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回手,危颤颤地拉住他的手走到桌几前,曲膝坐下后,她蘸着水酒写下:
“毒药,为了不让我被男子侵害。母亲说我的容颜易使人有混淆之感,必要时以死保住清白”。
写完,柳子容幽幽地吐了口气,凄迷地对他一笑,有些感伤地起身走下平榻那片刺目的红色粉末。当她弯下身,指尖尚未碰到任何一滴粉末时,一声怒气十足的大吼伴随着一壸酒香洒了一地。
李伯瞵火爆地将桌上的酒壶一把全摔向地面,让那些红色粉末伴随着白色碎片冲散成一道道红色水流。
而在柳子容仍怔仲地站在原地时,李伯瞵揽腰抱起了那轻盈似柳的身子。
“一定要惹怒我,你才满意吗﹗不许你有任何轻生的念头。你若轻生,你就在阴间等着瞧看高民一门因为你而被毁灭。”
他勒住柳子容的腰身,语带威胁地瞪视着那双让他挂念的一江秋水。
柳子容睁大了眼,万万猜想不到李伯瞵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连说话时的口气都狠恶得不留余地;那带着暴狂怒意的气息,更是不容忽视地拂满了她一身。
被他拥在身上的身子,因着足尖碰不着地,她的手只能扯住李伯瞵的衣袖。她想推开他却又被他此时的戾气惊愕得不敢有任何叛逆的行为﹔只觉得他身上的热气随着他的丝杉尽数都传入了她的体内。
他如此发火为什么?柳子容抖动了下身子,在他霸气的傲狂双眼中,发现了那几可名之为“关心”的火花。
会吗?是她所想象的吗?她垂眸看见他青筋尽现的脖颈。会吗?
像李伯瞵这样一个在战争中呼风唤雨的坚毅男子,对轻生的人必是不耻的吧。这才是他生气的主因,若真的是……喜爱,怎会在她面前火热地抚摸苏琼琼,一如那日在池穴边抚摸她一般。
他最不缺乏的就是女子了吧?
邱万威告诉过她,李伯瞵在长安虽无妻室,却不曾留情于任何女子。
柳子容念及此而苍白了颜。不能让自己陷进去,不能让他发现她的女儿身,否则此后就是无止尽的苦难煎熬。她没有独立谋生的本领,所以她只敢要一个不让她心碎的良人。
曲步瀛会守候着她;而李伯瞵,不会将她当成永远的唯一啊。
“听到我的话了吗?”李伯瞵扳起柳子容微微挣扎的下颔,要求一个回答。他不愿去细想何以会因为柳子容的轻生念头,而抽痛了心扉。
——放了我。——她张口无声地说着。
她的心只有一颗,而她正感受到那种逐渐失去的可怕感受。突如其来的心酸让她湿了眸子。
——放了我吧﹗——她重复地说着。
“要我放了你,怎样算是放了你?让你离开?”指尖挑去柳子容眼角的湿意,他沙哑地说着。
柳子容闭上了眼点点头,不敢看他咄咄逼人的视线。
“那你们打算如何前往长安?”
李伯瞵的话让她惊讶地张开了眼。她不能只是留在军队中,而不待在他身旁吗?
“当时收容你们,就说过了你们必顶分担工作,而你该知道你们一伙人的工作实际都是可有可无的。军队中或有闲话,但也碍在你是我跟前的人而不说些什么﹔但若今日你不再是我的小厮,那么你们没有什么立场留在军队中——军队不是救难之所。”他正视着柳子容黯然的眼光,明了自己抱着柳子容的姿态过于暧昧,却不愿放开手。“当初留你下来,一来不想薛万均报复你,二来也是因为身边缺个打理的小厮。若你真要离去,那我不强迫,除非你被毁了容貌,否则你这一路上怕是难以平安前进。这胎记……”
李伯瞵轻抚着柳子容的右颊,克制着自己身体上的不合宜欲念。“这胎记没碍去你的美几分。”
柳子容偏着脸颊,让脸颊依着他温厚令人安心的大掌,泪却溜溜地滑出眼眶。
她厌恶这个无用的自己﹗出了家门,不得不承认什么诗书、绣技、煮烹等任何她曾自以为傲的一切完全无用﹔过分交好的容貌更成了一种阻险。因为太在乎他,所以必须离开他,却悲哀地发现她没有一丝独自生存的本能。
她是个无用的废人﹗
柳子容的泪水就这么如断线珠串一般的滚下,一整天的劳累加上心灵的疲累,让她的脑中此时只有一片空白。无声的哭泣显得凄恻,而单薄的身子在哭泣间早不自主地揽住了他的颈项,将那些心酸流在他的肩上。
必须离去啊,否则这脸上疤记,在逐渐褪色后,所有的谎言都将不攻自破。感受着属于李伯瞵的男性气息时,柳子容离去的心意却是越发坚定,即使心头的酸楚莫名。
李伯瞵呵护地环住柳子容,完全明白自己方才说的什么军队需要有用人之论都是借口,都是他不愿柳子容离去的借口。
柳子容是该远离他,因为他的确属于那些对柳子容有非分之想的人之一。若同为男儿身的他真侵犯了柳子容,柳子容会因羞耻而结束那年轻的生命吧?
然而……柳子容依赖着他的感觉,却像天生该在他怀中的自然啊。
明知心头那些无以名之的爱怜感受,不该是对一个男子而发,他却不能制止自己的身心不对柳子容产生反应。
他粗声地叹了口气,本该推开柳子容的双手却更是拥紧了“他”。
为了彼此,他会试着把柳子容当成一个可以疼爱的稚弟。
然而,这一刻——就让他贪恋几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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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宛宛绮罗香里留将军第六章
第六章
“小姐,这儿还待得下去吗?”高嫂拉着柳子容的手,在夜间的树下低低私语着。
染料被摔破后又是数天。军队火速前行,而柳子容脸上的疤记也呈现着逐日淡去的痕迹。
“曲少爷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要我们到这军中又是何用意呢?”高本福沧桑的脸有着不解。
“曲少爷也许是顾及到我们两个中年人前进不易,才要我们到这来。否则曲少爷一定会带着小姐一块走。”高嫂摸着柳子容的发,百般不舍。一个玉般的人儿,被焦虑折磨成这般憔悴,小姐已许久不曾开心地笑过了。
“若真是如此,那是我们连累小姐了。”高本福停下走动的脚步,风沙折腾过的脸上有着深刻的歉意。
“高叔……”柳子容慢慢地说着。长时间没开口,总让她在乍然说话时,显得不大自在,彷若少去喉间的掩饰药草,她亦不习惯说讲。“千万别这样说。曲大哥不也说如果我跟着他走,反倒会引起更大的注意吗?况且,我怎能弃你们不顾呢?你们就等于是我的家人,而这一路上如果没有你们,我绝计没有法子支撑到现在。我没有什么本领,都是你们为我打理一切啊,你们这样说是要折煞我吗?”她倾身抱了抱高嫂有着炉灶味道的略胖身躯。
“老爷生前为我高家所做的,我们报恩都来不及了。”高嫂回抱着柳子容,眼睛酸涩地想流泪。当年若不是柳子容的双亲在瘟疫中救了她那口子,她现在只是一个孤零的老妇。
“别说这些了。我脸上的疤记又淡了些,对吗?只靠高嫂给我的胭脂来掩饰总不是法子,或许我们该离开……”柳子容眉清目秀的脸孔上至是犹豫。
“若真的离开,没有胎记做掩饰的路上会更危险﹔而且我想曲少爷随时会跟我们联络的。”高本福说。
“可我问过中即将,尚有十数天才可抵达长安;但是,我手边的胭脂也仅剩下多的分量,用尽后又该是如何呢?前段路途虽干燥不雨,胭脂少会脱落,然而天气一寒,若下了雪……”
她怎能不担心﹗
虽则李伯瞵对她的态度自那日染料毁坏后大有更改——他亲切地对待她,一如照顾小辈般——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偶尔逗留在她身上的注视。每当如此,她便不免担心是否今日胭脂调得过浓或过淡,又或担心胭脂沾上了衣,引起他的怀疑。内心的自我煎熬,最是让人真是不安。
“也许尚未进入关中,曲少爷就会接回我们了。或许小姐可以称病不能服侍将军,如此胭脂用量便可少用些,也可以再涯一段时日。”高本福建议道。
“一个月……有些太长。”柳子容咬了下唇。
“我有法子了。”高嫂兴高采烈地对着柳子容说着,“前些日子我替营妓姑娘缝补衣衫时,听得姑娘们说这些个天在甘州那有市集,将军会按例前去挑选马匹。那些姑娘原是要拜托你替她们带水粉、胭脂的东西,因为想你可以要求跟着将军去。原本那时我拒绝了,因为不想勉强小姐,也没料想到染料会被那个坏心女人弄坏。不过,现在想起这倒是一个法子,小姐可以请求将军让你一块同行。”
高嫂说得眉飞色舞,尤其是看到丈夫点头时,更是愈说愈激昂。
“你小声些。在外头谈话就是怕在营中让别人听见了,你这一嚷嚷是怕人不知道吗?”高本福压低了音量喝阻。
“我可以试试要求与将军前去,但不知将军是否会同意?”因为这容貌惹人注目,已许久不曾去过市集了;那些热闹的景象,只是儿时的回忆。
柳子容说着,小脸蛋着实有些兴奋。“就说你不曾去过市集吧,将军会答应的。”看出小姐的眼又闪着光芒,高嫂也跟着笑。虽有些担心将军对小姐的过度关心——秦大夫说将军给小姐的那些药膏,全是入贡珍品﹔但她相信将军不会拒绝小姐如此一个简单的要求。
★ ★ ★
“坐稳了。”李伯瞵将柳子容的身子在马上调整了下姿势,让那仍发着抖的身子尽量地依着自己。
柳子容根本没骑过马,感到——十分害怕。
李伯瞵轻拉起缰绳,让身下的马匹开始缓慢地前进。原不该将柳子容置于他身前,可是那双颤动的双手看来是无法自身后抱着他。
“你以为上市集是坐马车去?”李伯瞵扬了扬疆绳,让马匹加快速度。瞧着柳子容即刻死命抱住马颈彷若赴刑场一般,他不免有些好笑。
柳于容胡乱地点头,心绪根本还处在不稳定之中,她没有骑过马,完全不知道坐在马上是这么高。
“张开眼看看四周。”他倾身向前,将柳子容的腰向后一揽,贴住他的胸膛。
他怎么知道她闭着眼睛?忘了抗拒自己贴在他胸前的安全感受,她回过头好奇地看看他,小巧的鼻尖削撞上了他坚硬的下颚。
痛﹗柳子容忘了方才上马的恐惧,收回马颈上的手且捂住了鼻子。
放下手时,却意外听见他的低笑声。柳子容直觉地又遮住了鼻子——一定红得很难看。
李伯瞵拉下柳子容的手,温柔地以指尖划过那道秀气的鼻梁。
柳子容抬起了眸,与他脸孔过分地靠近时,才发现了二人之间的亲密姿势。
他有力的心跳透过衣裳熨贴在背后,让人整个身子都熬了起来。她隔过头,努力坐正身子,突然想起脸上那几近褪去、完全是脂粉印染而上的疤记,因而不敢与他过分偎近。
“放心吧,这段路程很短,你无需忍受我过久。”李伯瞵口气一转为冷淡。
她无力反驳,心情因为李伯瞵的话而变得阴暗。
一路上就只是沉默。
待到达的马蹄即将进入市集边缘之后﹐柳子容悄悄地偏侧了颊,注视着他——不爱搭理人的表情,和周遭闹烘烘的情景显得极度不协调。
是她坏了他的好心情。
无声地任李伯瞵抱下了马,她红着脸拉住了他的手掌,写下: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他没有看她,一径往前走。
她拉住李伯瞵的衣裳,让他停住了脚步。她的手抚上了他的唇边,执意地想让他的唇色上扬。
“放手。”他甩开柳子容的碰触,却发现那张小脸难过地咬破了唇。“你到底想怎样?”
柳子容闻言迅速地抬起,对他微笑。
李伯磷注视柳子容唇边的笑,重重地叹了口气,抿了下唇算是响应。“走吧。”
她走到了李伯瞵的身边,手悄悄地拉住了他衣衫的一角,张着大眼新奇地与他共同走入人群之中。
“哇。”入眼的繁华让她敬畏地低呼了声,桑、麻、五谷、葡萄、粟糕……
这孩子真是不曾见市集吧?李伯瞵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身旁柳子容雪白脸颊上掩不住的雀跃。
前日,当柳子容怯怯地将纸条递予他时,他以为柳子容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不留见过市集只是借口。
没想到柳子容一见到市集缤纷热闹的景象,唇边的笑就不曾停止过,令他的眼无法移开那双水净眼眸。
李伯瞵伸手将只及自己肩头的个子往他身旁拢靠着,不让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碰着柳子容。望着柳子容,宠爱的笑浮上他的唇边。在柳子容如此没有防备地依着自己时,他无法不去想守护“他”。
为了拥有柳子容,他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然而他却不认为娇弱的柳子容可以承受这样违反伦常的感情,更不愿柳子容处在辈短流长的指点目光中。柳子容也努力地在避开他吧?他想起方寸的情景。
然而,此时的柳子容又是如此自然地依靠着他啊,而他竟无法对这样的柳子容继续先才的坏脾气。
李伯瞵护着柳子容的肩向右挪动,避开数匹走过的牲马。
也罢,既是无法撇开自己对柳子容的在意,就将其留在身旁,当成一个可以照顾爱怜的稚弟吧。即使心中的感情是非关亲情的男女爱恋,却也莫可奈何。战功辉煌,是他征战沙场、智取力门的必然成果,然则感情的事却不是他所能掌控。
经过一长串的食饼摊子前,柳子容惊讶地左张右望着。怎么糕饼也是这么五颜六色、美丽精致﹗
怕在人群中走失,她悄悄地扯住了李伯瞵的蓝布衫子;却不大有勇气看着他——轻装简服的绸衫,让他深刻的英气轮廓又多了分清朗,浓黑的眉也没有乎时的霸气,连深渊般的眼光都是柔和的。
“包几个杂色煎花馒头和糖蜜果食。”李伯瞵吩咐着,对于伙记看柳子容的格外侧目,冷冷地瞟去一眼。
伙记连忙垂下头。见人见多了,哪些是惹不得的,他自然清楚。不过,男人身旁貌美的姑娘若除去那块疤记,不知会是个怎样的大美人。
李伯瞵拿过了油纸包,放到柳子容手上。“肚子饿时,可以吃。今天大概会在这耗上大半天工夫,累了就说。”
柳子容握着手中温热的油纸包与他相望,笑容显得有些羞赧。他一定觉得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吧。
——谢谢。——她以唇发出的气音说着,手则兴高采烈地捧住了油纸包。她踮起脚尖,想找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然而眼前却只是一群乌压压的人潮。
人潮的波动让她晃动了下身子,所幸李伯瞵的大掌及时地握住了她的腰。
“不舒服吗?”她从进来市集后,样子虽然高兴但脸色一直就不大好。“我先带你到茶楼休息吧,这儿人太多了。”
柳子容连忙举起手摇着,好不容易才见到市集,她还想好好看看这些新奇的玩意。以指尖快速比碰了碰李伯瞵的掌,见他会意地将手心朝向她,柳子容又笑了,绝美的笑容中有着纯真孩童般的开心。
李伯瞵磷瞪着柳子容漾着笑意的嘴角,如同沙漠之人对水的渴求。他想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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