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冷冬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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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冷冬寒梅-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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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车煞停在他们惯常外食的餐厅门口,骤起骤停的冲力顿得她胃酸翻绞。如果他想藉此来申明心头的不悦,那么,他做得很成功。 
  “下车!吃饭!”把钥匙扔给泊车的小弟,他的长腿画开一道弧,跨出车门外,自行进入餐厅,懒得陪她瞎缠。 
  恺梅的自尊心遭受严厉的打击。 
  “全台湾起码有九成的民众靠薪水养活自己,你凭什么咬定我做不到?”她下了车,紧跟在他的身后抗辩。 
  “因为这九成人口,其中半数不会穿着四万多的DKNY套装干编采工作,另外半数的薪水则不只二万多!”对面走来几位熟识的商场朋友,他硬捺下色泽铁青的判官脸,漾着客套的微笑迎上去。“凌经理,廖总,好巧!各位也来这间餐厅吃饭?” 
  “慢着……”她的话题还没讨论完呢! 
  “冷先生,好久不见。”其中一位发福的中年男子,亲亲热热的接近他们,用力拍拍他背心。“听说‘凯逸’那个研究计划被你给标走了,一代新人换旧人,后生可畏啊!” 
  一群男人笑了起来。 
  气郁的俏脸板成雪白色,徒然落在人圈外顿足。 
  “咦,这位是冷小姐嘛:怎么看起来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一位衣装笔挺的男人眼睛倏然发亮,笑咪咪的将“纵横”的大小姐引入圈子里。 
  “跟我闹着要搬出去呢!别理她。”冷恺群没好气的回答。 
  “年轻女孩子都是这样的。”胖经理挤眉弄眼的,一副很了解女性心理的模样。“长大了就嫌家里管东管西,老是抱怨电话线不够用,约会受到干扰,只想搬出去营造个人小天地。” 
  这种说法只适合套用在未成年少女身上,而她已经活了两轮岁月,体健貌美成熟,甚且拥有大众传播硕士的高学历,最不需要的就是一群中老年发福男人陪着姓冷的倚老卖老。 
  “冷小姐,尽量把你哥哥的钱花光光,别担心。”那位廖总打趣着。“你都不晓得他今年替‘纵横’赚了多少净利!如果他小气不肯赞助,你告诉廖伯伯,廖伯伯一定站在你这国。” 
  彼我两方完全缺乏谈判共识。 
  她放弃了,二话不说,转身跨迈向餐厅出口。 
  “你上哪儿去?”冷硬的询问句追着她而来。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她尖锐的回头瞥一眼,闪出门外,消失。 
  那群男人唏哩呼噜的笑出来,显然认定了又是一个心愿无法得偿、大闹娇蛮脾气的千金小姐。 
  随便他们怎么想吧!与冷恺群对抗已经耗掉太多情气神,她无法再和全世界争辩。 
         ※        ※         ※ 
  午夜十二点,屋里静谧。 
  冷恺群属夜行生物,应该仍然警醒着。 
  但她不在乎。 
  蹒跚的步伐直蹬二楼,回到与子夜同化成一色的卧房。她扔开皮包,迳自折进浴室泡个香精澡。 
  热水揉掉筋骨的疲累,也舒缓了精神上的颓靡。 
  她离开浴室,钻进薰着百合花香的被褥,睁眼瞧着满室夜黑,无法入睡。 
  啪!一声轻浅的擦响,烟草的气息渗透入百合花香里。黝暗的墙角闭起浅橙色的火芒,半分钟后,光点捻熄了。 
  她漫不经心的等着。 
  身后那半边床凹沉下陷,两只手臂拉着她贴近强稳的胸膛,心跳在耳际弹奏着规律的催眠曲。 
  “喝酒了?”暗低的嗓音如同夜色一样黑。 
  “和朋友在pub坐了一会儿。”轻茫茫的薄酿让现实更容易忍受。 
  “下班赶公车的那个男人?” 
  “女的,我国小同学。” 
  夜又苍茫。感觉有点困顿,脑中重甸甸的,浑身轻飘飘。意识像浮动的气球,腾升到天际,浸淫在墨黑的中心点,安全的被包里住。 
  从小就不怕暗,一直感觉,黑,融合在她的性格里,根深成她的一部分,而黑暗的本源来自于他。 
  “为什么想搬出去?”低询声几乎化入无边的黑暗中。 
  她垂下眼脸,拨弄着放在胸前的大手,一根一根手指的板动。 
  “小时候,每当我提出一些你认为不恰当的要求,你总是告诉我:‘等你长大再说’、‘等你长大就如何如何’,还记得吧?” 
  “嗯。”大手忽然伸张,完整的包住她小一号的柔荑。 
  “现在,我已经长大了。” 
  大手放开她的粉掌,沿着绝美的酥胸弧线来回画动。掌下的心跳频率渐渐加快了速度。 
  “依附我,让你这么痛苦吗?”许是因为夜的包里,他的声音比平时透露出更多的不解,更多的疑问,更多的无奈,更多的……痛苦? 
  她翻身躺平,直直对上他粲然生亮的眼,在黑暗中熠熠辉烁。 
  六岁那年,在那座小小的凉亭里,她初次与他见面,第一眼也为他的星芒而炫惑。当时就惊慑到——这个大哥哥的眼睛好亮。 
  他的瞳眸拥有独立的灵魂,自主性的决定放出光,即使在夜的黑,冬的冷,仍然不改那一抹亮。 
  光与暗是一体两面,天生注定了要共存。光华造成了黑暗的一面,也将她拖沉到没有光亮的地方。 
  所以她趋光,所以一直沉沦在他的光圈之外、暗影之内,无可自拔。 
  自那当初,已经过了十九个春与秋。 
  十九个幽杳的寒暑。 
  他的眼睛仍然明亮,仍然在暗夜中焕耀,一如最初的记忆。让她,即使是在光线背走的时刻里,仍然滞留在黑暗中等待。 
  而她已等得很累了。 
  梅花本应遗世而傲然独立,不该依附任何实体。她这株寒梅却违背了本命,抢夺了蛾的天性,去追逐那道光的本身。趋近光的同时,也趋近了黑暗,于是徘徊在该与不该、走与不走的抉难中,徒然凄楚。 
  她悖离了应该栖属的冷冬,偷窥了放照着光的天堂,因此,上天降生给她责罚,像亘古洪荒时惩戒违犯天津的夏娃。她必须回复到本命中的轨迹,独自品寒冬的绝然孤挺。 
  “依附任何人,都让我痛苦。” 
  一道阴影鸷猛的狂压下来,舌尖伸探进她温润的口腔内,蒸腾着她的欲望。 
  被他吻触的经验并不是第一次,但,纤细的第六感告诉她,今夜,一切过往都会被推翻,一切都不再同样。 
  她从来不曾这么敏锐的感觉到身体的存在。他的手每撩开一寸丝缕,唇每贴上一处肌肤,那个区域就彷佛鲜活过来,迷人而具有弹性。 
  这就是她要的吗? 
  这不是她要的吗? 
  她已经无法掌握自己,无法探测到内心底处的断面。所有知觉停顿在最表相的那一层,直接被他触及的那一层。他的唇带着灼烧到近乎痛楚的热度,慰烫她的脸容、颈项、喉咙、粉胸;玉肤在夜色微光与激情的照拂下,雪白里漾出粉红色的光。更灼热的强芒占据他眸心,爱抚的频调骤然更改,突兀而狂暴的咬吮着每寸肌盾,试图攀摘下一株寒梅,嫩白的花瓣噬留下麻麻点点的红痕。 
  她轻吟了一声,似是痛苦,又像吟哦。娇软无力的呢语催发出雄性夺取的本性,任由他开启蛰伏了二十多年的女性本能。 
  两具翻抱拥滚的身躯弄乱了床铺,也弄乱了她的心。 
  身体被穿透的那一刻,灵魂彷佛也被入侵了。一部分的他与她完全同化,融合成新生的一股能源,再分别灌注回彼此的灵魂里,滋养那几乎枯萎的元神。 
  在失去的同时,也得回了一些,却无法测知能不能补抵成原先的完整…… 
         ※        ※         ※ 
  粗喘的声息渐渐平息。 
  夜恢复它的静与黑。 
  随之而来的沉默反而像一层保护网,稳稳将两名裸身如婴儿的人笼罩在网内。 
  他仰望着晦暗的天花板,似乎出了神,思绪在静静的流动着,于是她也不出声,维持最安全的无言天地,披散着发静静俯伏在他胸前,疲软得无法移动。 
  “明天让赵太太陪你去找房子。”语音彷佛响自很悠远的角落,飘荡着暗夜的频碉。 
  她的眼眸倏然辉焕出与他等亮的光芒。 
  “去吧。”深沉的声音显得苍老。“只要地点合适,就让你搬出去。” 
  “你真的答应了?”下颚抵着他的胸膛,想看清夜幕之后的那张脸。“为什么?” 
  为什么?他苦笑。连自己也没有答案,又如何能开释她的疑惑? 
  “或许……因为你已经长大了。” 
  于是,在占有她的那一夜,冷恺群放手让她走。 
  于是,她也就走了。 
  走得不远。 
  新居位于市中心,一间十五坪大的单身套房,距离“纵横科技大楼”约莫十分钟的脚程。 
  对冷恺群而言,松手放开掌控权是一项还需要花时间适应的新习惯,所以她必须在承诺遵守“约法三章”的前提下,才能跨出大门槛。 
  第一,不能住太远。 
  第二,每周固定返家住一晚,顺便报备近况。 
  第三,不准带男人回去过夜。 
  前两项她很切实的遵守着。至于第三项,很遗憾,在搬家的第四天就破了成规,不过冷恺群并没有追究到底。 
  因为那个男人是他! 
  已经很习惯在他怀中入睡,也渐渐开始习惯让他揉和进她的身体。 
  她搬出来的这一个多月,两人都尝试着适应分离的感觉,也因此而发生过几段小插曲。 
  前阵子,同事罗焕朝不晓得发什么疯,突然对她展开热切的攻势。其实她知道,罗焕朝那种人天生喜欢趋炎附势,八成是得知了她的家世背景,才对她产生高度的兴趣。 
  无论如何,鲜花、电话、有事没事的邀约搞得她烦不胜烦,连她回到原本的家中吃饭,姓罗的都能兴之所至的来电。 
  无功不巧,电话给男主人接到了。 
  “恺梅,你的电话。一位罗先生打来的。”他虽然装出漫不经心的表情,眼睛却突然精明锐利起来。 
  她叹了口气,“我到书房接。”她尽量避免在他跟前讲电话,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捺着性子敷衍那个讨厌鬼十分钟后,她随口找个理由挂上话筒,却瞥见冷恺群拎着一杯龙舌兰酒,斜倚在书房的门框上,不知道已站在那里聆听多久了。 
  “这位罗先生好像和你过从甚密。”他状似不经意的啜口酒汁。“我已经两次接到他的来电了。” 
  那家伙打过两次电话来家里找她?恺梅暗暗诅咒。她发誓,明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砍了罗焕朝。 
  然而……看着他明明很想问个明白,却又故做不在意的神情,她忽然产生恶作剧的心态。 
  “还好啊!”她耸了耸肩,也效法他那一身的漫不经心。“反正大家年纪相当,交个朋友也不错。我们都同意了我需要扩展生活视野,不是吗?”说完,浅笑着从他身旁翩移出书房。 
  这是一个错误的举动。 
  下一瞬间,她发现自己被人从腰拦劫,重重放生到摆置电话的茶几上。 
  “啊!”她的臀被这股力道顿得生疼。 
  他猛地撩高她裙摆,撕开她的贴身底裤,扯下长裤拉,动作粗狂得今人猝不及防,而后沉猛的攻占进她的深处。 
  “啊……”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入侵惊慑住。 
  他们居然就在茶几上——她简直不敢相信! 
  她轻咬着下唇,慢慢调整身心去适应他的突袭,直到再也无法聚存足够的理智去考虑相不相信的问题…… 
  冷恺群吃醋了! 
  隔天早晨,她从一整晚的折腾中清醒过来,立刻跃想到如上的结论。为此,她做了一件从不以为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傻笑一整天。 
  性爱之于她,具有其奥妙美丽的必需性。唯有在他沉潜入她体内的那一刻,她才深刻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旁边存在着另一个灵魂,生命不再孤绝得令人难以忍受。 
  偏离了本命太久,她想,她实在变不回一株真正的冷梅了。 
  “恺……恺……恺梅?”充满了迟疑的唤声,从人行道的边缘传来。 
  她放低怀里的购物袋,从交错的青葱和长面包看出去,插进锁孔的钥匙霎时停顿住旋转的动作,一如她肢体的僵凝。 
  一个沧桑狼狈的老人,抱着看起来和他同样败旧的烂背包,怯怯叫住她。浓重的异味从他衣裤里发散出来,显然好长一段时间不曾洗浴了,经过的路人皱着眉掩住鼻端,赶紧加快速度离去。 
  他的手指不停拧绞着背包带子,嘴角试着挤出和善亲近的笑,肢体话言在在透露出惊疑不安,以及担心被拒绝的情怯。 
  她抽了口气,背脊重重退撞上铁铸的门。郑金石!这个人竟然会重蹈入她的生命里,防卫心强烈又惊惧的冲泛进她心头。 
  “请你不要这么害怕……”颤巍巍的手举起来。 
  “别过来!”她连忙闪躲,水眸惊惶错乱的瞟向铁门内,大楼管理员也正注意着他们,面露关切的情表。她稍微安心了一些。“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郑金石的手颓然垂下来。 
  “我……”他拧扭起糙皱的老脸,彷若要说些什么,嘴巴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沮丧的低下头。“我只是想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没事的,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再见。” 
  他缓缓转过身,垮着肩头一步步走开去。 
  那个老残削弱的背影,彷佛充满了绝望,带着放弃与整个世界对抗的认命。 
  她怔忡遥望着,恍惚的想: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啊!当她理所当然的过着优质生活,享受来自于上流环境的宠眷时,他可能正露宿台北车站,从垃圾筒里翻找乘客吃剩的便当。 
  凭着体内那一半横流的血源,她也该问一句最基本的“你好吗”。 
  “等一下。” 
  郑金石连忙转身,回旋的速度太猛烈,差点害他重心不稳的跌倒。 
  “你……你叫我?”混浊的眼里浮起一丝丝希望。 
  “嗯。”她勉强点点头,仍然无法确定是否应该和他交谈。“你找我有什么事?” 
  老人张开嘴,又闭上,显得那般欲言又止的为难。 
  “你需要钱?”这是她唯一能思及的可能性。 
  郑金石颓丧的垂着脑袋,嗫嚅低语,“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是来敲竹的,其实……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你需要多少钱?”她只想尽快把这次偶发性的趋近结束掉。 
  “我有一个朋友……这些年来我们一起流浪……我就只有他这个朋友……他……他……”他结结巴巴的想解释。 
  “你不必向我解释太多,只要告诉我你需要多少钱。”一旦有了第一次的付出,她不是没想过郑金石再回来要求更多的可能性。可是,他这样的衰弱,这样的槛褛沧桑,即使继续索讨,也讨不了几年。在她负担得起的情况下,就算是帮亡母纪念那段往日情怀,也理所应当。 
  郑金石惭愧羞报的伸出三根手指头。 
  这算多少?三十万?二百万?三千万?她只拿得出第一个数目,其余的两个价码除非向冷恺群开口,而他当然不可能答应。 
  “我只有三十万,再多就没有了。” 
  郑金石吓了一大跳,拚命乱摇两只老手。“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多!我只要三万块就好。” 
  “啊?”她傻了一下。“三万块?”还得再确定一次。 
  “对对对。”郑金石又开始扭背包带子。“我的朋友支气管炎发作,这一次的情况比较严重,必须住进医院里接受治疗,可是我们付不出两万多块的费用,医院的护士小姐说,如果再不付钱就要替他办出院,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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