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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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倒影-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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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们在这样的时刻却无法回到城墙上。是的,我们已经十分顽强,但这并不足以抵消我们在数量上的巨大劣势。克里特人的军阵就像是一头巨兽的胃囊,不停地蠕动着,一点点剥去我们的防护,试图把我们彻底溶解在这里,连渣滓都不留下。 
  我们无力抗拒这一次次致命的蠕动,他们几乎就要成功了。 
  如果只有我们,他们就已经成功了。 
  就在我们拼死挣扎的时候,克里特人的阵脚忽然乱了。 
  并不是那种受到小规模骚扰的那种轻微的骚乱,而是一种彻底的散乱。严重的不安情绪被投射到所有克里特人的心中,不仅在动摇着他们的心,也动摇着他们的肢体。 
  在西泊的暮日下,成列士兵的身影整齐地出现在西侧的山坡顶端,投下长长的影子,就像是一片幽暗的森林。这片森林散播着浓浓的死亡气息,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节奏向前不住移动着。 
  战士们的脚步伴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带着动摇大地的力量,从山坡上缓缓压下。没有多久半面山坡已经被金属的甲色覆盖住。夕阳血一样的颜色笼罩在光洁的武器上,仿佛一个不祥的征兆。 
  “杀尽夺我国土的贼寇!解救陛下!全军……”罗迪克的声音随着夕阳的色彩从山坡上洒下来,在空中回荡着。山坡上,我们的士兵们听到这样的号令,立刻摆出攻击的姿态。在队列最前方,一列列长枪手将他们手中的武器平放下来,犹如一道蓄势待发的金属浪潮,等待着一次狂野的奔涌。 
  “冲锋!” 
  这场面不像是一次军队的冲锋,而更像一次山崩。在山坡下的克里特人看来,整座山坡崩溃了,坍塌下来的就是面前这道不可抗拒的洪潮。这次攻击来得如此猛烈汹涌,以至于大多数克里特人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在数量上要优于敌人这一事实。 
  没有什么可以抵挡他们。事实上,为了围困我们,克里特人早就放弃了整齐的阵列,采取一种比较原始的人海战术把我们包裹起来。这种战术对在数量上居于绝对劣势的我们来说的确十分有效,但在具有相当规模的大部队冲锋之下,这种散乱的阵型与自杀无异。应该说,克里特人的指挥官是没有责任的,我们这支援军的出现原本就是他们所不能预料的。但是他既然犯了错误,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血的代价! 
  就好象把滚热的开水倒进一碗盐里,克里特人仓促间修筑起的防线瞬间被消融得无影无踪。在意外之敌强大的迫力之下,他们仓皇地四散开去,再也不复刚才必胜的信念。 
  “弗莱德,你在哪儿?”即便是在数万人交杂的战场上,达克拉粗豪的声音也可以明晰地听闻。他的声音就像是战场上的一阵霹雳,由远及近,不住脚地向我们的方向靠拢。 
  “达克拉,我们在这里,我们都在!”我已经无法压抑内心的喜悦和激动,我们的朋友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刻终于出现了,他们撕毁了死神已经强行塞到我们手中的请柬,把我们从地狱的门前拽了回来。 
  最先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的不是达克拉,而是罗尔。 
  嗜血者罗尔! 
  只在短短的冲锋中,他的身上就挂满了残肢碎肉。他的眼睛中闪烁着鲜血的颜色,仿佛在这个世界上他只能看见这一样东西。 
  可是我们知道,在他残忍的暴虐的躯壳下,隐藏着一颗怎样温柔脆弱的心。他的嗜血从来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的朋友,为了他身处困境中的友人。 
  没有人再来纠缠我们,更不用说向着关隘的城墙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克里特人已经陷入了不能扭转的混乱之中,这混乱不只表现在战斗中,更深深刻入了他们的心底。每个角落都能够听到克里特军官大声地发号施令,但它们的内容没有哪两个是完全相关的。士兵们在这糟糕的阵型中找不到自己的长官,只能看见逼近中的敌人不断把穿着和自己同一服色的军人刺倒在地。 
  当阵列整齐时,克里特军人过人的勇武是他们所能倚仗的最强大的力量。而一旦失去了纪律性,完全陷入绝望中时,强壮的身体和锋利的兵刃却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伤害自己。前列的克里特人扭转身体,试图挤开身后的同伴向后退缩。而后排的克里特人甚至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的阵地被自己挤成了一个混沌的不规则的球体,没有人能够选择确定的方向前进。越来越多的人对着自己的同伴亮出了武器,当你生存的意志压倒你的理性和仁慈时,就会在同样怯懦的同伴和无比勇猛的敌人面前选择前者。 
  “抓住时机,彻底打垮他们!”弗莱德大声命令着。他左手扶住鞍头,额头上的汗水顺面颊成串地滴落到地上。他每一次呼吸都几乎要牵动起全身的动作,骑在马背上的身躯不住虚弱地摇晃着。和我们一样,他真的已经很疲惫了。他持刀的右手手背上显露出明显的青痕,整条手臂似乎都在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 
  可是,他仍然在战斗。他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们,必须彻底击溃眼前这支数量巨大的敌军,让他们完全失却反抗的意志。如若不然,一旦他们重新鼓起战斗的勇气,我们将不得不面对更严峻的形势。 
  “打垮他们!”横刀跃马,他战斗的英姿感染着所有在场的士兵。疲惫似乎被弗莱德英勇的身影驱逐到了我们身体里不知名的角落,我们的手臂重新变得充满力量。这一刻我甚至觉得我能够一直这样战斗下去,不计体力不计消耗地战斗下去。只要在弗莱德的身边,只要他还在带领着我们,我就能够战斗下去。 
  克里特人没有丝毫翻盘的机会,不久之后,他们的统帅放弃了扭转战局的努力,红蓝相间的战旗开始缓缓地向后飘去。在统帅的许可下,克里特人的阵地开始了更彻底的崩坏。他们狼狈地四散逃窜着,如同雪崩般将整块的阵列敲得粉碎。这个时候,就算战神亲自降临到克里特人的军阵中,也无法再阻止他们的失败了。 
  又一次的,我们胜利了。并不值得庆祝,太多勇敢的战士在这场战斗中倒下,尤其是星空骑士的损失更无法在短时间内弥补。能够熟练配合骑兵战术的魔法师只剩余不足三十人,许多魔法师都是因为过度使用法术而被活活累死在战场上的。就连我们的朋友普瓦洛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他趴在马背上,面色比纸张还要苍白。 
  而对于我们的敌人来说,这场失败却无关紧要。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和兵力,完全经受得起这场预料之外的损失。 
  这是一场悲怆的胜利,它或许增添了我们的荣耀,却无法再改变我们亡命天涯的命运。 
 
 
 
  
 第十二卷 他乡 第一百零一章 上校的决定
 
  黄昏。 
  翁伯利安山谷关隘门前。 
  佩克拉上校面向着正对他大踏步走来的弗莱德,向前走了两步,却又警觉地忽然停住脚步。他的右手稍微向上举起,却又重新缩了回去,在自己的裤腿上反复揉搓着,不知道把它放在哪里才好。 
  在战斗中,这个值得尊敬的中年军官可以坚守自己的岗位,可以奋不顾身地冲出城墙,可以舍生忘死地救援困境中的友军,可是现在,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这个英俊又虚弱的年轻人。 
  上校毕竟是前王朝的贵族世家,一个旧朝的军官。他还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弗莱德,这个前朝的英雄将军,弑君的叛逆,同时又是背负着王国光复希望的人。 
  同样的,他也不知道弗莱德会如何对待他。 
  很快他就知道了。 
  我的朋友一把推开搀扶着他的士兵,踉跄着奔向上校僵硬的身影,然后无力却热情地拥抱着这个令人尊敬的军人。 
  他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二句是:“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您……您还活着,我很高兴!” 
  如果有可能,弗莱德还会说得更多,可是他再也说不出了。哽咽的声音占据了他的鼻腔和喉咙,喜悦的泪水涌出他的双眼。他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能紧紧拥抱着上校,任由自己的情绪随着眼泪奔流在面颊上。 
  在这样真诚的表达面前,还有什么能够阻碍一个人、一个身体里流淌着热血的军人去回应这份友谊?身份的变幻,王朝的更迭,所有一切和人的真挚心意无关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完全失去了它们的影响力,佩克拉上校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泪水从他满是红霜的眼眶内倾泄而下,瞬间淹没了他消瘦的面孔,浸湿了他许久未曾整理的胡须。 
  “阁下……”他颤抖着伸出未受伤的右臂,轻轻拍打着弗莱德的后背。 
  “看到您平安无事,我……我……我也很高兴。” 
  足够了,不必再说什么。没有人会去计较上校所用的敬语是“阁下”还是“陛下”,如果他在为我们共同的友人平安出现而高兴,那么谁会去苛求他的效忠。 
  我们已经得到了他的友谊,而这,比他的忠诚来得更加宝贵! 
  在交谈中,我们得知,在佩克拉上校到达东路军被困之地时,卡特莱克将军已经战死,东路军正陷入苦战。上校拿出了他所擅长的“声东击西”的战术,在经过连续七次奇迹般大规模穿插闪击之后,终于找到了突破的位置,一举将东路军解救出来,而后迅速退守翁伯利安山谷,借助有利地势多次击退克里特人的攻击。在这期间,他多次向辰光城求援,要求增补守御山谷的军力,同时让他脱身回援正在苦战中的我们。 
  可是他发出的所有求援信都没有得到回应,派出的信使没有一个人归来,信鸽也不见踪影。那时候,都城应该正处在王位争夺战的准备时间,梅内瓦尔侯爵加列特公爵那时大概恨不得将每一个士兵都牢牢抓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理睬他的报告。 
  最后一次,上校的求援信终于得到了回应,回复的内容是“北方战事有变,坚守阵地,以图后策”,同时,送信来的人已经不是当初带着上校的信笺出发的传令兵。这时候发布命令的人,已经变成了米拉泽,他自然不会同意上校回援我们。 
  出身贵族世家的熏染让佩克拉上校嗅出了阴谋的味道,但克里特人的不断侵扰让他能做的事情并不是很多,他只能派遣亲信卫兵赶赴都城打探消息,谁知道带回来情报却是如此令人震惊: 
  谁能想象得到,在两国大军压境之际,国家竟然发生了内战。 
  那时的上校有三个的选择:一是帮助米拉泽对付我们,二是帮助我们攻打米拉泽,三是不去理会正在发生的内乱,全力抵御外侵。佩克拉上校选择了第三条,他告诉我们,他无法下命向自己的同胞进攻,也做不到放任外族人在我们的国土上肆虐。他对我们感到抱歉,因为他没有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们身边。 
  他对于守护国土的执着让我们觉得自己才是应该抱歉的人。无论有多么正当的理由,我们毕竟曾经向我们的同胞挥剑。作为军人,这是我们的耻辱。而且,如果不是他捍卫着我们仅存的国土,我们早就已经无处可去。 
  “现在,阁下,请大家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就请离开吧,前面的路还长。”上校对我们说。 
  “离开?”我从这个刺耳的字眼里读出了不同寻常的含义,“怎么回事,上校,您不同我们一起走吗?” 
  “我……我要留在这里。”在我急切地追问下,上校有些犹豫。 
  “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样?”达克拉大声地问。 
  “不为什么,一个军人守卫自己的国土,这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佩克拉上校缓缓地回答,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费力。 
  “你想死在这里吗?你这个家伙!”这时候红焰忍不住大声问。 
  “为国而死,虽死无憾!” 
  “你那是没有任何价值的白白牺牲!”红焰大吼起来。 
  “想想您的士兵,上校,您不能让他们平白地死去……”米莉娅小声地劝说道。 
  “我……”上校猛地张开口,似乎想分辩什么,可是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他们都是经受过考验的士兵,他们已经有这个觉悟了……” 
  “那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固执的念头白白牺牲他们……”这时候,我感到一阵愤怒吞噬着我的心。上校守卫国土的想法我能够理解,但是只要人在,就有光复国土的希望。这里的情况已经完全不足以再维持下一次同等规模的攻击,在这种情况下,守卫在这里就和谋杀士兵没有太大的差别。 
  “固执的……念头……么?”上校扭转头去,缓步离开,“或许吧,毕竟……我还是个骄傲虚荣的贵族么。” 
  “轻视士兵生命的人,不是个真正的军人!”终于,我按耐不住,说出了这句话。 
  上校忽然停住脚步,过了半晌,他悲伤得有些扭曲的声音从他的背影那里传来: 
  “那我……就不是个……真正的军人……” 
  我惊呆了,我已经无法分辩眼前这个正慢慢消失的背影是谁?曾几何时,这个人曾经为一句军人的认可而改头换面,为一句军人的认可而激动不已,可现在,他居然说: 
  他不是个真正的军人?! 
  他居然因为一点贵族愚蠢的骄傲感和虚荣心否定了自己的追求和信念?! 
  这让我怎么能够原谅他?! 
  这让我如何相信这个背影与我所熟悉的那个佩克拉上校是同一个人? 
  相逢的喜悦被这一句话打散得无影无踪,我的心里空落落的,眼睁睁看着上校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似乎同时也消失在我的心中。 
  当晚,我心烦意乱,倒在坚硬的木板床上辗转返侧,怎么也睡不着。屋中的炉火很暖,但我的心里凉凉的。我无法理解上校突如其来的转变,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他,让他说出这种伤害我,同时更深地伤害了他自己的话。终于,我穿上衣服,决定在今夜找他好好地谈谈。 
  很奇怪,夜已经那么深了,上校的房间还亮着灯。两个人影投射在窗户上,其中一个是佩克拉上校,而另外一个更加熟悉,却是我的朋友弗莱德。 
  他一定也是来劝说上校的。我这么想着,心里有些好奇,想知道弗莱德是如何劝阻那个固执的军官的。于是就靠在门板上,凝听屋中的声音。 
  “……这消息是真的?”这是弗莱德的声音。 
  消息?什么消息?又有什么消息传来了吗? 
  “商会的人昨天一早传来的,随后克里特人就开始攻击了。现在,一支超过两万人的大军正向这里赶来,沿途还在吸收克里特的军队。他们大约七天后到达这里。”佩克拉上校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样做……值得吗?上校?”伴随着纸张簌簌的声响,弗莱德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着。 
  “别的人我说不准,阁下。但如果是您,我觉得,值得!”上校坚决地回答着。 
  “您不能这样!”忽然,弗莱德的声音大了起来,“这是我们的事情,也是我们的麻烦,和您没有关系,我们能应付!” 
  “能应付?”上校用不无嘲讽地语气回答道,“当然,很简单,只要你们能用七天的时间一边熟悉广阔而陌生的圣狐高地,一边寻找补给,一边和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战斗,并且最终击败他们就可以了。这太简单了!” 
  “这才是最危险的选择,年轻人!”佩克拉上校的口气也严肃了起来,“比我所要做的还要危险!” 
  “那我宁愿留下来,和您一起战斗!”弗莱德大声说道。 
  “这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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