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初五早上,就有旨意下到上书房,让皇子皇孙们免了午后的功课,中午前往畅春园。看来康熙是要让儿孙们不忘骑射传统,见识见识天下的俊杰。
曹颙自然也是跟着去的,而且还在举子中发现个熟人,就是那日在贵宾楼打抱不平的那个年轻人。
不管是初五的骑射,还是初六的步射,那个年轻人的成绩都非常突出,十箭中没有脱靶的,而且最少有**支正中靶心。偶尔有一到两支偏的,也距离靶心极近。
十六阿哥在旁忍不住叫好,曹颙却忍不住有些手痒。当然,手痒的不止曹颙一人,连高坐看台的康熙都忍不住下场来,亲自射了五箭,当然是俱中的。随后,他又在侍卫中挑了三人出来,命大家为诸位举子演示射箭。
这三人是德特黑、纳兰富森与曹颙,自然在射箭上都有几分实力的。各位举子本来还有几分狂妄之心,眼下见了三人的技艺,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望向帝王的神色越发恭敬。
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命人赏赐三人御酒,然后召礼部侍郎马衍御前对答。
曹颙在台下,与几位侍卫同僚寒暄问好。十六阿哥也在,他性子随和,与这些侍卫都是混熟了的,大家倒也不拘谨。说话间,难免提到那个骑射俱佳的年轻人。那人叫田畯,是今科会试的会元,看样子殿试成绩也不会低了,一甲是跑不了的。
到了申时,德特黑这什侍卫交班,因正好曹颙也在,大家就约好回城去喝酒。
才出了畅春园,小满与魏家兄弟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旁边还站着曹方。曹方不是回南边去了吗?曹颙心中疑惑。
曹方上前两步,先是给各位侍卫打了个千请了安,然后向曹颙道:“大爷,二爷并三姑娘来了。还请大爷家去。”
曹颙奇道:“颂儿萍儿来了?”见曹方一脸凝重,他当下回头朝德特黑与纳兰富森等人一抱拳:“小弟俗务在身,今日不能陪诸位哥哥了,这顿酒且记下,改日小弟做东,咱们再一醉方休。”众人皆拱手相送。
回京的路上,曹颙从曹方嘴里得到了个惊人的消息——曹顺殁了!
曹颙迟迟没能从这个消息中缓醒过来,曹顺殁了,原来他的穿越他的努力并没能变成那片蝴蝶翅膀,历史还按照原来的轨迹行进,如果一切都没有改变,那岂非自己正一步步走进死亡?
“大爷……大爷……大爷节哀啊大爷……”
曹方的急声呼唤下,曹颙才回过神来,见他满眼的忧虑,忙摆摆手,示意自己自己没事。
曹颙稳了稳心神,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究竟怎么………殁的?”
曹方细细将前因后果讲个明白。原来是曹顺调皮,一日里在院中逮了曹颐那只小京巴玩耍,不顾丫鬟婆子的阻拦,硬是抢了小狗回自己屋里,不慎惹毛了那小狗,被咬了几口。当时大夫来瞧说无妨,包扎了外伤,开两副药了事。谁知后半夜曹顺竟浑身痉挛抽搐,呼吸困难,未及大夫赶来就咽了气。
彼时曹寅到扬州巡视,李氏远在京师守着女儿待产,曹家上下唯一的当家人只有曹颐。然而正是因曹颐的狗咬伤了曹顺才引起这场悲剧,在琉璃眼中她便是凶手,承受不了丧子之痛的琉璃疯了一样冲过去要和曹颐拼命,曹颐却因为愧疚和恐惧无力还手狠挨了几下子,曹家上下乱做一团,最后还是兆佳氏带着几个健壮的嬷嬷赶来才救下了曹颐。
对于这样的事情,曹荃兆佳氏夫妇也是不好插手的,因此只得一面将曹颐禁足在院里,一面分派人去通知曹寅和李氏。
曹寅虽回家早些,但是本就身体不好,又受丧子之痛就病倒了。待李氏赶回家中,琉璃恨意未消日日夜夜声声诅咒近乎疯魔不说,曹颐更是情况不大好,多次自杀未遂最终导致精神恍惚,李氏无奈之下只得让曹颂护送她到京里暂避风头,医治休养。
曹颙越听心情越沉重,脑里乱成一团,只急急催马向家奔。
曹颂早就带着两个小厮在门口等了,不时张望着巷口曹颙回来的方向,一见到他骑马进来,立时快步奔了过来,离老远就开始喊道:“哥!……”
曹颙下马迎上前,拍了拍他肌肉鼓鼓的臂膀:“半年不见又壮了不少。”
曹颂憨憨的一笑,比量了下身高,道:“哥如今可比我高多了。”说着忽然收了笑容,道:“三姐姐她……不大好。”
曹颙默然跟着曹颂进了院子,刚过了穿堂,就见芳茶迎面扑了过来,不顾行礼便抓了他的胳膊,大放悲声道:“大爷,您可回来了……”
曹颂先不耐烦喝道:“嚎什么?”
曹颙素不喜芳茶这副泼辣样子,但见她双眼哭得桃子一般红肿,心下恻隐,也不好说她,只轻轻推开她,问跟着赶过来的珠儿:“紫晶呢?”
珠儿看了一眼芳茶,向曹颙曹颂请了安,回道:“紫晶姐姐在竹院陪着三姑娘呢!”
曹府,竹院东厢暖阁。
曹颐手里抓着条系玉佩的络子,倚着锁子锦靠背,安安静静的窝在炕上。紫晶则搬了个凳子在炕边坐了,细言慢语的陪她说话。曹颐总是似听未听,脸上带着梦游般的神情,像在瞧着紫晶,又像是透过她看着什么虚无的东西,有些木讷,有些恍惚。
见曹颙曹颂进得屋来,紫晶脸上一喜,忙轻推曹颐道:“三姑娘快看谁来了。”
曹颐却充耳未闻,毫无一点儿反应。
曹颂压低声音向曹颙道:“头前儿半个月还明白事,却是天天觅死觅活的。后来倒是不闹了,又变得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也不认人了,有时候还不肯吃喝……”
曹颙看着曹颐消瘦的面容,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萍儿,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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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世家子 第七十九章 家书
曹府,竹院东厢暖阁。
“萍儿,哥回来了!”曹颙摸摸曹颐的头发,轻声说。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儿触动了曹颐,她眉头微微颦起,眼睛也似有了焦距,缓缓歪过头去,认真打量曹颙一番,半晌才试探似的轻轻叫了声:“哥哥?”
这一声叫得满屋人都红了眼圈,张根家的拭了眼角沁出的泪水,勉强笑道:“三姑娘已好几日不肯说话了,如今还是认得大爷的,却是要好了。”
张根家的是曹家在杭州别院那边的下人,后来因照顾曹颐得力,就被李氏带回江宁。她的女儿香草,是曹颐的贴身丫鬟之一。
曹颙见曹颐这副样子无比心疼,低低应了一声。
“哥哥?哥哥……?”曹颐犹不敢确信似的,连着又唤了两声,得到了曹颙的回答后,她那张小脸骤然皱成了一团,伸出小手怯怯的拉住曹颙的袖子,带着几分惶恐、几分委屈,反复唤道:“哥……哥……”声音越来越尖锐,最后已经要喊哑嗓子。
里的丫鬟都是一惊,连张根家的也唬了一跳,都只道姑娘又魔怔了。就在众人要过来分解两人时,曹颐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仿佛在宣泄积郁许久的冤怨,哭得那般悲切伤心。
众人皆心下戚然,要上前来劝,却被曹颙摆手止住。
曹颙知道曹颐遇到这番变故,正需要一场大哭来宣泄,不然一直憋着才会闷出毛病来,便由着她哭泣,得闲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良久,曹颐的哭声才渐弱,只闻嘤嘤咽咽,曹颙回头低声问张根家的:“她今儿吃东西了没。”
张根家的点了点头,道:“早上醒来水米也不肯沾,但下晌进府后想是饿了,哄着吃了两调羹红枣粥。”
曹颙对紫晶道:“让厨下再拿些,再拿杯白水兑些盐端来。”不沾水米又这样大哭是极容易脱水的,心态只能慢慢调理过来,身体一定要调治好才行。
不一会儿,粥水都端了上来,曹颐异常顺从的由着紫晶喂了饭,但却始终眼巴巴地盯着曹颙,手也紧紧抓着曹颙的袖子不肯放,好像生怕他消失了一样。
曹颂在一旁小声嘀咕道:“三姐姐只有一个兄弟吗?这一路上也没见她待我这般亲近。”
曹颙知道曹颂自小待萍儿很好,不然李氏也不会同意让他护送萍儿北上,这会儿见他忿忿然说着小孩子的气话,也不在意。
曹颐乖乖吃完了饭,紫晶哄她躺下睡觉,好放手让曹颙去洗沐更衣。曹颐却说什么也不肯,不放手也不吭声。
曹颙用哄小孩的语气哄了她几句,见她有了松动的意思,刚想抽出袖子,曹颐却又紧紧抓了上来,一脸紧张,怯生生地道:“哥……别赶萍儿走……”
曹颙听得心酸,也红了眼圈,拍了拍她的头,哄道:“我是你哥,怎么会赶自己的妹子走?听话,好好睡觉,养好了身子骨哥带你京里各处玩去,天桥的把式可多了,都是南边没有的……”
曹颙一边儿哄着,一边儿示意紫晶过来服侍她躺下。曹颐听他说话,渐渐放下心来,最终松了手,沉沉睡去。
曹颙听曹颐呼吸均匀绵长,知她睡熟了,这才轻轻抽出袖子,低声吩咐丫鬟们伺候好,有什么事及时来报,然后叫上曹颂、紫晶等人出了暖阁。
曹颙边走边问道:“请大夫了?大夫怎么说?”
紫晶道:“请了大夫,说是心气虚而生火,清阳不升、清窍失养,奴婢不尽懂,也说不大上来道理,开的方子交给香草了,待会儿奴婢着人拿来给大爷瞧。”
曹颂插嘴道:“家里请大夫也这套话,还有说是失心疯。”
曹颙听了,眼前浮现起许多年前在杭州的破庙里,萍儿勇猛的替生病的自己抢馒头的情形。彼时她虽又脏又惨衣衫褴褛,却是锐气无限,连那群无赖乞儿都能被其震慑。而现如今,他把她带回家去,原是盼她过好日子,却不想她富贵窝竟是她的繁华冢。锦衣玉食却生生磨平了她的锐气,最后落的这般模样。
紫晶看出曹颙脸上带了懊恼之意,忙道:“今儿三姑娘认得大爷,便是个好兆头,假以时日必能痊愈。大爷刚打外头回来,还是先回房洗沐更衣吧,再和二爷好好叙叙。”
曹颙点点头,刚待和曹颂说话,忽听后面有人喊他,一回头,见是芳茶气喘吁吁追了上来。紫晶与曹颂两个都皱了眉。
芳茶却不瞧二人,急急道:“大爷,我们姑娘是冤枉的!明明是六爷拿蜡烛去燎傲霜的尾巴,傲霜吃疼才回身咬他的,怨不得我家姑娘!”说着伸手就要去扯曹颙袖子。
曹颙侧身避开,那边紫晶已然沉下脸道:“芳茶!休得无礼!”
芳茶根本不理她,又道:“章姨娘当姑娘面儿生生打死了傲霜,还要打死姑娘,这才把姑娘吓成这般的,分明就她不满夫人安排姑娘管家,要借引子对付……”
紫晶皱眉喝道:“你浑说什么呢?还不住口!……”
曹颙被吵得脑仁疼,冲芳茶摆了摆手:“好好回去侍候三姑娘吧!”说罢转身离去,紫晶与曹颂都瞪了她一眼,也跟着离去。
瞧着三人的背影,芳茶一脸不甘,咬咬牙还想要追上去,却又想起这是京里比不得江南,当下狠狠跺了下脚扭身回了竹院。
曹颙回葵院换了衣服出来,曹颂在前厅等他说话。因为封爵的旨意还在路上,所以曹颂并不知道信,眼下听曹忠等人说了,才知道有这样喜事。但是又因曹顺的夭折,曹颐的病症,又实在高兴不起来。
曹颂带来李氏的家书,曹颙接过来,细细看过。他早在五、六年前,就从母亲那里知道了曹颐是自己堂妹的事,眼下见家里出了这番乱子,却没有颐儿身份大白的消息,多少有些疑惑。李氏在信中却解了这个疑惑,她已经对曹荃说了曹颐的身世,但是曹荃却不愿意认女儿回去,说是只当没有这个女儿,任由兄嫂处置。另外,李氏还在信中提到,安排曹颂北上,是他父母的意思,想让他去兆佳氏宗学里读书。到时候,曹颂愿意留在府里,还是去外祖家住,都由他,不要过于干涉。
曹颙看了,心中气愤,不过是惧内罢了,竟然连亲骨肉都不认,这位叔叔实在是没的说。但是眼下,可不是顾及这位叔叔颜面的时候,曹颐的心结,多是因她不是曹家骨肉而起的,自认为惹了滔天大祸罪无可恕。
滔天大祸吗?曹颙想到曹顺之死,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虽然后世历史上偶提一笔曹寅有个夭折的儿子,但是谁会想到这孩子平安养到四岁,最后会因一只小狗而死。若是自己没有送给曹颐那只小狗,她也就不会受到这无妄之灾。对于自己那个小兄弟,曹颙见过的次数总共不到十次,感情远不及对曹颂、曹硕等人深厚,但是毕竟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就这样突然没了,实在让人心里难受。
曹颙看完信还没开口,曹颂在旁嘀咕了一声道:“都是母亲的不是,若是肯接三姐姐回家养着,也不至于非让个病人折腾这么远!”
曹颙看了眼曹颂:“你知道三丫头的事了?”
曹颂神色有些复杂,点了点头:“那天我去找上房取东西,正赶上父亲与母亲口角。父亲本是想认回三姐姐,接回家里调养的,母亲哭闹着,只是不依,说年轻时做错事已经愧疚了,但实在担不起这个恶名!”
曹颙想着二婶的泼辣,担不起恶名?这才是狗屁理论,难不成不认回曹颐,她名声就好了?!将丈夫辖制得服服帖帖,将庶子教训得跟小猫似的柔顺,畏畏缩缩的,丁点都不像个男孩子,这就是好名声!想想她那点小心思,也能够猜得出,无非是因曹颐大了,这两年就要做亲,虽然老太君去世前给几个孙女、孙子都留下婚嫁银子,但是曹家是大户人家,也没有几千两就打发姑娘出门子的道理。
虽然不忿曹荃的怯懦与兆佳氏的自私,但是曹颙还是有些庆幸。曹颐眼下这般状况,若是送到那夫妻名下,未必是什么福气,还不如来到京城自己这边更妥当。
“哥,若是三姐姐埋怨我父母,会不会捎带着连我也厌了?”曹颂有些担忧地问道。
曹颙摇了摇头:“怎么会?萍儿自幼心善,待人又好,哪里会怪到你头上!”
第一卷 世家子 第八十章 休假
次日,曹颙又是如前些天那般早起,想着要宫里要请一段日子假。曹颐的病要请人来瞧,曹颂也要陪他去兆佳府请安。这就是为人长兄的感觉吧,不是担心这儿,就是担心那儿,生怕有一点想不周全,照顾不到。曹颙想起上辈子的兄长,大自己将近二十岁,想来他对自己的心情也是这般的吧!
紫晶见曹颙脸上带着感伤,以为他是担心曹颐那边,安慰道:“大爷放心,三姑娘那边昨儿里里外外都安排妥当了!”
曹颙想起一件事来:“怎么没见香草在那边房里?昨儿我去那两次,都没见到。”
紫晶沉吟了一下:“香草,情况不大好!”
“怎么了?旅途劳累,水土不服?昨儿怎么没人说起,这可不能耽搁了,早点请人瞧病!”曹颙问道。
紫晶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些个,说起来香草倒是个一心护主的好姑娘。章姨娘要打三姑娘时,她在前面拦着,被抓到脸上,留下两条疤。毕竟是个女孩儿,顶着这样的脸不愿意见人,主动要了给三姑娘煎药的差事,就猫在厨房里。”
曹颙皱了下眉:“你去看过没有,严重吗?”
紫晶犹豫了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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