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何为言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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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何为言少钱-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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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地抚上那人的面颊,似有若无地触碰,游移的指尖划下一道优美的弧线,“朕怎么会爱你?”
  燕礼恭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低沉的嗓音里全是不解的困惑,“你的眉不若淑妃的修长娟丽,你的眼不若湘妃的温柔缱绻,你的鼻不若瑾妃的秀挺精致,你的唇不若良妃的丰润娇柔,你的心不若泉妃细腻体贴。你没有一样比得过朕的后宫三千佳丽,朕怎么会爱你?”
  停驻在燕少千嘴角的指尖缓缓抬起,重新抚上她的额,喃喃的低语依旧低沉:“你从不将朕放在眼里,你放肆无礼、目无尊长;你从不将朕挂在嘴边,你没心没肺、忘恩负义;你从不将朕置在心里,你冷血无情、目空一切。”
  那一句一句说道最后竟有几分哀艳凄绝的意味,遂又变得凄厉阴毒起来:“这样的你,朕要留着做什么呢?把你杀了,岂不干脆?”
  话音刚落,停在燕少千颈上的手渐渐发力,紧紧地箍住那修长纤细的颈,掌下跳动的血脉下奔涌着的是她的生命。
  她在沉睡,而且不会醒,那张英气逼人、棱角分明的脸已是微微显出些许青紫的颜色,衬着那暗红的长发,越发的妖异。
  还差一点点,马上,她就会死,可燕礼恭突然呼吸急促起来,他忆起越微人掐住他脖子时的感觉,溺水般的窒息感,痛苦非常。
  这个躺着的人,此时也是那样痛苦,而,让她痛苦的人正是自己。此刻,他忽然又记起燕少千的好来。
  是她一语道破“爻园”二字的真意。
  是她妙语如珠,与他共话石榴芳华。
  是她心无芥蒂,赠他佳句以慰愁容。
  是她长身挺立,伴他劳碌漫漫长夜。
  她有不世出的聪慧,七窍玲珑心,无情亦有多情意。
  她有极难得的潇洒,冷然通透目,当局也懂旁观礼。
  燕少千才华横溢、肆恣风流种种的妙处一点一滴地积聚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终是使不上劲,修长的指节松开,轻轻地摩挲着掌下的肌肤,蛇鳞的冰凉触感,他被惊得后退了一步。
  原来,还是下不了手啊。
  白日里房内依旧点着灯,那烛台上垂泪的蜡令他回忆起燕少千作的诗,那是新月初升的时候,弯弯的新月,柔和而美丽。她站在昭德殿的窗口,扬首看天,转头时亦是看到了那样一支烛火,悠然地吐出这样二十个字:
  新月总无愁,
  早挂碧落中。
  多愁人望月,
  烛泪两线红。
  明明仍是无情的慈悲目,那时却沾了几分多情的意味,回眸一瞥,暗煞星光。
  她是个美人,只是容貌不艳、不够秀丽而已,而那种浸在骨髓里的景致,不用心品,怎样都觉不出其中的万般滋味。她自己也曾说过,“形容之美终有逝时,美人迟暮,不胜其哀。”
  为此她依旧有二十个字:
  西楼今残夜,
  流光辞月来。
  美人重揽镜,
  白发红颜哀。
  就算是她的娘亲,若不是故去,恐也是逃不过的。
  燕礼恭将她写过的词句一一吟来,越发的觉出她的好,越发的觉出她的妙,越发的不忍心,越发的万劫不复,亦是越发的后悔莫及,这也许是最后一日,过了今夜子时,再想见她,必是奢望了吧?
  而藏身暗处的闻人辛则是越发的辛酸起来……
  此时,身在天枢阁的越微人也没有半分的逍遥。
  “惜昔在哪儿?”才从九门提督府回来的越微人还未进门坐下,就匆匆问道。
  “在后院。”立侍在旁的摇光答得甚是流利。
  “去看看。”掉转了方向,越微人立刻向后院走去,边走边问:“吃得如何?”
  “尚可。”摇光亦是答得简洁明了。越微人的飞鸽传书一到,她就立刻赶回烨州,将惜昔接了回来,小心伺候。
  终于到了后院,偌大的庭院里,一只硕大的吊睛白虎赫然困于笼中。
  “放它出来。”吩咐一旁的人,又斥责起摇光来:“不是叫你好生照看,怎么能将它困在笼中?你就是这样好生照看它的?”
  摇光无言以对,那可是吊睛白虎啊,不是普通鸟兽,而是万兽之王!
  那名唤“惜昔”的巨兽一出铁笼,立刻朝越微人扑来,越微人一个反身上跃,便骑在了那吊睛白虎的背上。此刻,惜昔已没有方才的躁动与愤怒,反是渐渐平静,任越微人驾驭。
  周围人看在眼里,惊在心里:那美艳不可方物的男人,红衣如血,骑在那通体雪白的虎背上,从容不已,巍然天成。
  那红,红得耀眼;那白,白得夺目。
  只越微人心中暗叹:今后许是这畜生陪着少千了。
  引蛊之术,奇诡异常,稍有不测,蛊毁人亡!

  第三十四章 辛酸泪

  “陛下,禁军得胜归来,已在城外三十里处扎营,您是不是要移驾前往?”忍了许久,闻人辛终是忍不住,现了身,低声提醒道。
  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燕礼恭只是冷然地反问了一句:“朕有招你入宫吗?”
  “陛下,此番击退月氏十分不易,您若不犒赏三军,恐怕说不过去。”闻人辛继续提醒道。
  “辛,”低沉的声音里满是不悦,“朕的行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摘了?”
  “陛下!”一向含而不露的闻人辛竟跪了下来,“臣只是希望您不要因小失大啊!”
  “哦?那何者为小?何者为大?辛倒是说说看啊。”燕礼恭俯视着那个妖娆的男人,调侃似的发问,晦暗不明的琥珀色双眸半眯着,精光四溢。
  闻人辛知道燕礼恭动怒了,燕礼恭就是这样,越是怒火中烧,也就越是和颜悦色、微风细雨。然,他不在乎,龙虽有逆鳞,但他触得起,于是,薄薄的唇轻启开来,道出一句:“陛下,执着太甚,便成业障。”
  “是吗?朕做了什么让辛觉得朕执着太甚了?朕哪里有什么业障了?”燕礼恭极少笑,此时的脸上浮起一个灿若春光的笑容,温情得仿若扶风的弱柳。
  闻人辛依旧跪着,不复从前的风流倜傥,只那样跪着,不言亦不语。
  见他如是,燕礼恭倒愉悦起来,低沉的嗓音里掺了三分明丽,煞是动听,“朕对自己的侄女执着,这便是业障,是不是?”
  那语气竟不像再说自己,反倒像在讲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人所经历的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那玩味的神色,也不若平日的阴冷,真真是眉梢带笑、愉悦非常。
  “陛下,辛不是这个意思。”闻人辛慌了,他还未曾见过如此欢欣的燕礼恭,隐隐的觉得不对,但又不知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能勉强辩驳。
  “哦,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辛对朕执着至今,已成业障了?”轻佻地抬起闻人辛的下巴,燕礼恭对上那张媚色天成的脸,如琉璃般闪烁的琥珀色眸子里仍是满满的笑意,而那上挑的剑眉斜飞成恰到好处的弧度,直指人心。
  闻人辛素来轻佻,时常还有放浪形骸之举,但燕礼恭对此一向视而不见、不为所动。今日,燕礼恭一反常态,语出突然,竟让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他措手不及。
  而那半含半露了十年的心思,一下被揭穿,教人不敢正视。他低敛了眉眼,不去看燕礼恭,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此时笑得春风得意的男人。
  “怎么?朕说错了?”燕礼恭靠的很近,鼻息喷在闻人辛脸上,微微的麻痒让人心猿意马。
  燕礼恭也不在乎这姿势,还是不疾不徐地说着:“朕觉得朕没有说错啊。你看,朕都没有放在心上,辛又何必在意呢?”
  怎么可以不在意,就是因为你的没有放在心上,才教人辛酸异常!闻人辛在心里默默地道住这句话,薄唇却依然紧闭。
  端详着闻人辛妖娆的脸上出现哀伤的表情,燕礼恭忽然用力甩开了他,那柔和的语音不复存在,“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对你了,你竟然敢指摘起朕来,是不是忘了做臣子的本分!难道要朕再教教你什么叫君君臣臣?”
  一滴泪自那睫毛浓密如鸦羽的眼中缓缓地流出,速度是极慢的,也只有那一滴,在那姣好的容颜上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痕迹,无声中透出死一般的绝望。
  燕礼恭伸出一指,沾了那滴泪,晃到闻人辛的眼前,残忍地吩咐道:“这次朕就饶了你,收起你这副将死的样子,现在赶紧出城给朕看好那群禁军,还有九门提督!”
  反过身,挥了挥手,一声:“退下吧。”且冷且寒。
  闻人辛人偶般退了出去,黑色的夜行衣在白日里突兀不已。
  而与此同时,燕礼恭转过身来,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燕礼恭的肩便是一松,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就那么疲惫地闭上了,“辛,不要让朕失望。”
  出了大暨皇宫,闻人辛就如换了个人似的,心里的一个地方突然清明起来,于是便朝肃王府行去。
  如今的肃王府不若以往那般难入,只几个回旋转身就到了“辞舒斋”,而燕肆湖此时正坐在主位上,神情呆滞,不知所想。
  “肆湖。”轻声一唤,那人立刻抬起头来。
  “驰远?”将信将疑地问出口。
  “恩,早回了一步,才见过陛下。”极其自然地说出这句话,但痛心的感觉依然强烈,无法忽视。
  “陛下早朝在说谎。”笃定的语气。
  “何以见得?”不甚在意的态度。
  “父王的尸身送回来时,枯骨一具,是血流而尽后亡,绝不是受伤而死。”合理的推断。
  “那你打算如何?”事不关己的发问。
  “驰远,你知道什么?”燕肆湖直直地盯住闻人辛,“告诉我!”
  “你有一个妹妹,现在正在宫中,居于爻园之内,就是那个御前一品带刀侍卫。”简单的陈述。
  可听在燕肆湖耳中不异于惊雷,他也曾猜测,然,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也许那只是融帝用来敲山震虎的一步棋。他也曾追问过父王,可那人守口如瓶、只字未提。
  “为了给她解封印,肃王殿下自愿为她受劫,以血解印。”清晰的解释,顺道撇清了燕礼恭的干系。
  “韩太傅呢?”又似想起了什么,燕肆湖继续问道。
  “不知,解印时死的,至于怎么死的,陛下没有知会。”这几个问题闻人辛都答得可谓是实事求是,没有半点隐瞒,但下面他要说的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肆湖,若给你一个机会,你是愿意起兵反叛,还是愿意辅佐陛下?”犹豫地问出口,果然觉察到燕肆湖周身一颤。
  “撇开肃王,撇开燕少千,你但说无妨。”眼前的闻人辛可谓是循循善诱。
  “辅佐陛下。”沉默许久,燕肆湖缓缓道出这四个字,语速虽慢,心意却很真。
  “那你可要听好我要说的话。”看惯了他轻佻放荡的样子,这样的许驰远令燕肆湖心惊。
  而闻人辛也不顾他错愕的表情,径直说了下去:“我本不是许家养子,乃是奉先父之命故意为之。你听说过闻人楼吧,我乃闻人楼主:闻人辛,皇家暗卫的暗卫长。”
  “如今,九门提督意图谋反,你父王薨逝突然,羌幽十三州七十万大军印信不知所踪,你既选了辅佐陛下,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提醒了吧。”
  尽管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但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饶是燕肆湖早就知晓许驰远并非常人,乍闻此言也只有瞠目结舌的份。
  好一阵子,燕肆湖终是回过神来,蹙眉问了一句:“陛下要我如何?”
  “东南七郡。”
  一个如此简单的词,说来轻巧至极,听在燕肆湖耳中又是一阵惊雷!原来,那人全都知道,这些年他按照燕礼慈的吩咐暗中于东南七郡布置兵马、安置粮草,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一切皆被那人看在眼里。
  思虑良久,燕肆湖微叹了一口气,罢了,就这样吧,解下颈上的青玉蛟龙佩,交到闻人辛手中,“东南七郡百万兵马皆凭此物调遣,你拿去吧。”
  闻人辛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一丝妖娆的笑若隐若现,指间寒光一闪,一片银镖飞射而出,正中咽喉,滴血不露。
  此时已是傍晚,昏黄的日光照入“辞书斋”,空留燕肆湖倒地不起,闻人辛早已于一瞬悄然离去。
  而天枢阁的越微人此时刚将一纸书信写好,他立在案前,小心地放下手中的笔,重又将那字字句句读了一遍。但见那端丽秀颀的小楷工工整整地排列在那雪白的宣纸上,那一份郑重显而易见。
  纸笺上的字并不多,也就百余,然,细细读来,黯然神伤。
  昔日江郎名淹者,有语:“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而今,尚未到别时,越微人就已不舍起来。
  细心地将信封好,唤来摇光,吩咐道:“若明早我不能带着少千回来,你就去朱雀门接她到这儿,从此她就是你唯一的主子。”
  “是。”摇光唯一字以应,自那日越微人冲她说了那句“在你主子跟前,收好了你的心比天高!”,她便再也不敢多言,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忍一时之屈,才可成大事。
  “这封信你见到少千时先不要交给她,待她见了惜昔,才可让她拆阅。”越微人此时显得很谨慎,或者可以说太过谨慎了。
  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

  第三十五章 血夜情

  夜幕笼罩了长安城,漆黑的夜色,迥异于月圆之夜该有的明丽。流火的七月,已是些微显出了秋意,就像十三年前的中元节,一轮血月高悬碧落。
  只是,也许今夜是别离时,不再如那夜是相逢刻。
  依旧是一袭如血的红衣,猎猎风动,伴着浓稠的夜色飘摇,一路行来是曼妙了尘世繁华的炫丽夺目。
  朱雀门前唯一的回首,仰面对天,那白玉一般的面庞,映着今夜略微赤红的月色,绮丽且又多情,而那左额上鲜艳欲滴的梅花烙,如往日斜斜地伸出,揽住一缕不可捉摸的无奈。
  提气纵身,翩跹的红衣如展翅的凤尾蝶,轻巧地飞过高筑的宫墙,魅影一般飘到西宫的偏僻一角——爻园。
  穿过重重的石榴树,碧绿的叶发着光,透过凋零的红花,错落成粼粼的湖光,潋滟招摇,而那血一般的衣角拂过参差的枝桠,化作最美的景象,一见难忘。
  缓缓经过那一条屈曲弯折的长廊,似是去赴一场盛大的晚宴,闲闲的步态,点缀了雕梁画栋的荣华。夜风敌不过那人的清雅,吹散那如墨的三千青丝,飞扬宛若迷蒙的美梦。
  丹凤般翘起的眼角,今夜也是愈加的流光潋滟,专注于那不远处的屋子,每一次闪烁都流泻出万千华彩。
  路终是有尽头,就算遥遥迢迢,行来亦只是须臾。
  站在那扇紧闭的雕龙大门前,他伸出美丽的右手,优雅的形状,那轻轻地一推似是引来了一道清辉,将他修长的影投射在汉白玉铺就的地上,隐约可见的莲花浮雕在那样的红影里,消灭了永恒的盛开,幻化成虚无托起了那人的气韵高华。
  踏过那道门,走向那不远处的床,珠帘微动,紫檀幽香,雕龙玉凤恍若活化,而那人空留血月一个孤绝的背影和一串步步生莲花的步伐。
  “你来了。”燕礼恭见到越微人时仍旧是情不自禁地惊艳,那是近乎奢侈的优雅,近乎决绝的高贵,每见一次,都忍不住慨叹动容。
  “是。”至此已是无话。
  未看燕礼恭一眼,越微人挑起珠帘,坐在床沿,和十三年来的每一次一样,从从容容、轻轻巧巧。还是曼妙地一指,燕少千悠然转醒。
  “少千,为师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回去时你可要好好看看。”微微勾起的唇角,是春水难匹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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