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书生羞愧得不行,纷纷开口相阻,只道是另寻法子,无需如此。
锦衣青年指了指地上的碎片,正色道:“几位与我李卫并无深交,我这般做,也不是单单为了要几位承李卫的情儿,只是这买卖行里有买卖行里的规矩,若是这银钱不补足,这掌柜的饭碗怕保不住!”说着,打小厮怀里取了包袱,翻了旧衣,随手披上。
“李卫”两个字,听得曹眼睛发亮,立时转过身,直愣愣望过去。怎么看都是个纨绔公子哥儿,哪里有半点小叫花的影子?到底是不是雍正朝的模范总督“李卫”,还是同名同姓罢了?
李卫也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抬头望去,却是方才成衣铺子见过的公子,便点头致意。
不管他是不是那个总督李卫,他方才的言行却是甚对曹的胃口。虽然看起来是个浪荡纨绔,但是却想到这掌柜的生计,比那几个书生,已是强出甚多。
这样想着,曹便对掌柜的道:“这砚台我再加价百两,掌柜的通融一下,那边的笔洗便容他们少赔百两,如何?”
掌柜的也听了李卫的话,见他与几个书生并不像深交,但是拿出身边全部银钱不说,还要去典当衣物,只为了怕他饭碗不保,甚为感激;想要开口劝阻,又顾忌到账面不平,东家面前交代不过去,很是为难。
听了曹的话,掌柜的忙作揖道谢:“这感情好,多谢公子体恤,小的实在谢谢您了!”
几个书生闻言,也要围过来道谢。十六阿哥看着不耐烦,催促着小满立时结了银钱出来。
等出了铺子,十六阿哥点点头道:“虽说那几个书生不是东西,这个李卫倒是个人物!”说到这里,想起曹方才杀价的情形,再也憋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拍了拍曹的肩膀道:“没想到啊,真没想到!打我认识你,就是见你稳稳当当,什么都成竹在胸的模样,原来只是装小大人罢了,还是有你不晓得的!”
曹也笑了,道:“若是样样晓得了,我不是成了活神仙?向来只说人心不古,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信义无价,此时的商家确实值得尊敬。”
十六阿哥不以为然,道:“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商贾之流,虽不可鄙,但是也没什么值当敬重的,这话说得不妥。你虽然待人随和,毕竟是官身,与人打交道,还需要端出些架子来,否则被御史盯上,一顶轻浮的帽子扣下来,有你闹心的。”
十六阿哥的这种看法虽带着局限性,但是封建社会千百年来重农抑商的结果。曹也晓得他是为自己好,便笑着应了。
松竹斋隔了不远,便是家首饰铺子,十六阿哥又拉了曹来这边。也是先前订好的东西,如今拿了银钱取的。两只锦盒,一只里装着赤金点翠镯成对,一只装着白玉元镯成对。
十六阿哥吩咐赵丰将那赤金点翠镯的锦盒装好,自己那了装白玉元镯的那只,笑着对曹道:“这是我孝敬姨娘的!前些日子晓得姨娘要进京,刚好给老爷子选寿礼,便也想着给额娘与姨娘也挑些。宫里的东西虽然精细,但是都带着内造的字样,还要存档什么的,好生麻烦,还不如外头的省事。只是一时寻不到好的,只能用这个做孝敬了!”
曹说道:“不过是心意罢了,就算没这东西,母亲还能远了你不成?”
十六阿哥笑道:“说得也是,走,咱们这就去你家!早先虽在江宁见过,人多规矩大的,太过匆忙,连个亲戚也不好认!”
第一卷 世家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念头
因是清明节,想来各府都有祭祀之事需忙。等曹寅陛见回来,曹颐拜见过父亲后,李氏便没有多留女儿曹颐,叫她先回府忙去,还叫她给喜塔拉氏问好,改日自己再过去会亲家。
临行前,趁着李氏张罗着给亲家带的土仪,曹颐又将嫂子拉到一边,红着脸低声询问了几句。初瑜虽是长嫂,说起来比曹颐还要小两岁,也是臊得不行,却也晓得曹颐问得是正经,忍着羞臊,低声应答了几句。
曹颐再次道了谢,可巧儿李氏这边也收拾好了,她便辞了父亲、母亲、嫂子等人,带着丫鬟、婆子回觉罗府了。
等送走曹颐,李氏想起即将进京的兆佳氏,叹了口气。不管如何,兆佳氏与曹颐都是母女名分,偏生一个言辞锋利,一个外柔内刚,还不知到时候该如何相处。
曹寅见了女儿后,便到了前院书房。虽然因半夜起来,他有些乏了,但是也没有大白日在内宅的道理,便在书房这边的炕上歪着,心里却是有些不是滋味
“牛痘”虽然利国利民之举,但是万岁基于社稷江山考虑,为了防范蒙古人,会不会……
牛痘方子刚得时,他也想过这个可能,最终还是说服自己。皇帝有皇帝的骄傲,应愿意泽披天下万民,成就千古“仁君”之名。不过,现下他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岁爷老了,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犀利与提防,就算是面对相交半生的臣子,也生出了探究之心。
一个已到暮年的帝王,变得多疑起来。或许在他心中,年轻力壮的儿子都成为他的对手,恭敬顺从地臣子都变成心怀叵测之人。
曹寅扶着额头。有些个头疼。不晓得自己地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正犹豫着,便听有人来报,道是李家舅老爷与表少爷来了。
曹寅闻言,坐起身来。说道:“快请到厅上坐!”说着,出了书房,往外迎去。
话间,李煦、李鼎父子两个已经一前一后地进了客厅。曹寅忙拱手让座。又吩咐小厮上茶。
李煦笑着坐了。摸了摸胡子,笑着对曹寅道:“东亭,晓得你昨日到京,心下惦记,便做了不速之客,勿怪,勿怪!”
曹寅摆了摆手,道:“大哥说这些作甚?咱们至亲,哪里说得上这个?今儿因是陛见。起得早些,不想回来有些乏了,要不也想着往寻你。”说着,又看了看坐在李煦下首的李鼎,问道:“新成差事可都妥了?分了内班。还是外班?”
“新成”是李鼎的字。他听到曹寅问话,起身说道:“回姑丈话。侄儿分了内班,正好是纳兰富森侍卫那班,侍卫处那边说了许侄儿过了下个休沐日入宫当值。”
“哦!”曹寅闻言,笑着对李煦道:“大哥,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当初咱们同容若兄在万岁爷跟前当差,如今小一辈又是如此?若是儿还在京中,也在万岁爷身边当差,这算称得上一段佳话。”说完,又冲李鼎点点头,示意他坐了。
起这些,李鼎隐隐有些得意。想当初曹进京时,虽然也是三等侍卫,但是并不在御前,而是在外班;后来是受了什么委屈,被宜妃娘娘的侄儿打个半死,万岁爷为了安抚曹家,才给调到内班。
孙珏以前还是补的笔贴式,现下不过是个正六品主事;自己才当差,就是正五品侍卫,李鼎还是有些得意地。
不过,想到比自己小几岁的曹现下已经是正四品,李鼎便有些觉得没有意思。同样是承父荫,纳兰富森入宫便是二等侍卫,自己却只是个三等,不过是差个出身罢了。在那位天子眼中,除了满洲旗人外,汉人只能是奴仆视之吧。
曹寅与李煦说起闲话,当初打南边启程前,与孙家通过音讯,也说是要成行的,不晓得什么缘故耽搁,现下还没到京。
不说曹与李煦如何寒暄,却说曹与十六阿哥两个打琉璃厂出来,十六阿哥还惦记着给李氏买果匣子,众人便从前门这边绕行,买了几件京八样,而后方回了曹府。
曹刚在门口下马,便有门房上来牵马,同时回了李家舅爷与表少爷到访之事。
曹点点头,看了十六阿哥一眼,道:“是他们父子来了,走,进去,一道见见!”
十六阿哥在曹身边,也听到那门房的禀告,闻言皱皱眉,低声对曹道:“他们怎么来了?那我就不进去了!昨儿李鼎见我,说要请我吃酒来着,我只说是最近不得空,往后再说。这若是遇到,却不大好。”
着,他示意侍卫将果匣子递给小满,而后自己个儿打怀中掏出锦盒,送到曹手上:“这个你先替我捎给姨娘,过两日我再来探望她老人家。反正如今我在内务府与礼部都有差事,想要出宫极是便宜!今儿,先往十三哥府上耍耍去!”
曹点点头,说道:“若是这样,我便不留十六爷。到十三爷府上,代我给是十三爷请个安,就说这两日我便亲去。”
十六阿哥点头应了,打赵丰手里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带着众人离去。
曹等他们渐远了,方转身进了大门,对那门房交代了两句。原想要直接往厅上见客,不过低头见见自己这身打扮,却是不妥,他还是往内宅换衣裳去了。
客厅里,方才李煦就问过曹地去向,曹寅不好说被十六阿哥拉去耍,便说是被十六阿哥身边地侍卫拉去。
李鼎心下还在琢磨,打听了一圈,都说曹与十六阿哥交好。不过,昨儿见过十六阿哥,见他带着天家贵气,瞧着并不像是能折节下交的人物。想来这些交好之类的话。都是曹家为了撑颜面。故意如此说罢了。
梧桐苑,初瑜与几个大丫头都不在。曹想寻套衣服换上,又不晓得收在哪里,便走到门前寻人,刚好见个丫鬟低头打房后走来。便摆摆手道:“你,过来一下!”
那丫鬟闻言止步,而后抬起头来,曹却是认出来。正是那个喜雨。
曹想起她原本要给自己做通房的。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问道:“郡主与喜云她们几个呢?”
喜雨俯身,道:“回额驸的话,喜云、喜彩随着格格往太太院子里去了,喜烟、喜霞两个在厨房准备祭品。”
曹点点头,吩咐道:“你去太太房里,跟郡主说,让她打发喜云、喜彩他们回来一个。我要寻东西。”
喜雨俯身应了,不过并没有立时转身出院子,而是看了曹身上的衣服,顿了顿,回道:“额驸可是寻衣裳?这个奴婢晓得。衣裳搁在西屋外间地大衣柜里。腰带在里屋炕上北面地箱子里,靴子与帽子在外间条桌里。”
一连串柜子、箱子、桌子的。听得曹头疼,道:“既然是晓得,劳烦你帮我找一下!”
喜雨轻声应了,慢步进了上房。
曹只在厅上坐了,却是有些恍惚。也不晓得这个喜雨怎么长地,每次见到都让人心虚得很。就是那种,不做坏事也心虚的心虚。
年前他回来时,这边开始就是喜雨与喜雪两个服侍。后来曹还是叫曹忠家的说了,唤了小满进来给自己梳头。
要不,媳妇不在跟前,这么个如花似玉地大姑娘在眼前侍候着,曹怕自己稀里糊涂地犯错误。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人品,而是男人吗,多少都有些好色之心,尤其是他又因守孝禁欲了大半年,正是想女人想得不行地时候。
仔细想想,喜雨却是有几分像初瑜,只是没有初瑜爽朗,看着眉间悲切了些。
想到初瑜,曹立时醒过神,告诫自己不要瞎琢磨。就算如今历史发生变化,自己不用再像前几年那般为了生生死死地问题费脑筋,但是也不能“饱暖思淫欲”啊!
虽然对十六阿哥那种妻妾成群,他偶尔也会艳羡一下,不过也仅仅是艳羡罢了,并没有去尝试地念头。
若真是纳个美妾在屋子里,他不是硬心肠之人,这边守着小老婆亲热,怕心里就要担心初瑜搂着儿子哭了;若是守着初瑜呢,不免又惦记个那边地新鲜。到时候分身无暇,还不够累得慌的,他也是慵懒得紧,不爱费那些个心思。
少一时儿,喜雨已经捧着衣服帽子等物打里屋出来。她犹豫了一下,对曹说道:“额驸,这套素锦的,您瞧着可还好?”
曹扫了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嗯,还好,你搁这吧!我口渴了,想吃杯热茶,劳烦你去厨房取些热水来。”
喜雨应了,将手中的衣服帽子搁在椅子上,低头退了出去,眼圈已是红了。
她实不知自己哪里碍了额驸的眼,这上房空着,只有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扫地,并没有其他人手在跟前。就是这样,额驸还巴巴地将她打发出来,生怕她脏了屋子一般。
她清清白白一个人,到底哪里脏了?喜雨越想越伤心,再也忍不住,还未出院子,眼泪便滑下,忙低头去试泪,不想恍惚之中与初瑜撞了个正着。
因在婆婆跟前,小姑子又回来,初瑜穿着旗装,踩着花盆底。被喜雨一撞,她身子一咧巴,险些跌倒,幸好喜云、喜彩两个扶了。纵是如此,仍是扭了脚踝,疼得她不禁皱眉。
喜雨见撞了初瑜,唬得脸色发白,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初瑜是听了信儿,晓得丈夫打外头回来,才从婆婆院子里出来的。见喜雨一副心神不宁、梨花带雨的模样,她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喜云却是恼了,瞪了喜雨一眼,喝道:“瞎了眼么,往格格身上撞?还这般大剌剌地直着,摆出委屈的模样,做个谁看?”
喜雨这方醒过身来,立时跪下,颤颤悠悠地请罪道:“是奴婢的不是,求格格饶恕奴婢这遭吧!”
初瑜看着这张比自己出众三分的容貌,心里有些酸,咬了咬嘴唇,说道:“去找许嬷嬷领十板子。跟紫晶姐姐说,停了她这个月的月钱!”前一句是对喜雨说地,后一句却是吩咐喜云了。
喜雨磕头领命,喜云也应声,而后初瑜方由喜云、喜彩两个扶着,进了院子。
曹在屋子里换了衣裳,听到院子外传来说话声,出门走到廊下,正进初瑜忍着痛楚,被扶进来。他担心地不行,立时对喜云与喜彩她们道:“止步!别动!”
话间,他已经大步奔了过去,打喜云手中接过初瑜,关切地问道:“怎么,扭了脚了?”
初瑜笑着点点头,曹不觉有些恼,瞪了她一眼道:“我早上走时说什么来着?不让你穿这个,你偏穿,这好几寸高呢,不扭脚才是怪!”说着,将她拦腰抱起。
虽然脚踝处疼得厉害,但是此刻初瑜却似感觉不到了,只是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
喜云与喜彩两个,跟在后边,低声笑着。
院子门口,喜雨扶门站着,看着眼前这一幕,却似痴了一般。
第一卷 世家子 第二百九十三章 悔不悔
李氏晓得哥哥与侄儿来了,也到前院来见过,说了会儿家常,留了李家父子在曹府这边用饭。
酒菜摆在前院,李氏带人安置好酒席后,便回了内宅照看初瑜去了。
曹寅父子,留在前院待客。席间大家都带着笑模样,看着都甚是亲热。
就曹寅与李煦两个的的意思,是想让孩子们好好亲近的。
起来,小一辈与他们还不同。当初他们虽然都在万岁爷身边当差,但不过是同僚友朋;到曹与李鼎这辈,却是血脉相依的表兄弟。李家儿子不多,草家是独子,这表兄弟两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正该好好亲近才是。
李鼎与曹两个可没老一辈想的那般亲热,虽然在饭桌上,在亲长前,两人颇有些把盏言欢的意思,但是心里都各有思量。
曹想着十六阿哥的话,想不通李鼎在内务府那边为自己“扬名”的缘由,总不会是真觉得自己好,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个理由太无稽,曹感觉不到他的善意,但是也想不通他要对付自己的理由。不过过去有什么摩擦,对外来说,曹、李两家都是连络有枝,密不可分。
这样想着,曹就举起手中的茶,对李鼎道:“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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