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放下了最初的轻心,开始调整状态,认真的对付这妖怪。
斗了几个回合,我的心情越来越差,原本以为只不过是只成了妖的老虎,谁知没那么简单。天知道它的一身金黄皮毛是什么做的,法术的攻击对它豪不起作用,只有硬拼硬打才有点效果。可近身搏斗乃是我最最不擅长的事情,打了半天,这妖怪没什么事,我倒累的直喘气。
天一点点的亮了起来,卯时要到了,禁制里的伥鬼开始发出凄惨无比的鬼叫声,天一亮它们就要遭殃了。虽然这群伥鬼这么多年一定作恶不少,但是一下子让它们灰飞烟灭,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眼看虎妖缠得我越来越分身乏术,我怕再拖下去我就顾不上这群家伙了,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放它们一条生路。
我撤去了禁制。
可是我却犯了一个错误,我忘记了伥鬼的本性,如果不是一心一意的帮着老虎害人,它们又怎能被称为伥鬼呢!被释放后的伥鬼们并没有如我所想象的那样隐遁而去,而是像潮水一样疯狂的向我扑来,口中吐出一根根柔软坚韧的鬼丝将我缠绕起来。
『鬼丝』是陈年老鬼的用念力或者怨念化成的丝状物质,是很讨厌的东西,它们既像牛筋一样的柔软坚韧,又像蜘蛛丝一样的富有黏性。这种东西只要缠上一点就很难摘下来,更不要说弄的全身都是。对付这样的东西,挣扎是没有用的,我通常只有一个办法,烧掉它。
阴火在我周身熊熊烧起,黑色的鬼丝立刻化为了灰烬,连同靠我比较近的几只伥鬼也一并早了秧,在厉声尖叫中化成了灰。光是一只鬼吐出的丝就足够把人从头到脚捆扎结实了,不要说现在有好几百只鬼一同吐丝,刚刚烧掉了身上的,马上又有更多的鬼丝缠绕上来。我手忙脚乱应付的时候,虎妖的偷袭得手了。
『砰――!』
我听到一声很沉闷的响声,与此同时我的身体飞了起来,越过了一大片竹子,重重的摔在地上。我得承认,这虎妖的肉搏攻击的技术确很厉害,不要说我对这种打法不擅长,而且就算擅长,我刚刚复原不久的身体也经受不住这种强度的肉体伤害。因为疲劳,我的速度越来越慢,不幸又被它击中了几次,受伤的地方开始流血,疼痛虽然不算什么,但却更加影响了我行动的速度。
那些该死的伥鬼们还在不停的想办法阻挡我,我一面要对付满山遍野到处游走的它们,一面又要应付虎妖越来越快的攻击。我看大约不用等到卯时天亮了,最先倒下的那个一定是我。
又受了沉重的一击,虎爪在我身上划出了三道深深的伤口,血飞射一般朝外溅去,我实在站不住了,腿一软『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打了不打了!』
我躺在地上泄气的嚷嚷到
『横竖也是要死,我不受这份累了,你干脆点杀了我得了!』
虎妖停止了攻击,挺起胸膛,仰天发出呜呜的长啸,我知道它很得意。这个黄毛畜生虽然还没学会说话,但也看得出我的修行。能杀死一个比自己道行深数十倍的妖怪,足以让它在当地的妖魔界扬名立万了。
当然,这还得我甘愿受死才成。
当它一步步逼进我,在我眼前几公分处,张开那张硕大无比的血盆大口的时候,我适时的一扬手,一把像黑色粉末一样的小鬼蚁宝宝进了它的嘴巴。体外是一身坚如磐石的皮毛,那么体内又是怎么样的呢?不如就让我来赌一把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虎妖痛苦的嗷嗷叫着在地上翻滚起来,口中不断向外喷吐鲜血。鬼蚁的特点是遇肉即钻,附骨噬髓,而它拼命的向外吐血,便可以将还未钻入身体内部的鬼蚁吐出来,它还真是聪明的紧。
本来我也没天真的以为一把鬼蚁就能要了它的命,只不过是替自己映得点时间逃跑罢了,趁它难受的当儿,我站起身来撒腿就跑。
岂料事情没那么容易,那些伥鬼见主人被伤,一个个发起了狂来,竟然顾不得马上就要天亮的事实,疯狂的用自己的身体来阻挡我。
若是寻常游魂亡魄,就是千百个也不打紧,一盏引魂灯就可以轻易搞定,可这却是数百个道行深厚的老鬼。不得已,我只能开杀戒了,双手燃起熊熊烈火,只消沾上一点,老鬼也要变成灰。
不论佛门还是道门,对待鬼魂的态度,都是重超升而轻杀戮。即便是作祟害人的厉鬼,也曾经是一条生灵啊,不知是修了几世才做的成人。真正的修行者宁愿花数倍的时间去感化它们,也不愿意一招半式便将它们打的形神俱灭。即是害了它们,同时也是给自己种下了孽因。
正在我准备豁出去了的时候,突然,奇迹发生了,所有的伥鬼似乎都被某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竟然抛下我纷纷离去。我愕然间,鼻子突然嗅到了一阵淡淡的酸味,是梅子!大喜过望,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伥鬼最喜欢梅子的味道,这是它们本性中不能抗拒的诱惑,天助我也。
没有了牵绊,我顿时舒了一口气,趁着虎妖还未搞定鬼蚁之前,连忙跌跌撞撞的逃出了竹林。
隐了身悄悄的潜灰回到客房,还好,黎明时分是人们睡的最沉的时候,我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皞。我换了衣服,简单的冲洗了一下打斗中身上沾到的泥土,然后便开始打坐。旅行社集体吃早餐的时间是八点整,我用这剩下的几个小时时间来迅速愈合伤口和恢复体力。
一定不能让皞瞧出问题来。
…… ……
『葻,你没有睡好么?气色不是很好哦!』
皞一边喝粥一边看着我问道,
『呃,还行吧,换了地方不太习惯,呵呵。』
我胡乱扯着理由,低了头吃饭,生怕他瞧出破绽来
『嗯我也是啊,本以为这寺院里很清净的,谁知夜里吵吵嚷嚷的,弄得我也没怎么睡好。』
『吵吵……嚷嚷?!』
我差一点被粥呛到,不会吧,后山里这里那么远,难道皞睡梦中的听觉都那么好么?
『是啊,吵吵嚷嚷的,好像有什么人在吵架一样,我猜,大概是寺里的那些和尚吧。怎么,你没有听到么?』
皞随口说道,边说边不忘了向嘴里填饭,
『我和你的房间离那么远,我哪能听见。快吃饭吧,别那么多废话了』
『我这不是关心你才问的嘛。唔,这斋堂里的开花馒头做的不错!吧唧吧唧……』
总算给搪塞过去了,我暗暗嘘了一口气。
上午游玩后山和塔林,天阴阴的似是要下雨,不过这没阻碍到人们的好兴致。当然,还是要归功于导游小姐的好口才,她居然能够记得住这里每一尊塔的由来的历史,讲的是口沫横飞,一群人围在她身边瞪着大眼听得出神,我真是服了她。我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慢慢的走着,走快了怕伤口疼。
『怎么,累了么?要不要喝点水?』
皞拍拍随身携带的暖杯,我微笑着摇摇头
『没事,就是觉得无聊而已,我又不像那些人那么傻,随便编个故事都能唬住。』
『总感觉你今天有些不对劲』
皞皱着眉头看看我,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哪有的事,你不要咒我啊!我好着呢!』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我确信已经把气息调整的很平和了,饶是他有多灵敏的感觉,也不会发现我受伤的。
『大概是我多心了,嘿嘿』
皞憨憨的一笑,
『对不起,不是存心咒你啦!』
我心中微微一动,每每看到他露出这种熟悉的笑容,都会感到很温馨,这样的笑容让我想起以前开心美好的岁月。只是,妖怪的心也是会变的,经历过太多事情之后,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么?
一思考问题难免走神,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咕咚!』我撞上了一片宽大厚实的脊背,
『哟!』
我摸着酸痛的鼻子庆幸,还好鼻子长得塌一些,不然这个撞击力度可是会流鼻血的,我抬起头,皞像截木头似的杵在面前,
『怎么突然站住了?』
『你没感到么?』
皞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吓了我一跳
『啊?什么?』
『妖气!』
『妖气?』
我望向四周,『一切很正常啊,哪来的妖气?』
灵敏的鼻子一向是我引以为敖的,没道理皞会比我强,难道刚刚撞坏了么?我使劲的嗅嗅
『没什么特别的呀,嗯……就是有股淡淡的臭味,是不是那些和尚们给竹子施肥来着?』
『你的感觉怎么变得这么迟钝了?!那臭味就是妖气了!』
『啊!是它!』
我这才反应过来,糟糕,那虎妖莫不是疯狂了,在这种光天化日人多热闹的地方公然出现?!
『它?它是谁?』
皞问道,我自知失口,还来不及编什么瞎话补救,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前面有客人惊叫道
『导游!有人晕倒了!快来看看!』
导游小姐正在我们身边讲的天花乱坠,听见人喊,连忙朝有人昏倒的地方赶去,
『都让开都让开!小心别踩了病人,让我看看!』
人群分开一条缝,我跟皞也趁机跟在导游小姐身后挤了过去,只见一个男性游客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导游小江上前去熟练的解开病人的衬衣领口,又俯下身子听了听病人的呼吸,抬头冲大伙到
『病人呼吸很微弱,可能是心脏病犯了,庙里有急救员的,快去叫!』
我看了一眼皞,他脸色很沉重,我也一样,因为我们都看出来了,这个人并不是因为心脏病发作昏倒,他是被吸走了阳气大部分阳气生命奄奄一息。
『看来妖怪在我们中间啊。』
皞打量着四周,低声到,我抬头看看四周,除了一尊尊浮屠、墓塔,就是一群群的人,左右前后,都是游客……
天哪,人!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家伙能够化身为人呢!我又一次低估了它的本事。
『嗯,得赶紧把它找出来,不然那个人很快会死掉的!皞,你能找到它么?』
皞紧锁着眉摇了摇头,
『不好办啊,这里的气味好杂乱,要想短时间确定妖气的具体位置太困难了!』
正寻思着,耳边又传来惊呼
『不好了,又有人晕倒了!』
不断的有人倒下去,人们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恐慌
『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食物中毒了吧?』
『难说啊,要是食物中毒咱们就都玄乎了!』
游客们越来越惊慌,有的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但手机在这个山区里似乎完全没有信号。有的质问导游该怎么办,导游小江也变得举足无措起来,我看到她的脸色变得煞白,鼻子尖上冒出了冷汗
『大家冷静一下,冷静一下!不要慌乱!我想应该不会是食物中毒的,这里是山区,可能由于气压不足,引起了某些客人的短暂性昏厥,这,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请大家少安毋躁,急救员来了就没事了!』
『胡说!』有人马上反驳到
『这么低的海拔怎么会有气压问题!这里头一定有古怪!走,咱们回庙里面去!』
『对,回庙里去!比呆在这儿强!』
人们吵吵嚷嚷,相互簇拥着向竹林小径涌去,导游们想拦也拦不住。人类虽然已经退化像野兽那样敏锐的第六感,但是面对危机的预感总还是残留着一些的,在十分危险的时刻往往能起到作用。
我可不想让他们走,因为那家伙就混杂在人群当中,放这些人走就等于放虎归山。它敢于这么公然的害人,或许是因为被我的鬼蚁弄的元气大伤急需,但也或许是它在向我挑衅示威。
不论出于那一种原因,我都不能不管。
人群蜂拥着从我面前走过,我被撞的踉踉跄跄,正要让皞想办法拦住他们,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在我眼前划过,怎么,是他?!我先是一惊,一个念头飞快的闯入脑海,我一把拉住身边的皞
『快!那个穿棕色外衣带风帽的男人!抓住他!』
话音刚落,皞像风一样从我身边飞出去,准确的从人群中一把揪出了那个男子。
『哎哟,你是谁啊,干吗呀!』
男子挣扎着,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直叫唤,没错,就是他!听了这声音我更加确定了心中的念头。
『哎!放手啊!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你!来人啊,救命啊!』
惊慌的人们像潮水一样退出了塔林,没有人理会他们,当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谁也没有看热闹的闲心。待人们走净了之后,我慢慢走近他,他尤自挣扎个不停,但是皞丝毫不松手
『别装了!赶紧显出你的原形吧!』
我冷冷的说道
『你最好把吸走的阳气给我吐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下手无情!』
『嗬嗬嗬嗬――!』
一阵刺耳的笑声从他的口中迸发出来,男人狞笑着,一双黑色的瞳仁渐渐变得血红,两颗长长的虎齿也从嘴巴里伸了出来,
『蛮聪明的嘛,枉费我让那些伥鬼四处散布我的气味,伪装的这么隐蔽居然也被瞧破了,嗬嗬,佩服,佩服!』
『哼!自作聪明,』我冷笑道
『没有修行到化身成人的地步就不要强来,若不是你披了这张皮出来,我怎能一眼便认出你?!』
『什么?!』
虎妖吃了一惊,奇怪的问
『你认识我这张脸?』
『当然认识!这张脸是我从前的同伴!他千年之前就死了在这里,我岂能不认得!』
我本无意提及这些事情,但见这吃人的畜生竟然披了祁虎的人皮出来,一时间激动,便冲口而出,却不想虎妖听得我这番话突然变得异常震惊,
『你的同伴?!你、你是谁?!难道……你是,你是蓝公子?!』
『你认得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它一把挣脱了皞的束缚,疯狂的扑了上来,我根本没防备,一下子被扑倒在地上,一对尖利的虎齿迅速的划向我的脖子……
『嗷―――!』
一声凄厉的嚎叫,不过不是我,而是虎妖,皞的一只手从它的胸口中贯穿出来,血喷了我一身。那么坚韧不破的身躯竟然被皞像切豆腐一样戳的稀烂,我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虎妖软绵绵的倒在了一旁,嚯嚯的喘着气瞪着我,身体慢慢化成了昨晚我见到的样子。
『嗬嗬……原来你是蓝公子……想不到竟然是妖怪……』
皞扶起我,
『葻,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有些眩晕。看看地上的虎妖,金黄色的躯体不断抽搐着,一股股的血从碗口大的窟窿里冒出来,皞刚刚的一击大约破坏了它的重要脏器,我想它活不了多久了。
我喘了口气,问虎妖
『你究竟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嗬……你问我是谁?你刚刚不是认出我了么?』
它喘息着,两只红色的眼珠里闪出怨毒的光
『你……是祁虎?!』
我惊叫到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当日你明明和祁豹一起掉下后山悬崖摔死了!怎么会、怎么会变成……』
『嗬嗬……怎么会变成妖怪?还不是拜你所赐!』
它口中发出嚯嚯的叫声,血从七窍中汨汨的流出,我看向皞
『能不能想法救救它的命?』
皞摇摇头
『起死回生的代价是很大的,短暂时间里我想不出这样的方法,更何况像它这样半人半妖的活着,还不如早点了结,投胎转世的好。』
『半妖?啊,它是半妖!』
我失声叫道,我一直以为是虎妖借用了祁虎的一身人皮,原来不是这样,我愤怒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