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就是那个!大哥是中秋生的,月圆人圆耶!”
莫冷霄笑而不语,看着他纯稚可爱的小妹因一点小事而雀跃。
“那,大哥,为什么人人都有生日,只有我没有?”
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你是几时生的。
他沉默了,小小宁儿期待的脸儿,令他答不出话来。
“说嘛,大哥一定知道的,对不对?你告诉我,宁儿也好想有个生辰——”
“宁儿——”他不忍,抚着她的脸,心头泛着酸楚。
“真的没有吗?”她好失望,旋即想到什么,兴奋地仰首,“那,这样好了,我和大哥同一天生辰,好不好?”
他微愕。“宁儿,生辰不是你决定什么时候就可以什么时候的。”
“反正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既然连名儿都是大哥替我取的,不如生日也分我嘛!”
她的神情是那么的渴望,莫冷霄看了心疼,轻道:“好,大哥的生日分你,从现在起,你的生辰和大哥同一日。”
“真好。”宁儿满足地笑开,“那,虽然大哥比我老,不能同年,但是我们可以同月同日生,也同年同月同日死,好不好?”
“这话谁教你的?”他惊异道。这是情人间生死相许的缠绵誓约啊!
“书上看来的。”
“我只给你看三字经、千字文!”
“不小心看到的嘛!”小手扯啊扯地,企图赖过去,“大哥,你还没说好不好!”
“宁儿,这誓言是得终生相守,不离不弃的。”他沉声道。
“好啊!”她本来就想一直、一直和大哥在一起了。
莫冷霄望住她,好一会儿才深深地开口道:“好,就同年同月同日死。”
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小小宁儿漾开甜甜笑窝。“那,大哥,你教我念那首什么久的好不好?”
莫冷霄不答,搂过小小身子,低低开口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有模有样地跟着念诵,一面在他怀中找到最舒适的角落,安心缠赖。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低浅沉稳的低吟,伴着稚气未脱的娇嗓相和,一句又一句,温馨醉人,一声又一声,漫过天际,岁岁年年——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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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为何又想起这首诗?逃避了五年,她一直小心不去碰触的啊!因为只要一想起,心就会酸得泛疼,莫名想哭。
望着高挂天际的满月,圆得找不到一丝缺角,今儿个是八月中秋。
月儿太亮,亮得她刺眼,亮得她难以人眠。
桌上那碗原封不动的寿面早已冷却,以往每年的今天,身边总有大哥相陪,往往只是一碗简单的寿面、两颗白煮蛋,两人找个隐秘的地方分着吃,就他们两人,不受干扰,依偎相陪到天明——
直到五年前那一夜过后,她就再也不过生日,也没人陪她过了。
但是很奇怪,每年仆人总不会忘记端上一碗寿面,象征性地为她贺贺喜。
伸出了手,目光冷不防地停在掌心,她盯着上头结痂的伤口发怔。
大哥那日的神情,不断地浮现在脑海,忘都忘不掉。一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感受到他暖热指掌熨贴在她肌肤上的热度——
事后,他依然没指责她一句,见面第一句话,只是问她手还疼不疼。
自从亲眼见他血刃他生父那一刻起,她就不曾想过他还会有人性温暖,对她依旧保留儿时的深宠爱怜——
如果,真像姐姐说的那样,其中另有内情,那她该不该去问?问了,他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她惶惑不定,拿不定主意。
又如果他没变,而变的人其实是她,那——她的态度会不会伤他极深?
她轻咬下唇,没多想,端了桌上的寿面往外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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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夜静。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不应有恨,不应有恨……呵,不应有恨啊!
莫冷霄牵动唇角,站在楼台边,任寒风吹拂,里住天边清冷寒月。
这个时候,宁儿该吃过寿面了吧?就算没他陪在身边,他还是希望她别被孤寂吞噬。
每年、每年,她要活下来是那么的不容易,别人一年一度,轻易换来的生辰,她得用多少的病痛折磨,咬牙才熬得过来,这孱弱的身躯,让她吃了太多的苦,从小就是这样。
所以,每熬过一年,他都会陪着她,为她开心,也默默许下心愿,祈求明年还能与她共度,一年又一年,直到——她身边再也容不下他。
他无法为她做什么,但起码能以一碗寿面,为她祝福,见证她的坚强。
无她相陪的生辰,是如此凄冷孤寂,每年,只能独自吟着他教她的第一首诗,尝尽咫尺天涯的悲哀。
“大哥——”怯怯的叫唤在耳边响起。
他甩甩头,怎会听到她的声音呢?早在五年前,她就不再陪着他了啊!真是想她想痴了!
“大哥不想理我吗?那没关系,我寿面放着,你要记得吃——”
莫冷霄错愕回首。
这不是错觉。她真的在眼前!
她应该马上离开的,但是他茕然而立的身影,看来太过萧索冷寂,她走不开。
他的目光由她脸上往下移,定在那碗原封不动的寿面上。
“你没吃?”
“大哥怎么知道?”
莫冷霄轻扯唇角,没回答。
这碗寿面是他亲手煮的,怎会不知?
全庄上下,没人知道今日是他俩的生辰,宁儿精于琴棋书画,就是娇贵柔荑不沾阳春水,更不可能煮得出另一碗来。
“大哥……不吃吗?”一见他没接过的意愿,她局促不安,方才就这样冲动地跑来,现在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呃,我知道面冷了,不大好吃……可是生日一定得吃点寿面的,不然……不然……”糟糕,不然怎么办?叫她去煮,恐怕十间灶房都不够她烧。
莫冷霄没等她说完,伸手接过寿面,她已经捧得表情有点僵了。
云求悔悄悄吁了口气。“那,我回去了……”
“这——”他张口欲唤,才发出一个单音,又咽了回去。
云求悔止住步伐,迟疑回身。“大哥叫我吗?”
“你要不要也吃一点?”此话一出,他便懊悔不已,尤其看到她吃惊的神情后,“算了,你回去吧!”
不该呀!他不该还痴心妄想的……
云求悔犹豫地移动脚步,怯怯回身,在走与不走之间挣扎了好半晌——
“不然,我们一起吃,好不好?”她突然走回他面前,语出惊人,被吓到的反而是莫冷霄。
“宁儿?!”他讶喊。
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不、不要吗?”她怯怯地退了步。
“筷子只有一双——”他急道,声音迫切得连他都不认识。
“没关系。”她吁了口气,没深想便脱口而出:“以前也是这样的——”
才一出口,两人便同时怔住。
以前……
她,还记得以前种种?
甩甩头,他不让自己深想,将筷子递予她。“你先吃吧!”
一人一口,分享着食物的年岁已经过去了,远得再也追不回。
云求悔轻咬下唇,先吃一口,想了下,再将筷子递还他。
莫冷霄挑眉,确定她眼中没有一丝惊恐或勉强,才接过筷子就口。
心知她娇弱的身子不宜太过劳累,他就着楼台边的护栏席地而坐,让她也顺着他的动作蹲坐下来。
“这味道——好熟悉。”寿面入口,益发有似曾相识的情怀。
莫冷霄扬唇。当然熟悉,她可是吃他煮的寿面长大的呢!
大哥在笑?
云求悔眨了下眼,再甩一下头。
是不是她看错了?刚才——大哥真的笑了吗?
总以为他的心已郁冷凝霜,她已经好久没看到他的笑容了……
如果,能够不去想那件事,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还是从前那个宠她、溺她的好大哥——
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了,她心酸得想哭。
“大哥还记得教我的第一首诗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执筷的手一顿,莫冷霄沉敛着眉,低哑道:“不记得了。”
同月同日生,同月同日死……缠绵得不敢去回想,心受不了那样的痛。
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她也不会希望他记得的,不是吗?那就谁都别再提起。
“噢。”她失望地低应。
好想、好想再听大哥为她吟一遍这阕词呢!那么,也许她可以说服自己,他没有变——
“真的不记得了吗?一丁点都不记得?”
“不记得了。庄里商务太忙,早没闲工夫去碰那些风花雪月的诗文了。”
“那”她沉吟了下,“如果你哪天想起来,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莫冷霄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点头。
第4章
云求悔又病了,在生辰过后没多久。
她想,是那一夜与大哥在楼台外赏月吹风所引起的,瞧,她这身子骨真是没用,只会给人添麻烦。
喝着又苦又烫人的药,她忽然好想念姐姐。
没有爹,没有娘,姐姐又远在天边,她孤零零一个人,软弱得想哭。
睡吧,睡着了,就不会觉得孤单,有没有人陪都无所谓了。
夜更深的时候——
房门悄悄被推开,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移近床畔。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默地、深切地睇凝着她。
那张略失血色的容颜,看沉了他的心。
这庄内的事,哪项瞒得过他?尤其是关乎到她。
总是如此,时时为她牵念萦怀,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关怀探视,只因他很清楚,见了他只会让她病情更为加重,不忍见她受惊的面容,久而久之,便只能在入夜时,才能放纵自己前来,确认她依然安好来平定惶然的心。
弯低身子,轻抚她的额,确定温度正常,他放下心来,无声地在床畔坐下,轻握她柔软纤细的小手。
只要能这样陪着她,就算什么都不说,心灵也能感到平静。
时间又过去多久,他没去留意,直到远方传来第一声鸡啼,他浅浅叹息,举止轻柔地替她拉好被子,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不留痕迹。
房门无声掩上的同时,床内的云求悔也睁开了眼,盯着掌心残留的余温,怔然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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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以为她是孤单一人,如果不是那一夜辗转难眠,她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个人默默伴着她,她,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难以言喻发现那一刻的感动,好深好深的震撼揪紧心房,她不敢出声、不敢移动,怕这一切只是幻觉。
而他,伴她到天明——
大哥为何要这么做?他还当她是最心疼眷宠的小妹吗?可是这些年,她对他的态度并不很好啊!她甚至——曾经希望永远不要看见他!
心头纷纷乱乱,而他,也夜夜相陪,她从迷惘无措,到平静接受,最后甚至期盼起他的到来,驱走心底那股仿佛被遗弃的孤寂——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克服不了恐惧,却又利用着他。
房内多了另一道不属于她的气息,她知道是他来了,他的步伐举止都是无声无息的,但她就是知道。
感受到他正凝视着她,她连呼吸也不敢太用力。
莫冷霄轻按她的手腕,感觉到她的脉息平稳许多,不若前些天的气血凝窒紊乱,气色看来也好上许多,他安了心,将她的手放回被里,没如前几天般留下来陪她,而是悄然退开。
感受到他的离去,云求悔心一慌,无暇细想,睁眼喊了声,“大哥!”
莫冷霄不无意外,愕然挑眉。“还没睡?”
“呃……睡得不熟。”她心虚道。
“嗯。”莫冷霄淡应,“那我走了,你多睡会儿。”
“大哥!”她急喊,“你、你——”
“怎么了?”他不解地凝眉,她又哪里不舒服了吗?
“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这简直像极求欢男女的对白,尤其是在这种地点、这种时机。
莫冷霄干涩地轻咳了声,命令脑袋瓜别净转些龌龊思想。
他挑了个能让她看得见,又不至于对她造成压迫感的距离坐下。“我等你睡了再走。”
云求悔安心躺了下来,雪嫩颊畔偎蹭着软枕。
“身体好多了吗?药有没有按时吃?”
“有。”她轻应。
“那么,”他停了下,“我明天要起程到北方处理一些事情,你一个人,可以吗?”
“你要出远门?”她弹坐起来,莫名地慌了。
“有问题吗?”莫冷霄拢起眉宇。以往他们十天半月不曾见上一面都是常事,常是离家月余归来,她都没发现,而他也不会刻意告知,只需在事前为她打理好所有的事,确保他不在的期间,她一切安好便可。
今晚会提起也只是顺口,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要去多久?”
“保守估计,一个月。”
一个月,好久——
她咬着唇,沉默着不说话。
“怎么了?宁儿,你有什么问题吗?”他不认为她会有多需要他,但是只要她开个口,他就不走,其余的,他会设法解决。
云求悔微微启唇,这一刻真的好想叫他别走。
可,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她说过,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负累的。
“没什么,只是在想,北方有什么好玩的。”
“你不可以去。”丑话说前头,再怎么纵容她都有限度,她的身子经不起长途跋涉以及北方的天寒地冻,他不会拿她的生命冒险。
小脸一黯。“我没这个意思。”从没想过要跟,但是他如此坚定地回绝,是怕她给他带来麻烦吗?
莫冷霄见了不忍,放柔了冷硬的神情。“你想要什么?大哥给你带回来。”
她落寞地摇摇头,随口道:“大哥平安回来就好。”
莫冷霄暖了心。不管她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受下了。
“大哥回房去好不好?”不知他明日要出远门,还任性地留下他,大哥现在最需要的,应该是充分的休息。
才留了他一会儿,便急着要他走了吗?她终究还是容不下他——
莫冷霄看了她一眼,无情转身。
冰封疏寒了数年的感情,终究不是那么容易消融,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困厄难题,咫尺恍如天涯。
今生,他早已不敢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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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料到的是,她会数着日子,一天又一天地盼着他归来。
夜里,反复难眠。
这两日,天气又转凉了,气温一降低,她就开始手脚冰冷,胸口闷闷地发痛。
她赶紧找出莫冷霄给她的药,皱着小脸吞了颗下去。
她一向不喜欢这瓶药、打小在药堆中长大,各式药味对她来说已不算什么,但是这瓶不一样,它有股好难闻的血腥味,她是忍住反胃感硬着头皮吞下去的。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药,却一吃就是三年,若不是因为它效果极佳,她不会吃到现在。
叹了口气,她走到窗边。
起风了——
温暖的南方天气都转凉了,那么身在北方的大哥会不会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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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风尘仆仆赶回,莫冷霄身心俱是难言的倦累。
一回到庄内,他并不急着休息,一如往常地唤来家仆,问明小姐是否安好,在他离开这段时间,与她相关的每一件事,全无遗漏。
确认她一切完好,莫冷霄挥退下人,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庄主,要不要唤人准备热水,让您沐浴用膳?”忠心追随的属下带着关切地问了句。
“不了,韩刚。我还要去看看宁儿。”
早知会是这样的答案了。
跟了庄主这么多年,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韩刚感慨叹息。
这个刚强的男人,看似生死无畏,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一旦关乎到小姐,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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