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奇怪的老妇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他相信她不会有恶意,
否则她也不会出手相救。
“天狼星君,”见室内只剩下她与梁山伯两人,老婆婆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
着他,缓缓地开口,“看着我的眼睛……”
又是天狼星君!这天狼星君是底是谁?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叫他?他想问,可
是意识却开始模糊,这奇怪的老妇人眼中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令他不知不觉中
沉了下去。恍惚中,他看到自己的身体竟然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不停地在空中
飘浮。他想叫,却惊觉自己已无法开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不停变化的一
幕幕……
梁山伯死了!
很快会稽郡的老老少少、街头巷尾无不争相谈论,臆测梁山伯死亡的原因。
本来会稽郡里只是流传着“断掌美人”钱塘求学有了意中人,所以才会拒嫁
太守之子,但谁也不知道这神秘的意中人究竟是谁。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从谁
的口中,流传出那神秘的意中人就是会稽郡梁家村的梁I 山伯。有好事者特意
跑到梁家村去求证了一下,证实了梁山伯确实也是到钱塘求学的。于是会稽郡
所有的男女老少就全都知晓了祝英台是因为梁山伯而拒嫁马文才的。大家原本
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待着太守府的反应,却不料先传来的竟是梁山伯的死讯。
茶楼酒馆里,到处都是小声议论此事的人,其中也有不少风雅之:亡为之感
慨吟咏。毕竟又是一个才子佳人的传奇诞生了。然而,议论归议论,除了几个
胆大之人,其它人谁都不敢再猜测接下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毕竟是扯上了太
守府,小声议论一—下也就算,如果再妄加猜测,—旦追查下来,搞不好是要
吃牢饭的。
“嗳,我说秦掌柜的,这大清早的是哪家出殡呀?”
“您不知道?!”秦掌柜的怪叫一声,“哟,蔡五爷,这不是我说,您这消
息可真是不太灵通了……小二,还不快点给五爷倒茶,慢吞吞的……五爷,我
跟您说,这出殡的是梁家!”
“哪个梁家?”蔡五爷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这会稽郡这么多
姓梁的,五爷我还能全都知道啊……”
“五爷说得是,这出殡的就是梁家村的那个梁山伯。”秦掌柜连忙赔笑道。
“呃……你们消息不灵了不是?我告诉你们吧,那梁山伯和那祝家小姐有…
…嘿嘿”邻座一个长像猥琐的男子接过话茬,淫笑了几声,“可惜呀,他是癞
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没那个福气——”
“哦,就是他呀……真的就这么死了?这倒是有些可惜了。”蔡五爷摇了摇
头,但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惋惜之意。
“可惜什么?反正那个祝家小姐他八成也到手过了。要我说啊,那个小白脸
死得是时候!要不,洞房花烛夜,要真查出什么来他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还
不是死路一条?”
秦掌柜见那男子越说越下作,生怕惹祸上身,托词前面还有些事情便走开了。
蔡五爷厌恶地皱了皱眉,瞟了那男子一眼,背过身去也不再理会他。
男子倒也不介意,仍是自说自顾:“唉唉,这等桃花运何时也能轮到我头上
呢?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茶肆里面肆元忌惮地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茶肆外的屋檐下,一身衣衫褴褛
的老婆婆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静静地看着正从茶肆外面经过的出殡队伍。那本
来该是个很普通的葬礼的。如果棺木里的男子不是那个正被街头巷尾议论着的
主角的话,那么,这也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生死流转而已。在世人眼中,生命的
更迭,原本就是这般轻易且脆弱,只要老天爷一个不高兴,随便皱皱眉头,宇
宙洪荒间的生命便都会有所变动。人类是如此的渺小,无法控制生老病死,往
往在令人措手不及的时候,死亡就已经悄悄来临了。而那些沿街驻足观看、口
中不时发出啧啧叹息的人们,终究也不过是在看一段佳话如何凄美的落幕罢了。
然而,又有谁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在演一场戏而已。那棺木里躺着的,不过
是几件旧衣服罢了。淡笑着,老婆婆慢慢地走开,众人的目光都在出殡的队伍
上,自始自终都不曾有人注意到这个看似平常的老妇人。
“梁山伯死了?”祝公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略有些激动,“真的死了?!”
“是,老爷,错不了的,是小的亲眼看到出殡的。”
腾氏挥手,让家仆退下,“老爷,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知道。”
祝公远点头,他当然不会让英台知道。当初他是以梁山伯的性命相要挟,英
台才被迫同意婚事的,如果让她知道梁山伯已经死了,那他的威胁还起什么作
用?那些闲言碎语早已传人了太守马子明的耳中,太守府对于祝英台曾与梁山
伯同窗三载一事极为不满,已流露出退婚之意。但是马文才死活不同意,所以
婚事才得以顺利地进行下去。明天就是出阁之日了,他岂能容忍再节外生枝。
“封锁消息,胆敢走露消息的,家法严惩。”
清冷的月光下,梁山伯披了件单衣站在窗前。没有人能想到,这个街头巷尾
议论纷纷的死人,此刻正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看月色。
“明日便是她出阁之日了。”梁山伯看着祝家的方向,只觉一阵的心痛。
“明日不但是她的出阁之日,也是你与她团聚之时。”老婆婆叹息,世间的
痴男怨女总是这般。
回眸感激地望了一眼老婆婆,梁山伯点头,“不错,也是我与英台团聚之时。”
梁山伯虽是迂腐书生,却也不笨,此刻已隐约地猜出这个神秘的老婆婆绝非
凡人。
那日,她将他从阎王手中救回,告诉他:他本是奉玉帝之命下凡投胎为人的
天狼星君,而他的前世是秦始皇。他与祝英台的姻缘是前世便已注定的。
他素渎孔孟之书,对于这种轮回之说是从来不信的。但是显现在眼前的那一
幕幕,却由不得他不信。那些景象令他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似是打开了他脑
海深处尘封的某些记忆。
对于他的怀疑,老婆婆只是无奈地叹气,“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若想与
祝家小姐结成秦晋之好,便要听从我的安排才行。”
“婆婆想要山伯怎么做?”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能与英台长相厮守,
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老婆婆低声道出她的计划。
梁山伯听完,半信半疑地愣了牛晌,最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为了英台……
也为了他们的将来……
10今夜,又是月圆之夜。然而月圆人未圆。仰首望月,细探它盈亏的痕迹,
祝英台忽地发觉她如的一生之中月似乎从来不曾圆过。
祝家上下一片欣喜,偌大的祝府也被装点得美轮美奂。看着众人脸上的喜气,
祝英台幽凉一笑,真不知他们在是庆祝与太守府的联姻,还是在庆祝终于可以
把她这个不祥之人扫地出门。扭过头去看向窗外,不忍视那满室的红。满室的
珠光宝气,掩映在一片大红之中,更显得格外刺目。那红,就如同她心上流淌
的血一般,令她痛彻心扉。
她的房间被布置得比往日奢华百倍。琉璃垂灯,五色云母屏风,氤氲似的紫
纱云气帐,珍奇的古玩玉器,名家墨宝……凡事能想到的,都会在此处见到。
这些年来,她的绣楼一向如同冷宫一般,物质上父亲虽然从未薄待过她,但如
此之多的奇珍异宝,她还是头一遭见到。就连‘一向刻薄、并不待见她的腾氏
这次也没有对此有任何的异议或是不满。祝英台嘲讽地扯动嘴角,想来是因为
日后的荣华富贵全要因她而来的原故吧。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她出阁的日子了,祝英台狠狠地咬唇,不理会嘴角慢慢渗
出的血丝。明日,她便要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与他同床共枕!想到马文才那
副油头粉面的样子,祝英台不由一阵作呕。对于父亲甚至于是整个祝家来说,
能与太守府结亲,这是何等荣耀之事!但却没有人理会过她的感受。风尘女子
尚且有选择恩客的权力,而她,竟然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如果不答应,梁山
伯便会被生生地打死在她面前!她知道她是不祥的。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手
中的断掌之纹,便注定了她一生的命运。曾经,她怨恨过命运的不公;曾经,
她为自己的未来争取过。然而,那—刻,她屈服了:那一刻,她颤抖着,把自
己以后的命运押上了赌台。虽然明明知道,这是一场必输的赌注,但她已别无
选择。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么就让她这个不祥之人来赎罪吧。
至少,他会活着……
多久不曾再抚过琴了,她不知道。记忆中,上一次抚琴,好像是弹给他听吧?
一抹浅浅的、不易察觉的笑意漾入她的眼底。玉指轻挑,清冽的琴音直上九天,
婉转回旋。一阵接着一阵的高亢琴音,音阶扶摇直上,响彻云霄,久久徘徊在
碧落苍穹之间。
银心站在绣楼外,静静听着楼中传来的琴声。小姐的琴从未如此激越过,好
似殷切地想要诉说什么,一声声,一弦弦,感天动地,催人泪下。她知道小姐
的心思,也很同情这个从小就服伺且待她亲如姐妹的小姐,但她只是个下人,
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梁相公已经死了,太守府的公子虽然听人说有些不成材,
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但男人都是这样的呀。豪门大族的男人们哪个不是三妻
四呢?小姐长得这么美,又渎了这么多的书,稳坐正室应当是没问题的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却听到一声异样的声响,琴声戛然而止。
四周一时之间静得可怕,祝英台怔怔地看着手下断弦的琴,一脸茫然。刚刚
她突然觉得心乱如麻,手下瑶琴音不成调。心神激荡间,只听得一声脆响,弦,
断了。
断弦……对于弹琴之人来说,断弦即意味着要有不祥之事发生。祝英台凝视
着手中的断弦,泪,悄悄地滑落……
该来的总是要来,纵然再有干般的无奈、万般的不愿,这一天也总是要来。
天还没亮,祝英台就已坐在妆台旁,任由丫鬟为她梳了个“龙凤吉祥”的发
式,那是所有的发式里最雍容华贵的一种。然后便是凤冠霞帔,祝英台戴上缀
满珍珠与七彩宝石的头冠,微低螓首,似是不堪重负。冠上垂下的银丝珍珠面
帘蔽住了她的目光,亦让她盛妆后的容颜变得隐约。
繁琐的妆扮之后,祝英台身着一袭红色之衣缓缓步下绣楼,前往正厅拜见双
亲。广袖的对襟罩衫上所绣的鸳鸯图案栩栩如生。朱裙后裾长长地曳于身后,
使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英台我儿,今日后,你便是马家的人了,要谨守妇德,孝敬公婆……”祝
公远的眼中略有些潮湿之意,他虽怨她的出生夺走了妻子的生命,但毕竟也是
他的骨血。夫人,我们的女儿终于要出嫁丁,你在天有灵保佑她吧……
“英台记下了,”祝英台穿戴着重煞人的凤冠霞帔,不便施礼,只略微福了
福,“英台自当谨守妇德,孝敬公婆,但是——”
祝英台冷冷的目光自珠帘后射出,“爹爹答应孩儿的事,不会食言吧?!”
“这个——”见祝公远微怔了一下,腾氏忙在一旁咳了一声,祝公远遂点头
道:“这是当然。”
“那就好,”祝英台放心地点了点头,又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养她的家,在
一片鞭炮声中绝然地走出家门,不曾有过丝毫的留恋之意。
马家在会稽郡,距祝家庄有几百里地。若是走旱路,新人得在路上歇两宿,
新郎倌前来迎娶,跟着花轿走,路上略感不便;若是水路,顺了水道至多三天
也就到了。离祝家二里路,就有码头,所以两家便决定走水路。先用花轿把新
娘子抬到船上,然后到了马家再拜天地。
一路之上,鞭炮声、鼓乐声、贺喜声不绝于耳,码头上挤满了围观之人。这
边梁山伯刚死,那边“断掌美人”祝英台便出阁,嫁的又是会稽太守之子,这
等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岂能错过,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明天的街头巷尾就又有新鲜话题了。一片吵嚷声中,喜
乐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先是举着“喜喜”字和华盖的队伍,新郎倌身穿大红莽
袍,骑着白马行于新娘所乘的描金绣凤的花轿旁。
想到很快他就能把这个天仙绝色拥在怀中,马文才不禁喜上眉梢,扬首挺身
策马。
感觉到轿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祝英台知道,码头已经到了。轿帘掀开了,
祝英台在喜娘的掺扶下缓缓下了花轿。阳光映着红色喜帕,祝英台只觉满眼都
是刺目的红,不禁轻晃丁一下,这一晃却不小心把喜帕给晃了下来。喜帕下是
一张黯淡的脸,写满莫名的倦怠,神情萧索,毫无神采,但却丝毫不损害她的
美丽。华丽轻柔的罗裙长长地曳地,有流霞之姿;垂于膝下的对襟大柚边口绣
有精致的花纹,一幅纱罗披帛顺势流下,透明却泛着浅淡的金色。
“看到了,看到了,新娘子好漂亮!……”
“哇!还不洞房呢,老天爷就帮忙来掀盖头了!”
而马文才,一时之间不觉看得呆了。
船缓缓驶入甬江时,已是暮色渐露。
“要下雨了。”祝英台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
“姑娘,窗边凉,当心受了风寒。”旁边伺候的喜娘连忙走了过来。喜娘是
马家派来的,片刻不离左右,名为服侍,倒不如说是监视。
祝英台摇了摇头,只是望着窗外,却不理她。喜娘讨了个没趣,心里不免有
些嘀咕。这个女娃儿看着漂亮秀气,斯文恬静,话也不多,可是却怎么看也不
像个要出嫁的新娘子。哪个要出嫁的新娘子不是一副含羞带怯的娇羞模样,但
这个女娃儿自打上了船,就没有笑过。冷冰冰的哭丧个脸,不像是出嫁,倒像
去奔丧。心里想着,嘴上却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太守家的儿媳妇,得罪不得。
见祝英台转身向舱外走去,忙跟了上来,“姑娘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是了,何
必亲自去呢……”
祝英台回眸视她,“我只是想到舱外透透气。怎么,这也不行吗?”
“姑娘说得哪的话……”喜娘满脸堆笑,“行,怎么不行……”
冷冷地扯了下嘴角,祝英台也不再多说,径自朝船头走去。喜娘不敢阻拦,
只得紧跟在身后。
在船头站了片刻,风浪忽然间大了起来,只听见船桅上的绳子,被风刮着呼
噜直响。甬江的浪,有两三尺高,哗啦一声,向船边直扑将来,船开始摇摆不
止。
“回……回去吧,”喜娘吓得脸色也白了,“许是起浪了……”
河水波滔汹涌,白浪一个跟着一个,船体颠簸欲沉,忽地猛烈晃了起来,喜
娘一时不稳向后倒去。
原本黑云四布的天空,忽然云头堆起,电光尤如几条银龙般从云缝里窜出,
闪上几闪,接着哗啦啦地一个大雷。瞬时间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祝英台
正欲转回船舱,却在转身的刹那,隐约看到江边立着一声墓碑。一个闪电直劈
而下,只见墓碑上清晰地写着:“会稽梁山伯之墓”。
祝英台顿如天雷轰顶,面如死灰,往后退了几步,跪倒在地上,满面泪痕。
身旁喜娘的呼唤声、众人的喊叫声似乎已离她越来越远。死了……梁兄死了?
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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