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以巨石筑成,在约莫十丈的高处,整齐地刻着“四钟练功楼”五个狂草字体,有如走龙奔蛟,灵动豪爽,衬着这座古堡的简单结构,更显出一股纵横天下的霸气。
在这座古堡面前,人法统自觉渺小,不禁暗自奇道:
“会是什么人建了这样宏伟之地,又苦心安排出那么多危机重重的大关口?有这样举措之人,怎么可能不在武林中闯出一片天?”
细细一想,四琴武宫虽然宏伟,与此地比起来,就显得文雅、贵气许多,这里则处处是险,处处有着要凌驾来者的企图,更像个武林之所。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由居处正可以观察出一个人的气质。
此地的主人必是个极为霸气的人。
“北无流血山,上天沉浮路”,人法统一数,这里就是第四关,若是过了这一关,自然登堂入室。
四钟练功楼的护城河约有两三丈宽,依序飘着三层极大的台阶。台阶固然可以踏上以进入大门,但是三层台阶载浮载沉,在半空中起伏不定地移动着。而且,在这奇异的沉浮路上,三层沉浮不定的石阶各自提着“沉浮路”、“福无双至”、“祸不过三”三道字。
可见每一层石阶都有危机,若是以高手的轻功修为,跃过三级石阶,直接登上城门,并不是多困难之事。
但是,有这么简单吗?
人法统随手拾起一块石子,丢向练功楼,马上发出蓝白色的光芒,被无形电网弹出。石子弹落护城河内,发出“滋──”的声响,冒出白烟。
连石头都会一触就被烧得极热,可见这层无形电网的热力多么强!
绝对不能以轻功直接跳上去。人法统细细地琢磨着石阶上的字意,“祸不过三”,是表示第三层没有灾祸吗?他当然不会亲自去试,人法统再度祭出纸人,抛向第三层,纸人一登上去,立刻起火,被烧起灰烬。
人法统暗喜幸好,再祭纸人抛向第二阶,第二阶平平静静,纸人安然而上。
人法统微觉奇怪,催念咒语,让纸人再奔上第一阶,纸人飘上之后,依然好好地落了地。
“难道只有第三阶是机关?我已经破关成了?”
为了万全起见,人法统双掌推出,将纸人推往大门,登时“轰”地一声,纸人起火,飞向天际,连掉入水中都来不及,便已化为乌有。
人法统吓了一跳,电网根本还没撤去!
那么要如何才能破这层阵呢?人法统喃喃念道:
“‘北无流血山,上天沉浮路’……‘沉浮路’、‘福无双至’、‘祸不过三’……祸不过三……祸不过三的意思,莫非是指同一块石阶上,不会死三个人?”
那么,只要两个人死在第三层,就可以无事了。
人法统也不知道这样的解法对不对,不试试看也不行。人法统往袖中一探,不禁一阵心悸,这居然已是最后一扎的纸人,若是不能破关,就得下次再光临了。而没有全部闯过就打退堂鼓,还不知道回时之路能不能出得去呢!
人法统手心冒着冷汗,成败全在此一举,可不能鲁莽行事。这最后一扎纸人,不能随意浪费。
他细细地再想着石阶上的文字,怎么想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人法统念咒作法,使尽全力将纸人推往第三阶,纸人一起火燃烧,三层石阶登时不动了。
人法统一怔,那三级的台阶定在原地之时,前方的大门也噫呀而开。
人法统提气直奔,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奔入大门之中。
背后的城门,等他进入后便紧紧闭上。人法统知道自己过了关,心里一松,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汗已浸湿了背,软软地便倒坐在地,好半晌才调稳了呼吸。
放眼所见,四壁犹如囚室,是一间拱顶、圆墙的石室,看不见任何出入口。
据说要见到楼主,必须敲响四钟,可是这间石室空无一物,所谓的四钟,当然不知从何敲起。
由城堡外的大小观之,绝不可能只有这间小石室,想必有暗门,是不知要从何找起罢了。
眼前的一片巨大石板,滑向一侧,出现一个宽五六尺,高一丈的长形窄门。人法统就要走入,门内却已飘出万年果的气味,一名黄衫宽袍,容颜清瘦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身段与素还真差不多,但是多了一股唯我独尊的冷傲。
“你能闯越四关,不是等闲之辈。”谈无欲的声音十分冷漠,和这间石室气氛完全一致。
“哪里,四钟练功楼本来就不是等闲之辈敢闯的地方。”人法统心里有点不安,硬是气势不减地笑道,“我听说只要敲响皮、玉、纸、烟四钟,就可以见到一位绝世美人,但是我并没有见到四钟……”
“我也不是什么美人,所以你根本不必敲什么钟了。”谈无欲微仰着脸道。
“我真是想不到,竟会在此地见到你脱俗仙子谈无欲。”
“哼,你不正是为此而来的吗?报上名来吧!”
人法统一愣,想不到谈无欲早就知道自己是专程来此地找他的。
人法统干笑了两声,道:“哈,哈,你怎知我是来找你的?天下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鼎鼎大名的谈无欲藏在何处仙山啊!”
“谁说我是藏身在此?”谈无欲冷谈地问。
“素还真藏身在四琴武宫,你不也一样,藏在此地避祸?否则你为何闭门不出呢?”
谈无欲皱眉道:“你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吧,不必浪费我的时间!
人法统道:“你能预知我专程来此见你,可也能预知我的身份?”
“一清二楚。”
“哈,这是不可能的,你如果真的一清二楚,何不明言?”
谈无欲更不耐烦,道:“此地只有你我,你的身份,你当然清楚得很,我为何要多说一遍,告诉你你的身份?你真是无聊透顶!”
“你不说,如何证明你知道我是何人呢?”人法统道。
谈无欲冷笑一声:“不能证明又如何?再不说出来意,休怪谈某逐客!”
谈无欲的态度,比素还真强硬好几倍,人法统试出无法与他转弯说话,只好道:
“我想问你,你认为你与素还真相比,高下若何?”
“与你无关。”
“素还真能办得到的事,你办得到吗?”
“不屑为之。”
“这……我身上有一张纸条,是素还真所写。听说你的智慧与素还真并列,不如看看他写什么,你能不能解出他的语意。”
谈无欲斜睨着眼,道:“素还真写的?他有精神玩这些花样?拿来,我看看。”
“在此。”人法统将纸条交给谈无欲,道:“你认为这是素还真的笔迹吗?”
谈无欲只瞄了一眼,便道:“你不是说这是他写的吗?”
“我也有可能随便拿别人的字迹欺骗你啊!”
“你没有这份能耐。”谈无欲将纸条递回。
由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但是由他的话意,这张纸上的笔迹确是素还真的,不是无色佛的。
这也有可能,因为那位“素还真”是直接由袖中取出这张谶诗给自己,或许是真正的素还真预先写好的。
四琴武宫的人是素还真还是无色佛?人法统更加左右无解,只好问道:“你看得懂吗?”
“明明白白的句子,为何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你的身份。”
人法统吓了一跳,怔怔地作不得声。
谈无欲道:“这八句的前四句,说你是孔雀王朝的人;后四句道出你本人。”
“何以见得?”
“‘冬来燕飞离口火’,冬来草木枯,燕子去草,去口,火,是北字。‘疑窦多心入土休’,疑是惑,惑字多了心去掉,加土是域字。‘身在南方欲作客’,孔雀一名南客。‘圣战功成贺天齐’,最后这句指王朝。四句之意,指你是来自北域的孔雀王朝。这样解说,够不够详细?”
人法统大惊,道:“那……那后段……?”
“‘三人去他我’,是欠你。‘命依精气神’,是人。‘道者为何修?’,修道为法。‘令威谁独有?’,统领者也。四字加起来‘你人法统’!”
人法统吓得脸色苍白,四琴武宫里的“素还真”,是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他怎会知道?他一定不是素还真!”
“不是素还真,会是谁躲在四琴武宫里?”谈无欲淡然一笑。
人法统深吸了一口气,道:“谈无欲,既然你已道破我的身份,瞒者瞒不识,识者不能瞒,我……我便告诉你一桩极大的武林秘密。”
“说吧。”谈无欲像兴趣缺缺。
“素还真是不是在四琴武宫,我不知道。但是交这张纸给我,告诉我如何找到四钟练功楼的人,表面上是素还真,实际上,是孔雀王朝的浮尘国师!”
“哦?他与素还真十分肖似,我看你是作贼心虚。”
“谈无欲,你与素还真敌友不测,浮尘国师的武功高强,又十分了解北域的内情,万一他成为素还真阵营的一份子,对你十分不利。”
“多谢你的忠告,谈某不致于害怕一个死人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
“你还不相信吗?素还真已断臂缺目,可是浮尘国师却肢体齐全,而且左手上还有孔雀王朝的刺青,我就是由他左手掌心的刺青,认出了他的身份……”
谈无欲脸色微变:“你说什么?他左掌中有刺青?”
“没错。”
谈无欲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限入了思考之中,似乎忘了人法统的存在。
过了一会儿,谈无欲才抬起眼望着他,以冰冷而不友善的语气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人法统道:“最近武林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你难道不想知道?”
“哦?还有什么大事?”谈无欲带着讽刺的语气问。
“欧阳上智已经出现江湖了。”
本以为这个消息,会令他大吃一惊,不料谈无欲只是由鼻中发出一声冷笑,道:“这种错误而没有价值的消息,就不必多费口舌了,请。”
也不理会人法统,谈无欲径自转身,背后的石窄门又悄然出现,等谈无欲进入之后,石门发出滑过轨道的沉重声音,很快紧闭住。由外观看来,又恢复隐秘的样子。
不知自己该由什么地方出去?人法统才开始伤脑筋,背后的一扇石门也发出沉重而规律的声音,缓缓向旁滑开,出现一条走道。
这或许是楼主开启的送客之门吧?人法统走了进去,顺着窄小的走道,大约走了十分钟,路开始往上倾斜,走了一段上坡,才见到前方的光明。
通道外是一片普通的茂林,此地应该是恒山的一个角落。他走出去之后,回头看见出口,原来是一株极大的古树树干,看起来像是个自然生成的树洞,通道就隐藏在树干下。
不知道若由此通路进去,进不进得了四钟练功楼?
但只要一想起四钟练功楼的各种残忍关口,就觉得楼主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还是不要轻易做出激怒楼主的事情为妙。就算这个入口真的是进入四钟练功楼的捷径,人法统也不想随便尝试,触犯楼主。
人法统定神细想,这才发觉:自己连谈无欲在四钟练功楼做什么,都没有套出来;甚至与自己说话的那人,究竟是素还真,还是无色佛,都没有得到任何暗示。谈无欲确实是比素还真难以搞定的多。
不知谈无欲,会是四钟练功楼的什么人?楼主的朋友,还是楼主的敌人?甚至,他会不会就是四钟练功楼的主人?
怀着更多的疑问,人法统只好往北域而回,再慢慢地想通局势,无色佛会对自己产生什么不利的威胁,这些都是他要事先算好的。
其实,就在人法统离开四钟练功楼之前,谈无欲的脸色有异,只是人法统怎么也猜不到原因。如果他能看出当时谈无欲神情的意义,他也不会这样大惊小怪了。
谈无欲退出前厅,由秘道进入练功楼内的钟室,心中仍有点愤怒。
“哼!素还真,原来你用心打听北域的局势,又教一线生在半路劫走必死无疑的无色佛,是这个用意!我还以为你的目的是孔雀王朝的《天地人三宝九华真经》,想不到你的目标是无色佛。不必九天神罩,你也可以利用他的躯体,补足你的右眼和左手。你确实想得很周到!”
花朵的幽香渐渐弥漫了出来,四钟随着烟雾的香气,轻轻摆动着,发出玉佩敲击的清香。
叮咚清脆的钟声里,绰约身影,半显在重重帘幕后。
“谈无欲,你何事烦忧?”
“没什么。”谈无欲简单地说道。
低叹声有如珠翠微颤了一下,就连叹气里,也带着难以言传的华贵之感。
她便是四钟练功楼之主,也是谈无欲再熟悉不过的人。
“谈无欲,就算你身在此楼,我依然难以了解你的想法,你为何总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谈无欲冷冷地笑了一下:“楼主,我的想法只有一样,就是击败素还真,除此之外,没什么好了解的。”
“你为何要击败素还真?他不是你最好的盟友吗?”
“身为敌对的双方,是比较不出高下的;唯有站在同一阵线,对付相同的敌人,实力才能比较出来。”
“你的话,我无法了解……”
“你是一位与世无争的佳人,不必了解这个争强争胜的世界。”谈无欲道。
楼主微微一笑,笑声中似有花香溢散。
“你救了我之后,让我安居在此,不受外人打扰,因此,称你一声恩公,并不为过……”
“你不要忘了,你只是我按在北域的一只棋子。”谈无欲冷漠地说道。
帘后,纤细的身影微颤了一下,楼主发出令人心情为之一沉的叹息,才道:
“能为你尽一分心力,我于心已足。这次若非你身受重伤,我也见不到你。”
“双双受重伤,只是我和素还真由明转暗的手段罢了。只不过,我很惊讶,当我去找照世明灯之时,他竟会无条件地让叶小钗斩断我体外的半截剑。照世明灯的动机,我至今仍难以想通。”
“我想,这是拉近你和素还真实力的方法,他要你们实力相当,自相残杀。”
“是有可能。不过,照世明灯如果是这样想,就打错算盘了,我和素还真,绝对会先联手除去其他的敌人,最后才一较高下的。”谈无欲道。
“如此说来,对你而言,敌人、朋友间的分野,又是什么呢?”
“敌人可真可假,都要认真对付;朋友也可真可假,但切不可认真。”
“唉,为什么你这么不相信别人?”楼主声音中的无限温柔,因惆怅而多了点寂寞的味道。
谈无欲感慨地说道:“不会造成威胁的人,才可能是朋友。如果素还真完全屈膝于我,或许我也会将他当成朋友,挺他到底。”
“但这对于你和素还真,皆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哈哈……你说的对,素还真不会屈膝于我,我也绝不可能向他示弱。”
“世事难以预料,但不管如何,我都愿意站在你这一边。”
谈无欲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道:“刚才你问我在想什么,事实上,我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作法。楼主,请你将一剑万生与一刀万杀的石封解开吧!”
“您的吩咐,我一定照办。但是为什么只有一剑万生与一刀万杀呢?同时被我封住的,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