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何为言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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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何为言少钱-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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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陛下。”饶是他体力不支,可还是异常从容地向殿外走去,那飘摇的步态有几分蹒跚的意味,携着几缕似有若无的惆怅,闻人辛走远,一袭黑衣隐没在阴冷的夜色里。
  燕少千没有拦他,而是以一种奇怪的眼光注视着那个妖娆风流的背影,看着他一步一步远去,回过头喃喃道:“我本以为自己已是无心,没想到,你才是真的无心。”
  听到燕少千怅然之语的燕礼恭有些许的错愕,他不明白:是什么令狂妄冷傲的燕少千突然消退了戾气,转而变成这样的萎靡?
  “你这样对他不觉得有愧吗?三十七叔。”燕少千低声问出口的不是什么难题,只是很简单的一个有关心情的问题,可,燕礼恭沉默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披上一层钢金铁甲,里面也只是血肉,怎么会无愧呢?
  “你也是有愧的吧?闻人兄待你的那份心,你就算是视而不见又如何?还不是受之有愧?既然如此,你又怎忍心让他再去为你做那样的事?”燕少千见燕礼恭动容,遂将心中所思一一道来。
  狂妄冷傲也要看时候,如今,面对这样一个燕礼恭,动之以情似乎才是上策。放手一搏,冲出禁宫,随后率天枢阁及烨州兵马一举攻破长安,夺取大暨帝位,看上去着实可行。然,微人似乎还在等着她一起回慕华山庄,若是可以打消燕礼恭是执念,那便是最好了吧。
  燕少千性情刚硬果断,但绝不是不知变通之人,“至刚易折、强极则辱、盛极必衰”这样的道理她太清楚,只是十九年来,从没有什么事值得她低一低头。
  今时不同往日,她不要这江山,她只要越微人。之前,她冲冠一怒,为的是给越微人讨一个公道;如今,她迂回辗转,为的是可许越微人一个归园田居。
  “少千这话听在朕耳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呢,是不是啊?”燕礼恭是何许人?二十一年来日日夜夜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如何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三十七叔能听懂自是最好不过,也无需少千多言。”言至于此,燕少千话锋一转道,“三年之约与伐帝之战,恩怨相抵,一笔勾销,这样的结局三十七叔该不会拒绝吧?”
  一笔勾销?燕礼恭听得着几个字,不禁失笑:你急着想跟朕撇清干系不就是为了越微人吗?好啊,要撇清干系是吧?痴人说梦吧?想都不要想!
  他曾想过只要燕少千无恙,千般不是他担着,他心甘情愿,纵是国破家亡,只要她好,他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但,他一见到为越微人杀生、低头的燕少千,这些念头通通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什么只要她好就万事皆宜,那是鬼话!为她,大暨的江山他都可以不要,更何况利用一下本就忠于他的闻人辛?抑或是做一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小人?
  “你怎知道朕不会拒绝?”一声戏谑的发问令燕少千的眉头皱了皱。
  “朕给你三条路:一、杀了朕,大暨的江山归你,辛、摇光随你处置;二、做朕的侍卫,直到三年期满,你逍遥自在;三、出禁宫,破长安,朕从此做你的阶下囚。”他破釜沉舟,他绝不会让越微人如愿以偿:越微人要闲云野鹤、来去如云,他就要燕少千如他一般在这禁宫做一条被困的龙。
  燕少千哪里能够明白燕礼恭心中所想,快刀斩乱麻才是燕少千所为。眼下尚不能保证越微人安然无恙,定不可将燕礼恭杀死;要她屈居人下,自是天方夜谭;而照如今肃军势如破竹之状,攻破长安指日可待,因此,她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三条路。
  殊不知,这一选正中燕礼恭下怀。

  第五十三章 亢龙悔

  燕礼恭达到目的遂右手一挥,方才在殿中的一干暗卫让开一条道来,燕少千就顺着这条道,走出了昭德殿,她出殿门的瞬间,暗卫又重新隐没,看不出一丝出现过的痕迹,燕礼恭长舒了一口气,跌坐在身后的九龙椅上。
  太险了,只差分毫。若不是闻人辛说的够快,他们俩如今已命丧黄泉。他捂住胸口,绞痛已经消失,而心却是冷的,寒彻肌骨,“少千……你怎忍心……”
  他不明白,不明白:同是一腔真意,为何燕少千怜的是闻人辛,却不是他?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使得内忧外困、国将不国?
  其实,聪明如他怎会不明白、不知道?
  不过是不愿明白、不愿知道罢了。
  他害怕承认那个事实,甚至,只要他一想到燕少千与他同属一脉,他就仿若坠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那感情太绝望,绝望到犹如于月黑风高的永夜在恐怖的梦魇里彷徨而没有出路。
  而现在,他突然想要找个人陪他一起绝望,燕少千吗?不是。他舍不得。那就越微人吧,那人不是总想让少千远离纷争红尘吗?那就将少千困在这禁宫囚笼里,不得逃离吧。
  燕少千是怎样的人,他看得很清楚:聪慧、冷傲,大暨的江山在她手里绝不会有半点差池。她无情却是有义的,纵使万般不愿,只要她接下这万里疆域,就断然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凭她的铁腕手段,这皇位怕是坐得比他要稳上多倍。
  而他自己呢?九皇后的长子啊,却是三十七弟,可见母后有多么不得宠。而自己的父皇还真算得上精力充沛,只皇子就有四十余个,更惶若公主了。
  顶着嫡长子的头衔登基,斡旋周转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到亲政,外有月氏虎视眈眈,内有肃王蠢蠢欲动。二十一年了啊,没有自由、没有快乐,整日惶惶然不可终,这样的日子原本是可以过一辈子的,毕竟,有华屋美眷,有佳肴美酒。
  可是,燕少千出现了,他突然羡慕起一个江湖剑客,风餐露宿却可云游四海。那种肆恣张扬是他从来都不敢奢望的所在,他必须小心翼翼、殚精竭虑,为了他的江山,为了他的子民。
  现在,他终于找到一个堪称“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将燕少千这把一出鞘就寒光绕眼的宝剑收入囊中,又可以袖手天下。既然得不到她,那就让她为自己所困,为自己守住这大暨飘摇的江山……
  剪烛东楼。
  楼里楼外一如自己离开之时,丝毫没有改变,细细想来只剩一个自嘲的笑。可不是?关心则乱啊,闻人辛先是耗尽真气,短时间不可能恢复,后又挨了自己十余剑,凭现在的他,怎么会让越微人有危险?
  撩起前襟,踏进屋中,玫瑰花香甜的气息迎面扑来,珠帘后越微人半躺在床上,似乎在想些什么。听到帘子掀起的声音,越微人侧了侧首,温柔如春水的嗓音悠悠传来:“回来了啊?少千。”
  不知该怎样面对这时的越微人,燕少千只有点了点头,旋即又想起他看不见,遂“嗯”了一声,再也无话。
  “怎么了?少千。”越微人听不到她的动静,只好冲着虚空招了招手,意思是叫她过去。他手伸的方向偏了,燕少千看着他一脸从容的样子,鼻子一酸,又要流下泪来。
  “少千,过来啊,坐到微人身边来。”他指了指身侧,微笑的面庞即使是在黑夜里也是光彩夺目,只是那双细长的凤眼再没有流光倾泻而出。
  缓缓地走近越微人,却在离床不远处停下了,燕少千觉得自己很无能:摩呼罗迦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微人来救?“微人……少千错了……”
  越微人的微笑僵了僵,他的少千在认错!他清楚的记得:九岁的燕少千雨天蹚水受凉,被他罚在浩瀚阁思过,可她不觉得自己有错,硬是不肯低头,鞭笞一百也没吭一声。而如今,倔强如燕少千竟然在说她错了!
  “少千哪里错了啊?说来听听啊。”他只好打着哈哈来问,但他越是如此,燕少千就越是难过。
  “少千不该来长安,少千不该去闻人楼,少千不该捉弄若鲤,少千不该入韩府,少千不该进宫,少千不该伐帝,少千不该让微人以身涉险,少千事事都错,少千错了……”她急急地说着这些话,虽是神智清醒,却让人觉得语无伦次。
  越微人听得她言语中有哽咽之意,修长的远山眉微微蹙起,他掀开被角,小心却很是从容地走向燕少千,缓慢的步伐优雅到了极致,如果不去看他的眼睛,燕少千几乎快要以为他只是跟她开了一个玩笑。然,那美丽的凤眼里空无一物,纵使从容如此,也无法否认失明的事实。
  “错了又怎样呢?微人不在意的啊,我们回慕华山庄,不用管这些不就好了!”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里竟有几分雀跃,像个孩子一般。
  燕少千不想开口,更不敢开口,但,她非开口不可,纸是包不住火的,越微人早晚都会知道的,所以她只有低声道:“我们回不去了……”
  越微人又是一愣,旋即又道:“怎么会呢?我们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谁能拦得住微人的少千啊!”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所能做的就是告诉燕少千:我们是自由的。
  “三十七叔……”燕少千欲言又止。
  见她如是,越微人已将事情猜出三五分,但还是想要让燕少千亲口说出,遂而一笑,细长的凤眼上扬成美丽的弧度,沙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融帝怎么了?他能耐我家少千如何啊?”
  是了,越微人的心里燕少千是桀骜不驯的烈马,能教她屈服的事还真是不多。因此,当燕少千说出始末后,他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因为,他知道对于无情的、冷清的燕少千,承君此诺,必守一生,这是再怎样也不可改变的。
  尽管,他很想无赖地说:“那算什么,口头邀约而已,又没什么凭证,不战也罢。”可是,他不可以,所以只好轻描淡写道:“打就打呗,我家少千难道会输?打完了咱再走也不迟啊。”
  燕少千看着那张艳绝人寰的容颜,很无奈、很无力,“微人,输了我们走不了,赢了,我们更走不了,我们回不去了……”
  其实,越微人怎会不明白:输了,便只有沦为阶下之囚,自是会不了慕华山庄,赢了呢?难道真的可以袖手天下?逃避似乎是燕少千与他自己都不会做的事,那么,被困在这长安是注定的结局。
  正在越微人思忖之际,燕少千的心思已是千回百转,“回不去便回不去吧,天地为席被,何处不为家,既来之,则安之。”
  也对,这才是没心没肺的燕少千啊,红尘纷扰怎么困得住她?
  而越微人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既来之,则安之吗?当你一朝得破长安、荣登九五,便在也不是微人的少千了啊。那时,你是天下人的燕少千,是摩呼罗迦转世,是紫薇入命的帝星,却独独不再是取元轩里叠声唤我“微人,微人”的燕少千……
  一眨眼,前事尽在眼前却不可挽留,当真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想抓也抓不住,纵使你曾名扬天下、独步江湖,也改变不了过往的点点滴滴。
  越微人突然了解了燕礼恭的想法,一样的心情啊,只希望那个人只属于自己,不然的话,就让谁也得不到。只是,少千呢?她会不会不开心,她会不会难过呢?
  “微人,少千杀了若鲤,要还他一份情,守住他心心念念的天下也算的吧?”燕少千突然抬起她的头,慈悲目里是灼灼的亮光,越微人看不到,但也可以想见她此时的表情。
  她的心,原来……还分了一份给那个纯善如水的男子,而作为她的师父,他却错过了她最悔恨的时光。
  越微人伸出手,这一次他很精准地抚上燕少千的长发,“算的啊,少千不用担心,微人和你一道。”
  什么是口不对心?什么是口是心非?就是如此啊。但,那又如何呢?只要少千好,那便无所谓了吧?然,那颗久已不曾颤动的心此刻为何这样的难过?
  他的少千才十九岁啊,难道就要背负起大暨这飘摇的朝廷,承担起天下子民的命运了吗?这样,她会很不快活吧?
  沉浸在这样的思考里,越微人似乎忘记:失去燕少千的自己也是会痛心的……

  第五十四章 天下白

  昀合五年八月十六夜,长安,乱。
  既然木已成舟,那便驾舟来一次乘风破浪,八月十五,燕少千急调云台、启梁、诒野三州二十万兵马,自东、西、北三面攻打长安,立誓必破此城。
  长安城不再长安,安之久已则必乱!一时间,烽火猝燃,硝烟四起。
  冯乘是个精通兵法之人,他明白此刻对于禁军来说,等是唯一的出路。肃军围城,兵强马壮,再加上燕少千名声炽热,硬拼是绝无胜算的,只有撑着,待到肃军二十万人马粮草耗尽,自然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他还是低估了燕少千,四面城门紧闭,肃军的确无处下手,可这并不代表燕少千会善罢甘休,此刻便是天枢阁起作用的时候。
  江湖人士通信往来讲究不留痕迹且信快如飞,于是,信鸽这种动物便有了空前的利用价值。那天枢阁作为江湖第一阁如何在错综复杂的武林脉络中理清头绪呢?靠的便是极其强大的消息网。而这强大的消息网靠的就是这看似不值一提的飞禽——信鸽。
  如今,燕少千令底下一干众人将火折子一一系在天枢阁所养的信鸽腿上,然后一齐朝长安城内放飞。
  霎时,长安城楼上火光点点,被火苗灼得痛了的鸽子成千上万,四处乱飞,惊得禁军措手不及。
  趁着城楼上乱作一团之际,肃军顺着云梯扶摇而上,转眼就已至城楼之上,如此一来,禁军的优势尽失,连等这唯一的出路都已被封死。
  见此情状,众兵唯有南撤,只为那南面无肃军驻守,若能自南面突围而出,尚还有一线生机。
  冯乘边战边退,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以肃军二十万人马,燕少千大可将兵力分成四股,四边包抄来个瓮中捉鳖,但为何她偏偏没有,只在南面留了漏洞?
  莫非其中有诈!
  思及至此,冯乘心下一惊,大呼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先行南撤的禁军已被堵在了城门口,刚开一线的城门也不见继续打开,众兵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动也不动分毫。
  待冯乘赶到,向城外看去,当下便是愣住了:不错的,正是燕少千!
  那一袭墨也似的锦袍在既望之夜的明月清辉下泛着天蚕华锦特有的幽光,前几夜还在下个没完没了的秋雨今夜已经停了,夜风已带上了几分萧萧的寒意,那翩跹的衣袂自在地飞扬着,在此刻的肃杀战场竟显出一份闲庭信步的悠然。
  燕少千嘴角含笑,冷笑,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与嘲讽,这一招声东击西也算是下乘之策,可,还是有效的。
  穷追猛打不如以静制动,她燕少千擅长的不仅是沙场喋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点道理她也是懂的。右翼前锋营统领冯乘不是正打着以逸待劳的如意算盘吗?哪里有那么容易!
  好一阵沉默,燕少千依旧是闲闲地冷冷地傲然直立。然,她身边的念微熬不住了,到底是畜生,怎比得上人的耐性,于是虎口大开,甚是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如此一般,众人等才发现燕少千那漆黑如墨的锦袍后,一只吊睛白虎乖巧静卧,雪亮的皮毛在月光下煞是耀眼,令人不敢逼视。
  只一瞬间,长啸震天,白虎腾空而起,朝城门处扑来,随后,燕少千振臂一挥,天枢阁一干众人如潮水般涌入长安城,顷刻间又将几欲突围的禁军堵在城中。
  这一次,燕少千没有出手,她只静静地站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静静地看一场人与人相斗相杀的戏。
  众生之中,唯有人会为了虚无而自相残杀,或是为了金钱,或是为了权力,或是为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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