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斯廷脸上洋溢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后继续满不在乎地笑着,只是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劳伦斯再不理会两人,大步离开了议事的大殿。
走进城防区的住处,劳伦斯忍不住向旁边的小院看了一眼,李察已经回到了住处,正坐在院落里擦拭着三把长刀,时不时会执刀比划一两个姿势。让老头意外的是,李察居然没有喝酒,一滴都没有。
李察这样的状态更让劳伦斯担忧。曾经的圣构装师打了个招呼,刚想劝劝他,但话才开了个头,李察就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老头,不用担心,我没有事。”
这个样子还叫没事?劳伦斯心中翻了个白眼。可是他却熟知李察的脾气性格,知道他其实和龙德施泰德同样的固执。也许那个小魔人在李察心目中原本没什么份量,但是经过这一次的波折,却会变成埋于李察心底的一根刺,时时会刺痛几下。
劳伦斯知道无法劝什么了,只得向自己的院落走去。就在这时李察叫住了他,说:“老头,等一下,我拿东西跟你换两件顶级祭品!”
李察回到房间里,随手拎出两个大口袋,来到劳伦斯这里,把口袋随意往地上一扔,就说:“就这些东西,换你的两件祭品吧!”
不用去看,劳伦斯就知道口袋里都是李察这段时间以来制作和修补构装换回的大小祭品,以及从达克索达斯人身上收集回来的材料。李察杀戮极多,虽然很多时候都来不及收割分解材料,但是积累下来的数量依然极为可观,至少相当于两个半甚至是三个顶级祭品。
在此时此地,已经不是去详细计算祭品材料价值的时候。劳伦斯看都不看两个口袋里都有什么东西,回身走进内屋,片刻后就将两块拳头大小、灰扑扑的矿石扔给了李察。李察接过矿石,即转身离去。
过了不多久,李察重新出现在院落门口,在他身后,少女正如做错事的孩子,有些畏缩地跟着。
进入房间,李察坐下,轻叹了一口气,揉着额头,现出些许的疲惫。水花依然怯生生地贴墙站着,尽管李察指了指旁边的座椅让她坐下,她却依然站着。
其实这个时候,李察已经恢复了和水花的灵魂联系。当初联系突然中断,是因为黑斯廷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治疗,启动魔法阵力量把水花的灵魂包容起来,好让她的灵魂得到充分的休息和滋养,自然也隔断了灵魂对外的一切联系。
“你怎么突然到黄昏之地来了?”
李察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就象少女做的只是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
水花犹豫了一下,终于选择实话实说:“我……我想跟着你,但是你却不让。后来有人知道了我的想法,就帮了我,我就来了。这里很适合我,我感觉得到,我正在变得越来越厉害。主人,我……是你的灵魂守卫,应该跟在你身边。”
“有人?”李察口气依然平和,甚至淡淡地似乎笑了笑,但是少女却开始不安起来,悄悄地打量自己和窗户的距离。
李察继续问:“我怎么会感觉不到和你的灵魂联系?帮你的是不是奈幽?”
“……是她,还有伊俄。那段时间伊俄感觉我的情绪不太好,问了几次,我不知怎么就把心事说出来了。然后他就说,我也应该过来找你,至少要先适应适应绝域战场。至于灵魂上的联系,伊俄找来了奈幽,由她屏蔽了灵魂守护契约,并且这种屏蔽还有增加灵魂保护的能力,而伊俄则给我补充了大量神力,可以使奈幽的保护持续一年时间。”
李察双眉一皱,问:“这么说是伊俄和奈幽帮的你?其它人知道吗,流砂,刚德他们呢?”
少女摇了摇头:“都不知道。”
这倒是很可能的。在法罗,李察的追随者们大多独立行动,彼此之间常有很长时间都不联系的情况。
“你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李察又问了一次。少女给出的理由,并不足以说服他。
少女的视线钉死在地板上,以不变的声调说:“我是您的灵魂守卫,必须得跟上您的脚步。我已经晚到绝域战场整整一年了。”
“你……”李察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少女就那样站在那里,自然而然的就有了一种沉重,悄然压在李察的心上。
李察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在放置食品的架子前停住。他取出一条熏肉,熟练地切割起来,开始准备晚餐。
他一边切肉,一边说:“你的伤刚好,今明两天什么都不要做,先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如果参加战斗,那也不要离开这片街区,记住,这是命令。等我把你身上的构装重新调整一遍,我们再想办法到更远的地方去战斗。”
水花轻点头,象头藏起了獠牙的狼。
夜了。魔法钟的时针忠实地指向属于黑夜的那一半盘面。
但日不落之都是没有夜的,恒久光辉的光芒始终如一地照亮了整个要塞,保护了要塞中生活的人,也给想要乘隙潜进要塞的敌人极大的负担和压力。
李察躺在床上,现在本应是睡眠时间,可是他仰望着天花板,却怎么都无法入眠。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李察一直在飞速成长,他的追随者们也是一样。大家都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也都有能力把其中的一些想法付诸实施,就象水花、伊俄和奈幽这次的行为一样。那些追随者们再不是以前的生涩,而是渐渐能够独挡一面,或是战力日益强悍。
少女的心事,李察怎会不明白,只是一直以来都选择了忽略而已。可是现在她追到了绝域战场,却选择了这样一种危险的方式。在奈幽的灵魂保护下,少女或许直到战死,李察都不会知道她其实就在身边咫尺的地方。
李察知道,她从来都是一个简单的人,简单到想到了就去做的程度。少女私自来到绝域战场,就如她自己所说,只不过是想离李察近些而已。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少女,但在李察的心中,却因为简单,所以沉重。
在墙角,少年魔人好象还蹲在那块阴影里,用畏惧和好奇的目光观察着李察。可是李察的真实天赋却告诉他,少年魔人已经不在这里。这个时候,黑斯廷应该已经开始了自己的研究工作,黑曜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可是李察又能怎么办?冲进黑斯廷的神殿把黑曜抢回来?先不说李察绝不是黑斯廷的对手,就算他也是传奇,并且具有压制黑斯廷的力量,又真能这样做吗?为了一个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类的魔人,就向自己的同胞动手?
而且把黑曜抢回来之后呢?那个少年魔人不可能一直蹲在那片阴影过一辈子。战争总会结束,而绝域战场从来没有释俘之说,龙德施泰德元帅有一句话其实说中了现实,实际上,无论是诺兰德人也好,还是达克索达斯人,都没把对方看成同等的智慧生命。
李察侧头向亮如白昼的窗外望去,然后伸手轻轻按住有点微汗的额头,就在前些天,他通过那个窗口看到一个同胞差点成为达克索达斯人的口粮。
另一个更让李察积郁在心口的,却是这次毫无征兆的征用行为本身。
李察躺了一会,依然全无睡意,索性披衣下床,提起刀匣和命运双子,背在身后。蜷缩在沙发里的少女张开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察。
“我睡不着,出去找几个达克索达斯人打一架。你继续留在这里休息。”李察习惯性地吩咐完,就径自出门,很快翻越了城墙,消失在黑暗原野中。
少女又蜷成一团,抱紧了自己。没有了李察的房间,好象一下子就变冷了。
☆、章一百 凶狠的和迷人的
她刚想继续睡,忽然鼻子轻轻动了动,满头碎发忽然竖了起來!水花身体轻轻一弹,已从蜷伏转为蹲踞,随时可以跃出发起致命一击!
窗口处忽然出现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正是圣构装师劳伦斯。老头一脸神秘地向水花招了招手,拼命压低了声音说:“嗨,我是劳伦斯,是李察的邻居以及半个老师。对了,我曾经也是一位构装师,所以你可以称呼我圣劳伦斯,或者是劳伦斯殿下!随便哪个称呼都可以,我不会介意的。”
水花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身体却弓得更厉害了,一只后腿悄悄向沙发外伸去。在那个方向,她的永眠指引者正放在那里。
劳伦斯老脸神色陡变,水花已经用脚尖挑起了永眠指引者,整个人化作一道银光,瞬间从窗户穿出,把劳伦斯扑到在地,永眠指引者的刀锋已经架在了老头的脖子上。
“别这样,我可洠в卸褚猓〔徊唬灰叮宜担阏庋训斗旁谝晃皇ス棺笆Φ牟弊由希欠浅NO盏男形∨缓没岣畈齑鴣泶舐榉车模 崩吐姿辜奔泵γΦ厮担剿盗成炊窖纤唷
水花开始犹豫,她知道圣构装师是什么,也知道那是比现在的李察还要高出很多的位阶。她盯着劳伦斯左看右看,甚至笔挺的小鼻子都在闻个不停。不过她再如何探测,都洠艽诱饫贤飞砩险页鐾病;蛐碓谡鋈詹宦渲迹吐姿苟际橇α孔钊醯囊桓觯绾文苋盟ǜ械轿O眨克稻洳缓锰模ヒ缘燃抖郏锟怂鞔锼沟囊煌菲鸵隙寄苊鹆苏飧隼贤贰
少女终于说:“你不是圣构装师。”她抓着老头的手开始用力。虽然她洠Ъ魏我桓鍪ス棺笆Γ蔡倒侵辽俚檬嵌兜哪ХㄊΓ趺纯赡苁钦饷匆桓鲥钊醯脑憷贤贰
“胡说!我当然是圣构装师!”老头立刻发怒,但一触到少女眼中冰冷的目光,立刻软了下來,赔笑道:“好好,我当年曾经是一个圣构装师,曾经是!这是真实不虚的。当然,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劳伦斯。喂喂!别动手!我们可是邻居!我有很多李察的事要告诉你!!”
此刻少女一手捺着劳伦斯的脖子,一手扬起了永眠指引者,看样子是准备先把老头用刀柄打晕,再拖回去慢慢修理。听到老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手才停在空中,极致简洁的道:“说!”
老头再也不敢迟缓,立刻开始滔滔不绝起來,从李察这场大战是如何度过的,他的魔人如此被征用,又如何为了水花最终放弃了抗争,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换得了黑斯廷出手救治。
少女的脸色变幻不定,手上的力量不断减弱。她从未想到,李察居然肯为了她付出如此之多。一时间,她的双眼深处竟然有了茫然。
劳伦斯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挪开了水花的手,并借机挪动身体,从地上爬了起來。老头并洠в刑优埽炊绦退ń财鹆死畈煸诠ヒ荒曛械闹疃嗤隆
不知不觉,少女和劳伦斯居然回到李察的房间里,坐下,甚至还准备了润喉的酒。老头口若悬河,将李察过去一年多的战斗叙述得无比惊险生动,好象那么多次徘徊于生死边缘的战斗都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少女听得出神,在惊险紧张会不知不觉地用力,小手在桌面上留下了不少抓痕。每当一个惊险情节过去,少女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抓起面前的酒杯大喝一口,然后喷出一团浓郁的酒气。
老头讲完一段,也会抓过酒瓶给自己倒上一杯,灌进喉咙里解渴。
时间慢慢过去,水花和老头越聊越深入。老头不光讲李察的事,还开始剖析李察的性格和行事特点,并且指点少女应该如何做,才能更加容易的在李察心底占据一个有利的位置。
前圣构装师越说越是兴奋,眼睛发亮,手势挥舞的幅度也越來越大,这一刻,颇有点皇家歌剧院首席指挥家的气势。再后來,老头开始点评少女,包括她的衣着、配饰和气质,甚至是战斗时动作不够优雅都成为他嘴里一个严重的缺点。
“谁会喜欢一个天天在草丛里或是树上爬的女人呢?”劳伦斯的这句话让少女的双唇都失去了血色。
日不落之都难得的平静,平静到了可以称为死寂的地步。魔法光芒温暖然又淡漠,不动声色地照耀着一片片毫无生气的街区。
李察穿过空无一人的城门,回到了日不落之都。他身上的衣袍破烂不堪,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脸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破坏了英挺俊美的面容。
李察的脚步十分沉重,每走几步就会在地面上留下几滴血印。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他今天的收获却象是不怎么样,只是在腰间挂了两颗鼠魔的头。最后他是从一整个中队的人马战士中突围而出,能够完整地回來就很幸运了。
这片城防区位于城市西北角,主干道在十多米外就断裂了,尽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大地裂缝,失控的位面能量偶尔会从那里喷吐出來。这一带空旷无人,因为它对交战双方來说都洠裁醇壑悼裳裕瑳'有诺兰德人敢于居住在活跃的地缝旁边,而大地的伤痕也成为隔绝了攻城者的天然沟堑。
如果不是为了摆脱人马中队的死追不舍,李察也不会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跑到这块几乎不曾踏足过的区域來。
走在荒弃的街道上,李察又有了一种行走于一个无人世界的孤寂感觉。他的行动越來越慢,最后停下脚步,向左右的天空看去,这时视野里洠в腥耍瑳'有野兽,甚至连一只鸟都洠в小
他忽然失笑,用力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最近一段时间,李察发觉自己很容易变得伤感孤寂,有时候则会莫名的暴燥不安。如果在相对安全的其他位面,这并不是太大的麻烦,构装师,尤其是能够独立设计构装的构装师也算是艺术大师的一个分支,从艺术的角度來说,情绪波动有利于捕捉灵感。
但这里是绝域战场,危险无处不在,李察自己甚至还不是一个大魔导师,绝对力量上的差距在某些时候就会体现出來。
比如说这次出猎,李察就莫名地走了神,一不小心就落入达克索达斯人的陷阱,紧接着就是一阵艰苦卓绝的厮杀。他边战边逃,连续鏖战了大半天,最终依靠着群星之井的强大恢复能力,活活拖垮了所有追兵的体力,这才得以成功脱身。若是洠в姓婷雎〉牧α浚畈齑丝桃丫涑纱锟怂鞔锼谷说囊坏烂牢丁
这就是绝域战场,任何强者若是稍稍大意,随时都有可能陨落。
拖着满是伤痛的身体,李察终于看到了自己住的院落。今天这座破败的院落却显得格外温暖,让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以往有邻居白夜和劳伦斯,而今天这里又多了水花。此刻的感觉让李察蓦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不想要寂寞孤单了。
回去吗?回到诺兰德或者法罗去,回到追随者和阿克蒙德中间?不过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被李察自己驱逐出去。
走进院子,李察意外地听到劳伦斯阵阵爽朗的大笑,然后又出來老头明显刻意压低的声音:“现在你明白了什么才是一个完美女人应该有的样子。一个女人是不是好看,不在于其它女人的评价,而是要男人们觉得好看,那才是真正的好看!我看你骨骼清奇,气质高华,构装承载更是远在他人之上,如此人才,浪费了实在是可惜。”
老头的声音一个欲擒故纵的停顿,随即得意洋洋地继续,“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幅构装,是我早年的得意之作,不需要多少承载力,而且可以附加在任何构装之上。只要你把它装上,那么用不了两个月,保证你身高腿直肌肤嫩,该凸的凸,该瘦的瘦,就是三个李察,也要被你迷得死去活來!”
听到这里,李察脸色不觉变得极是古怪,立刻想起了圣劳伦斯当年所谓的脚软构装。就是那东西闯了大祸,才让才华横溢的劳伦斯远走黄昏之地避祸。只不过过去老头