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曹穿了姐姐特意给准备地大毛衣裳,但是骑在马背上,仍是觉得寒气迫人。他问过魏黑、小满几个,却只说是无碍。
话虽这样说,众人身上虽然也穿着厚厚的皮棉衣服,但是哪里必得上曹身上的暖和?因此,等到了保定府,曹便暂留一日,寻了上好的成衣铺子,又给魏黑他们添了物什。就是他自己,也是恨不得将行李里带来地几件衣服,都套在身上。
因是带着差事,还需要先回济南府交差。就这般,顶风冒雪地行了六天,曹终于到了济南府。这番下来,却是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
驿站稍作休整后,曹换了官服,便去布政使司衙门交结差事。
布政使司衙门里,主官布政使甘国璧不在,听说是去巡抚衙门。前几日下的旨意,山东按擦使按察使李发甲升福建布政使,总督府那边正安排吃酒践行之事。
布政司衙门这边,也有个道台在这边等着,是济东道武廷适。他升了广东按察使,是到布政司这边上交印信等物的。两人在衙门前厅坐了,等着上官回来交结。
武廷适五十多岁,待人温煦,略有才名。因济东道驻地就在济南,所以曹春天在济南府时,曾与之见过两面。对于这位大人的不凡履历,亦是有所耳闻。
武廷适少年进士,入仕三十余年,前十几年极为顺当,早在康熙二十九年便已经在湖广任知府,偏生这二十来年,仕途不顺,纵然也是兢兢业业,但是三年任期内总是会遇到这般那般地事。又带着些文人风骨,对贪鄙之事避而远之,弄得每次地考评都是“平平”,结果足足做满了四任知府才升道台。
如今,武廷适又是做满了三任道台。才终于能升个品级,也算是喜事。他虽然话不多。但是还算是通透之人。他升官地缘故,未尝不是与春天平息民乱相关。
或许是他原级留任地次数过多,官场上有无聊之人,便就着他名字地谐音,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武停仕”
山东呆了九年,这民乱的缘由纵然其他官员看不出,但是武廷适晓得了前后因果。却是心中有数。
对于曹这位少年显贵,他亦是隐隐地有着几分钦佩。不管是用心布局也好,还是无意推波助澜也罢,毕竟是解决了谁也不敢碰的烧锅难题,于山东百姓有免祸大恩。
心里想着。武廷适面上就显出来,与曹虽然也是说些朝野政事,但是态度却不是生疏客套,话里话外,有勉励褒奖之意。
曹虽不知这位武大人为何对自己如此热络,但是也敬重他为官清正,态度颇为恭敬。
自打入秋至今,朝廷邸报里便经常能够看到一些地方官员的调令。曹对其中的一些升官惯例,也算是有些了解。
像是曹这样的道台,若是升官,差不多就是正三品的按察使。按察使则是升从二品的布政使或者巡抚。布政使与巡抚再往上,除了在地方做总督,就是回京任侍郎或是尚书。
升官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前提条件之一是考评要好。地方官员这边一年一考。吏部再根据这些文官三年、武官五年一次考评。是升职,还是留任。还是免职,多要凭着这考评。
不过,想要升职,且要补好缺,还是要京城有人,能够在吏部使上关系。毕竟,朝官还好,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对这些地方官,皇帝有时候只是形式地见过一见。人员升调,也多是由吏部那边报上来,皇帝这边只有在陛辞行才能见到。
曹倒是没有想要快些升官地念头,毕竟他年岁在这里,每次穿着官服出现在人家,众人眼中的异色他亦是见过的。
然,对于这些官场的应酬往来,曹并不排斥。毕竟是在官场,若是在扭捏着、假清高,就没有意思。更何况,这武廷适去的地方不是别地,刚好是广东。
魏信前些日子的信上还提过,因近两年在广州的生意大些,亦有人看着眼热,出了好几次小纠纷。虽然最后使了银钱,找了关系,但是难保没有人再惦记。
曹家在江南,终究是有些庇护不及。魏信也是请曹在京城那边找找关系,看是否能与广州那边的巡抚衙门或是提督衙门拉上关系,算是有个依仗。
曹这些在京城,还想着此事,但是因时机不对,正是太子被废之时,哪里还随意走动?因此,便想着过些日子,再筹谋此事。
现下,却是刚刚好。只是毕竟算是有几年资历的官场老人,不是毛毛躁躁的二愣子,曹思量一番,笑着对武廷适道:“若是大人外放其他省,小子能力微薄,便不嗦了;既然是广东,正好有家人在那边,若是大人初到任上,有需要使唤之处,万请不要客套之好!”
武廷适对江宁曹家也算是久仰大名,晓得他们家在江南是数一数二人家。广东虽然离江宁不算近,但是曹家若是有人在那边也并不奇怪。
曹话虽不多,脸上面上极为真诚,武廷适想着自己也有这般年少意气之时,心下甚是唏嘘。虽然不是贪婪粗鄙之人,但是他亦不是酸腐的书呆,对于曹的这番好意,自然是郑重谢过。
曹口上直道“小事”,心下却颇有些内疚,若是糊弄那些小人还罢了,这蒙老实人地感觉并不算好。
不过,他转念一想,指不定自己什么时候真能帮这位老大人一把。就算是让魏信他们靠上按察使衙门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那边经营的都是合法生意,也扯不到“官商勾结”上去,不过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省些麻烦罢了。
两人正客气来、客气去,外边传来脚步声,布政使甘国璧打巡抚衙门回来了。曹与武廷适都起身相迎。
甘国璧带着笑意,先是问了曹的差事顺利与否,而后对武廷适说了些恭喜道贺之类的话。这升了按察使,比他这个布政司却只低一品,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升了京官。因此,甘国璧亦是丝毫没有上官地架子。
他先是打发人叫了文吏,与曹、武廷适两个坐了公事交结,而后才叙起闲话来。
方才,在巡抚衙门那便,甘国璧与巡抚蒋陈锡、总兵李雄见过。经过商议,已经定下今晚在明晚在济南府最好的“富贵楼”为李发甲办践行宴。
曹与武廷适两个,一个是新贵,一个算是济南府的老人,自然是来得正好。
曹虽然心里想着是早日回去看老婆孩子,但是面上却是欣欣然,而后带着丝为难与遗憾,点出自己孝期未满之事,实不宜去赴酒宴。
甘国璧这才注意到曹的顶戴上去了红缨,想起其叔曹荃六月病故,可不是还在孝期?不由得亦为自己的失礼羞愧。
武廷适在旁,见曹虽是年轻,但是恭谨守礼,不由地点了点头。
待离开布政司衙门时,他亦是亲切地对曹又说了几句,话里话外却是推崇之至,隐隐有引为“忘年交”之意。
曹面上硬着,心下盘算盘算自己地年纪,却是觉得可怕,幸好这前生今世地年纪不用相加,否则他可是将要不惑之年。
想想年芳十七的娇妻,将要满两月地儿子,曹委实是归心似箭。
当日,曹没有在济南府再做停留,在驿站收拾收拾后,便出了城,折返沂州。了
第一卷 世家子 第二百六十章 善心
沂州,道台府,斜对过。
这里本是空地,又因在道台衙门附近,平日鲜少有人在这边逗留。然,现下却是炊烟袅袅,人影晃动。
十一月初六那天,这里便多了个粥棚,里面支起个两口锅,每天巳初(上午九点)与申初(下午三点)施粥。
起来,还是庄先生的主意。十一月初六是妞妞的周岁,按照初瑜与紫晶的意思,是要好好操办操办的,况且又有田氏平安生产之喜。
庄先生不是讲这些虚礼之人,因数九天气,贫苦人家孤寒难耐,每年都有冻死饿死的百姓,在与怜秋、惜秋商议后,他便想着施粥几日,算是为女儿积福。
初瑜与紫晶都是礼佛之人,听了自然极为赞同,连带着路师母、韩师母她们都想要参合一下。商议过后,大家决定凑个份子,建个粥棚。
因并不是灾荒之年,就算是粥棚,也不过是城中流民乞丐贫困无依之人,所以就算是以道台府的名义,也不算犯了朝廷忌讳。
因主要是为了妞妞周岁,随意庄先生便让怜秋拿了四十两银子出来交给管家曹方,请他安排施粥之事。初瑜减等,便送了三十两,又代小姑子五儿与方生产完的田氏各出了十六两;紫晶次之,十二两;韩师母与路师母两个每人出了六两;玉蜻与玉蛛两个每人二两。
总计是一百六十两银钱,预计要施到正月十五,七十天。每天二两多银钱,倒是很是富余。
这日,过了未时。米水下锅。下午这顿粥又开始咕嘟咕嘟地熬起来,不一会儿,便米香四溢。
粥棚这边本是空地,位置甚至宽敞。除了中间两个临时支起的大锅,东西两侧则是排队领粥的地方。为了礼教体统,男的在东边,女的在西边,分开领粥。
东边棚子里,是吴茂带着几个小厮照看;西边棚子里。则是两个嬷嬷带着几个丫鬟。除了这些,还有任叔勇与任季勇带着几个道台府家丁维持秩序。
西边棚子一角,有个少妇,不过十八、九地年纪,面容枯黄。穿着带着补丁地衣裳,怀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眼巴巴地望着粥锅那边。
另一侧,小核桃瞧着,觉得这人甚是可怜,对旁边一个大些的丫头道:“乌恩姐姐,那位大嫂好可怜,那孩子比小公子大不了多少!”
旁边这丫头十三、四岁年纪。身材略显高挑,圆圆的小脸,眼镜弯弯地带了笑意,看着略带娇憨之气。身上穿着八成新的棉衣裳。与其他丫鬟打扮又不相同。
她就是曹早年打草原带回来的小女奴乌恩,今年已经十三岁,一直跟在紫晶身边,并未有什么正经差事。
这些日子施粥,本没有乌恩与小核桃什么事。只是她们两个在府里年纪最小。性子最跳。圈在内宅实在难受,便在紫晶身边转来转去。磨得出来施粥的差事。
核桃出自佃农之家,前几年没了爹,跟着寡妇娘过日子,这几年也是及一顿饱一顿,还是遇到田氏后状况才好些。进了道台府两月,好饭好菜滋养着,身子壮实了不少。
不过,毕竟是十岁,已经记事好几年的,看到这抱着孩子的妇人,想起过去与娘亲三餐不济地日子,小丫头眼睛就有些发酸。
乌恩是女奴,打记事起便干零活,也是打小苦过来的。看到那妇人穿着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也是看不过眼。
这少妇三天前便开始来领粥的,每天上下午都来,手里拿着个海碗,每次领了粥并不喝,而是端了回家去,应该是家里还有其他人的缘故。
乌恩到底大些,比小核桃懂事,略带担忧地看了看那少妇怀里的孩子。那么丁点儿大,比猫强不了多少,又是这天寒地冻地数九天气。万一冻着病了,就是一条性命。
想到这些,乌恩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怕是又要下雪了。她微微地皱了皱眉,对小核桃说:“这样下去不行,咱们去同紫晶姐姐说说去,看看是不是直接给这大嫂点米粮,要不整日见她抱孩子折腾,委实是让人难受!”
核桃忙不迭地点头,笑着说:“就是,就是,紫晶姐姐最是心肠好,咱们都看不过眼了,紫晶姐姐那边自然也是会大发善心的!”
话间,两个小姑娘与粥棚这边的管事嬷嬷打了招呼,回道台府去了。看着初瑜,问道:“郡主,这大爷还不回来,田奶奶那边,瞧着却是不大好!大的这个还好些,小的这个这几日却是渐弱了!虽是各种好药盯着,也怕不好补!”
初瑜捧着手炉,坐在炕边,亦是蹙眉,说道:“现下爷不在,咱们也不能再束手下去,否则万一这孩子有些闪失,咱们可就是罪人了!田家妹子进咱府前,爷仔细交代过的,要尽心照看。实在没法子,明儿就打发人往京城去,看能不能寻个好大夫过来!”说到这里,望了望窗外,道:“又要大雪,若是没有意外,爷已是返程途中,还不晓得多遭罪!”
紫晶安慰道:“郡主且宽心,就算大爷粗心些,京城还有两位姑奶奶,指定也是将大爷打点好启程的!”说到这里,却不噤了声。
曹上京地缘故,初瑜与紫晶都是晓得的。当初,府里那些关于曹颐的流言,还是传到紫晶耳里后,初瑜与曹才知道的。
只是曹颐是出阁了地姑奶奶,初瑜作为嫂子,实不好说什么。因这算不上好事。紫晶身为下人。更没有说话的余地。
只是今儿无意提起,紫晶想起上个月莫名传出地流言来。因曹家规矩大些,向来最忌讳下人编派这个地,况且又是出阁的姑奶奶地闲话,自然少不得一番追查。
查来查去,查到西院地玉蝉,最后又落到玉蜻身上。初瑜与紫晶两个,都觉得玉蜻向来老实,不是这种分不清轻重之人。打发人请她过来,仔细问过。
玉蜻甚是不安,却也没有巧言令色,吞吞吐吐地承认了确实是自己无意说起,不知怎地被玉蝉听去。
玉蝉还好。就算是二房的人,既在这边府里,拿着这边地月钱,也没有管教不得的,停半年月钱,打二十板子,有二等丫鬟待遇转三等。其他从中传闲话的婆子下人,也都是从重罚了。
唯有玉蜻。毕竟是曹颂的屋里人,纵然没有正式开脸做姨娘,但是也不能与其他仆人同等视之。初瑜与紫晶两个,都不好去管教。
再说。两人听了玉蜻讲了前后缘故,都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倒像是玉蛛在故意引得她说话一般。不过,玉蛛与玉蜻身份一般无二,这事便暂时放了下来。
初瑜听紫晶止了声。也想起玉蛛与玉蜻之事。对紫晶说道:“她们两个之事,就是爷回来。也是不好料理地!看来,只能等爷回来后,请他往二弟那边去信问问,看看到底要如何安置!若是这是非真是她们闹起的,也不好就这样搁着!爷最不耐烦家务事,本来好好的地方,给闹得乌烟瘴气,实在是有些过了!”说到这里,忍不住摇了摇头,略带询问地看像紫晶:“紫晶姐姐,玉蜻,玉蛛,这,哎!她这傻子,至今还以为是自己的过错!”
紫晶听初瑜的意见,竟似替玉蜻担忧,想起玉蛛平素地做作,也跟着为玉蜻叹息,嘴里却劝着:“郡主担心过了,她们现下才是什么身份,二爷还有二年多的孝呢,若是她真是聪明人,就该好好对玉蜻,往后两人也算是有个伴儿!”
听到“伴儿”,初瑜触动心事,放下手炉,略显些犹疑,沉默了半响儿,方对紫晶问道:“紫晶姐姐,咱们这房,单爷兄弟一股,公公婆婆那边,会是如何看呢……”
紫晶见初瑜眼底带着丝不安,想着年纪渐大的珠儿、翠儿两个,两人过年就十九,心思却还在大爷身上,还不知将来有什么着落。大爷像是有所察觉,不再让两人近身侍候,连对喜云与喜彩她们,也少有说笑之时。
李氏九月间过来,没见珠儿、翠儿两个眼前侍候,还以为是媳妇容不下,当初还寻紫晶仔细问过一回。待晓得是儿子的主意,便没有再说什么。
初瑜问完,方省得自己失言,笑了笑道:“许是天阴的缘故,只觉得心里沉沉的,透不上气来!”
紫晶正摸着自己的右眼皮,直觉得跳的人难受,听到初瑜这般话,心里不由地担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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