,但骨子里散发出的暴戾和残忍,让除了莫姑娘外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没用的东西……”凤雁北近乎痛苦地喃喃着,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丝毫没有激动的身体,渐渐蜷缩成一团。
好冷!
那次事之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