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忍不住阵阵胸闷,不是不羡慕的:原本,他也可以这样。
他烦闷地将空纸杯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他喜欢运动,喜欢交际,接连几个月土拨鼠似的穴居生活让他感觉快要发霉了,更别提过去那三年罔顾良心道义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黑暗记忆。
不,他不是因此而责怪小羽。就算是陌生人,在亲眼目睹对方为自己遭受那样严重的伤害之后,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念念心心的爱人。只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两个人面面相对,毫无缓冲余地,止不住感觉单调疲惫。但更让他担心的是,或许长期呆在家里的缘故,他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小心眼、爱计较,无复以往的豁达开朗。也许找个工作,回到熟悉的环境里,多接触正常的人和事会好一些吧。
他不是怕寂寞,他怕的是自己。
清孝吁了口气,站起身来。迎面扑来的灰尘和汽车废气的味道让他有些不舒服。正午的阳光照射在对面大厦的玻璃外墙上,反映出一团炫目的光斑。寂寞都市,人潮汹涌,他走到十字路口,等待着绿灯亮起。
**************************
他一直逛到下午三四点钟才回家。羽微笑着给他开了门:“你回来了?”
他懒得说话,略一点头,径直走到客厅里。羽看他神情萎靡,小心翼翼地道:“怎么了?是不是找工作有点不顺利?”
“当然不是啦。怎么可能!”清孝本能地道,“不过到那里实地一看,工作环境很一般,薪酬也不理想,就有点犹豫。我想过两天,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机会……”
他越说越不是滋味,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嗯,差不多就这样,再说吧。”
他摊手摊脚地往长沙发上一坐,接过羽递过来的冰冻橙汁,一饮而尽,飘入鼻端的沐浴液清香让他心中一动,抬头打量着羽。只见羽大概刚洗过澡,黑发上还带着些水汽,一向苍白如雪的面孔上透出健康的红晕,穿着一套清孝新近给他买的棉质家居服。那套衣裤薄而贴身,清晰地勾勒出身体线条。因此刻羽站在透光的地方,还可以隐约看到里面三角内裤的形状。
清孝终于明白是什么地方不对了,羽平时穿衣服都是只穿外套,这还是第一次穿着内衣呢。
他这么从上到下的细细打量,看得羽心头发毛,低声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清孝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把内衣穿上了。怎么想起来的?”
羽不禁脸红,吃吃地道:“那个……换衣服的时候发现是同一个牌子的,就,就穿上试试。嗯,棉质的,穿起来很舒服……”
清孝止不住兴奋,找工作时受的闷气都驱散了不少,霍地站起身来,道:“我挑的这个牌子不错吧。趁着现在商店没关门,干脆我再去买几套。”
羽瞪大眼睛,道:“不用了吧,买的那些我才刚开始穿而已……”
清孝干笑两声,道:“也是啊。嗯,很好很好。”他搓搓手,围着羽兴奋地走来走去,好像羽身上突然开出了一朵花来。
羽实在有些受不了,低声道:“我去洗杯子。”
清孝笑嘻嘻地道:“好啊。”嘴里说着,视线一刻也不离开羽,羽前脚进去,他后脚便跟着进了厨房。羽在冲洗杯子,也能感受到他异样专注的眼光在盯着自己的内裤,看得羽浑身不自在,又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别再这样看下去。
清孝盯了半天,居然凑到他身边来,嘿嘿地笑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害羞啊?”
吐出的气息弄得羽耳朵痒痒的,手一滑,差点摔了杯子。羽忍了又忍,低声道:“你……你不累吗?要不去客厅沙发上休息一下?”
清孝笑道:“本来有些累的,现在好多了。好好好,你忙你忙。我……我在厨房溜达溜达。”说着往餐桌边一坐,嘴里哼着只不知名的小曲,手轻敲着桌子打拍子,眼光还是直直地盯着羽。
羽忍不住回头一看,他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把目光移开,四下里一扫。这一扫又给他发现新闻,墙角的塑料桶里赫然有几条黑不溜秋的青鱼。他站起来仔细瞅了瞅,确认自己没看错,便叫道:“那桶里……那桶里的鱼哪里来的?”
羽道:“那个是隔壁珍妮拿来的,就是那天我们晨跑时遇到的女孩。她说她父母去钓鱼,钓的比较多,就给我们送了两条过来。”
清孝吃惊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你,你让珍妮进门来了?”
羽慌忙道:“没有啊。她就在门口把鱼给我了。我看她是好意,就接下来,说了声谢谢。”
清孝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你……你就穿成这样去开门?”
羽的脸更红了,低声道:“当然没有了。她走了我才洗的澡,想想还是穿上内衣比较好……”
无尽的喜悦从心里涌上来,清孝喃喃地道:“看来我走了,你生活反倒丰富得很……”
他干咳一声,故作严肃地道:“那我布置你阅读的那些报纸杂志呢,你看完了没有?”
羽一呆,低下了头,小声道:“那些好多啊……我努力看了,但没有看完……”
清孝提高了声音,恶狠狠地道:“啊,我给你布置的作业你不做,和女孩聊天就有时间了。聊完天还觉得意犹未尽,赶紧洗澡换衣服,想干什么?我一走你就这样,有没有想过我在外面吃灰尘?现在作业没做完,你说该怎么办?”
他说得很大声,嘴角却止不住往上翘,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卷二 第八章 出轨(3)
清孝提高了声音,恶狠狠地道:“啊,我给你布置的作业你不做,和女孩聊天就有时间了。聊完天还觉得意犹未尽,赶紧洗澡换衣服,想干什么?我一走你就这样,有没有想过我在外面吃灰尘?现在作业没做完,你说该怎么办?”
他说得很大声,嘴角却止不住往上翘,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羽没能看到他的表情,只听他口气不善,慌得连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你,你别生气……”
清孝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他暗自懊悔自己怎么轻易就动了情绪,误判形势,但现在说“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显然也不合适,他沉吟着,一时没有说话。
羽越发心慌,一急便跪了下去,抱住了清孝的腿,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惩罚我都好,但千万别生气啊。是我的错,你在外面这么辛苦,我还让你失望……”
他不停地道歉认错,说的是什么清孝都已经听不清了,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那些惶急的话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团没有意义的嗡嗡声,就像坐在街心广场上听到那川流不息的杂音。
转了一圈,似乎还在原地。羽的世界,他还是进不去;而外面的世界,他也似乎跟不上了。
是啊,羽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他必须耐心耐心再耐心。
但谁人不是很努力地生活,很努力地向上,世界可会停下来等待他们跟上?
他咬牙,用力握住扶手,叫道:“停!”
羽立即住了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清孝叹了口气,用力搓了搓脸,疲乏地道:“好了,你是错了。按规矩该怎么罚?”
羽怯怯地看着他,道:“是打手心吧?不过只要你不生气,怎么罚都可以……”
清孝一拍桌子,厉声道:“那你还等什么?把拍板拿过来啊!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羽慌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几十下手心打下来,什么好心情都烟消云散了。清孝把拍板一扔,懒得查看羽的情况了,估计也不会受伤。他一屁股坐到餐桌旁,心里一肚子闷气没法发作,冷眼一瞅羽还在身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没好气地道:“不是已经罚过了吗,还没完没了地站在这里做什么?做饭去呀!”
羽小声道:“嗯,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晚上吃鱼好不好?比较新鲜。”
清孝漠然地应了一声,陡然想起羽的手心刚挨过打,站起将他一推,道:“好啦,不用你在这里忙,进去把今天的作业看完,不要想偷懒!”
羽一呆,道:“可是……”
清孝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不会做饭么?要吃鱼是吧?”他伸手捞起一条鱼,往砧板上一扔,左手按住鱼,右手一刀便剁下了鱼头,血噗的溅了他一脸。
清孝大怒,将死鱼往水槽里一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恨恨地道:“妈的,鱼也欺负我!”
羽忍不住走上前来,低声道:“还是我来吧。”
清孝一回头,便看到羽担忧的眼神,略略一怔。羽用湿纸巾为他拭干净脸上的血,轻轻地道:“我知道你会做饭,你只是太累了。”
清孝静静地感受着纸巾摩擦过面颊,心中柔情忽动,捉住羽的手,慢慢地摊开他的掌心。倒是没有肿,但还是打得通红。一时只觉百般滋味在心头,叫了一声:“小羽……”便停下来,不知该说些什么。
羽笑了笑,拧开水龙头,冲洗死鱼。哗哗的水流声冲走了血污,也掩盖了两人面面相对的尴尬。
清孝默默地注视着他,张开双臂从背后抱住他,头伏在了爱人的肩上。
羽陡然一僵,感受到来自清孝身体的温度,也感受到了那颗男人头颅的重量。
清孝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闷闷不乐地道:“小羽……”
“嗯?”
“我想让你知道,我很爱你。”
他听到一声抽气声,好像羽不小心手滑了一下,鱼掉到了水槽里。
清孝脸有些发红,这姿势真好,谁都不用看见对方的脸,什么肉麻的话都可以出口。于是他抱得更紧,低声道:“所以我很着急,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去兜风,去飙车,想做什么做什么。以后我们老了,也可以一起坐在公园里晒太阳,喂鸽子。你说好不好?”
他等了很久。等到他都快沉不住气,想再说两句肉麻话来刺激一下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很轻很轻、不细听几乎听不见的话音:“好。”
但因为他抱得那么紧,双方几乎粘在一起,所以,他听到了那句回答。
***********************
“来一点红酒吧,庆祝一下。”清孝努力振作起精神,为羽倒了一杯葡萄酒,微笑着举起了酒杯,“不管怎么说,今天你进步很大呢。以后有机会多跟珍妮说两句话啊,能交上朋友就更好。”
羽的眼圈顿时红了。清孝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的所有辛苦便都得到了肯定。他珍惜地双手捧着酒杯,想了想又放下,郑重地道:“我和她没有什么的。除了你,任何人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清孝摆摆手,正色道:“这倒不必。小羽,我很希望你能多交些朋友,早日走出这间房子。你的世界里不能只有我。”
看着羽迷惘的眼神,他耐心地解释道:“你能够全心全意地信赖我,我当然很高兴。可是你应该拥有自己的的世界,自己的人生。这样你才能和我一起走到阳光下啊,就象以前一样……”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和我肩并肩的伴侣,而不是一个只能缩在壳里的奴隶,而且你本来就不是奴隶,这样对你也不公平……”
他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也意识到了话语中的逻辑漏洞:
——既希望爱人能完全属于自己,又希望对方能拥有自我,这样矛盾的心情,小羽一定觉得无所适从吧。
——希望两人能够像两颗高大的乔木一样,既能相互守望相互扶持,又能各自撑起自己的一方天空,共抗世间风雨,这是奢望么?
他抚摸着羽的肩,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出口,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葡萄酒。
羽沉默着,慢慢地伸出左手握住清孝还放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低声道:“我会的。”
可能因为那只左手受过伤,虽然已经握得很用劲,但还是软软的感觉不到什么力度。清孝微微苦笑,他不认为羽会了解他的心情,也对此不抱期望。只要羽能够站起来,慢慢地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举杯,将酒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而忍不住呛咳,唇角溢出了一些酒迹。
羽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半晌方道:“清孝,你……你是不是有心事?”
清孝笑着摇了摇头,心道:“有事……我是有事,我唯一的心事就是你啊。”
他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坐回餐桌旁,拿起刀叉,兴味盎然地道:“嗯,我来尝尝你做的鱼。记得在大学时尝过,不知道还是不是一样的味道?”
羽看着他,并没有因此而转换注意力:“我看了报纸,最近市道不好,失业率很高……”
清孝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为什么老是提这个话题?市道不好关我什么事?难道我还会找不到工作?真是……”
他一面抱怨,一面熟练地将青鱼切成段,心里充满愤怒和沮丧。他顿了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干巴巴地道:“总之,我不会丢哈佛生的脸。”
说完这话,他用一块鱼肉堵住自己的嘴,鲜美的鱼肉不知怎么的咀嚼不出滋味。他停下来,喝了一口葡萄酒,冰冷的液体下肚,却带来灼热感觉,心情稍许好些。
羽默然片刻,道:“对不起,我只是……”
他欲言又止,走到清孝身旁,慢慢地俯下身去,头枕在他的腿上,低声道:“只是看你那么辛苦,压力很大,我很想为你做点什么……”
清孝苦笑一声,道:“你能为我做什么?你能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感觉头有些晕,大约是喝得太急酒意上涌,他放下刀叉,手背贴在前额上。忽觉羽的头在他腿上磨蹭了一下,有意无意地正好碰到他的下体。
清孝陡然一惊,微醺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把羽一推,笔直地坐端正,叫道:“你,你在干什么?”
羽惘然地看着他,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神态无辜:“怎么了?”
清孝沉住了气,道:“你,你是不是想勾引我?”
羽怔了怔,脸慢慢红了,垂着头小声咕哝了一句。
清孝道:“你在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见。”
羽脸越发红得厉害,声音还是小得象蚊子哼哼,但总算能听见了,居然是一句:“那你……你喜不喜欢被我勾引?”
清孝怔了怔,哭笑不得,喃喃地道:“现在你倒有情趣了……真不明白你,脑子里整天乱七八糟地在想些什么呀?”
羽很是意外地看着他,有些委屈地道:“我知道你很累很疲倦,所以心情才会不好。想着你要能发泄下,就会好多了吧?”
清孝又气又急,忍不住叫道:“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啊?你是人,不是发泄工具,不要总想着为我怎么样怎么样,多顾着自己一点不好吗?”
看到羽瑟缩了一下,他陡然醒悟,控制住情绪,柔声道:“好了,别这样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如果你不舒服,我也不会快乐的。下次别再干这种傻事了,知道么?”
羽低低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清孝吐出一口长气,道:“好了,你也坐好,吃点东西吧。”
羽很听话地坐下,闷不吭声地吃东西,但清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让他坐立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