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赵像一条水蛇一样缠在庄毅身上,媚眼如丝,赔着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说,你刚才见过谁?
庄毅懒懒地说,许暖。
这个答案吓了赵赵一跳。不过,她赔着笑,说,哎呀,你该不会是因为她这么生气吧?借酒消愁?
庄毅看了赵赵一眼,冷笑,说,为她?笑话!
赵赵妩媚地笑了,其实,她突然不知道是该相信庄毅,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天晚上,赵赵对许暖产生了巨大的兴趣,但是心里还是有些痛——自己喜欢了庄毅这么多年,何曾见他为自己皱过眉头,喝过闷酒呢?
直到午夜场散去,庄毅也没离开。赵赵没去招呼客人,就一直陪着庄毅喝酒。他喝一小杯,她就喝一大杯。
庄毅看看她,说,你神经啊,这么折腾自己。
赵赵微醺,笑笑,摆了摆手,说,要是心疼我,你就别喝!
庄毅笑,说,赵赵,其实,你是个好女人……
赵赵打断了庄毅的话,醉眼蒙眬地看看他,说,得了,你就知道这么说,赵赵,其实,你是个好女人,可惜啊,我没这个福气……说到这里,赵赵突然停住,哈哈大笑,笑声里却有着别样的凄凉。
说完,她就将酒瓶从庄毅手里夺出来,说,别喝了!我看着怪难受的,庄毅。
赵赵的话音刚落,顺子和一个高高瘦瘦、容颜清冷的男孩走了过来,那男孩赵赵认识,叫马路,新安城里的小霸王。确切地说,他不应该被称作“男孩”了,不过,因为他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眼神冷冽而清澈,那是一种带着稚气的煞气,所以,特别像小男孩。赵赵对这个年龄段的男孩甚为注意,因为她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当然,马路不是她要寻找的人,她要寻找的人,已经不知道流落到这个世界的哪一端了。
十年前,马路救过庄毅一命,那时候,庄毅才十九岁,被叔叔庄绅派人追杀。当时的马路十三岁,正拿着两把菜刀从巷子里出来,准备为被禽兽老师侮辱的姐姐马小袖报仇雪恨。结果,马路还没来得及跑到禽兽老师那里,就撞见了一个凶狠的中年男人拿着大砍刀追杀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漂亮男孩。当时的马路,被庄毅的少年美色所迷惑了,哟,这天下居然真的有和自己一样美艳无敌、艳光四射的美少年存在!所以,他决定出手救庄毅,结果刚要提着两把菜刀上前,就被那个中年男人一脚踹开了。
马路倒在庄毅身前,两把菜刀也掉在了地上,他爬起来,准备安慰庄毅,说,你别怕,咱俩双刀联手,定能击退这江湖败类。
结果,他还没开口,少年庄毅已经从地上拾起一把菜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向那个中年男人,一刀击中他的眼睛。
中年男人惨叫了一声,马路傻了眼。
庄毅冷着小脸,拉起他的手,扯着就跑,说,发什么呆!还不快跑。
马路跟着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想回头去捡那把菜刀——他们家只有两把菜刀,一把用来切生食,一把用来切熟食。要是这两把菜刀丢了的话,估计他会被他奶奶打死。
庄毅一看马路要往回跑,大喊,你干吗?
马路说,菜刀,菜刀!
庄毅一把拉起他,不管他怎么大力挣扎,硬是拉着他离开了现场,他一边跑一边喊,别磨蹭了!快走!将来我送你一卡车菜刀!
后来,庄毅果然兑现了诺言,当他成为盛世和风集团的总裁之后,果然给马路送去了一卡车菜刀。
马路就笑,说,你还记得啊?
庄毅就笑,不说话。
他当然记得了。别人对他的好,别人对他的坏,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记得,所以,在受到叔叔庄绅的迫害之后,他在父亲旧日老友金伯伯的帮助下,继承了父亲留在瑞士银行的巨额财产,韬光养晦,三年之后,卷土重来,向他的叔叔庄绅索取原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当时还聘请了业内最为有名的律师纪戎歌以及他身后的律师团,决定如果用其他方式无结果,只能靠法律来解决的时候,他就用这支法律界里最强的团体,来为自己打赢这场官司。
当然,他并不想用法律来解决,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他费尽心机,买通了庄绅身边的亲信,得到了庄绅亏空账务,以及挪用董事会的基金等不为人知的致命秘密。
最后,庄毅拿着这一沓证据,在庄绅的暴怒和心惊胆战之下,微笑着接过了自己该有的一切。从此,旭日集团一分为二。
交接仪式那天,在媒体面前,叔侄二人抱头痛哭,热泪盈眶,就差喷出鼻涕在彼此昂贵的西服上互抹了。
叔叔庄绅说,真开心啊,终于找到失踪三年之久的侄儿了,这下无愧于哥哥的在天之灵了!他还声称自己膝下无子嗣,侄儿就是儿子,将来庄毅就是自己的继承人。
其实,他心里恨不得将庄毅生吞活剥掉。
侄儿庄毅也抱着庄绅痛哭,说叔叔是他在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了,自己一定要赡养他百年,为他养老送终。
其实,他倒是想立刻将庄绅送上西天。
庄毅的律师纪戎歌在一边看着,嘴角一扯,轻笑。他知道,庄毅和庄绅的这场战役才刚刚拉开,好戏都在后头。
庄毅终于演完戏,走过来,看了看纪戎歌,说,怎么样?你是不是觉得我该转行去做演员?
纪戎歌笑了笑,眉目间隐约有淡淡的悲伤,说,能理解。本来,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在演戏。
是的,每个人都在不同的剧情里,扮演着相应的角色,就好比他自己,面对自闭的麦乐,他扮演爱人的角色;而面对深爱的莫春,他则扮演了一个遗忘者。
庄毅不知道纪戎歌为什么突然发呆,他用胳膊撞了撞他,说,你今天就走?
纪戎歌笑,说,是啊,我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不是吗?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暂时不需要我插手了。
庄毅就说,你还是留下来玩几天吧。
纪戎歌摇摇头,说,最近有新CASE要接手,很忙。
庄毅说,又是哪方富豪啊,居然请得动你。
纪戎歌笑了笑,没做声。其实,他处理的也不是什么很棘手的事情,只是一件离婚的案子,只是离婚的人有些特别——钻石单身贵族,江寒。刚接到CASE时,纪戎歌也很吃惊,自己的好朋友江寒,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叫艾天涯的妻子?
那天,庄毅送走了纪戎歌之后,就向叔叔庄绅告别,两个人在镁光灯前再次紧紧拥抱。
就这样,虽然表面上这叔侄二人把手言欢,但是私下里,庄毅并没打算给对方留活路,毕竟他庄绅自身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不能让敌人有反扑的机会。庄毅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媒体“叔侄言欢,骨肉亲情”的强势报道之下,庄毅做出了“让自己的手下顺子杀掉庄绅后,再自杀”的安排。
那时的顺子刚刚跟了庄毅,他之所以会接受这个残酷的“杀人后再自杀”的任务,是因为他有一个重病在身的妹妹,为了妹妹,他接受了这个任务,但条件是,庄毅一定要让他妹妹得到最好的治疗。
但是,顺子的那次行动并没有成功,本来,他已经将庄绅砍成重伤,可就在他握紧刀的刀把准备给庄绅最后一击时,那把刀脱离刀把飞了,而且是在他抡起刀的时候飞的,正好飞向自己的后背。于是,他就这样乌龙地负伤了。
巨大的疼痛刺骨袭来,这个倔犟的少年竟将刀生生地从后背拔出,可就在他再次抡起刀砍向庄绅时,一个眉目如画的陌生男子冲了上来,他一把推开了顺子,救下了哀号不止的庄绅。
因为顺子砍杀庄绅的那天蒙着丝袜,所以,庄绅也没有看清他的真实面貌,更重要的是,庄绅的眼睛被顺子砍瞎了,就是见到了顺子,也无法辨认。
那个救下庄绅的男子姓孟,后来,被庄绅认作了干儿子。从此之后,庄绅便精心地培养他,两年后,姓孟的男子被庄绅推向了上康集团的总裁之位,成为了庄毅的心头大患。
庄毅紧锣密鼓地派人四处打探这个姓孟的男子的身世来历。
后来庄毅亲自去探望了庄绅,很惋惜地看着他失明的双目说道,叔叔,咱俩果然是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当初也被人追杀,现在叔叔也被人追杀,真是……唉,你说,到底是谁,要害死咱两叔侄呢?
庄绅气得血脉逆转,差点吐血。他也怀疑过庄毅,但是却没有十足的证据,只能在苦心栽培的干儿子成长起来之前,暂避锋芒,也不去探究事情的真相。
庄毅那天也注意到了站在庄绅旁边的那个男子,那个有着如花儿一样的气质,肤色白皙的男人。
那天,顺子被庄毅派去跟随在他身后的手下救了回来,手下指了指流血过多的顺子问庄毅,是不是要灭口?
庄毅看了看顺子的伤势,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舍命替我完成任务的人,是我的兄弟。
就这样,庄毅留下了顺子,并且继续出钱为他的妹妹治疗。
所以,顺子十分感激庄毅,在他看来,庄毅对他有不杀之恩,并且,即使在他没有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他依然肯出钱救治自己的妹妹……尽管最终,妹妹还是死去了。
于是,顺子变成了庄毅的得力助手,对庄毅死心塌地。
赵赵看到顺子和马路走过来,连忙起身让座,她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是她清楚,这两个人都是庄毅的心腹,既然庄毅将他们喊过来,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这是庄毅最喜欢赵赵的地方,善解人意。
马路也曾见过许暖,那个总是很安静的女孩,笑的时候很动人。许暖的资料都是他一手帮庄毅打听出来的。因为姐姐马小袖和自己所爱的人叶涵都如许暖一样,经历过很多磨难和坎坷,所以,他一直很同情许暖。应该说,他不是很忍心看到庄毅在将来那样狠狠地利用许暖。
所以,他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可以找人干掉姓孟的,何苦去为难一个无辜的女孩?
庄毅笑,说,比起迅速猎杀一只猎物,我更喜欢享受这种筹划猎杀的过程。
马路摇摇头,表示难以理解。
其实,庄毅只说了一半,另一个更重要的隐情就是,四年前,宁辞镜的被杀,已经让他受到警方的怀疑,所以,这次他不想再冒这个险,更何况自从庄绅遭遇过那一劫后,自己身边以及他那姓孟的宝贝干儿子身边的保镖多如牛毛。
庄毅看着马路,说,你和许暖也就一面之交,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但是,他就觉得好奇,这个许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会让自己身边的人,纷纷同情她。
马路点点头,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懒洋洋地说,嗯,我看上她了,你会把她送给我吗?
马路不像顺子对庄毅恭恭敬敬的,更多的时候,他有什么便说什么,只要他觉得庄毅做得不对,他就一定会指出。
庄毅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马路会这么回答,虽然他知道,马路是在说玩笑话,可是,这依然让他很不悦。
马路看庄毅不说话,问他,如果她帮你完成了任务,你会怎样处理她?让她跟着姓孟的双宿双栖?还是……杀掉她?
马路觉得最后三个字太残忍,所以,说出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庄毅也愣了,过了一会儿,他故作冷静地说了一句,杀……了她。
{第二章 罂粟今生} 这世间,有没有一个人,让你肯为他不管不顾?
【11(1)】
和庄毅发生了争执的那天夜里,许暖一直在做噩梦,噩梦中是四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自己为了救许蝶而出卖身体的情景,她在梦里一直哭,而庄毅就站在一旁看着她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嘲讽,充满了鄙夷,充满了所有许暖不想看到的表情。 然后,在梦里,她对着庄毅哭喊,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死我?!那样,我就可以不被你鄙视不被你嫌弃!
这样的噩梦反反复复了很久,就像很多年之前,当她爱着那个叫孟古的少年的时候,她也会无休止地梦到他。
梦到他绝情地离开了自己,于是,自己掉进了黑色的旋涡,再也哭喊不出声音。
许暖痛苦地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很在乎庄毅对自己的看法。
这个发现,让她的后背直冒冷汗。
她安慰自己,一定是错觉。
错觉。
自己怎么可能在乎庄毅这个恶魔的看法呢?他伤害了赵小熊,又囚禁了自己。
此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许暖虽然没有去过学校,但是她很积极地准备着毕业找工作的事情,在网上投了很多份简历。梁佳丽达集团、李氏集团、旭日集团、上康集团……只要是有机会的,她都将自己的简历投了过去。
当然,这一切都是背着庄毅做的。
她往梁佳丽达集团和李氏集团投简历的时候,心中有些忐忑,但是最终还是投了出去。
那次车祸,李乐没有死。这是许暖所不知道的。
那次车祸,李乐伤到了脊椎,大概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了,不过李家正在联系美国那边的医生,听说很有希望康复。
梁小爽一直为此感到内疚,她觉得是自己害了李乐,可是,她又觉得,这一切都怪许暖,若不是她抢走庄毅,自己就不会这么偏执,而李乐也不会为了“侍候”自己而受到这样的伤害。
梁小爽在李乐的病床前哭了很久,她说,李乐,你要是再也站不起来了,怎么办?我会恨死自己的。呜呜……
李琥珀站在一旁直翻白眼。她觉得梁小爽太能折腾了,我表哥虽然不如庄毅帅,但也是不错的。你梁小爽就那么鬼迷心窍,非庄毅不嫁啊?
李乐安静地看着梁小爽,不说话,可是,眼神却是那样温柔。最后,他用尽力气,抬起手,为她擦掉眼泪,说,美国那边的医生不是说了吗,还有很大的希望。
梁小爽见李乐不怪她,就哭得更凶了。在她看来,李乐应该狠狠地扇她几十个耳光,并狠狠地臭骂她一顿,她才能心安。
当然,站在边上的李琥珀也是这么想的,她希望她表哥能示意她一下,然后她就狠狠地扇梁小爽几十个耳光。不过,当她看到梁小爽抱着李乐哭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像一个电灯泡,于是,她对梁小爽说,你慢慢哭啊,我想出去逛逛。然后又对李乐做了个鬼脸,说,表哥,你慢慢哄啊!
李乐无奈地看了正退出病房的李琥珀一眼,她和梁小爽是一对任性的主儿;两个人凑到一起,整日里就做一些鸡飞狗跳的事。
李乐看了看一直在哭泣的梁小爽,很心疼。其实,他真的不怪她,他当时都想过了,梁小爽就是将天折腾出个窟窿来,他也得找五彩石将天补上,何况,人家梁小爽只是将他的脊椎给折腾断了而已。
李乐舔了舔干裂的嘴巴,挠了一把梁小爽的脑袋,说,得了,别哭了,你是不是怕我死了,没人给你做替补,没人等你改嫁啊?
梁小爽终于破涕为笑,她说,李乐,你这么贫嘴活该你这样。
李乐看到梁小爽笑了,心里突然明媚起来,他对梁小爽笑了笑,说,对!我活该!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永远心疼她,永远不舍得责备她。看到她哭,自己的心就跟针扎一样;看到她笑,自己的心就跟开了花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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