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讪笑,世人眼中,她的清白早就污了。不过伊盈香的关心,还是令她心中有几分暖。她对她,似乎并没什么敌意。这样一个纯真玲珑的女子,也怪不得夜无烟对她珍爱。
从云粹院出来,瑟瑟和青梅便直接回了如今所居的桃夭院。遥遥便看到门前伫立着两个黑衣侍卫,那冰雪般冷冽的气势,瑟瑟认得,那是夜无烟从边关带回来的兵将,不知为何做了她这里的门神。
莫不是夜无烟在她这里?瑟瑟心情忐忑地走进屋,果然看到夜无烟挺拔俊逸的身影。
他望着她,深邃犀利的眸光,似两簇刀光,说不出的锋利。
一瞬间,瑟瑟好似被冰雪冻到了一般。她想,这样的目光,在战场上,当他望着敌人时,也不过如此冷厉吧。
“江瑟瑟,你好大的胆子!”夜无烟冷冷开口,声音冷酷而寒冽。
看来,她是真的惹怒他了。不过是到他的正妃那里用了一餐饭,不过是打扰了他和他正妃的卿卿我我,他至于这样吗?如此小气,该不会这就要休了她了吧!瑟瑟有些期待,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装出摆出一副小心翼翼兼无辜的样子。
“妾身不懂王爷在说什么?”瑟瑟依旧笑意盈盈,有些无辜,有些茫然。
夜无烟闻言,深不可测的眸光中,跳跃着冷厉的怒意。
瑟瑟迎着他的目光,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渐渐快要僵掉了。其实,她还真不是做戏的高手。
“好一张无辜的脸!”夜无烟冷嗤道,忽然抬手,捏住了瑟瑟的下巴。
“既然你不懂,那本王不介意解释给你听。以后不准到云粹院去找王妃,更不准打王妃的主意,如若让本王察觉到你要对王妃不利,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的话,狠,冷,厉。
瑟瑟的心,惊,羞,怒。
他对伊盈香,倒真是呵护的紧啊!
只不过不识趣地在王妃那里用了一餐,他就这般声色俱厉地警告她。难道她生就了一副恶人的容颜吗?难道她看上去像一个歹毒的女人吗?
她什么都没做,夜无烟便紧张成这样,若是伊盈香真的因为她有什么差池,她焉有命在。
“既然王爷认为妾身是歹毒之人,何不休了妾身,免得王爷提心吊胆,以为妾身会对王妃不利!”瑟瑟唇边挂着飘渺的笑意,淡淡说道。
夜无烟瞧见瑟瑟唇边那抹飘渺的笑意,心中莫名一阵烦躁。
今晨她对他的勾引,他笃定她是一个爱慕虚荣居心叵测的女子。当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到云粹院寻他时,他几乎可以想象,这个女子若是要和香香争夺正妃之位,香香那样纯粹剔透毫无心机的人儿,怎会是她的对手。
按理说,正妃之位原是她的,她有怨念也不为过。但是,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有伤害香香的举动,甚至想法。
不过,方才,她说要他休了她,是真心,还是欲擒故纵,他没心情深究。休了她是不可能的,怎么说,她也是定安侯的千金。
“本王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妄想贪图王妃之位,安分守己,本本分分,这侧妃的位子永远是你的。听清楚了吗?”夜无烟撂下这句话,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王爷教导,妾身铭记在心。”瑟瑟敛下睫毛,轻声说道。
是她傻啊!
即使他认定她是不贞之身,他还是娶了她,怎么可能因为厌烦她不喜欢她就休了她呢!他堂堂璿王,自然不介意养她这样一个闲人的。
罢了罢了,自此后只在王府宁静度日,休书也别奢望了。要想出府,只能另寻他法了。若不是怕连累爹爹和娘亲,她真想一走了之。
夜无烟瞧着瑟瑟低眉敛目的模样,知晓他的话终于起了作用。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他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擦拭着曾经捏过瑟瑟下巴的手指,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
瑟瑟摸了摸被他捏过的下巴,只觉得疼痛难忍,但是她还是吩咐青梅,去倒了热水。
他嫌她脏,她就不嫌他脏吗?
掬起水,细细清洗着被他捏过的脸。
临江仙 020章 夜无涯
春意渐浓,夜风吹在身上,也不算多么冷。
瑟瑟躺在桃夭院一株枝繁叶茂的银杏叶树上,抬头望着顶上的夜空。无数颗星星挂在澄碧的夜空上,闪烁着无比瑰丽的光芒。如今美景,可叹无人共赏。
瑟瑟忧叹一声,忍不住想起曾经听过的一首曲子:“玉雪庭心夜色空,移花小槛斗春红。轻衫短帽醉歌重。彩扇旧题烟雨外,玉箫新谱燕莺中。阑干到处是春风。”
淡淡的忧愁,舒曼的歌声,悠忽飘然,在院内如梦如幻流淌。是自由被禁的寂寥,也是身不由人的无奈。
自从听了夜无烟的警告过后,瑟瑟便安分守己地在桃夭院住了一个月,没事很少出院。也无人来打扰她,日子过的倒自在。只是这样的日子,着实烦闷的很,她毫不怀疑,若是再这么待下去,她怕是要被憋疯了。
想出府却也不易,璿王府守卫森严,她也不想冒险。只能在夜色掩护下,在这棵树上,仰望夜空。
可就这点奢望今夜似乎老天也不愿成全,她才刚哼完小曲,就听得院门外响起一阵击掌声。透过枝叶繁茂的树杈,瑟瑟看到一个飘逸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只不过哼了两声,就被人听见了么,瑟瑟不禁抚额低叹?
“今晚不知哪辈子修来的耳福,竟听到如此空灵曼妙的嗓音!……啊哈哈哈……”那人已经走到树下,仰头调侃道。
那是一个年轻的公子,衣衫华丽,容貌俊逸,只是瑟瑟并不认识他。看他的气势,也不是王府的侍卫,瑟瑟躺在树上没作声,璿王府的后院何时也准外人随意进出了。
“还不下来!倒是要看看,有这样美妙嗓音的人,生就怎样一副花容月貌!”调侃的声音继续。
瑟瑟在树丫上换了一个姿势,抬头看星星继续。
不料那人却是不屈不挠,自发地飘身上树来,瑟瑟眼见得他飞身上来,似也要栖身在她这倚着的这个枝桠,忍不住伸脚去踢。
那人闪身避过,双脚勾住上方树枝,顺势倒下身子,与她面对面相望。一股温热的男性气息合着幽凉的清香朝她脸上袭来,瑟瑟忍不住皱了皱眉。
“咦?是你?”那人发出一声惊叹,翻身上去,斜靠在瑟瑟对面的枝桠上。
瑟瑟心头一惊,难道此人认识她?
借着月光,看到一张温雅俊朗的面庞,一双乌黑透澈的黑眸,紧紧盯着她的脸,一寸不移!
“原来是你,没想到你竟是一个雌儿!哈哈哈……”那人一阵狂放不羁的笑。
瑟瑟脑中灵光一闪,乍然想起此人来。
她和这人并不相识,只不过见过一面,可是那一次会面,却是极尴尬的,因为他们会面的地点…是茅房。
去岁,瑟瑟曾一身男子装束,出外去游荡。
那一次她没带着青梅,一个人在公众茅房自然比较紧张,正在整理衣衫,便有一个年轻公子闯了进来。瑟瑟吓得不轻,一边快速整理衣衫,一边狠狠地瞪了那公子一眼。
不想那公子被她一瞪,竟有些傻兮兮的,大约以为她真的是一个男子,当着她的面,潇洒地撩开衣衫下摆,就要松裤带,这期间,还不忘对瑟瑟善意地微笑。
瑟瑟玉脸绯红,回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照着他还算俊美的脸庞,就是一拳头。
她用的力并不大,但是那公子似乎不禁打,瞬间鼻血涌了出来。
瑟瑟冷嗤了一声,心想活该,谁让他在一个大姑娘面前那个的。彼时,她倒是忘了自己是男装的。
原以为和这人不会再见面,不想竟在璿王府遇见了。
瑟瑟意识到自己此时是女装扮相,忍不住颦眉。这人虽见过她男装,好在不知那便是纤纤公子,否则事情就糟了,这人既然能在璿王府出入,自然是识得夜无烟的。
“你是谁,认错人了吧?”瑟瑟干脆装傻。
“怎么会认错呢?”男子梦呓般地说道。
他怎能忘记,那时,她一身男装对着他灿烂地微笑,那笑容宛如春晓之花在眼前绽放,清媚,明丽,一瞬间,他好似被摄了魂魄。
他就那样迷失在这一笑的风情里。可是,眼前的笑容却忽然一凝,不知怎么,他的脸就挨了一拳。
他犹记得,那凌厉的拳风里还在一缕似有若无的清香,似兰如玫,很轻,很淡,却足以令他沉醉。
他竟然在茅房里品味的香气,直到人影走了,他才顿悟般追了出去。遥遥看到那公子风度翩翩地走着,一边走还一边摇着折扇。
他不禁抬足要追,可是街旁行人的窃窃私语声,令他停下了脚步。他这才意识到,他裤带还没系,就这样满街追着别人跑,怕不是都要以为他们两个是断袖了。
他也有些怀疑自己是断袖了,竟然对一个打了自己一拳的男子失魂落魄!
他用杀人般地目光瞪了周围的行人一眼,系好了裤带,才发觉那人已经失了踪影。
他没想到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人会在这里,而且,还是个女子。
月光,从枝桠间倾泻而下,似轻纱一般环绕着她。她倚坐在树丫上,一身素衣白裳,好似轻烟朦胧而迷离。乌发瀑布般披散而下,清丽容颜在月色下美到极致。
夜风徐徐,她的一头乌发在风里缓缓起舞。
九天下凡的仙子,怕也不及她的风采。
他的心,再次迷失。
眼前忽然一花,脸上再次中了一拳,鼻血再次涌了出来。
他惨叫一声,又是鼻子,怎地她就不换个地方打?
“你是谁?”她问,声音很冷。
“夜无涯!”他答,声音很柔。
他第一次发现,他似乎是欠揍的命!
临江仙 021章 王孙宴
夜无涯!?
嘉祥皇帝的五皇子,夜无烟的五哥?
瑟瑟枕在树干上,侧头望着夜无涯沐浴在月光下的容颜,和夜无烟同样俊美,少了夜无烟的冷酷,多了几分俊朗。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着天然的纯净,那是在安逸环境下熏陶出来的。和夜无烟那深邃不可捉摸的黑眸,是天上地下的不同,那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凌厉。
“你又是谁?”夜无涯双手抱胸问道,“没听说六弟的后院里,有你这样一个女子。莫不是天仙精怪?”
“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棵银杏树的树精,方才那曲子就是引你前来,我要吸取你的精血!”瑟瑟眨了眨眉毛,正色道。
如果,夜无涯真的相信她说的就好了,早知道,在璿王府会遇见他,不该早早洗了脸,还应当浓妆艳抹的。不过,现在悔之晚矣,他已经认出了她!好在,她在他面前并未显示武功,那两拳头也都没用内力。
“要吸我的精血?我可是求之不得,快快来吧!”他嬉皮笑脸说道,一边将身子贴了过去。
眼见他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眼见他黑眸中两簇火焰明亮的灼人,瑟瑟伸手抵住他胸前,冷声道:“休要乱来,我是璿王侧妃!”
好似一同凉水当头倒下,夜无涯的笑容在唇边凝滞。
“侧妃?你是江瑟瑟,那个失了清白的江瑟瑟?”夜无涯反复询问,一脸的不信。
瑟瑟拧了拧黛黑的纤眉,有必要这样重复吗?
“据说六弟不喜欢你,大婚后一直让你守空房。哎,他真是暴殄天物!”说话间,他已经从树上跃了下去,“我去找他!”
瑟瑟枕在树丫上,纹丝没动。
夜无涯的反应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知晓她是璿王侧妃,他便会对她规矩些。谁知道他在淡淡的失落后,竟然要去找夜无烟。
“你找他做甚?”瑟瑟云淡风轻地问道。
“自然是狠狠揍他了,谁让他这样对你!”夜无涯扯开唇微笑道。
“我和你很熟吗?”瑟瑟冷冰冰问道。不是她不领情,她和他,也不过见了两面而已。她江瑟瑟,何时需要别人打抱不平了。
夜无涯顿时有些语塞,怔怔地站在树下。良久悠悠说道:“日日相思难道算不得熟吗?”
语毕,他默然离去,背影有些萧索。
瑟瑟坐在倚在树丫上,忍不住被他话里的苍凉无奈震惊住了,难道说……可是,算上今夜,他们也不过才见过两面而已,何况第一次她还是男装,而且,还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拳。他不可能对她有所遐想,或许只是对这样的她有些新奇吧。
*
四月二十六,是一个好日子,风柔日丽,天清云淡。
今日,东宫太子夜无尘在渝江岸边举行王孙宴。璿王夜无烟自然在所请之列,伊盈香和瑟瑟也免不了作陪。
一大早,瑟瑟便妆扮一番,和夜无烟伊盈香一起登上了朱轮雕花马车。
距大婚之日,已一月有余,瑟瑟再次见到了数日不见的夜无烟。如若不是这次的王孙宴,瑟瑟大约仍旧没有机会见到夜无烟。他外表还是那样俊美温雅,只是,瑟瑟还是能一眼看出他骨子里的冷冽无情。
马车车厢很大,夜无烟和伊盈香坐在对面的软榻上,瑟瑟独自坐在他们对面。她颇有些无聊,闭眼假寐,谁知竟靠在车厢壁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大约是车厢晃动的缘故,这一觉竟睡得很踏实,醒来时,马车已停在渝江河畔。
她扑闪着纤长的睫毛,刚睁开眼睛,便触到夜无烟淡漠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紧接着便听到他冷冷的声音:“成何体统!”
或许是她睡相不好吧,瑟瑟淡淡笑了笑,整理了一下发髻,便提衣下车。
渝江河畔一大段早已封禁,闲杂人和看热闹的人都被拦在远处。
此时大约是宴会的时辰快到了,只见一波一波的就有诸位王孙到来。
据言,这次宴请的不禁是京城官员的王孙公子,更有一些在绯城做人质的各国皇子。当今天下,南越和北鲁国各霸南北疆土,西部和东部各有大大小小的国家不计其数。那些小国有臣服于南越的,大多都将国内的皇子送到帝都做人质。自然也有战败后投降的,便迁居在南越。也有仅仅是出使的。
这些人有的已融入南越,衣着打扮已是南越习俗,口音亦是南越方言。也有的还是故国的妆扮,故国的语言。
这一帮人,鲜衣怒马,衣履各异,口音繁杂。
瑟瑟甫下马车,看到眼前境况,有些眼花缭乱。
渝江两岸,栽种的具是垂柳,棵棵如碧玉妆成,在清风里浅摇曼舞,河中静水倒影着天光翠柳,绿意盎然。
瑟瑟的目光掠过一丛丛绿意,忽然凝注了。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骑在一匹雪白的马儿上,身后尾随着几个小厮。
说熟悉,是因为那张脸还是风暖的脸,说陌生是因为他的衣衫和发式完全改变了,这种改变给他增添了一种陌生的气质。一身异域的服饰,让他看上去好似换了一个人儿。他的脸,在服饰发式的衬托下,那样的轮廓分明,透出粗犷瑰丽的美。
若说夜无烟俊美的如琢如磨,那么风暖便俊美的如雕如塑。
此时,怎么看,风暖也不像是南越之人,当初,她怎地就没看出来呢。
原来,他也是一位皇子,只是,不知是哪国的皇子,瑟瑟对于其他国家的服饰还是了解甚少的。她这次真是走眼走大发了,原以为风暖只是一个江湖浪子的,却不想有这么大的来头。她还曾幻想要和他一起流浪江湖,如今看来,那真是一个笑话。
“烟哥哥,我看到傲天皇子了,可以过去和他见个礼吗?”伊盈香拽着夜无烟的衣袖,兴奋地说道。
夜无烟眉眼里全是宠溺的笑意:“无妨,你去吧!”
伊盈香提起裙子,小碎步向着风暖奔去,期间还差点踉跄摔倒,大约是心情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