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去洗把冷水脸清醒一下。
********************
清冷的水花泼在脸上,带来冷沁沁的凉意。清孝凝视着镜中自己那张端正得有些严肃的面孔。浓眉平而直,纵然还带着水汽,也没能增加一点柔和之意。深陷的眼窝里是一双过分冷锐的眼睛,特别此刻毫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的样子,似乎任何胆敢拦住他去路的事物都会在这样的目光下灰飞烟灭。
清孝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沾水的手指在镜子上划了一道,于是那双眼睛便被水痕所遮没了。但剩下的部分组合起来,还是没有一点点浪漫的迹象。那棱角分明的线条直让人想起美洲开拓史上那些残酷无情的西班牙殖民者。
清孝摸摸下巴,喃喃地道:“难道我就那么象个虐待狂?难道我骨子里真的是个虐待狂?”
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下体,掏出那个令他烦恼的欲望之源。那东西柔软地依附在他的腿间,看起来异常服帖听话,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这可能是全身上下他唯一无法控制的东西,也许还会反过来控制他。他常年修习忍术,胳膊上的肌肉都可以扭曲改变,但就是没办法奈何这二两肉。
也许还是有办法的。清孝记起了可以通过自我催眠的方法压抑自己的某种冲动。他闭上眼睛,调匀呼吸,渐渐进入冥想境界,默念着:“那是毒蛇是毒蛇是毒蛇……”
手缓缓向下探,快接近胯下时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抬高,似乎真要接近一条毒蛇。
这一怔神间,清孝也不觉瞪大了眼睛,再看时那器官还是很无辜地悬吊在那里,纳闷着主人在发什么神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清孝总觉得看起来尺寸好像小了一点。
算了算了,就算是虐待狂,也比阳痿好吧。清孝朝镜子扮了个鬼脸,走出了浴室。
**********************
还是坐回书房里。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在宽大的橡木书桌上反映出微光。清孝拿出随身的记事簿,厚厚的真皮封面摸起来很有质感。清孝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封面,开始翻阅。里面按日期记录下了阿零每天的进展:
21日,第一次练习站立……
22日,第一次在床上睡觉,但姿势没有改变……
23日,开始练习用刀叉吃饭,打翻了番茄酱……
清孝一边看一边微笑,还是有成绩的,不是么?不管事情再艰难,只要坚持下去,始终会有一点点效果的。他看着这一页页记录,他的小羽正在沿着这些墨写的文字慢慢向他走来。终有一日他们会见面,然后再也不分开。
“你要记着,不管有多绝望,也不能放弃。”
“因为我会回来……我们会有未来的,一定会!”
在那间布满监视器的黑暗调教所,他这样告诉羽。而在这个明媚的清晨,他这样告诉自己。一些变酸了的记忆慢慢爬上心头,一些情绪象秋日的藤蔓在风中飘摇。
他可以做到,因为他不得不做到。
清孝沉吟片刻,在记事簿抬头的空白处写上:你做的事情,会帮助小羽回来吗?
他想了想,又用高亮的水彩笔把这行字装饰得更醒目,然后翻到肉体惩罚的那一页,在那日期上面重重地画上一个叉。
他逐一地检查着每一天。让他欣慰的是,叉叉并不多,可见他的自我控制能力还算不错。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往靠背上一躺,手指在扶手上轻快地敲出一个音符。这时手机响起,他按下通话键:“喂,哪位?”
对方并没有立即答复。过了一刻,他听到一声轻笑:“清孝么?听起来你心情很好。找到浅见羽也算了心愿了吧?”
清孝的心陡然沉了下去,试探性地道:“伯父?”
对方报之以一阵更豪爽的大笑,让他再无丝毫怀疑。是的,那人正是他的伯父、如今真田组的实际掌舵人真田正彦。两年前,为了让儿子顺利执掌真田组曾经力图置他于死地,但最后总算放了他一马的血肉至亲。
正彦轻喟:“听到你能这么叫我,真是很安慰。”
清孝平静地道:“你本来就是我的伯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真是成熟了很多。”正彦的话语中有些感慨,“我本来以为你会因为那件事怪我。”
“没有什么好责怪的吧。让我去伏击警方卧底虽然是你的安排,但把他放走却是我做出的决定,导致真田组损失惨重也是我的过错。事实证明我的确不适合混黑道。让英夫执掌真田组是再恰当不过的决定。于公于私你都没有做错什么。”
回首往事,已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何况本无恋战之心,自然不会耿耿于怀。清孝话锋一转,道:“不过,现在我名义上已经是个死人。真田组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没有插手,也没有和各位元老私下联络,对英夫已经没有丝毫威胁,伯父还找我做什么呢?”
正彦咳了一声,道:“这样的,上次提到的那个警局副局长,给他的DOOM用完了,所以……”
清孝沉默片刻,淡淡地道:“伯父,我们已经说好了,三个月前的那次交易是最后一次。”
正彦尴尬地道:“但是警方内部我们一时找不到更好的代理人。再说,那个人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我们不继续给他DOOM,他会闹出事来的。”
清孝道:“这种事情,我相信伯父一定能好好处理的。真田组的人向来说一不二,伯父当然不会食言。”
正彦不觉有些动怒,道:“但你还是真田组的人,不是吗?你的身上有真田家的纹身,你的手上带着真田组的戒指。那么你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清孝失笑道:“你忘了,伯父,是你不想我回去管事的。现在怎么说起这话来?”
正彦语塞,半晌方道:“我是提醒你,做事需要有始有终。这两年来,你的所有要求我都有求必应,给钱给情报,你才能如愿以偿地找回浅见羽……”
清孝柔和地道:“而我给了你DOOM。你给我的东西,都是我用自己的劳力换来的。”
他冷凄凄地一笑,道:“还有我自己的良心。”
正彦沉默片刻,道:“那么说你是不愿意给了?”
清孝道:“我们说好了的,伯父。DOOM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以后我也不会再沾了,你也收手吧。”
他顿了顿,道:“还有,既然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我对你也再无用途,那我还是跟真田组正式脱离关系吧。伯父,英夫刚刚执掌真田组,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你还是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吧。”
正彦半天没出声,突地大笑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在你眼里,真田组从来就是个抹布之类的东西,有用的时候就拿来抹一下,没用的时候就扔到垃圾堆里,是吧?既要保持自己的整洁,又嫌这东西又脏又臭损了你的体面,你就是这么看待你老子打下来的江山!”
清孝平静地道:“说得对,我就是这样自私的混蛋,十年前我老子就这么骂过我了。你还有什么指示,伯父?”
正彦冷冷地道:“我只想提醒你,既然要做个文明人,我们也按文明人的规矩来办事。你研究DOOM的那个实验室,经费是我出的,材料也是我提供的。也就是说,你只是我的雇员而已,那么你的研究成果是不是应该归我?”
清孝吐出一口气,笑道:“我还忘了这件事了。是的,这几年来我用你的情报用你的钱,是应该给你一个交代。你说一个数,我还给你。”
他淡淡地补上一句:“但DOOM是必须要毁掉的,这事没商量。”
正彦还待再说,清孝已然截口道:“伯父,这是我的底线,你应该知道。何况,这本来就是我们早已谈定的事。”
正彦这次沉默地更久,终于道:“好吧,终究你不是我们这条道上的人,我也不想勉强你。你父亲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好自为之。”
清孝总算放下心来,微笑道:“谢谢伯父。欠你的钱,我也会尽快还给你。虽然我离开了真田组,但我永远会记得,你是我伯父。”
********************
“生活费、私家侦探费、机票、租金、各式杂费……”忍气愤地挥舞着手里的账单,大声道,“你打的主意还真不错,凭什么要我负担你这三年的各项开支?你又不是我儿子!”
“还有这些!地下室改装费、录像监视设备、轮椅一个、冰箱一台……”他越看越怒,叫道,“你把我关起来。居然还要我为这些东西付钱!”
清孝毫不动容,冷冷地道:“我认为这很合理。你在这里住我的吃我的,难道不该付食宿费?”
卷一 第五章 诱惑(7)
“生活费、私家侦探费、机票、租金、各式杂费……”忍气愤地挥舞着手里的账单,大声道,“你打的主意还真不错,凭什么要我负担你这三年的各项开支?你又不是我儿子!”
“还有这些!地下室改装费、录像监视设备、轮椅一个、冰箱一台……”他越看越怒,叫道,“你把我关起来。居然还要我为这些东西付钱!”
清孝毫不动容,冷冷地道:“我认为这很合理。你在这里住我的吃我的,难道不该付食宿费?”
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可没有计划到这里度假。如果你想住我改装过的地下室,我一定不会收你一分钱。”
清孝眉尖一挑,显出一股戾气,道:“你还不是用小羽的钱把他调教成奴隶的?不要告诉我他是自愿被你调教的!我只不过要你支付亏欠我的那一份而已,已经很客气了。”
忍沉默了几分钟,吐出一口长气,道:“看样子,我就算是不答应也不行了?”
清孝哼了一声,道:“你愿意合作当然最好。我不喜欢暴力。”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提电脑,头也不抬地问道:“哪间银行的?账号和密码是多少?”
忍冷冷地道:“那笔钱好像还是我的吧?就算转账也是该我来转吧?”
清孝一笑,把电脑推过去,道:“好,依你。”
忍并不接过来,道:“既然是我在付账,那么我当然有权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这电脑多少钱?我买了。你那电视就那么几个破频道,有什么好看的。”
清孝心思电转,道:“你是怕我偷窃你密码?哼,我正大光明地要债,何必搞这些花招!”
见忍并不接口,他耸耸肩,道:“也好。看在钱的份上,姑且忍你。我把其他网站封掉,再给你装两个单机游戏好了。这电脑我买了好几年了,忘了价钱,加上人工费,马马虎虎算两千美元吧。”
忍强抑住骂他打劫的冲动,哼了一声,把银行网站写给他。
清孝笑着收起来,一瞄忍对面的监视屏幕,见里面阿零正在练习直立。清孝不禁有几分得意,笑道:“你以前不是整天说想见阿零么?我还以为你光顾着看他了,怎么还会无聊?”
忍大为光火,道:“那有什么好看的,就你那水平!还学人做S,整天被奴隶迷得神魂颠倒的,真是丢人!”
清孝脸一红,辩解道:“但不管怎么说,他很有进展。你看,他现在已经能站起来了!”
忍满脸鄙夷地道:“那是他聪明,可不是你本事。如果不是他本身生命力够强悍,早被你弄死好几回了。”
清孝气定神闲地道:“那倒不会。我现在整天都有盯着他。”
忍冷冷地道:“是么,那怎么还会这样?现在应该是他练习直立的时间吧?”
清孝凑近一看,却见阿零没站两分钟便觉得累了还是怎么,爬到了长沙发上去,跪没跪相、趴没趴相地窝在那里玩脚趾头。
清孝不觉苦笑,心道:“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恃宠生骄,是该好好管管了。”
但他绝不会当着忍的面说出这话,仍然强辩道:“怎么了?他站累了按摩一下脚不可以么?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再说,我就是鼓励他不要听我话,这证明他慢慢地开始独立思维了。”
忍一时语塞,摇头道:“没见过你这么当主人的。瞧瞧,还学会偷东西吃了。”
清孝一怔,却见阿零百无聊赖地从沙发上爬起,东摸摸西摸摸,忽然象想起了什么,爬到厨房里洗干净手,戴上塑胶手套去拿饼干。他大概极喜欢吃那种饼干,又是刚开始练习用手拿,张口便咬下一大口,白色的糖粉掉得到处都是,连他的鼻尖也沾了一点粉末。
清孝看得微笑,道:“我有叫他肚子饿了自己找东西吃的,你饿了都知道翻冰箱,他怎么就不可以?你看看,他吃得多高兴?”
忍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道:“他现在自然是高兴的,什么也不用想,快活得像头猪……”
纷纷扬扬的糖粉连同饼干渣一起掉下来,阿零停止了咀嚼,发了一阵子呆,慢慢地就着糖粉划出一个词“主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那个词划去,重新写:“真田清孝”。
一时间,清孝只觉心脏好似漏跳了半拍。他屏住呼吸,着迷地看着屏幕中的影像,突然跳起来,大叫道:“你看你看,他在写我的名字!”
忍实在忍无可忍,咬牙道:“你疯够了没有?你怎么知道他写的主人就是你呢?真是……真是一个直线思维的单细胞动物!”
清孝愉快地笑道:“我现在心情很好,不跟你计较。按这个进展,小羽很快就会记起所有的事,到时候你不如自己问问他?”
忍紧握双手,长吁一口气,道:“你真的希望他记起所有的事?”
清孝微微一震,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忍盯着屏幕,喃喃地道:“你觉得他这样不好么?无忧无虑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很小的一点点事情,都可以让他真心地高兴好久……”
清孝无言,盯着屏幕中的阿零。从这个角度看去,那青年全身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享受着美味的曲奇饼,笑得那么单纯满足,黑白分明的眼眸澄澈清亮。在那一天,他们结束那次疯狂的做爱,阿零躺在地毯上,也是这么偏过头侧着脸朝着他一笑。
没有一丝阴霾,没有任何压力,只是微笑。
为他而微笑。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心动,巴不得这一刻时间停止,永永远远地看着那笑容这么灿烂明媚下去。
忍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也被阿零的笑容所吸引,低声道:“人的一生就好像一个圆,占有的越多,和世界的接触面越大,就越容易受到伤害。你在提醒他记住欢乐的时候,也就必然会记起痛苦。为何不做个有担当的男人,为他遮盖一切风雨,让他活在一个简单纯粹的世界里,不再受外界的侵害?”
清孝指尖一颤,决然道:“不,这不是他的心愿,不是他想要过的生活。我答应过小羽,绝不干涉他的选择……”
忍怒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看看阿零,他现在不快乐么?”
清孝冷冷道:“那是阿零。我只在乎小羽的想法。”
他看着阿零,眼神复杂:“这个奴隶,我不否认他也有可爱的地方,但不是小羽。我只要小羽回来。”
忍道:“阿零就是羽!”
清孝断然道:“不,他当然不是!小羽坚强、敏感、骄傲、倔强,什么事都宁愿自己一个人抗,和这奴隶有什么共同之处?”
忍吐出一口气,道:“为什么这么说?你真的了解浅见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